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在离皮肤一寸的地方悬停,静姝凝望银白的针尖,轻抿的唇微动,心头像是也跟着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来,耳畔好似听到那一声低沉的嗓音,萦绕不散。
乖。
他们是亲兄弟,连语气都如此相似。
“静姝?”柳夕靠在叶炜怀里闭目了一会,才发现刺针的手停了下来,睁眼就见静姝有些呆愣愣的眸子。
应了一声,松开紧捏着银针的力道,静姝一眨眼,低头继续循着穴位刺针,目光却在针尖的位置凝住了,之前银针没有这般靓眼的。
“静姝姑娘?”任青萍见她忽然把针拿在手里细瞧,又把还插在布卷里的针全抽出来比较了一番,“可有何不妥?”
静姝左右手各自捻了一根针,不多时都有些银得发亮,她又把针放下,银光很快便四散出去,心中微动,她佯装镇定地摇了摇头,“没事。”
给柳夕施针完毕,静姝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出了院门,她在拐角无人看见的地方拉开了袖口,将手链拨到一旁,漆黑的眸子瞬间失神。
朱砂快褪干净了。
柳夕的病忽然好得很快,别人皆以为是叶炜回来之后她便真的安下心来养胎,实则个中缘由只有静姝知道。
每逢她给柳夕刺针之时,都有一丝灵气沿着银针刺入她的身体,逐步滋养着她的气血。时间一长,即便静姝不握着针都能看到微弱的气流从指间溢出,稀薄如雾,片刻就消散了。
数九寒冬,绿萼小跑着把早上从账房收来的批条拿了回来,静姝站在庭院里吹着风,身上还是秋日单薄的衣物,见她进门便道了句:“慢点走,小心摔倒。”
话音刚落,绿萼的脚下就踩中一颗石子,扑通一声仰摔在地,疼得龇牙咧嘴,“哎!静姝姐姐你这乌鸦嘴!”
静姝连忙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让你小心的,伤着没有?”
“有,屁股都摔成两瓣了。”绿萼痛得嗷嗷叫。
静姝摊开她的掌心,像是在石板路上磕出了一个印子,深红深红的。
“唔,手还好,没那么痛。”见静姝在看她的手,绿萼苦着脸,另一只手在没人看见的背后揉了揉屁股。
静姝握住她的掌心把她牵到屋檐下,“你先在这儿歇着吧。”
“好。”绿萼看着静姝走回去弯腰把洒在地上的纸一张张捡起,心里有些懊恼,挠了挠头,咦?手怎么不痛了?她摊看自己白净的掌心,刚才还觉得火辣辣的呢!
把四散的纸笺捡了回来,静姝进了书房,余光瞥见绿萼在门边好奇地翻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手,眉间微凝。
得空的时候,她悄悄沿着小路绕过大半个山庄,走到一处弥漫着药草香气的地方,两个童子见她走来已是见怪不怪,微微鞠躬行礼,朝里面一指。
静姝点头谢过,推开济世堂正厅的门,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隔间的书案前眯眼看着手中的医书,她屈膝行礼,“盛先生。”
“今日怎么过来了?”盛长风眯了眯笑眼,“可是那位姑娘有何不妥?”
静姝微微低眉,“非也,静姝是想请先生替我把脉。”
笑意稍事收敛,盛长风颔了颔首。
静姝在旁跪坐下来,将腕上的细链拨到一旁。盛长风稍一探脉,并无不妥,“可是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不是不适,而是……”她抿了抿嘴,有些不知该怎么说,眼见桌角上搁着几株风干的药材,想了想,便伸手取了一株过来。
盛长风不明此举,见她将药材置于掌心,那深褐的枝干上忽然冒出一抹新绿,视线随即怔住了。
静姝把那株药材放下,垂头道:“如先生所见。”
盛长风沉吟许久,“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静姝明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盛先生可有办法帮我缓缓?这现象日后怕是会更加明显。”
“静姝姑娘,封经闭脉对一个人来说并无益处,即便是你也一样。”盛长风点了点她的手腕,“若强行镇压你这副身体的生气,你便真同那些活死人无异了。”
漆黑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十分无措。
盛长风沉吟片刻,“且容老朽想想,若有了法子就派药童去通知你,你莫要惊慌。”
第一场春雨落下的时候,柳夕临盆,她在孕期受了不少苦,分娩的过程更是极其艰难,几个时辰过去还是没能把孩子生下来,叶炜几次三番地想进去看看情况,都被任青萍堵在门口拦下了。
叶炜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知道女人生孩子很痛苦,但到柳夕这里,仿佛痛得要了命似的,听到她逐渐衰弱下去的声音脸色也跟着白了。
静姝在旁边烧着热水,耳朵里充斥着稳婆鼓劲的声音和柳夕的痛呻,火光映着她白皙的脸庞,沸水在面前翻滚。她端起一盆热水准备进屋,视线却在指尖凝住了,银白的气流在不停地往外冒,集中地朝前方流去。
微微抿唇,盛神针想不到办法控制这一身外溢的灵气,那身为这灵气的主人,她能不能自行控制呢?静姝进屋后来到柳夕身边,后者躺在床上一张脸都冒着发白的汗水,眼含着泪,旁边的稳婆急得满头大汗,“夫人啊你可得再使把劲!”
