[剑三]问卦 第143章 第 143 章

云气与山岚渐渐交织，融为一体，越往上，越稠密，然而此时，他们还没有走到山腰，不知是因为此处的山太高，还是此处的云太低？

从镌刻着古阵的平台一路上行，海寇重又变多，这让他们更加确信，谢采就在前面。

山路上发生的打斗尤为惨烈，因为很多死者不是亡于刀剑，而是从崖边坠落下去。

方子游的伞面上落梅如雨，他逼迫自己不要回头看，只管拼杀在最前。

已经有这么多人为此牺牲，不抓住谢采，他们有何面目回去？

雾气中隐约闪现一道人影，那衣摆袖角上的纹饰方子游十分熟悉。

“谢采！”

方子游击飞眼前的海寇追上去，可那道人影已经消失了。

方乾赶了过来：“子游，你看到谢采在何处？”

“往上面去了！”

方乾颔首，飞身而起。见状，后方的众人也加快速度。

又绕过两道转角，他们已接近山腰，而这一次，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谢采的背影。

“谢采……”

方乾的语调还算平静，但全力斩出的一剑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情绪。谢采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旋身避开，剑气还是削断了他的发尾，而旁边那块丈余高的青石直接被破成两半，崩落下去。

谢采的脸色不大好看，忌惮中还带着焦躁与不耐烦。他转头便往上逃，方乾立刻去追，转瞬二人便在雾气中没了踪迹。

“快！跟上！”

其余人清除障碍继续向前，拦路的海寇显而易见地稀疏，瀑布的轰鸣却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一处山腰。

“师父！”

“退后！”

方乾的大喝让所有人的脚步骤停。

路消失了，再往上，是难以攀援的绝壁。在他们的面前，平整的地面延展出数丈见方，碧草如茵，而在浅浅的一层土下，还可以看见古旧的青石的痕迹。

这是一方人力筑就的圆台，断裂的石柱和残存的碑刻告诉来者，在久远的从前，这里曾是祭祀之地。而那些先民所祭之物，何星想，或许就是那一条瀑布，或者，是瀑布下的浅池。

他们来时在海上远观尚不知晓，此刻离得近才发现这瀑布的神奇。那缕缕清流，飞珠溅玉，眯着眼细看才知水色皆浅金。这种色泽沉淀在池中便更加明显，粼粼波光荡漾，引人神魂皆动，玄妙至极。池底不知通往何处，瀑布不停歇的冲刷也没有使池面上涨一厘，绕池而生的仙葩灵草顾盼生姿，让世间其他一切花木沦为俗物，不值一提。

此是仙家地，非请不能入。

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汇灵池旁才会有这样一只神兽看守。

“驺吾……”

《山海经》有言：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

何星自到东海，也见过不少灵智超出常人想象的飞禽走兽，譬如吞海，譬如疾夜，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能看到驺吾。

或许，这同蓬莱的文鳐鱼一样，是与古书描述相近，但实质不同的另一种普通动物？但那不同寻常的毛色与威严无比的气势，又怎容人错认？

现在，这只驺吾正在发怒的边缘，它面向一丈开外的方乾，发出沉闷的吼叫，长尾一甩，地面便是隐隐一震。

萧扶忧极快地转头四顾，发现谢采已不见踪迹。

“我们又被算计了……”

众人收起武器，屏息后撤，方乾也将佩剑名非名扔给了方子游，以向驺吾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驺吾在汇灵池前焦躁地来回徘徊，直到方乾也退出圆台区域，它才扭过头。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变故陡生。一道人影从众人上方掠过，直奔汇灵池而去。

“住手！”

方乾大惊失色，可此时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当抱着赵涵雅的源明雅触及汇灵池边时，驺吾瞬间被激怒，它的前掌重重拍地，仰首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兄长大人！源明雅！”

源明玉和源思弦也赶来了，源明玉显然受了伤，嘴角还有一丝血痕。

“你疯了吗？停下！”

看着源明雅与硕大的驺吾搏斗，源明玉气急攻心，她命源思弦去帮源明雅，自己则取出了一张符，咬破了舌尖。

“你做什么！”萧扶忧一把扯住她。

“与你无干！”

源明玉挣开萧扶忧便踏入了圆台，何星伸手去抓却没能抓住。

“拦住她！她要毁了龙脉！”

方乾闻言脸色更坏，二话不说去追源明玉，何星与萧扶忧也跟了上去。

又有人接二连三地踏入禁地，驺吾彻底陷入狂暴。

无论是谁，胆敢染指汇灵池都不会有好下场！

“子游公子！现在如何是好！”

康宴别一边在地面的震颤中艰难稳住身形，一边大声问身侧的人。

“兄长……”

方子游示意方明卿镇定，又看向身后。

弟子们都在等他做一个决断。

“我去帮师父他们拖住驺吾，明卿，你立刻带弟子下山去请胁驱叔叔，康家主，还请你带领其余弟子守住这段山路！”

“好。”方明卿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他知道回程的路上很可能有埋伏，也知道自己武功平平，但他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康宴别咬牙深吸一口气：“二位放心，只要我康宴别还活着，这段路就通行无阻！”

“多谢！”

方子游匆匆一拱手，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康宴别对方明卿道：“小公子，我再护送你一程！”

“走！”

.

