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墓衣行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天色已暗，一行人离了码头，策马疾行。在唐无惜的带领下，几人没有进入扬州内城，而是顺着官道一路行走，在外城附近的一个小庄子上落了脚。

这个小庄子乃是唐家堡在扬州分堂的据点之一，庄子周围的田地都被唐家买下，耕种的农户也是唐氏弟子的亲眷，产出的粮食瓜菜足供庄内之人食用，做为暂住之地很是安全。

几人到达庄子后，稍作歇息，又等唐书雁和唐之袖简单用过饭食，才挥退了旁人在小花厅谈起了正事。

唐小婉在屋子里架上小炉煮起了茶，她的性情和兄长唐无言相似，皆是不爱习武，反倒偏好些风雅之事。这一幕落在唐之袖眼中，不免又哀叹一声。

唐代饮茶与后世不同，“茶圣”陆羽在这个时间点还是个小小的少年，《茶经》也未问世，人们煮茶时会根据不同的习惯，在其中加入少量葱、姜、盐花等调味料，可在唐之袖这个习惯了后世饮茶之法的人看来，那一壶加了茶叶、盐和各种不知名调味料煮出的大杂烩，味道简直和毒药没什么两样。偏偏唐小婉学得又精，一道道工序繁复缭乱，看着虽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可唐之袖只见她左加一点右撒一点，最后光闻气味就有掩鼻的冲动。

茶煮好后，唐小婉亲手为每人都奉了一杯，唐之袖接在手里，只悄悄屏住呼吸，用杯子沾了沾唇，然后立刻远远放在一边。

唐书雁在众人进入庄子后便开始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此时更是直接坐到了角落里。她心知家中长辈十分看重此次江南之行，自己现在又处境尴尬，不如全盘听从唐之袖。

唐之袖见她这番动作，心中不由得暗赞一声，到底是唐傲天唯一花费心力教导出来的女儿，为人处世远不是唐小婉能比得上的。

“藏剑之事，我在来时路上多少有所耳闻，如今门主与家中长辈已将此事交付于我，我自当尽力而为。”

待众人坐定，唐之袖略沉吟一番，率先道：“叶五庄主，你既带着小婉小姐在这扬州城中落脚，想来定是在家中遇了阻碍，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叶凡正端着杯子喝茶，听闻唐之袖所言，顿时将杯子一放，沉着脸色问：“谈这些前，姑娘是否该解释一下，这人刚才所说的到底是何意思？”

秦煌闻言只是托着下颚笑，对叶凡神色愤愤指着自己并不在意，同时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唐之袖。

对于叶凡的质问，唐之袖仍是神色淡淡，她端坐在椅子上，语调也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字面意思。我当初得知这件事时尚在西域瀚兰城，与这位秦郎君凑巧相识，得知他欲往江南，便托他向藏剑传话。叶庄主也不必觉得是我坏了你的事，婚姻大事，得父母长辈首肯才是正道，叶老庄主此时不允，便需得你亲自出面，或求或劝，都在于你。何时得叶老庄主点头，唐叶两家的婚事才能提上日程，否则，小婉小姐抛弃一切与你离家，倘若你连这最基本的尊重都不能给她，也就不必再考虑什么天长地久，趁早分手才是。”

叶凡神色一滞，抿了抿嘴没接话，唐小婉在边上听着心急，连忙道：“这些我不在意的……”

唐之袖霍然扬眉，雪亮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唐小婉，冷声刺道：“谁管你在不在意！”

几人同时被吓了一跳，只因唐之袖之前一直都是一副客气冷淡的样子，谁都没料到她竟会一反常态对着唐小婉咄咄逼人起来：“小婉小姐，你知不知道金水镇一场冲突，我唐家堡到底死了多少弟子？为了护着你与叶庄主，唐门弟子与霸刀之人一场拼杀，除了无乐少爷无一幸存！你可知有多少人家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又有多少年迈的父母不得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你只顾着与叶庄主亲亲我我，可曾顾及外堡那些唐氏族人的泣血哀嚎？”

她说话时语速极快，又字字滴血，众人一时竟无法反驳。

“便是不提这些，小婉小姐，身负婚约却与他人私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耻辱！放在规矩苛严的人家，这样的女子除了一死别无他路！如今唐家女儿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此事一出，唐家所有未嫁女子的婚事都会大打折扣，就连嫁出去的姑娘们也会在夫家抬不起头来。你便是不管别人的死活，好歹要想想嫁到官宦人家的子衣小姐吧，娘家出了这等丑事，她日常应酬时，随便来一个不对付的都能以此为理由朝她脸上甩巴掌！”

“我……”

唐小婉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一片，这些事她不会想不到，可是近日来的奔波挫折让她无暇去想，又或者说，是下意识地逃避、不愿去想。

可唐之袖根本不给她缓冲的时间，极尽刻薄地道：“小婉小姐，叶庄主，说实在的，出了这一场戏后，唐家堡已经没多少名声可言了，所以两位可行行好吧，好歹给唐家留下一层遮羞布，莫要将这事做成个实打实、彻底不要脸了。”

