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墓衣行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九黎族花山节的赛马会，今年出人意料地被一个汉人姑娘拔得头筹。

赛马会的套马比赛，要求参赛者骑着马场提供的马匹绕江岸一周，不仅对骑术与速度有严格要求，还要在绕江的同时用套马索把在江岸附近闲逛的野马套回来。跑马场提供的坐骑都是性子桀骜的好马，一般人想骑上去都不易，更别提还要一边驭马一边套马。

李滢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绕江岸一圈，还套回了十一匹野马，其中囊括了当地所有常见的枣红马、黄黎马和黑风马。浩浩荡荡一群马刚回来，立刻便引起了全集市的轰动，无数鲜花和求爱疯狂涌来，直接导致李滢接下来的几日不得不掩面出行，宛如做贼。

…………

“不作死就不会死，你这就是自己作的！”

茶楼之上，唐之袖一边闲闲地剥着炒栗子，一边毫不掩饰地肆意嘲笑。在她对面坐着一身苗寨姑娘打扮的李滢，她露在外头的皮肤都用药物染成了深色，头上还带着一个超大的花草环，虽看着鲜艳喜庆，戴起来却显得相当庸俗傻气。不过，也多亏了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才使得她免招当地人骚扰。

李滢十分哀怨地捧着茶杯沉浸在忧伤之中，一声不吱。这两天她们被当地人堵得实在没有法子，不得不动用了易容这一杀手锏。唐之袖是做惯了这样的事，寥寥几手便将自己变做了另个模样，可是李滢却不行，两人试了好几个法子，可都架不住当地人的热情，最后不得不采用最笨的办法，买了草药用土方熬制后涂满全身，这才勉强得以自由外出。

然而这样的土方却有个很严重的后遗症，即皮肤会在接下来十天半个月里都显得暗沉发黑，正好戳中李滢的心病。即便唐之袖一再保证只要过两个月就完全看不出影响，她仍是垂头丧气地提不起精神。

“之袖，你要等的人什么时候到啊？我好想走……”

唐之袖朝她嘴里塞了颗栗子肉，看她磨牙似的慢慢嚼着，同时分神朝楼下瞧了一眼，不确定地道：“快到了吧……啊，来了！”

即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些人仍是能一下子吸引住别人的目光。唐之袖从茶楼上看到唐书雁在人群里笑着对她远远地挥手，然后携着一个身负长刀的俊雅青年向这边走了过来。

“来了？”

李滢忍不住伸头撑着窗框向楼下看了一眼，随后眼睛一亮，十分轻佻地打了个口哨：“好俊俏的郎君！”

唐之袖见她十足一副调戏民女的兵痞作态，嘴角登时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心道怪不得天策府里那么多好男儿、李父却还一直在为女儿的婚事发愁，就她这样子，哪个军爷愿意娶个“好哥们”回家？她立刻伸手将人扯回来按在座位上，斜着眼道：“好郎君都是别人家的？”

李滢：“……”人生已经这么艰难了就不要拆穿了好吗？

眼见对方又变回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趴回了桌上，唐之袖忍不住掩着嘴窃笑起来，那点酸溜溜的心情也缓解了几分。

护送唐小婉回蜀的一路上，是唐书雁看着身边四人秀恩爱，现在风水轮转，换成她在旁人身边当起了灯泡。

唐书雁回到蜀中虽然低调，但架不住有心人的打探。她与霸刀山庄的三庄主柳静海早就互许心意，只因前些年去了五毒教才断了联系，此番白龙口的事情一了，得到消息的柳静海立刻便追上了门，只是碍着唐小婉刚给柳大庄主头上的帽子染了色，才不得不低调行事。

叶凡与唐小婉成婚、唐无乐此前伤在霸刀弟子手里，一度使得唐、柳两家的关系紧张至极，柳静海与唐书雁在唐家地界上不好频繁见面，听闻唐之袖欲前往苍山洱海，唐书雁便打着陪同的幌子跟了出来，走到半途便暗戳戳地换了路去寻柳静海，并约好在无量山地界汇合。

当灯泡的感觉很怪异，李滢装死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凑到唐之袖身边，挤眉弄眼地小声问道：“之袖，那人……是哪家郎君啊？”

“那是霸刀山庄的弟子。”唐之袖含糊地应付着她，不想说得太详细，毕竟妹妹前脚绿了人家大哥、姐姐后脚就和人家弟弟谈情说爱——这样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李滢“噢”了一声，还想再问，只是瞥到两人已经上了楼，才悻悻地闭了嘴。唐之袖站起来刚要去迎，不料目光掠过两人身后时忽然一顿，随即公式化地扬了扬嘴角：“书雁小姐，柳郎君，这位是……”

紧随着唐书雁和柳静海上来的赫然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年轻女子，她身形颀长，削肩细腰，一双美目盈盈流转，面上带着些许愁色，衬着那雪肤月貌，令人一望之下不由得心生怜惜。她见了唐之袖亦是微微一怔，随后礼貌地点点头，并不多言。

“这位是段姑娘。”唐书雁拉着柳静海侧了侧身，笑着介绍道：“段姑娘与我两人半路相识，正好送她一程。”

