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人小心推开。坐在桌前的仇非抬眼望去,便看到龙池乐轻手轻脚地将门关紧,走进屋内,商陆紧跟在她身后。
如果祝灵正在的话,他会发现,此时这几人所处的房间,正是上一轮剧情中他们在降圣观中藏身的厢房。
“怎么样?”仇非问。
“那个唐门和大部分NPC都已经睡着了,只有观门口留了两个守卫,防止外人发现破绽。他们换班前,我会点燃解药香唤醒其他人。”商陆道,“唐门弟子的警戒性和抗药性都很高,还好他对我们没什么防备。”
“套过话了,他们下一次换班是寅时,我们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自由活动。”龙池乐也开口道。
她面色并不好看,两步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压低声音:“但有件事很奇怪……我们刚刚看到山下似乎聚集了很多人,火把不少,喧嚣声倒是不大,这么有纪律性的队伍,应该是金吾卫之类的NPC。”
“金吾卫聚集在山下?”仇非闻言皱起眉头,“难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她转身走到窗前,一直站在窗檐下的卫山河退开两步,给她让开位置。
远远望去,山脚下确实有一队灯火组成的长龙,规模竟然还不小。仇非上一轮剧情里住在讲武殿,对金吾卫的整体数量大概有数,这么一看,几乎小半个华清宫的守卫都已经倾巢出动,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三五一组,他们正在分散。”卫山河说,“有些人进密林了。”
仇非微微颔首:“这样看来,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难不成是我们?”商陆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华清宫里联络的NPC暴露了?”
“应该不会吧。”龙池乐思忖道,“NPC们又不是傻子,真暴露的话,肯定会想办法传讯让我们赶紧离开的。”
“这倒也是。”商陆点头赞同。
仇非回到桌前坐下,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对面两个并不算特别熟悉的临时队友:“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搜不到山顶来,不过看样子,我们也没办法按照原计划那样悄悄下山了。既然没法行动,作为大战队的成员,我们还是先来理一理所谓的‘剧情’吧。”
她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关于这一点,刚重启剧情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的队伍构成,很有意思。”
龙池乐一挑眉,数道:“七秀、药宗、苍云、纯阳、唐门……有什么说法吗?”
“不是门派,是数量。”仇非说,“大战队伍一共才五个人,光玩家就占了四个,是绝对的多数。上一轮剧情里也是这样,两个人机玩家加上——
她说到这里,本来流畅的话语却突然卡了一下,但细想之下却没什么异常,便继续道:“两个人机玩家加上一位你们的队友,NPC也只有唐门和少林两个而已。”
提到纪湘君,商陆和龙池乐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变,龙池乐放在桌上的手更是攥紧了。
她深呼吸,压抑下翻涌的情绪,微微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了。和华清宫比起来,这支队伍里玩家的比例太高了,高得有些不正常。”
五支队伍再加上一支人机队,也不过才二十七个人,对于偌大的华清宫来说,无论投放到哪里都是毫不起眼的;而一个仅有五人的刺虎行动队伍里竟然能被分配到四个玩家,细想一下,就会察觉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是的,如果单单第一轮出现这种情况,或许还是偶然,但这一轮的玩家数量依然超过了NPC,这让我怀疑,这个分队很有可能是浪客行给出的提示。”仇非道,“最重要的是,大战队对华清宫的‘剧情’影响也是最直接的,可以说,我们扮演的角色其实非常重要,可以说是举足轻重了。”
正说着,仇非脸色却忽然一变,想到了一件事。
房中另外三人都在看她,见状,龙池乐便立刻问道:“怎么了?”
