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补充:《假日暖洋洋2》第37集
改写由孔令麒谈判失态愤然出门开始
…… …… …… …… …… ……
同样是中纬度的拂面银帘,用不着联想到夏蒙尼惠斯勒那么远,仅是前一天的黄家屯山头,也比不上当下亚布力民宿赛过冰窖的彻骨极寒。
四面楚歌的孔令麒只在门外的台阶上茫然蹲坐了几分钟,却转身开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舞台。
程蔓完成了预设的戏份,兴致勃勃地回去会合队友,谁知敲了半天门,里面始终毫无反应。
她抬脚欲踹的瞬间,被提溜工具拐过来的胖丫制止了。
“这的客人刚刚退房了,你要追的话现在都有点悬……”
“退房了?为什么?!”
“我咋知道为什么,你要不信就开门瞅瞅呗……”
屋里果然除凌乱的居住痕迹之外,早已没有了当事人的踪影,连张纸条也找不到。
程蔓掏出手机刚要问个究竟,聊天气泡旁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令她顿感不妙。
改拨电话的听筒反复循环“正在通话中”的语音无疑在警示她,曾经拉黑彼此的双方已经交换,而自己照旧不明白原因何在。
前台的小雪只描述了当时孔令麒看上去非常失落,又征用了廖然的座驾,至于到底去了哪,他们都一无所知。
路上延伸的车印模糊难辨,想起那日冒雪跋涉的惨相,她压制住了飞奔下山的冲动,不料回头偏偏瞄见了手持文件路过的小叛徒。
“你怎么还在这?孔令麒呢?”
急于揭穿“真相”的黄毛懒得理她,闷声不响继续朝前走。
“他不在房间里,你不知道吗?”
“不在房间里?去哪了?”
“他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清楚的吗?告诉我,他是不是回上海了?”
“回上海?啥子情况,你不是要和他一起出发的吗?”
这下可好,两个互相自我觉得的时差党完全懵圈了,黄毛急忙又去查票,各大平台依旧售磬的现状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也重新联系了那个愿意提供货机的客户,甚至询问了小末,各人对孔令麒的突然动向都是处于状况之外。
“咋回事,你们两个不是证明那啥关系了吗,他脑子又哪根筋搭错了?”
的确关系已经亲密到她下一秒就想抱怨这个笨蛋刺头,嘴边加工过的特别吐槽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廖然想方设法追踪了车牌位置,只查到这匹短期行驶过度的超负荷油马可怜兮兮地趴在哈尔滨的某个街头,积雪把车身都涂鸦成了梅花鹿。
尽管之前董事会无一不想让这个心目中的钉子户CEO早点从发财捷径上拆除,但稍微懂点内幕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人人坚信结局既定的结果只有必输,除非主敌弃战议和,否则逆袭的动静搞再大,也不过是无力回天。
才认可不到24小时就失联的傻男友,到底穿越往何方了?
大伟来民宿送年货的时候,只有黄毛一个人出来迎接。
“你说啥,麒哥失踪了?!”
“是啊,就和程蔓吵了一架,匆匆忙忙自己退房跑了,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别急,我马上摇人找去!”
“都这么久了,估计早出东北了……”
“没准只是搁哪滑雪散心了呢,这天气哪那么容易随随便便离开的……”
“咱这一块认识的兄弟还是充足的。等着,麻溜帮你逮人去!”
程蔓回到楼下餐厅,两个久等的大小男人里,仍然没有她最希望见到的孔令麒。
“程小姐,麒哥有消息了吗?”
看她沮丧地摇摇头,大伟忙不迭又要去催还在领命跑腿的村民。
“他一个成年人了,又不是你们弄丢的,急啥?”
“咋能不急呢,我们村多少年才盼来你们这么靠谱的救星,这年还没过就在附近出事了,万一冻着饿着咋整?”
“别搞那么麻烦了,他哪舍得扔下自己的宝贝公司,最后还得我收拾烂摊子……”
“年轻人发发脾气晚点就回来了,让大伙歇会吧……”
大伟犹豫不决地放下手机,抠了半晌手指的黄毛,终于鼓起勇气递上那份真假难辨的邮件打印件请她鉴定。
“黄毛,我不想把话说太难听,但这样的伎俩在商业战场中,是技术含量最低的。”
“孔庆杉是什么级别的老狐狸,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鞍前马后的助理连输密码都能轻松让你记住,并毫无防备地任凭你自由登录截取内部信息,难怪孔令麒多年来一直记吃不记打……”
时下的黄毛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果然厌蠢时间一长,自己被同化还浑然不觉更尴尬。
“难道孔令麒以为我是假戏真做,钻了牛角尖就没出来?”