她这话说得极是难听，只差没指着两人的鼻子骂一声无媒苟合，直将两人说得面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周围还有唐无惜秦煌这样的外人，一个两个都是神态肆意、或鄙夷或兴味，无形之中更将压力放大了数倍。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唐家堡不反对你们两人的婚事，但条件就是藏剑山庄必须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同样地，我唐家堡也不会吝啬了嫁妆，必会办得令贵庄挑不出错。所以两位最好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讨叶老庄主欢心上，别想着一床大被遮掩过去，我现在不妨将丑话说在前头，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否则我不介意带着小婉小姐你的尸首回堡复命。”

叶凡闻言当即拍案而起，一手搂了面无血色的唐小婉，怒极斥道：“你敢！”

唐之袖冷冷一笑，不与他争辩，只是目光十分森然，她偏偏头看向唐书雁，唐书雁见状叹了口气，在叶凡与唐小婉震惊的目光下轻声道：“小婉，别做傻事。”

“阿姐……”

唐小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一下子靠在叶凡身上。这一下顿时令叶凡大惊失色，再顾不得唐之袖，赶紧将人扶着坐下，一叠声地询问着，又手忙脚乱地去拿热茶。

一旁的唐无惜久未发声，此时却忽然出声笑了起来，他一下接一下地拍着巴掌，很快将周围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某还不知，叶庄主竟是这般深情。可惜藏剑山庄这历来的家风，啧啧，小婉小姐且珍惜眼前人吧。”

秦煌就坐在唐无惜对面，这一出唧唧我我的戏本已让他感觉有些无聊，此时听唐无惜这么一说，反倒起了些兴趣，扬声追问道：“兄台此言何意？这藏剑叶家我不了解，只听旁人赞之有君子之风，端是好名声。可看兄台的样子似乎不以为然，这其中有何隐情？能否细说一番？”

有人上杆子接话，唐无惜当然求之不得。他是唐氏旁支，本就看嫡系子女不顺眼，唐书雁自来扬州后便谨言慎行让人捉不到把柄，他又不好刻意找茬拿尚无定论的账目说事，此时见唐小婉身无长物又这幅作态，心气不顺下恶意骤起，当即开口嘲讽道：“阁下怕是不知，藏剑山庄惯会惺惺作态，只是面上功夫做得好，才引得一些不明就里之人争相追捧。”

“你！”

叶凡气急而立，若不是唐小婉还拽着他的袖子，只怕又要伸手拔剑。唐之袖微微蹙眉，刚想制止，却在听到唐无惜的下一句话时怔了怔，随即默默垂下眼帘。

“叶五庄主别不服气，想那李臻臻、曲云还有柳夕，哪个不是下场凄凉。是了，五庄主多年流落在外，又不曾与三教九流之辈来往，对于自家的丑事当是无从知晓。”

叶凡僵在原地，对着唐无惜怒目而视，握紧双拳的手背上浮起道道青筋，有心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归家尚不过两载，一直忙着找人，平日交往的也都是些高雅之士，从不会谈及这些。是以他只知三位兄长的婚事皆不顺利，内里详情却并不清楚。

“李臻臻、曲云、柳夕，听着像是女子的名。”秦煌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包煮蚕豆，放在桌上一粒粒剥了起来。

唐无惜嗯了一声，又斜觑了叶凡一眼，微微勾起嘴角道：“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既然叶五庄主也不清楚其中内情，在下便与各位详细讲讲，也令小婉小姐……开开眼界。”

“藏剑山庄的名声虽大，历史却并不久远，传到现任的庄主叶英也不过第二代。叶家祖上便以治剑起家，富裕后便专注教导子孙读书科考，只可惜叶氏后代怕是没有科举天赋，以至三代下来竟未能出一个金榜题名之人。这位叶凡公子的父亲叶孟秋年轻时科考失利，索性便弃了科举之道，一心求剑，在江湖上多少闯出了点名声，后又举家族之力在西子湖畔大兴土木，建造了如今的藏剑山庄。”

“叶老庄主共有五子，长子叶英，次子叶晖，三子叶炜，四子叶蒙，叶凡公子乃家中幺子。另有一独女，年纪最幼且生来有疾，一直养在深闺，不过前两年听说是走失了，藏剑山庄未有声张，只私下里派人寻找。”

“如今这江湖上，以铸刀传家的霸刀山庄日渐没落，藏剑山庄却凭着铸剑之法和十年一次的名剑大会扬名武林，逐渐有取代霸刀之势。如此鼎盛之家，却偏没有下一代继承人，叶家几位庄主至今都未成婚，说起来，还都与当初一段公案有关。”

阅读小提示：接下来二设出没较多，请黄鸡们务必冷静

唐无惜出身旁支，旁支和嫡支在一些情境下是存在竞争的（包括资源、人脉、势力等等），救回唐书雁耗费了大量钱财、唐小婉私奔给家族抹黑，这些嫡支的锅却要所有唐家人来背，旁支对此是很不满的，唐无惜代表的就是旁支的态度。然而家族规矩在那，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逮着唐小婉心神脆弱的时候可劲儿奚落她出出气，加上旁支在江南做生意和藏剑是竞争关系，所以才会抓着藏剑的黑历史不断宣扬。剧情需要，可不是故意抹黑藏剑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