“大战队给玩家提供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我们可以使用本门派的技能,而不必担心崩坏角色。”仇非轻“啧”了一声,“对于我们的NPC队友来说,他关心的应该只是刺虎行动的成功与否,在保证目的相同的前提下,我们的行动并不会过于受限。”
“那这是好事啊。”商陆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想到……我们好像浪费掉了一次机会。”仇非不确定道,脸上难得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虽然接触不多,但龙池乐和商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强势又理性的玩家这样表现。他们对视一眼,又看向卫山河——这位更是垂着眼,手搭在窗边轻轻摩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神游有一会儿了。
仇非倒是没注意到卫山河的异常状态,她眉头紧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第一轮剧情中,她和亓秀秀一样,都被分配到了自己本来门派的角色;仇非是来自苍云的边将,而亓秀秀是七秀的弟子。这两个身份代表着她们可以在梨园宴混战的时候放心使用自己的技能,其实是非常大的便利。
然而当时,她总感觉内心隐隐不安,于是提前离开了梨园,并且在中区看到了前往开阳门的人机队伍,便和追上来的尹有攸跟上了他们,一路追踪到开阳门,然后就突然失去了人机的踪迹。现在想来,那就是因为人机使用了混淆道具“梨园衣饰”,才会让他们失去目标、
遍寻不到,直到被黑洞吞噬,白白浪费了机会。
但是她那时候为什么会离开宴会现场呢?
那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她隐约记得,付井仪放走了那只从云流岚处抓来的小鹦鹉,于是他们队伍里的一个人追了上去,她是看到了这一幕才决定也跟出去,以防对方落单遇到危险。
可是不对啊。
付井仪和曲小蕨都留在了梨园宴上,尹有攸又和她同行,到底是谁追了出去?
真的有这件事吗?
龙池乐看着仇非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没开口说话。
第二轮剧情开始之前,她和谢不若有过接触。从谢不若的脾气和举动来看,他们队伍在前四天应该是没吃过什么大亏,这就说明,这支队伍里一定有一个强大的、值得信赖的稳定内核;而谢不若对仇非的描述,间接印证了龙池乐的猜想。
想到这里,她有点本能地回避跟仇非过多接触,调整了一下坐姿,和身边的商陆对视了一眼,将视线挪向别处,来掩饰心底渐渐滋生的紧张。
“算了。”仇非将第一轮剧情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只得轻叹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总而言之,基本上可以确定,在分散在宫城和骊山上的二十七个玩家中,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能够左右整个第五天剧情的关键队伍,这一点大家同意么?”
“我赞同。”龙池乐道,商陆也点了点头,只有卫山河却面露一刹迟疑。
仇非看向他:“怎么了?”
“我对你说的这一点倒没什么疑问。”卫山河低声道,“但玩家的数量为什么是二十七个人?”
“嗯?”
这个提出问题的角度,仇非倒还真没想到:“人机五人,我们团十八人,再加上龙池乐的队伍四人,确实是二十七人没错。”
“但是一支队伍应该有五个人。”卫山河说。
仇非皱起眉:“……常规来说的确是这样,但你们队和谜语人队不是只有四个人么?”
商陆听着他们的对话,刚张了张嘴,龙池乐却飞快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说话,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
趁另外两人注意力不在这边,她用口型道:不要忘记身份。
商陆闭上眼睛,微微颔首。
“这就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另一边,卫山河道,“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的队伍里一开始就只有四个人?这个游戏一直都很注重强调规则,但是它又无端地在队伍的人数上设置差距,这是很不合理的。”
“你这么一说的话,的确。”仇非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沉吟后点了点头,“很奇怪,在你提出这一点之前,我竟然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你是刚刚才想到的,还是进入浪客行以来就一直有这个疑惑?”
“我和你一样,在这之前,我没感觉队伍里少一个人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卫山河说,他的手还放在窗框上,“但是一旦想到了这一点,就觉得非常奇怪。”
商陆和龙池乐对视了一眼,转头问卫山河:“你突然注意到了这件事,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卫山河从窗边后退两步,示意众人过来。
仇非离得最近,她上前一看,便看到此前卫山河右手一直搭着的窗棂,上面竟然浅浅地刻了两行字,再仔细一读,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这句诗出自白居易的《长恨歌》,并不生僻,正因如此,几人都明白,这句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现在是天宝年间,而白居易写下《长恨歌》,却是元和元年的事情了。
“人机应该没有闲情逸致刻这东西……这也不是湘君的字。”龙池乐细细地分辨过那两行字,摇了摇头。
“还有其他玩家来过这里。”仇非缓缓道,“第一轮剧情里,可能还有其他人在降圣观。但是写下这行诗是什么意思呢?……提示?我看不出来这其中有什么能作为提示的字眼,难道是特指黎明的这个时间点?”