一直插不上话的大伟,踌躇良久还是开口了。
“那个……程小姐,这事我能唠两句不?”
“你说吧。”
“村长你打过照面也知道,咱农村人心眼少,不懂那些虚的,一件事能成就成,不行就不行,关键是实诚、痛快。”
“为啥村里拖了这么久没出路,就是我们都相信以前来的投资人说的官场话。他们没明着拒绝,那就是答应嘛,中间的弯弯绕是不会去琢磨的……”
“我们也是栽了很多次跟头才慢慢长记性,但凡还有一点指望,就得用自己的方式去求人。”
“麒哥年轻单纯,投资经验没你多,他想和村长拜把子,除了酒话那部分,我倒觉得他俩在这方面挺像的,都是为了自己身后一起吃饭的人好。”
“男人嘛,偶尔冲动脑子不好使也正常,何况你是劝他把公司交出去,这不跟以前过继自己的孩子给家里的戚儿一样了吗……”
“可这只是装装样子,我真没打算要他的公司!”
“我想说的是,你们俩好歹都是他身边亲近的人,但全冲这个公司早点脱离他的目的来,一时心急就认不出真假了……”
“掏心窝子说句实话,搁那样的场面,我也不知道应该信谁了……”
两个兵法玩得一言难尽的谋士面面相觑,摆弄着满屏红灯的手机无言以对。
“小孟,有啥进展没?”
“还没啊?你小子平时拉客那么牛,咋连这么大一活人都瞅不着……”
餐厅里僵持不下的庄家,最终只剩下又独守空桌的黄毛了。
协助程蔓搬完年货到楼上,他不敢和孔庆杉再有来往,只能默默祈祷下落不明的小主一切平安。
直到下午临近出征,御用司机仍旧缺席。
大伟他们顺便帮开回了遗弃在城里的车,可程蔓没带驾照,正在门口纠结要不要再雇援兵,田氏父女已经提前到了。
她还是拉下面子让田克俭载一段,敏感的田爽注意到她眼中又失去了这两天特有的神采。
丢失了那枚能坐镇母女相处天平的王牌砝码,意味着天堑之间勉强修复测试的桥梁又恐崩塌。
回屋打开电子书,她久久读不下去这本专门收藏的《被讨厌的勇气》,想和母亲了解情况,又打消了念头。
而另一边的车里,程蔓起初奔赴哈尔滨的不苟言笑面具又启用了。
一开始百般讨好的孔令麒灵魂,似乎置换到田克俭体内了,但只持续了一个回合,就被程蔓逐出了好友列表。
忆起那天在医院恶语相向不自知的情景,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的田克俭一点不意外。
几天企图让这个脾气臭硬从不反思的女霸王真正改变,他忍不住替雪上加霜的孔令麒暗呼不值。
程蔓何尝不怀念坐在副驾听到回老家祠堂祭祖祈福的甜蜜承诺,现在也只能默默窝在后座藏起了悔恨的怨言。
孔庆杉在大厅看书默等,看见助理后面跟着孤零零的程蔓,有点意外但不多。
“小麒没有陪你一起来吗,闹别扭了?”
“没有,上午跑出去着凉不舒服,在房间歇着。”
“还是那么娇气,跟他母亲一样……”
程蔓竭力掩饰住反感,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吗?”
“如果我真的上任,但他不同意,我想知道造成的一系列负面影响,谁来承担后果?”
“这你不用担心,就凭他今天当你面掉链子,明显看出他的心理素质根本不过关。”
“虎头蛇尾这么多年毫无长进,连融资天使轮都靠泡妞的借口糊弄东子,要不是我接手第二轮领投,你认为就这种驴粪蛋企业,还犯得着等天耀来拆分重组吗?”
