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姬祁）飞雪折梦 第19章 飞雪终融水

鉴于这位肆意的客人是与自家阁主感情十分要好的兄弟，这段时间，姬别情和林白轩都强逼着自己不要去在意对方的存在，过程非常煎熬。

没办法，他们都是凌雪阁的元老，保密和警戒意识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放任建宁王在凌雪阁大本营里肆无忌惮地闲逛，相当于蚌壳里滚进了颗石子，膈应得很。

偏偏这颗“石子”还十分没眼力劲，经常旁若无人地出现在阁里的机密地带，仗着背后有他们家阁主撑腰，简直把凌雪阁当成自己家了。

当然了，他们也没被折磨太久，王朝大势会推着每个人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不给人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

圣上与回纥可汗达成交易，以李守礼之子迎娶回纥公主为王妃以及让出两京的钱财与美女，换得回纥出兵助唐夺回两京。

一国之君，竟亲手将子民卖与他国，可悲可叹。

有了回纥相助，大唐无兵可用的窘境暂解，长安顺利收复，大军继续朝着洛阳进发。

期间，李俶作为玄宗最宠爱的皇长孙、当今圣上的长子，接下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统领两京收复战。大小数仗下来，他表现出彩，立下了卓越战功，令不少狼牙军胆寒。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史思明眼见狼牙军被李俶带领的大军打得丢盔弃甲，他担心继续这样下去自己迟早得败，于是转换思路，派出被自己策反的凌雪阁秘药坊坊主副使乌夜啼，命其对李俶暗中下毒。

李俶未料到乌夜啼的反叛，中了冰髓毒生命垂危。

得知此情况的姬别情，恨得想直接提上焚海剑千里追凶，即便乌夜啼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追回来。

奈何此时的凌雪阁中，谋士李泌在安史之乱爆发后，就辗转去了位于灵武的圣上身边，至今还留在那，是他们获取圣上身边第一手情报的重要来源。

而昭明苑与精密坊属于后台经营部门，两位主事也一向不大管各种对外事务，若他此时离开，偌大的凌雪阁就只剩身兼机枢府主事与凌雪阁外阁代阁主的林白轩一人支撑着。

正是考虑到眼下形式，姬别情才强迫自己留在阁里，冷静地吩咐手下追击乌夜啼，同时配合精密坊尽快研制出解药来。

凌雪阁的运行规则十分清晰，即便李俶这个外阁阁主倒下了，在林白轩和姬别情等几位主事的管理下，运行依旧流畅。

倒是李俶所管理的唐军大营，在他突然中毒昏倒期间，因为李倓及时装扮成他的模样现于人前代掌事务，乌夜啼与史思明所期待的唐军因李俶的中毒而军心大乱的情况并未出现，营地内依旧井井有条。

对于李倓愿意出手相助这件事，姬别情十分意外。

虽然自家阁主经常和他们说，他与建宁王小时候感情是如何的要好，建宁王是如何的心思单纯，但这些话，阁里没几个人信，就连叶未晓那臭小子听了都直摇头。

谁在知道建宁王是如何一手挑起南诏王反唐的全过程后，还相信建宁王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他们高低得给那人请几个大夫瞧瞧脑子。

当然了，他们的阁主大人除外。

毕竟是亲弟弟嘛，哥哥看弟弟带了点滤镜很正常。

姬别情身居吴钩台台首要职，深知建宁王就是挑动南诏王反唐与马嵬驿兵变两件大事的幕后之人，其所作所为皆为夺权，为了登上那个位置。

参与权力争斗的都是一群野心家，这样的人，如何会是心思单纯的人？

也就他们家阁主，怀念着童年时那个自己想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的弟弟，一直心中有愧，这才勉力补偿，可对方却丝毫不领情。

当李倓提出由他假扮成李俶在外行走时，姬别情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想借着自家阁主的身份继续搅动风云！

甚至因为他家阁主深受当今陛下看重，又在两京收复战中表现出色，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之位与之不远了。