卫山河却道:“从这面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骊山脚下的华清宫。”
他这么一说,几人都朝外望去,果然便看到山下宫城灯火通明,举着火把的NPC们走在山脚下,像繁星流逸出银河,有种震撼辉煌的壮美。虽然这已经是第二轮剧情,但此刻遥望华清宫,众人依然心旌摇曳,久久地凝望着重重宫阙楼阁。
“关河天星倒悬。”仇非喃喃道,忽然一激灵,明白了卫山河的意思。
留下这句诗的人也许并没有什么想传达的信息,他或许只是深夜,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山脚下的华清宫,在窗棂上留下了这句即使被NPC发现也无关紧要的诗。
最重要的是,仇非确定,只有和他们一样的玩家才会有感于这一幕。
“我觉得,我们的队伍里少了谁。”
卫山河说。夜风从窗中涌入,拂过他额前散落的黑发,露出一双清明的眼。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们将他们忘记了。但是我总觉得,一定存在过这样的人。”
仇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把卫山河看得浑身不自在退到了墙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暂且认同你的想法。”她说,“那我们消失的队友去哪里了?还有一个问题,剧情重启之后,所有的场景应该都被还原过了,但这行诗却留了下来,这意味着什么,我现在还没想明白。”
“不好意思。”龙池乐却在这时候出声打断道,“我们想到一些事情,必须先去处理一下。”
“好。”仇非点点头,倒也没问是什么,毕竟大家不是一个团队的,有所保留很正常。
商陆跟在龙池乐身后走出房门,冬夜里空气寒冷而干燥,他深深呼吸,便看到走在前面的龙池乐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眉眼间是鲜明的忧虑。
“欲速则不达啊。”她感叹道,“我确认过了,他们这个团队完全没了解过‘主角’的情报,但即使是这样,看他们的表现,也比我们更像是‘主角’。……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们这样刻意地去追求‘主角’的身份,其实反而是错误的做法。”
“不如我们先把身份的事情放一下。”商陆也是叹了口气,“湘君已经不在了,先想办法度过第五天吧。”
“说得轻巧,但我们为了获得‘主角’的身份,付出的精力已经太多了,这时候放弃,不就相当于前功尽弃么?”龙池乐说,她有些焦虑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咬紧下唇,“算了,还是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办吧,不能让其他队伍抢太多风头,希望飞琼和空山那边一切都顺利。”
“也好,随便吧。”商陆道,又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你听到刚刚仇非说的话了吗?我们第二轮剧情一开始就被分配在降圣观,这里没别人了,所以那行诗只可能是第一轮剧情里在大战队的玩家刻下来的,但按理说它应该会随着剧情重启被刷新掉才对。你说,降圣观是不是不在剧情重启的范围之内?”
“与其这么想,倒不如说,那种力量只作用于华清宫中。”龙池乐说,“这个地图叫‘华清宫’又不叫降圣观……”
她突然哽住了,脸上表情变幻,从震惊逐渐变为笃定,最后定格在惊喜上。
“我明白了!”她压低声音,激动道,“我们都被大战和剧情欺骗了……这个地图是‘华清宫’,不是什么华清宫回忆录啊!接下来只要找到操纵一切的那个鬼,就能结束第五天了,‘主角’也是我们的,不会错的!”