虽然这些都是不中听的实话,可程蔓明白,无论是天灾亦为**,孔令麒的失败除了运气,真如大伟所讲的那样,他太容易轻信别人,不懂沉淀分离浊浪下的本质。
自己也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他的懒罪过于蠢,但话说回来,亲子教育征途上的迷雾,从上一辈就没有闯出鬼打墙的地界,孔程两家在这件事上的恶性循环,唯独孔令麒理清了乱麻一团的思绪。
哪怕今天和田爽只是擦肩而过,对人情世故向来不敏感的她,乘车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女儿那晚对视的明亮目光,忽然间又黯淡了。
然而孔令麒坚决封锁了与世界联络的所有入口,仅是发发脾气那么简单吗?会不会还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没注意到?
“程蔓,这份报告你写得非常详细,分析有根有据,这也算是你作为后备CEO通过的第一道考核。”
她略感诧异,安插完秘书就算了,连自己都要搭进去吗?
“你投资了那么多领域的独角兽,迄今没有自己名下的全权正牌队伍的确不合适。只是接手的第一个企业就是这样的半桶水,对于你的身份来说是委屈了。”
“不过年轻人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冲,你我都清楚多比换掉小麒才能活得更好。而且论管理、财务、法务这些你没有任何问题,我相信多比在你的带领下,会蜕变为胜过现在的潜力金矿。”
躲在表情盾牌后的程蔓淡淡一笑。
“这个金矿,孔令麒还要出力开采吗?”
“那就看你能不能权衡好感情跟利益的关系了。这个公司他靠理想撑到今天,也接近极限了。”
“资本市场不养无用之人,这么不确定的风险因素,其中的弊端你不会比我懂得少。”
“多余的我就没必要说教了,杜一鸣已经退出了董事会,他的股份我来解决。只要你没意见,年后来公司报到就行。”
“东叔那边的想法呢?”
“听过秦异人和嬴政的故事吗?”
“这局铺的排面真不小啊。”
“我是一片苦心,他哪怕有点老二的觉悟,我也能省几年的力气了……”
坐在孔令杉助理帮叫的车上,程蔓一直没有收到孔令麒的半点回复。
他真的跟自己绝交了?还是在什么地方出事了?
之前镇定自若的伪装悉数撕碎,她甚至给赵晓默和凌飞打了电话,请他们留意车站动静,帮忙寻找线索。
晚上的同学聚会如期进行,田爽脑海中交织着父亲无视自我的窗下鬼混,与孔令麒拂袖而去的落魄背影,难忍这对场面夫妻虚伪言行的她,倏然站起脱口而出。
“他俩早就离婚了,我爸有个女朋友,我妈也有个男朋友……”
整个餐厅猝不及防的社死阴霾,像倾倒墨汁入水的魔影,张牙舞爪在每个举杯的人脸上。
夺门而出的田爽无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肩头被抓住的顷刻,又一次撞上程蔓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干啥?你让我俩难堪你高兴是吗?”
“我不高兴,但你更没有资格高兴!”
“啥意思?跟我对着干就是你高兴的意义吗?”
“你把孔叔叔怎么了,是不是让他退出,把公司交给别人了?”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我这次来哈尔滨要和我爸一起生活,你为什么那么着急,明明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白痴,你还后悔生了我,现在有我爸愿意替你分担你都不甘心,难道就没有想过孔叔叔也正在经历你的遭遇吗?!”
“他为你来回当司机、做调解员付出了多少努力,你非但不感激,还恩将仇报,我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冷血自私的妈!”
字字诛心的一刹那,那种天塌的崩溃感再次包裹了懵圈的程蔓。
愣在原地的她压根没发现周围隐藏了无数吃瓜群众,田克俭想过来递个纸巾,却被她狠狠推开,头也不回地悲愤上楼。
反手锁门甩掉手机,她一屁股跌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中,伏在木墩桌面嚎啕大哭。
那瓶残存的红酒纹丝未动,她抄起直接灌下喉咙,淅淅沥沥的汁沿嘴角顺流而下,如内心汹涌喷发的血泪,腥辣且窒息。
不比往日落地窗前独酌赏景的惬意,眼前不断回放表白之夜的连环设计,追溯到铁锅炖上喜怒无常的翻脸互胁,她焦躁到恨不得也把空酒瓶摔个七零八落,只求杳无音讯的小坏蛋赶紧现身。
对于一个从小离家出走达到经常程度的孩子,当年是为了引起父母关注,现在还是不是出于相似目的不知道,至少几个老同学都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小蔓,这兄弟怕是出国了吧?咱这随便飞一趟境外也不是啥难事,他有没有啥喜欢去的地方?”
