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叶英）白发浴红衣 第44章 Chapter 44

门边的少女低着头默默地打开门，看着那一片明黄的衣角在眼前拂过，脚下却生了根似的，直到眼前只剩夜色漫漫的空旷门槛，她也没跟上去。

宽大的袖袍轻扬，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前而来，卷起她纤细的身体凌空翻了个个儿，面朝天落到一个盈满冷意的怀抱，静姝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就要朝地上跳。

掌心用力把想挣开的小姑娘紧紧扣在怀里，叶英侧身朝后方微微致意：“叨扰了。”

叶炜的唇抖了抖，目送着叶英的脚步跨门而去，再度合拢的门缝隔开了那道他曾经仰望今后更加遥不可及的背影。

巷道里有着和满陇镇的繁华不符的寂寥，颀长如玉的清俊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缩成一团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脸埋在乌黑的发丝中看不清面容，走了许久也不见男子有把她放下的意思。

“明明我先生气的……你生什么气……”

“娘亲一走就急着把我嫁出去，还不到半年呢，你烦了我就直说，以后我离你远远的，保准你见不着我……”

叶英脚步一顿，静姝便掰开他的手跳到地上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好似真的离他远远的似的，瘦小的身形埋进屋檐下的阴影，额前凌乱的发丝浸了泪贴在哭红的小脸上，泪珠大颗大颗地溢出眼眶，夜风一吹簌簌地落。

抿紧的唇起了波澜，幽暗的眸光停在对他退避三舍的少女身上，心头十分不是滋味，叶英沉默片刻，道：“你便是心有不满，也该来和我说，突然跑出来可知有多少人在担心你？”

不说还好，一说小姑娘顿时哭得更凶了，连日的委屈在眼底翻涌出酸涩的浪花，扯开的嘴角有浓浓的嘲讽，“跟你说有什么用……我说了那么多遍你从来不听！”

叶英一噎，只见小姑娘抹了抹泪扭头就走，当下不做他想就要上前把人拦住，静姝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避到一边扭过头来，双眼通红爬满了血丝，那目光看得他心底一凉。

“嫁就嫁，嫁给谁我自己说了算！”

一个愣神的功夫静姝脚下走出老远，叶英只得跟上去，见她气归气好歹在往山庄的方向走，到了主街上行人尚有不少，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只好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小姑娘身后。

藏剑山庄的门房认得静姝，前一瞬看着她低头迈过门槛，后一瞬刮过一阵风便失去了她的身影，努力回忆方才的一幕，静姝背后好似还有个什么人，再一想又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天黑花眼了吧。

叶英推着静姝进落梅居时各处在走动的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今天闹的这阵仗不可谓不大，每个人都难免多看了这两人一眼，先一步回来的秦嬷嬷见静姝眼眶红肿一副被训斥过的模样，连忙上前把她带到身边，转而朝叶英恭敬地行礼，“庄主息怒，静姝还小，奴婢往后会好好教导她的。”

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叶英的视线越过求情的秦嬷嬷看向把头扭到一边的静姝，心头添了几分郁气。

秦嬷嬷没等来叶英的话，倒是身后的人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房间去了。

“哎你这孩子……”秦嬷嬷心跳得飞快，唯恐叶英生气连忙转身想把静姝叫回来，叶英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一头雾水。

“嬷嬷去哄哄她罢，莫让她憋着气不吃饭。”

欸？

叶英命人在满陇镇上搜的时候脸色沉得厉害，旁人看得出他动了怒火，可他们不过早了一刻钟回来而已，叶英和静姝在外面又说了什么，怎么生气的人就变成静姝了？

看着男子微微绷紧的俊脸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无奈，秦嬷嬷心中诧异万分，应了声是当即就去找静姝说话。

可小姑娘的房门紧闭，便是秦嬷嬷在外面好生说了几句也不开门，里面丁点响动都没有，叶英远远地看着，眼底划过几丝暗芒。

晚膳时分闹了一出，静姝不肯吃饭，叶英也没了胃口，侍女侍卫们看在眼里，不能说习惯，但却不觉得惊奇。

酉时过后叶沈氏身边的徐嬷嬷悄摸着过来找秦嬷嬷说话，松涛苑的人消息都是灵通的，叶英出去找人的事那边很快就知道了，叶沈氏思来想去还是打发了人过来探探，却不知徐嬷嬷见到人的时候对方正苦着脸叹气。

“这俩祖宗谁都不肯用晚膳，庄主那儿我劝不了几次，静姝这孩子把自己往屋里一关也不吭气，真是急死个人！”秦嬷嬷见到老姐妹来了，接连叹了好几声。

“这姑娘未免有些不识抬举，老夫人亲自做主愿意给她个身份，她拒绝也就罢了怎的回来还和庄主怄上了呢？”周围没有别人，徐嬷嬷也就照着自己的心里话说了。

秦嬷嬷却对静姝的心思清楚得很，叶英把她当妹妹，但她可没想当他是哥哥，加上叶英三番五次让人帮她留意亲事，可不得难受死。

唉！

“夫人那边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徐嬷嬷到底是叶沈氏打发来的，秦嬷嬷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格外担心因为这事叫叶沈氏心里对静姝有了看法。

“夫人倒也没什么话，只是叫我过来看看。”徐嬷嬷在心里想了想来时叶沈氏皱眉不解的神情，不由抬起手肘推了推秦嬷嬷，“那位姑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总归比我们了解几分。”

