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霹雳】梦中笑问故人安 第17章 第 17 章

三天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这期间，作为领队的张队正早出晚归，神色如常，但眉宇间偶尔掠过的一丝沉凝，显是城中军务交接并非全然顺利。蔓华依言并未远游，大多时间留在驿馆房中。偶有军士邀她同去西市采买，她也只是稍作跟随，目光更多流连于药材铺与书肆，买了几样长安特有的药材样本，小心收好。

第三日黄昏，张队正召集众人：“休整差不多了，明日卯时正点就出发。”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队伍便已整装待发。补充的物资捆扎结实，马匹经过休养和精心饲喂，显得精神抖擞。一行人再次汇入长安早起的人流车马，出了开远门，折而向西南而行。

离开帝都的辐射范围，周遭景象迅速变化。官道依旧宽阔，但车马明显稀少，沿途村镇的规模形制亦无法同京畿之地相比。地势开始缓缓抬升，远山的轮廓渐渐清晰、放大，空气中也逐渐浸润了草木的清新与湿润。

越往南行，人烟越是稀疏，山势愈发陡峭连绵。官道如同一条细带，在起伏的丘陵与山谷间蜿蜒穿梭。有时需沿陡峭山壁开凿的小径前行，一侧是深涧，一侧是嶙峋石壁。有时则穿行于遮天蔽日的原始林莽之中，光线晦暗，气氛幽深。

就连天气也开始多变，方才还是烈日当空，转瞬便涌起浓雾，湿冷逼人，又或是突如其来一场骤雨，将人马淋得透湿。幸而苍云军士久经战阵，应对各种恶劣环境经验丰富，总能及时找到能避雨的地方，生火取暖，烘干衣物。

蔓华虽自幼跟陈梦鳞习武健身，但像这样的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也是头一遭，不过好在她咬着牙坚持下来了。而且她发现，越是深入秦岭，见到的植被药材与北方差异越大，有许多只在药经残篇中提及、形态功效皆语焉不详的植物，竟然在这里寻到了鲜活样本，这着实让她惊喜了一把，这一路就算再受罪也是值了。

‘没想到我竟然可以在修补药经的过程中加上几句批注哎。’蔓华喜滋滋的将草药采下，决定在找到落脚处后辨认出来这些药性，再一一补充在那些草药图例旁边。‘也还好带的是拓本，如果我直接写在原本上感觉会被陈姨敲头呢。’

张队正等人知她目的，途中若碰到采药人或山民也会特意停下，让蔓华上前打听是否曾见过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大夫”在山中采药或行医。得到的回答多是摇头，或称见过些游方郎中，却绝非她所描述的模样。偶尔获得了新线索，顺着找过去，也多是空欢喜一场。

如此又行了数日，山势已极为险峻，官道早就消失不见，脚下只剩猎人樵夫踩出的崎岖小径。放眼望去，层峦叠嶂，云雾缭绕，深谷巨壑不见其底，秦岭的浩瀚与神秘，才真正展露无疑。

这天午后，队伍走到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隘口时。张队正抬手止住队伍，取出粗糙的羊皮地图与一枚军令符节比对良久，沉声道：“这里往前，再翻过两座山脊，就是苍云军在秦岭中的一处据点，我等需前往执行军务。”

他转向蔓华，目光扫过周围苍茫无边的山野，语气凝重：“东陵大夫，此地已属秦岭腹地，山高林密，路途艰险，而且多有毒虫猛兽，气候瞬息万变。我等军务在身，无法继续陪你一同寻找药王踪迹。你……确定要在此分开行动？”

蔓华深吸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目光坚定的说：“张队正，这一路多谢诸位照拂。寻找药王是我此行的目的，况且已经走到这里，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药王行踪飘渺，循规蹈矩反而容易错过机缘。而且我多少会点防身术，各种药物也不见得少带，我再小心行事，应是不成问题的。”

蔓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张队正有些犹豫，凝视她片刻，就知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但是独行的风险还是存在的，张队正仔细叮嘱道：“既然如此，某也不多言。切记莫要深入完全无人迹的险地，天黑前务必寻可靠之处扎营，水源务必烧沸再饮。如果遇到危险，可发射这枚信号火筒。”他取出一支粗短的竹筒递给蔓华，“虽然未必可以及时赶到，但是发出的声响多少可以惊走那些宵小野兽。半月后，无论有无收获，可试着往东去三十里外的一处名为‘野羊坡’的山民聚集点等候，我等完成军务后，会去那里寻你。若过时未至……你便自行斟酌去留。”

“多谢队正！”蔓华接过信号筒，郑重行了一礼。她又向其他一路护卫的军士们道谢。

众军士纷纷抱拳还礼。那日一盾将贼人拍入黄河的小兵挠挠头，憨厚道：“大夫，你自己千万小心！这种老林子邪乎得很！”

待目送苍云军的玄甲彻底消失在层叠山峦与浓密林线之后，蔓华仍旧站在原地，感受着骤然将她包裹的、属于秦岭腹地的庞大寂静。风声掠过树海，带来远山兽鸣与深涧流水之音，更衬得四野旷寥。她深吸一口气，眸中燃起更为明亮坚定的光焰。

她取出一张略显粗糙的皮纸，这是离开广武城前，从往来商队口中多方打听、零星拼凑出的线索图，标记着疑似出现过“采药仙人”的大致区域，多集中在终南山附近。终南山号称“天下第一福地”，自古便是隐士修真、方士炼丹之所，药王若真隐居秦岭，在这里出现的可能性确实是最大。