一语点醒梦中人,她立马去敲了廖然的房门。
“照这么推测,他去秋叶原的概率很大,今天哈尔滨确实有飞东京的航班!”
“那边有熟人吗?”
“我以前读硕士做研究是有一些,他的就不清楚了……”
“能帮忙问问有没有他的消息吗?”
廖然call了一圈回来,无奈地耸耸肩。
“姐,你也别太着急了,让他冷静冷静未必是坏事……”
嘱咐一有进展马上通知自己,刚回房里坐下的程蔓,居然接到了马春梅的急电。
“蔓子,前面豆豆和我说,你跟小孔闹掰了?咋回事啊?”
她简直要抓狂,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存在感都超标了……
伊豆半岛的温泉浴池人头攒动,斜倚高档席位的孔令麒枕垫打盹,周围的轻声细语无疑是最好的助眠白噪音。
还是这个熟悉的小岛让他安心,有种类繁多的手办、尽情撒欢的雪场、吃喝不愁的酒食,四舍五入就是天堂了。
并且下午他还在海上飙了很久的摩托艇,过了一把替代赛车滑雪运动的双重极速瘾。
尽管这些都是退休预定的常规日程,可就多比和自己同时被判死缓的眼下,再不趁机释放,连自己都不配当人了。
蒸汽烘焙得大脑几乎化为肉泥,迷糊中隐约感到刀叉轻戳的刺挠,仿佛盘中亟待宰割的猎物。
“我告诉你,我要是想□□你,你一个回合都挡不过。”
“谁说你单独面对他了?一会儿你见他的时候,我全程陪着你……”
回荡耳畔的话语覆上了一层诡异的别有用心,轰趴馆放下架子的贴面拥抱,昨晚目睹自己入套的得逞媚笑,一连串惊悚的画面霎时将他从梦中吓醒。
手边碰洒的香槟释放出阵阵迷香,服务员马不停蹄过来收拾。
他才发觉睡过了头,打烊的信号已经清场了大部分流连忘返的常客。
跌跌撞撞爬起来结完账回到酒店,本应好好放松的躯体酸痛无力,瘫坐床头的他揉着眩晕的脑壳艰难复盘。
表面上忙前忙后为自己打理事业,站在婚姻殿堂外临门一脚踢开队友独吞战果,这不就是上一任未婚妻的“变形计”吗?
父亲和程蔓的红白脸分工策略实在高明,曾经自我告诫的那句话又似毒镖一样扎透心底。
“……所有的企业管理者和资本去掰手腕,都是赢不了的……”
胸腔深处的热血一瞬间凝成了冰锥,他绝望地翻了个身,埋进枕头的喘息骤然凝固。
除夕一大早,腻腻歪歪的情侣们使劲往饺子里填塞新鲜的狗粮。
程蔓只随意捏了几个手法生疏的歪瓜裂枣,瞥见桌子对面不停回避自己视线的田爽,实在没兴趣再参演这违心的剧情,重重搁下道具扭头欲走。
“蔓子,你上哪去?”
“我不太舒服,想回屋歇歇……”
瞧到田爽满不在乎的样子,马春梅一下就领悟了。
“大过年难得回来,就甭再置气了。你爸都能下山赴宴,你们娘俩还能有啥超过我们这吵了一辈子冤家的大事?”