飒——
山间呼啸的风掀起一片落叶尘土,让隐没在茂密丛林中的微光也明明灭灭起来。
昭阳门外,有一处背靠骊山的沟堑,专供倾倒渣斗、排疏秽物之用,即使是冬季,也始终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就连平时兵士巡逻时,也只是简单查看过便飞快走远。
此刻,兰瑾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杂垢腐坏,甚至地上还倒着辆运输马粪的小轮车,兰瑾一路过来,靴底不可避免沾上了泥泞的秽物,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眺望着面前的骊山,看着山径上那些代表着火把的光点四散流溢,漫入山林之中,神色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一阵草木翕动之声并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传来,阿攸拨开半人高的丛生杂草,朝他奔了过来。
“兰瑾!”她迫不及待地叫道,一脸不忿,表情都有些扭曲,身上银饰跟着乱晃,“气死我了!你赶紧想想办法,我要报复回去!”
兰瑾看了她一眼,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
看到他的动作,阿攸便有点委屈地闭上嘴,跳了几步避开地上的脏污,不情不愿地站到他身边来:“臭臭的,就不能换个地方见面嘛。”
“遇见谁了?”
兰瑾无视了她的抱怨,直截了当地问。
阿攸抿抿嘴,有些不满地自我打量起来。她确实是一身狼狈,手肘上满是擦伤血痕,头上发冠散乱,裙摆也沾了泥土,一看就是遭遇了一场恶战。
“不知道。”她垂下头,小声说。
兰瑾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变化。他皱起眉头,看向阿攸:“怎么会不知道?”
“这也不能怪我呀!”阿攸嘴一扁,眼圈立刻跟着红了,“本来我们是在后门堵那个纪空山的嘛……结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那些NPC好像特别警觉,我们还没过两招,那些金吾卫就都追出来了,我按照计划和秋瑟分开跑,逃到后山的时候,就撞上那个玩家了。”
“他是什么身份?”兰瑾问,“用了什么技能?”
“他没拿武器,用的是农具,技能我没认出来。”阿攸这会儿是真委屈了,“身份好像是沤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农人打扮。但是我之前在梨园宴上看过他一眼嘛,那时候他就和那个飞琼在一起的,肯定是玩家。”
“……”兰瑾不说话了。
阿攸小心翼翼地偷眼瞧他,伸手扯了扯他衣角:“我不是没打过,我怎么可能打不过没拿武器的玩家嘛!那时候NPC都在围过来了,我想着反正他也不敢当着NPC的面还手,打算把他杀了再跑,结果他还真的敢还手!”
她越说越激动:“而且他拿的那个杵子脏死了,上面还有臭泥巴,他竟然敢用那个打我耶!真的气死我了!”
兰瑾轻轻地叹了口气。
“……NPC冲得太快,我就跑了。”看他实在是对交锋过程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阿攸又收敛起来,嘟囔道。
兰瑾不置可否,只说:“云流岚死了。”
这本来应该是件大事,但阿攸乍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丝毫动容,反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怪不得你心情不好。阿岚真是笨死了,这都能死……谁干的啊?”
“飞琼。”兰瑾说,“NPC的警戒性提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烦死了,又是那个队伍的人,不就是杀了他们一个丐帮嘛!”阿攸气鼓鼓,“不过咱们也不亏呀,今晚我遇到的那人还敢当着NPC的面还手,肯定是死定啦。”
“随便吧。这些队伍和我们之前交锋过的不一样,不是能随便踩死的。”兰瑾兴致不高,淡淡道,“对了,结盟的打算失败了,异类还是异类,终究走不到一起。”
“我知道的。”阿攸用力点点头,“除了我们之外,所有的人,都是敌人。”
“嗯。”兰瑾又看了一眼山上星星点点的火把,“跟秋瑟和伏明说一声,那支队伍比我料想得要疯狂一些,不知道是为什么。以后做事要低调一些,别和他们正面对抗。”
这就是要走的意思了,阿攸还不死心,拽着他衣角抱怨:“这一轮一直被他们压着打好难受,兰瑾,你就想想办法嘛,我要报复回去!”