与心上人相会后，唐书雁仿佛从里到外都通透起来，一扫之前忧愁阴郁的姿态，神采飞扬恍若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这样啊。”唐之袖不置可否，她与柳静海互相见礼，转头喊了茶楼伙计又加了一套茶具，待众人落座后，这才安抚性地摸了摸李滢的脑袋，并随意向那女子问道：“不知段姑娘是哪里人？”

那女子长睫轻闪，多看了唐之袖一眼，才微微笑道：“姑娘好灵巧的心思，这么一点工夫，想来已经看出我的来历了？”

“猜测罢了。在这西南地界，谁见了段家人不敬上三分。”唐之袖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扭头指着李滢对三人道：“这丫头惹了点麻烦，不介意的话，我们尽早离开花山镇可好？”

唐书雁和柳静海均是一楞，齐齐看向李滢：“什么麻烦？可要紧？”

被这么多人盯着，李滢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掩饰性地压了压头上的花环，反应过来后恼怒地捅了唐之袖一肘，压低声音：“干嘛说这些？！”

“你不想走？”

“……”

那段姑娘忽然小小地“呀”了一声，带着几分诧异看向李滢：“这位姑娘……莫非就是前日得了赛马会魁首的那位？”

李滢愕然扭头：“你怎么知道？！”

唐之袖叹息着捂住脸，唐书雁和柳静海一怔之后，也齐齐笑了开来。

“李姑娘……”柳静海做了个低声的手势，嘴角含笑善意地提醒道：“花山镇赛马会的结果早就传遍周围村寨，这里的汉人女子可不多，如你这般盖住脸面的就更少了。不过，我想段姑娘刚才也只是猜测，你偏偏自己认了……”

这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服了服了！你们都是聪明人！”回过神来的李滢破罐子破摔地“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推搡着和唐之袖对换了位置，鼓着腮帮子道：“我和段姑娘说话！你们自己玩去！”言罢直接伸手将那位段姑娘拉起来朝着楼下走去。

“来来，段姑娘，我带你去看千里马！”

那位段姑娘才坐下来便又被她拉走，神态之间却并无半分不耐，她好脾气地冲三人笑笑，随即一路跟着李滢往楼下去了。

“之袖……”唐书雁略略敛了笑容，有些迟疑地往楼梯看了一眼：“我们是不是说得过了……李滢姑娘……”

“无妨，她聪明呢。”唐之袖摆摆手，待楼下两人彻底远离后，才温声对唐书雁和柳静海道：“阿滢心胸宽广，并不会为这点小事生嫌隙。而且，她八成是看出我对那位段姑娘不放心，这才急匆匆把人拉开，好令我们得空子说话。书雁小姐，你们是如何遇上这位段姑娘的？”

“我就知道你心思细，只是没想到连那位天策府的姑娘也有这番见识。”唐书雁感慨地叹了一声，她身边的柳静海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从容地接过话头：“还是我来说吧，之袖姑娘。”

“我们从白龙口绕路，避开了五毒教地界，可中途走偏了些，最后是从乌蒙山穿过、又翻过了无量山才到达花山集市。在无量山巅遇到这位段明净姑娘时，她正被十余家丁围追堵截，无量山巅地形险要，她与那些家丁皆是武功粗疏，但凡疏忽便会酿成惨剧。遂，我与书雁出面，打发了那些家丁，而段姑娘到底身份贵重些，便由她随着我们一起走了。”

柳静海执起茶壶，唐书雁几乎是同时端起杯子递了上去，两人的一举一动默契和谐，眼神交汇时自有一番绵绵情谊，令人不忍出声打扰。

“至于段姑娘，她确实是大理段家子嗣，因为她身怀六脉神剑绝技，这一点做不得假。”

“这样啊……”唐之袖微微沉吟，“我倒不是信不过三庄主，只是六脉神剑乃段氏绝学，便是段姓族人也少有习得，那位段明净姑娘若是武功平平，如何能习得这般高深武功？”

“这一点她倒私下里与我解释过。”唐书雁接了话茬，娓娓道来：“据她自述，她的父亲乃是外室所出，未得计入族谱。段姑娘自幼失怙，她的祖父在段家身份贵重，虽将她接回了族中，但也不过是交由下人照料，并无太多关注。那六脉神剑，乃是她幼时偷学，因内力平平且无人教导，最终只学得了一脉皮毛，仅仅使来装点门面。”

“原来如此。”唐之袖点点头，似是放松了些。“那她有说要随我们到何时吗？”

“她知道我等要去苍山洱海，所以希望我等能捎她一程。”

“她也要去苍山洱海？”唐之袖心中一动，“去找她的祖父吗？”

唐书雁和柳静海对视一眼，皆是摇头，柳静海道：“这倒未提，我原想顺路送她回融天岭大理宫，但段姑娘不愿意，只想去苍山洱海。”

唐之袖静默了一会，随即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神情轻松地道：“算了，不必深究，或许她亦有苦衷。我等此行多是以游玩为准，权作多添一人罢。”

唐书雁的笑脸愈加灿烂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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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当天下午还是没走成，只因李滢坚决不肯顶着一身黑皮上路，非要用药浴洗掉身上的伪装。这一折腾就是大半天的时间，当晚几人只得继续在当地住了一夜。

然而第二日清晨，几人下榻的客栈里却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