“都给我老实留下来,就算一句话不说,也得把这顿团圆饭吃了……”
在场的情侣也没黏糊的兴致了,大伙窃窃私语着张罗好里里外外,开席前例行公事般道喜总结了一轮。
程蔓闷声不响地扒拉完史上最食之无味的年夜餐,便把自己锁进屋里,怅然若失地盯着天边燃放的跨年烟火。
而此时彼岸的另一方墨穹漆洋,如梦似幻的焰彩泼染了半壁沧海,却没法在抱膝呆坐床尾的流浪儿木然神情上描绘出丝毫喜颜。
那只弃在灯下阴影的手环屏幕,微微闪烁了一秒新年降临的痕迹,又悄无声息地待机了。
断断续续蒙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了两天,重新去二世谷快活了无数遍,也仅提供了维持他返程上海的基本动力。
踏进公寓以后,他火速叫来师傅换锁销卡,所有的密码包括门禁、银行卡、手机锁屏,统统启用了最高级别的预案。
那张拔出来好几天的手机卡,在指尖颤抖了很久才溜进槽内。
火山爆发一样的未读信息井喷满屏,比当年山体滑坡垮塌腰间的重量更叫人窒息。
董事会敬业到抓住牛年的尾巴,迫不及待地宣布了视为新春最大福利的喜讯。
内部论坛更新的公告上,寥寥数语就差跪迎程蔓这个空降的救世主了,而下面清一色奴颜媚骨的水军留言,再次攥紧了他遍盛玻璃碴的疮痍心房。
那一晚,他搂着见底的赤琥空瓶,在沙发里醉得昏天黑地。
茶几上歪七扭八地横着希拉谷和气泡酒的骸骨,飞溅的残血抹花了口鼻与护甲,揉乱的头发搭配失神的五官,活脱脱一副宿醉未醒的邋遢相。
洗完澡出来,沉重得嗡嗡响的脑袋里还是不断闪现惨遭免职的一幕幕景象。
短短几日舔狗伺候的掏心掏肺,换来变本加厉的人财两空,这些为什么偏偏不在断片的涵盖范围之内,嘲讽的霹雳反而单曲循环到全身的神经都拧成了死结。
白沫一般的势利眼迸裂噪音里,夹杂了一阵阵丧钟既视感的叩门声。
他连起身去看的劲都没有,抓过手机划开监控一瞅,原来是黄毛。
“哥,我知道你在家,你开门骂我打我都行,别一个人闷出病了……”
“这些年货是大伟和村长他们特意准备的,你还是收下吧,不要辜负人家的心意……”
然而等到第二天,那些包装完好的物品仍原封不动呆在地上。
黄毛默默揣回失效多时的旧门卡,沮丧地拎起大包小包蔫蔫撤退。
程蔓等不到春节假期结束也打道回府了,原本三亚度假的计划被搅黄,难得交上一个教育界的良师益友,却又经不起谈判的心理考验。
这次一向蝉联家里篓子冠军的程菽都喜获爱情事业双丰收了,笑柄风水轮流转回她头上,才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度蓦地坠入谷底,一秒也受不了的她去意已决。
田爽矛盾了许久要不要跟她走,父亲停滞的生活技能以及不磊落的为人处世,奶奶日复一日操心的柴米油盐,关键是林园的介入,对各人的相处根本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自己这样的累赘,迟早会成为这段关系的出局者。
体验过孔令麒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让她在濒临抑郁的绝境边上有了三思的想法,岂料这位心目中默认的后爸,却同因母亲负气出走。
即使一再强调只是演戏,她顶多接受开学寄宿的条件,躺进机舱座椅看风景前,仅抛给了重掌舵轮的船长数句忠告。
“不是所有的人智商都是一百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封印情绪的开关。”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觉得孔叔叔头脑简单缺乏默契,有没有可能你和他爸一样,没有意识到撕开伤口解毒的时候,是要先付出失血的代价的?”
夜深了,她还在翻阅咀嚼从最初背调多比到分析孔氏集团各项目的数据资料,但没有什么新的破绽可以利用。
黄毛发来的几个闭门羹视频她都盯吐了,要再挖不出突破口,万一强行闯入再刺激到他,后果可不是光计算就能预测的了。
抿下一口苦若中药的咖啡,与黄毛的初次正面交锋倏然弹出了提示。
“……他爸伤他,他有准备,他承受得了;如果是你,我真的怕他会崩溃……”
“那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废话,他每次跟我提到你的时候,他眼睛都在发亮,那个语调High到发烫,这比他到意大利开到F1赛车的时候还要开心……”
“……后来,这个女孩儿在麒哥最困难的时候,跟他提了分手。麒哥也没有挽留,就同意了……”
她猛然醒悟过来,问题会不会出在这里?
初恋到未婚妻的两拨爱情,无一例外都被孔庆杉从中作梗毁于一旦。
况且第二次同样是一起打拼事业,仍未通过所谓的门第考核,这回双方已是实力悬殊,他依旧错误判断为仙人跳套路,只得忍痛割爱一走了之。
同是强势的资本家,孔庆杉有血缘无感情,她则相反,但二者联合对付他,用不着投降就已万劫不复。
“……那你难道不觉得,我也有可能坑你吗?”
“……不觉得。”
“为什么?”
“不是为什么,你一直在问为什么……”
“行,那你坑我了,坑我怎么了?我认!大不了净身出户,重新再来嘛,再创业嘛,又不是第一次无所谓!”