“你不是说有个玩家当着NPC的面跟你动手,必死无疑么?”兰瑾摇摇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NPC折返回来之后,想走就难了。”
“嘿嘿,你不是都没有夸我嘛。”阿攸笑嘻嘻地摆了摆手,拨弄起手腕上盘蛇一样的银镯子来,似乎很喜欢听它们碰撞的清脆声音,“但是那是谁来着?我记不清了,上一轮里反正是和那个飞琼站在一起看门的,可惜呀,不知道是哪个队伍里的,不能去炫耀了……”
两个人边说着边走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飒——
又是一阵劲风呼啸而过。
方叱羽单手持伞背在身后,自枝头纵身一跃,疾夜展开长而宽大的双翼,趾爪轻轻扣住他的双肩,带着他御空飞了起来。
看着是很飘逸的一个动作,但方叱羽背后却是冷汗直冒。
唐玄宗好舞马,而他这一轮被分到的身份正是马场的小工,兰瑾朝这边过来的时候,他恰好在这里倾倒垃圾。也是多亏了疾夜一直陪在他身边,海雕视力是人的数倍,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兰瑾的踪迹,于是方叱羽将车一扔,便立刻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他反应得迅速,兰瑾和阿攸都没想到二人特意约见在荒草丛生的“垃圾填埋中心”处还能遇到旁人,并没设防。方叱羽伏在树后,断断续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想到越听却越是暗叫不妙。
梨园宴上和飞琼一起看门的玩家暴露了身份……是谁来着?
殷炽!
方叱羽直道完蛋,想到马场旁边有片梅花林,里面确实有侍弄梅花的农人居住,想必殷炽就是被分到了那里。
他也顾不上自己的小车了,确认兰瑾和阿攸已经走远后,便直奔梅花林而去。
怕被还在山上巡逻的NPC发现,他一边示意疾夜低飞,一边回想着第五天的规则,心中忐忑不安——按照规则来说,违反角色设定是会直接被抹杀掉的,如果阿攸所言属实,那殷炽现在应该已经……
虽然碍于角色设定,他和殷炽在上一轮中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毕竟是同伴,况且他们这个经历了绥梦山的队伍多少对玩家的死亡有点PTSD了,方叱羽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
眼看梅花林就在眼前,已经能看到那几处茅草屋的轮廓,他立刻示意疾夜松开双爪,撑开伞就是一个物化天行急落过去,却在看清眼前屋落之后双眼一黑。
——院落的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篱笆塌了,农具散落一地,茅草屋低矮的门扉更是大开着,显然,此间主人已经不在了。
“完了。”方叱羽喃喃道,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下一刻,他便和匆匆从屋内出来的殷炽打了个照面。
“诶……诶?!”
方叱羽完全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完全愣在了原地;至于殷炽,更是没想到屋外会有人,一惊之下神情便是一冷,手也立刻摸向了后腰。
同为玩家,这个动作方叱羽再熟悉不过了,显然是要从背包里抽出武器来。他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向后急急退去的同时叫道:“是我!方叱羽!你不认识我么?”
殷炽的声音和他几乎一并响起:“古意飘零登楼眺,明月从来照长安!”
“啊?”
方叱羽目瞪口呆,定睛一看,殷炽抽出来的并不是什么链刃,而是一块腰牌,玉雕的兽面威仪赫赫,口衔卷轴,正被他高举在手心之中。
这是什么?
方叱羽还想再看清楚一点,疾夜感受到敌意,却已经疾冲下来挡在了他面前,张开双翼,朝殷炽低低地叫了两声。
“……啊。”
殷炽翻手收起腰牌,视线在疾夜和方叱羽之间来回转了两圈之后,露出了一种清澈的茫然。
“不好意思。”他说,“我还以为是NPC折返回来了。”
方叱羽摸了摸疾夜的头让它后退,微笑着表示理解:“没关系,毕竟虽然我们队叫蓬莱队但是想不起来队里有蓬莱也是难免的事情,反正我平时存在感也不是很高,我一点都不在意的……”
“不是。”一位脸盲症患者正绝望地试图解释,“我……你……”
他放弃了,选择了岔开话题:“你来找我么?”