痛了这几个时辰,柳夕身子骨弱,早就没力气了,“我……”
一双异常冰凉的手捧住她微微收拢的掌心,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涣散的眼眸,“坚持住,他还在外面等你。”
她……不能放弃!
颤抖着咬了咬唇,柳夕点点头,下意识地攥紧了静姝的手。
掌心相对,静姝凝神,看到一股精纯的银白气流缓缓没入柳夕的脉息。
“对对对,就这样再用劲!”见柳夕又有了力气,稳婆连忙催促起来。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终于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哭,叶炜松了口气,绷了一个下午的脸色总算好看不少。
稳婆用布把孩子包好抱了出去,“恭喜恭喜,是个女儿,母女平安。”
叶炜看着襁褓中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心头微热,有些笨拙地把她接了过来,这是他的女儿。
“辛苦。”任青萍连忙塞了些银子在稳婆手上,后者得了银子便笑眯眯地走了。
叶炜进屋,小心地把孩子放到床边,轻轻拉住了柳夕的手,垂落的眼皮一动,睁了开来,“夫君。”
“嗯,你受累了。”叶炜看着她虚弱苍白的脸色,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还好。”柳夕淡淡地笑了,视线在旁边左右转动,“静姝呢?”
叶炜这才想起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人,头一转便看到门边的墙角歪歪斜斜地倚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柳夕慌忙推了推身边的丈夫,“快,快去看看。”
叶炜大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去轻轻拍了拍静姝的肩膀,后者身子一滑直接栽倒在地,露出一张青白的脸来,脸色不由变了变,“静姝?”
眉头轻动,她半阖着眼,含糊地说道:“让我睡会儿。”
“已经很晚了,你得回去。”叶炜皱了皱眉,要是她夜不归宿,那就麻烦了。
“我……走不回去了。”眼皮沉沉地垂下,像是再也抬不起来,叶炜推了好几次都没把人叫醒。
“静姝是不是不对?”柳夕撑着床支起上身。
怎么生完孩子的柳夕精神都比她这个陪产的要好?叶炜有些不安地探了探她的呼吸,片刻之后就松了口气,十分平稳,就好像是……“她睡着了,还叫不醒。”
柳夕有些慌神,连忙要叶炜把人带过来。
叶炜轻拧着眉,把躺在地上的人抱了起来,眼底出现一丝惊愕,她的身体怎么是这般分量?满腹疑惑地把人抱到床的另一边放下,“怎么回事?”
轻贴着静姝温凉的额头,见她真的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柳夕才舒了口气,“我都以为孩子要生不下来了,她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我感觉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真气……好似是她在帮我。”
叶炜神色复杂地看着昏睡不醒的静姝,有些事经不得细想,他压下心头的疑惑,耐心照顾妻女。
静姝一直睡到第二天午时才醒,一睁眼就见旁边望着她的柳夕,“唔……三夫人。”
“醒啦?”柳夕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晃了晃发胀的脑袋,静姝瞥见外头强烈的阳光,思绪一滞,“我睡了多久?”
“有七八个时辰了,你还好吗?”头一回见一个人没病没痛能睡死那么久,早上见她仍是叫不醒,便和叶炜商量要是到了中午再睡着就只能去请大夫来看了。
静姝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咦?”
她怎么和柳夕躺在一张床上?
“昨天看你倒在墙边,我让夫君把你抱到床上休息了。”柳夕笑着说,“你睡得太沉,我们怎么都叫不醒你。”
“哦。”柳夕平安生下孩子以后她便累得不行,身体里的力气像是抽走了大半,摇摇晃晃走到门边却没能坚持到走出去就困得意识迷糊了。
叶炜在外面劈柴,听到里头的声音便走进来,见静姝清醒着,浓眉稍稍一挑,“醒了就赶快回去,外头有人找你快找疯了。”
一想到昨天的情形,静姝心中暗道不好,匆匆和叶炜夫妇告别,赶回藏剑山庄,哭红了眼的绿萼正被秦嬷嬷搂在怀里安抚着。
“静姝姐姐往常不超过一个时辰就回来找我的,为什么过了一晚上都还没回来……我整条街上都找了就是没找到静姝姐姐……”绿萼眼泪汪汪,哭成一个泪人儿,“静姝姐姐是不是回不来了……”
“傻丫头,说什么晦气话,你以为静姝是你!哎唷乖乖乖,别哭别哭,我们再等等。”秦嬷嬷又是无奈又是担心,除了顾心兰去世那阵子,静姝从没有夜不归宿过,要是再不回来她就该去和二庄主禀告了,平素那些护卫也不知去哪儿了,竟没有一人回来传话,真是叫人着急上火。
“秦嬷嬷,我回来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秦嬷嬷的声音,静姝连忙迈步进去,一个人影直接哇的一声冲进自己怀里,抱着她死都不撒手。
“静姝姐姐我还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
静姝有些无奈地拢了拢眉,轻轻一揉怀里的脑袋,“我没事。”
秦嬷嬷如释重负,“你啊,吓死我们了!”
静姝哪里知道昨天去看的时候刚好遇上柳夕临盆,一时把留在湖边的绿萼给忘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看你脸色不太好,别的事情先放放,去休息一会儿吧。”秦嬷嬷见她面容泛青,想来一个晚上在外面并不安稳,便催促她先去休息。
梅花桩虐我千百遍,茶不思饭不想天天上线跳桩子ot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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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Chapter 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