方子游命方明卿下山去寻找胁驱，殊不知，此时的胁驱也已经率领两队弟子离开岸边，向山上进发。

“公子！”

胁驱左手持伞，为方皓挡下一击，二人一起后撤了数步，与身后的尹拓隔着数尺距离。

素衣斑驳，方皓拄剑而立，身体因失血和疼痛而止不住微微发抖，头脑却无比清醒。

“胁驱叔叔……”方皓缓缓抬手拭去脸侧的血，“你带人去找子游他们，不必管我们……”

胁驱皱眉：“公子……”

“没关系，我们能撑到底……”

然而这个“底”究竟在什么时候？

方子游他们离开后，岸边和林中的海寇及月泉宗弟子陡然增多了近一倍，姜鱼他们这时才意识到，敌人的主力并不在山上，而一直隐藏在山下，对方的目的，就是把他们这部分先吞吃干净。

谢采不仅想拿到九天宝藏，还想让所有人都有来无回。

也正因为此，姜鱼才要让胁驱带人去找方乾，但胁驱沿路所见的情况也岌岌可危。

“拓公子，我们往岸边去与姜姑姑会合，胁驱叔叔，不要管我们了，你快去把消息告诉门主！”

“……好，”胁驱终于点头，“公子保重。”

胁驱带着弟子继续往前走，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片混乱中遇上了莫边芽还有带领尹家弟子的尹青羲。

“胁驱叔叔！”

此时的方明卿已经带着弟子赶到了莫边芽等人身后，和莫边芽他们一起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胁驱不知道莫边芽和尹青羲究竟动用了什么术法，只看到遍地草木焚毁，血腥狼藉，二人皆面白如纸，虚弱脱力，尹青羲更是受了火伤。

方明卿狼狈不堪地从刀剑下逃脱，来到了胁驱的面前。

“快……上面……”

方明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幸好胁驱还能明白他的意思。

“小公子放心，我这就去！”

胁驱欲走，余光又瞥见尹家众人。

方明卿攥住他的衣袖：“我留下……”

方明卿率领弟子们拼尽全力为胁驱短暂打开了一条通路，而在方明卿之后，是康宴别与康家弟子护送胁驱抵达了山腰处。

“门主！”

胁驱驻足，一眼便看懂了眼前的情况，不由得愀然变色。

普通猛兽发起火来，人尚要退避三舍，何况是一只驺吾。而现在，方乾等人已经与驺吾缠斗了半个时辰，每个人都负伤在身，掠海和翎歌也数次被驺吾的尾鞭从空中重重击落在地。

也许他们还该庆幸，驺吾是古之仁兽，未生利爪，否则，他们早已命丧于此。

驺吾的动作慢了下来，喉咙间发出“呼哧呼哧”的粗吼，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在酝酿更可怕的攻击。

趁此机会，胁驱不顾危险靠近了驺吾，他不知道普通驭兽之法及兽语之术对驺吾是否管用，只能破釜沉舟地一试。

何星的目光跟随着胁驱，不禁忘了呼吸。

胁驱口中发出低低的古怪声响，驺吾对此似乎没有那么排斥，只用前爪刨了下土。胁驱顿时有了底气，离驺吾更进了一点，他示意众人慢慢离开驺吾的视线，众人照做，源明玉被源思弦搀起，源明雅也被萧扶忧定住，带了出去。

一场风波将息，可就在这时，斜上方突然射出来一支乌铁重箭，正中驺吾后腿，那灵兽顿时痛得发狂，一掌拍出，胁驱避之不及，立刻倒在了地上。

“胁驱叔叔！”

方子游惊恐地大叫一声，冲进去救胁驱，而萧扶忧与何星顺着那箭射来的方向看，看到了站在他们左上方山石顶上的人。

“月泉淮……”

月泉淮冲他们蔑笑，再次射出一箭，这一箭却是冲着方乾而来，被方乾挥袖打落在地。

那箭镞上泛着幽光，显然是有毒。

“方乾小儿，老夫早想与你较量一场了。”

“无耻之尤！”

方乾怒骂，提剑欲追，但受伤的驺吾已经发现了暗算它的人，腾空而起去扑月泉淮。月泉淮早有准备，跃至另一块山石顶躲避，驺吾竟也跟着攀上了绝壁，双方跳跃追赶，很快月泉淮和驺吾便都看不见了。

何星有些发怔，脑中混沌一片，不知是因为刚才受的伤，还是因为越来越滚烫的额头，直到听到方子游的迭声呼唤，他才勉强寻回神智。

“胁驱叔叔……胁驱叔叔你快醒醒！胁驱叔叔！”

方乾赶紧上前查看胁驱的伤势，发现他虽然还有口气，但也伤势危重。

“快！立刻下山！”

然而，一道声音拦住了他们的路。

“门主，要往哪儿去？”

“谢采……”

谢采在云雾弥漫的悬崖边悠然欠身，脸色不复之前的焦急，他的一只手捏着腰扇，另一只手却提着一个正在徒劳挣扎的幼童的后领，伸出了悬崖。

那是，方若音。

驺吾（通“虞”，yu）

大概还有几章，东海的剧情就结束了，所以又写得比较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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