“……这种激烈的场面,容易给孩子造成创伤性应激障碍,这玩意儿可不好治。”
“你得过呀?”
“**问题,拒绝回答……”
笔尖在草稿上勾画出关键词,最后几道却迟迟写不下去了。
他多日来的一系列表现特征,只有这个能说得通,但问题的严重性促使她无从下手。
远赴东北危机公关几天,先是东叔,再到黄毛,现在亲密的恋人也抛弃了自己。
在他的世界里,岌岌可危的清政府,捆绑在八国联军的绞刑架上祭祀待宰,一命呜呼是早晚的下场。
之前是田爽闹解脱,如今接棒的他恰恰是拿捏住母女俩和谐相处的精神命脉,他要有个三长两短,这家散了复原的几率,恐怕只能用最强大脑来衡量了。
查完PTSD的相关知识,勉强喝了一杯红酒的她缩进被窝,尝试发送问候再度失败,只能硬生生顺着飘忽的睡意,合上了沉甸甸的眼皮。
若隐若现的梦里,那段卑微但坚定的表白,似溺卷漩涡的亡魂,徒劳挥舞求援的双手在苦苦呼唤。
“……我希望,在这件事发生以后,可以不要嫌弃我……”
“嫌弃什么?”
“落魄呀……”
“因为当这件事发生之后,我肯定会变得非常的落魄……”
“我如果还想回到现在这个样子,可能真的要花一点时间……”
“所以真的希望,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耐心,只要等我……”
这个难寐的终宵,她潮涌眼眶的咸涩泪花,不知是首次俘获动心的多少倍。
或许大敌当前的严峻形势下,她真的太急了,企图通过不到半个早上的临时抱佛脚,驯服一头长年散养狂怒的野兽去打仗,哪有这么轻易就想扭转乾坤。
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倘若他还愿意见见自己,得先重新找个心理医生干预一下,才是目前最急需解决的事情。
屈指一算,截止他拂袖而去到今天,已经快一周了。
他的精神状态不容乐观,必须尽快对症下药。
可他始终闭门不出,该怎么办呢?
昏暗的浴室内隐约传来滴嗒的脆音,但浸落的碎裂进度貌似很缓慢,更像是打水漂逐渐沉没的石块。
锋利的刀刃在左手腕蜿蜒的青筋上演奏惊心动魄的提琴曲,沿臂拖尾的血流星勾勒赤弦,尽数化作水面绯红的暮霞。
无神眸顶的飞檐睫草,因锯齿撕咬的阵痛,随着略显吃力的呼吸频率轻微颤舞。
上下两圈猩辙宛若双板绕山的轨迹,少许绽开的缝隙桃渊毕露,但却很巧妙地避开了重点肌腱及动脉神经,娴熟又惊险的料理手法令人后脊发凉。
凝视半举空中怪异静燃的血炬,指缝间升腾的纤霏,烛油融淌晕开的樱瓣,弥漫肺腑的丝丝腥甜,一帧帧映照于亦失亦聚的瞳孔中央。
“戴了三天的同款手铐,相信你也把我的脉搏心声都摸透了吧……”
“黄毛负责公司和生活的情报,你主打从内到外瓦解我的人生,这辈子我还能做个对你们这群吸血鬼有用的废物,也算没白来一遭……”
刀子丁零当啷砸落地板,斑驳的绛色根须还带有湿润的稠屑。
熄灭的烽火台坍塌入池,大概是滚烫的余烬威力尚足,竟把一汪深潭淬干枯竭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狭小的卫生间仿佛笼罩上了墓穴的阴森。
先前温暖的桑拿帐幔彻底退散,棺椁状的浴缸里,歪置的**死气沉沉。
乍一看还以为是某种无法想象的案发现场,但缸中并无存水,估计是掀起塞子消除了隐患。
毕竟自残这活对他来说早已轻车熟路,只要还没决定自我了结,倒不会立即动真格寻短见。
和倦意十足的面庞苍白无异的胸脯均匀起伏,腕周红肿的皮肉凝住了淋漓的闸关。
星星点点的胡茬给稚气未脱的脸蛋增添了几分沧桑,两条平素生龙活虎的剑眉,此时如同剥夺了翱翔苍穹能力的残翅,颓丧耷拉在暴风雨肆虐之后的崖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