认准方向后，她只留必要的行囊挎包，将其余的行李放入背包，同时把卷轴和匕首放在最顺手的地方，迈步踏入莽莽林海。此时山径早已消失，脚下是厚厚的落叶与盘虬的树根，有时需要拨开横生的枝桠与坚韧的藤蔓。林间光线晦暗，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岩石，行走极为艰难。但好在她身形灵巧，轻功也还说得过去，适应的还挺快。她敏锐地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可能存在的药草，亦或人类活动的痕迹。

就这么走了大半日，太阳渐渐西斜，林间的光线愈发昏暗。蔓华正担心今夜是否要露宿荒野时，惊喜的发现在前方山坳处，隐约可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蔓华精神一振，顿时加快脚步。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小小的村落依着缓坡而建，约莫有十几户人家，土坯墙，茅草顶，简陋但是十分安宁。村口有几棵老槐树，树下散放着几个石墩，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正坐在那里歇息，看到陌生面孔出现，停下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来，带着山里人特有的警惕与打量。

蔓华整了整因走小路而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衫，上前行礼道：“各位乡亲，抱歉打扰了。小女子姓东陵，是自北方来的一名游医，来此是想去山中采药寻人。如今天色已晚，不知是否可以在贵地借住一宿？定会付予房资。”

村民们面面相觑，目光中的审视并未减少。一位年纪稍长、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问道：“游医？这深山老林的，你一个女娃娃家，来寻什么人？采什么药？”

蔓华心知若不说清楚，恐怕难以取信于人，便如实说道：“听闻秦岭之中，或有前辈高人隐修，精擅医术。小女子一心向学，特来寻访，希望能得遇指点。同时想顺道采集些山中特有的药材。”

“高人？”那老汉眉头皱得更紧，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东西一闪而过，“我们这山坳坳里，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没见过什么高人。姑娘怕是听岔了。”

另一妇人也接口道：“就是就是，这山里啊除了野兽就是采药打猎的，偶尔也有像你这样的外人进来，多半是不是迷了路，就是遇了险，可从来没听说有什么神仙大夫。”

他们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回避和否认，那份警惕似乎不仅仅是对陌生人的防备，更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蔓华放缓语气，努力展现自己的真诚与无害：“小女子并无他意，只是想学习更高明的医术，以便日后能救治更多病患。若诸位乡亲近日或往年曾见过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或许背着药篓的老者，还请不吝告知，感激不尽。”

听到“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药篓”这几个词，村民们的脸色似乎有细微的变化，但那老汉仍是摇头：“没见过。姑娘，这山里不见得太平，猛兽毒虫颇多，这天气也是说变就变。我看你啊，还是早点原路回去吧。借宿……村东头有间废弃的猎户小屋，还算能遮风挡雨，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就去那儿将就一晚，房资就不必了。”

很明显的逐客令，而且不愿她与村民多有接触。

蔓华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强求，以免惹人厌烦，这样一来反而坏事。她谢过老汉指路，依言向着村东头走去。那确是一间极为简陋的小木屋，许久无人居住，积了好些灰，但好在门窗尚算完好，屋内有一张简陋的板床和一张破旧木桌，角落里还有些散乱的干草。

她简单打扫了一下，取出很久之前，面板莫名其妙搞的什么‘七日签到’获得的背挂‘迎福小铜盆’①点燃当照明，拿着包里的干粮就着清水吃了。透过破旧的窗棂，能看到村落里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及远处黑黢黢、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影。

村民们的警惕和讳莫如深，反而让她的猜测更肯定了几分。假如此地毫无异常，他们何必这么防备？那药王孙思邈行踪飘忽，怕是也不愿轻易被人打扰，或许她曾经与这些山民有过接触，甚至施以援手，所以村民受其嘱托，又或者是出于自发保护，对外来寻访者一律缄口不言。

既然如此，从这些村民口中怕是得不到什么收获了。还是自己进山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踪迹——或是某些特定药材被采集的新鲜痕迹，也许是岩壁上特殊的刻痕，又或者是极细微的、人类活动留下的印记。

心下既定，她出门在周边撒下一些驱逐动物虫子的药粉，大概瞄了一下出行方向后便返回屋子，挥手将‘迎福小铜盆’熄灭，和衣而卧。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蔓华便起身。她没有再去打扰村民，只在村口老槐树下放了几枚铜钱，算是答谢借宿之情，随后便整装踏入苍翠的山林之中。她没有盲目乱闯，而是照着昨日确定的方向行进，依据药经残篇和书稿中的记载，专门挑选那些可能生长稀有药材、或是环境清幽可能适合隐修的谷地、溪边、崖壁进行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光点，林间鸟鸣清脆。蔓华时不时的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掘一株罕见的草药，有时也会攀上陡坡，查看岩壁是否有洞穴或刻字。就这样，时间在专注的搜寻中悄然流逝。

虽然还没有发现任何明确指向药王的线索，但这秦岭深处丰富的药材资源就已让她大获丰收。许多只在古籍上见过的药材在这里竟取得了鲜活样本，让她直呼来对了、没白来。

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那宁静的小山村口，昨日与她交谈的老汉正远远望着她消失在林中的方向，目光复杂，对身旁的年轻人低声道：“……去告诉‘山那边的老先生’，又有个娃娃来找他了，看着不像坏人，但……还是让他自个儿拿主意吧。”

年轻人点点头，身影迅速没入另一条隐蔽的山径之中。

而蔓华，正全神贯注于脚下的山路与眼前的草木，一步一步，向着秦岭更深处，向着那渺茫却又令人心驰神往的传说，坚定行去。

①薪柴旋火暖，海焰祭长风。仗剑当陪奉，借行一笑中。

堆着柴火的小火盆，22年初7天签到的特效背挂，主打一个充分运用[坏笑][坏笑][坏笑]都不白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