说到正事,方叱羽也正经起来,简单地给殷炽讲了讲偶遇人机玩家的事情。
第二轮剧情里,无论是玩家还是人机都大胆了许多,局势可谓是瞬息万变,而且人机已经将出现在梨园宴上的玩家认了个**不离十,玩家提前掌握的信息已经没用了,双方都相当于明牌在玩这场游戏。
方叱羽想到阿攸和兰瑾的对话,还是有些后怕。他问殷炽:“所以你是怎么跟NPC解释的?刚刚你跟我喊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藏锋令’,凌雪的门派挂件。我刚刚念的是长安古意的接头暗号。”殷炽又把腰牌拿出来给他看,“金吾卫虽然听不懂暗语,但识得藏锋令,验过后就走了,但我总担心他们会去而复返。”
“这样。”方叱羽看着藏锋令,刚想夸他天才,忽然又觉得不对,“哎,但是算算时间,差不多明后天高力士就该带着真凌雪阁来了,到时候万一一对,没有你这号人,你怎么办?”
“跑。”殷炽言简意赅,“你来的时候,我正要走。”
“晚上人机队在药堂打翻了天,宫里现在戒备很严,如果你要跑的话,最好别进宫城。”方叱羽提醒他,“讲武殿外围的农庄、永宁公主的庄园,还有那几个瓜果园,都可以考虑一下,再不济就等金吾卫回撤了之后上山。”
“多谢。”殷炽道。
要不是方叱羽这句提醒,他恐怕还真的会半夜摸进宫城去,到时候万一再撞上NPC,同样的一套说辞,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起作用。
不过,方叱羽虽然提供了几个选择,但殷炽却也没想好往哪儿跑。第二轮剧情存在诸多变化,但他们的身份却比第一轮束手束脚了许多,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在极度缺乏情报的条件下,他并不能确定选择哪里是最合适的,干脆故技重施——
方叱羽看着殷炽又摸出骰子来,按照从南往北的顺序给那几个便于藏身的地方编好了六位序号,大开眼界,不由感慨道:“你们队……果然是带点玄学在身上的。”
只是这句话说完,两人却都愣了一下,方叱羽有些迷惑地想,这一队也就卫山河是纯阳,跟玄学还沾点边,他为什么那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殷炽也是心中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想要细究下去,又无从着手,只得先把这种怪异感放在一边,将骰子高高抛起,在它落下的一刻,迅速用右手将它盖在左手掌心。
方叱羽也凑过来看,殷炽拿开手,掌心那颗骰子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三点。
“三点,东瓜园——”方叱羽话没说完,却看见那颗骰子忽然往旁边歪了一下,倒了过去,本来的三点变成了四点。
“四点,是演武殿对吧。”他沉吟道,“本来还以为骰子停稳了,看来这是天意啊。”
殷炽表情却出奇难看。他紧紧地盯着手心里的骰子:“不对。”
“怎么?”方叱羽打量他脸色,心里也是一肃,立刻警惕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我虽然比较熟悉演武殿,但那里也是最有可能遇到大量NPC的地方,我倾向于不去,所以特地将它编号为四。”殷炽还是紧紧地凝视着骰子,低声道,“这颗骰子被我改装过,四点的这一面是最轻的,无论如何,它都不应该抛出四来才对。”
“……”方叱羽默默往雕兄旁边挪了几步,寻求温暖。
不可能抛出四点的骰子在停下之后滚到了四点,这就很令人毛骨悚然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改装它啊?”
“我们队有时候通过抛骰子决定一些事。我的编号是四——”殷炽说,话还没说完,他就脸色一变,背过身去,“——阿嚏!”
这章内容提要也是和第三十三章连在一起的!(没什么用的小巧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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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