这时候明面上已经身死的建宁王跳出来，主动提议假扮李俶，其居心耐人寻味。

即便如此，姬别情与林白轩也没得选。

眼下正是两京收复战的关键时刻，若是传出兵马大元帅中毒昏迷的消息，大军必定军心涣散，会给狼牙军可乘之机，影响神州往后几十年的未来！

收复两京的兵马，是圣上用两京百姓的钱财与美女换来的，如此惨重的代价已经给出，长安与洛阳就必须收复，不能出错！

于是，凌雪阁一面信任着李倓，一面又安排好足够的人手日夜守卫在李俶身边防备着李倓，双方就是在如此矛盾的情况下合作着。

在李俶昏迷的这段日子，姬别情带领徒弟叶未晓等几个吴钩台的顶尖刺客日夜戍守在李俶身边，既防备着狼牙军继续派人暗杀，又防着李倓一时想左了对亲哥痛下杀手，夺取身份。

可他看着李倓一人分饰两角，在各方势力中周旋，尽力压制住局面，没有让大军乱起来，没有影响到大军进攻洛阳的计划，其尽心程度宛若李俶亲临。

看到这一切，姬别情又有些看不明白这位心怀野心的建宁王了。

因着李俶文武双全，两京收复战中不少将领都见识过其武艺，李倓假扮他行动，日后难免会遇到动武的时候，他便主动提议修行隐龙诀。

凌雪阁的武学传授一直由姬别情的师父苏无因负责，李倓这个特殊的“徒弟”，自然也拨给了他。

姬别情好奇这位王爷的武学天赋，常常隐于暗处观察，但看了几天后他就不再去了。

不是他不感兴趣，而是……李倓进展飞快，不过几天便已基本掌握隐龙诀要领，这让姬别情颇为沮丧，一度怀疑自己也许在武学上没什么天赋。

林白轩的眼力比姬别情更好，某天他再次见到易容成李俶的李倓时，敏锐地发现对方身上一直有的那股外放的锐气收了起来，整个人宛如被什么包裹住了，变得沉稳内敛了不少。

他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李倓的变化，但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俶，这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李俶昏迷数月后终于醒来了，但因中毒太深危及性命还需静养，不宜劳累，他便给了李倓继续扮演自己的权力。

李俶醒来的时间已至九月，此时大军集结在洛阳城外，向退守城内的安庆绪大军发起进攻。

狼牙军畏惧大唐与回纥的联军，一直不敢正面迎战，双方小范围的摩擦不断。

就在此时，狼牙军师徐归道与山狼曹炎烈一同定下一条毒计，借口投降欲亲自向广平王李俶献降表的机会，将李俶诱骗进上阳宫，然后将其除去。

此时的李俶中毒刚醒，身体还十分虚弱，自然不宜前往。

已经化身成李俶身边谋士的李倓，却觉得这是个探一探安庆绪虚实的好机会，便提议由他假扮李俶前往。

在随军来到洛阳城的李泌的支持下，李俶同意了这个计策。

最后，在天策府统领李承恩与苍云军统领长孙忘情以及一众江湖侠士的保护下，李倓假扮成李俶的样子，进入了上阳宫这个龙潭虎穴。

此行的结果嘛，自然令所有人大失所望。安庆绪果然是诈降，且他本人最后也侥幸逃走了。

后来，凌雪阁追踪到叛徒乌夜啼逃入了狼牙堡中寻求史思明的庇护，但因李倓的及时解围稳住了唐军大营，史思明因此怀疑起了乌夜啼的能力，只派他守在狼牙堡入口处，并未信他。

李倓秘密派遣独孤九前往狼牙堡寻求解药，可惜，未能如愿。

这两件事结果虽非所愿，但李倓的表现却令不少人对他有所改观，其中就有李复以及姬别情。

姬别情发誓，在他家阁主重伤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不止一次从李倓身上感受到了杀意。可还不等他与潜藏在附近的刺客行动，那阵杀意又迅速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起初他不懂建宁王与他家阁主之间的复杂感情，但与建宁王相处久了，他似乎明白了一点。

这位建宁王看似贪权极具野心，可他内心深处，似乎还存有几分兄弟情谊割舍不下。

姬别情虽对追名逐利没太大野心，但他也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尤其是像建宁王这种不受上位喜爱的皇子想要登临大宝，他的手段心性需比常人更冷酷狠辣，方有梦想实现的一天。

可建宁王就像只刺猬，外表看上去扎手得很，一看就不好惹，可内心深处却还藏了片独属于亲人的柔软。

两位殿下这种复杂的兄弟情谊，让姬别情忍不住想起了他与祁进。

不得不说，两人气急了根本不听人解释甩袖离去的背影，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冷酷又让人无奈。

这些年来，姬别情见惯了离合悲欢，再加上最近见多了他家阁主看着建宁王的背影叹气，但该给的信任依旧毫无保留交出的样子，他有所感悟。

他思索良久，觉得他或许也该学学阁主，多给进哥儿一点信任，相信他的选择没有错，相信姬别情与祁进……分开也能各自安好，在各自的领域发光。

昨日飞雪终融水，旧年好梦不可追。

他想，自己的执念也许该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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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飞雪终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