秦嬷嬷捏了捏手心，琢磨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夫人可还有让静姝侍候庄主的打算？”

这天徐嬷嬷从落梅居回去以后，第一时间到叶沈氏跟前回话，叶沈氏听后脸色好看了不少，捻着帕子满意地点点头，“人家有这份心思就好，倒是阿英这个孩子，平白让人家伤了心。”

思来想去，叶沈氏又叫徐嬷嬷明日有空再去给秦嬷嬷带几句话，让她平日多看着点那两人。

徐嬷嬷心里纳闷，瞧了瞧在给叶沈氏捏肩的周嬷嬷，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指尖，愣是没瞅她，无奈之下，徐嬷嬷小声问道：“夫人这是要撮合大庄主和那位姑娘么？那姑娘身份总归低了些，和大庄主……不太合适吧？”

“阿英不愿成亲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叶沈氏瞥了徐嬷嬷一眼，“前些年柔儿来的时候也不见阿英多看几分，如今知道有这么个姑娘叫阿英宝贝着，我这个当娘不得多几分心思，难不成真叫我眼睁睁看阿英一个人过一辈子？”

徐嬷嬷连忙改口：“那奴婢明日就去落梅居传话去。”

“夫人，大庄主说过不娶妻，若是他不点头，那姑娘将来未必能有名分，这样只怕不好吧？”周嬷嬷终于对上了徐嬷嬷的眼神，她迟疑片刻，在叶沈氏闭目假寐的时候轻声开口。

叶沈氏眉心轻皱，随后叹了口气：“这我又何尝不知，所以我才想着要那位姑娘对阿英有心思才成，她若是真的喜欢阿英，想必赔上自己的这辈子也不会有所怨言，不过结果如何，往后多照顾她一些，总不会叫她日子难过。说起来的确有些对她不住，可阿英到底是我亲儿，我只想着他身边能有个人知冷知热，陪着他一路走下去。”

次日一早，徐嬷嬷趁叶英去松涛苑请安的空档来落梅居找秦嬷嬷，进门前她先朝那一排紧闭的房门看了看，却看不出哪间是静姝的屋子，这位姑娘往后说不定要走大运，有机会还是结个善缘为好。

进门后有人自去通传，徐嬷嬷站在幽静雅致的庭院里等，海棠树下有两个侍女在清扫，她想了想便上去搭话，“两位在大庄主这儿做事多久了？”

落梅居已经有好几年不进新的侍女了，眼前扫洒的这两位看着也有二十多岁，瞧着脑后梳着妇人发髻便知已经嫁了人。

徐嬷嬷同她们闲话几句便绕到正题上，“怎么一大早来也没见着那位静姝姑娘？”

两位扫洒的侍女左右看看，其中的一个摇摇头，“一早就听见秦嬷嬷在问值夜的侍卫，听上去天刚亮静姝姑娘就出门去了。”

仔细一算时辰，竟比叶英起得还早。

“账房这么早就开工么？”徐嬷嬷惊讶，她以前也是帮叶沈氏管过家的，没听说这么早就要出门，现在又不是月末年末的，账房哪有这么多事情要做。

“今天是比平常早了一些。”侍女突然一顿，想到昨儿晚上静姝刚走丢了一回，这一大早的不见人影，该不是又偷偷跑出去了吧？

徐嬷嬷心里也浮起这个念头，刚要追问就听到秦嬷嬷的声音，秦嬷嬷一到见徐嬷嬷在院子里拉了两个侍女问话，连忙上前让她们继续扫地，把她拉进自己屋子，“好姐姐，你今儿怎么又来了？”

徐嬷嬷瞟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那位好姑娘来的！”

一听是为静姝来的，秦嬷嬷立刻紧张起来，昨晚上在徐嬷嬷这里得了叶沈氏的主意她才交了底，可不想为此把静姝害惨了，“夫人怎么说？”

“夫人自然是想着大庄主身边能有个人，只是庄主先前没同意，眼下也不知怎么想的，夫人便叫我来叮嘱你平日多留意一些，过段日子再看。”

知道叶沈氏没瞧不起静姝便好，秦嬷嬷暗暗松了口气，“如今他俩闹着别扭，等气儿消了我再去同静姝说说。”

徐嬷嬷微微睁大了眼，“还怄着呢？”

“可不是，唉……”秦嬷嬷早上起来一听静姝出门了就知道这事要遭，伺候叶英起身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禀报了，对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好似不关心又好似很无奈，她揣测半天还是去了侍卫那儿问有没有人跟着静姝，知道往常的人还跟着她一道出门才微微放下心。

一连几天静姝都是早出晚归的，莫说叶英了，整个落梅居大约只有守门的侍卫能见到她一回，秦嬷嬷想等她回来的时候跟她说说，却迟迟等不到人，等来的却是叶英不必再管的吩咐。

这可急死了两头忧心的秦嬷嬷，午膳的时候偷偷去账房，愣是没找着人，“这丫头性子还上来了，连我也躲着不见！”

被秦嬷嬷拖住的安笙尴尬地笑笑，脑海中却浮起静姝那日将她叫到一旁问她愿不愿意娶她的话，直到现在想起还如遭电击。安笙的小脸紧张得有些发白，她小心翼翼地问着秦嬷嬷：“静姝姑娘是和大庄主吵架了吗？”

秦嬷嬷看了眼瘦瘦小小的安笙，觉得静姝这回实在不应该，和叶英吵架吵得人尽皆知，回头庄子里又要起一阵子风言风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