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织,谈话还在继续。
“哦,是吗?”云雀眯眼,“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上挑的丹凤眼微眯,云雀审视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奇怪小鬼。
里包恩不动声色,只是站着。乌黑的大眼睛看起来既无辜又天真,和一般的小鬼无异。似笑非笑的嘴角也没有传递出任何的情绪。
——看不透。
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到底是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不过,那又与我何干,只要报酬足够动人的话……
疑惑的神情转瞬即逝,少年依旧凛然。
“如果做到的话,我陪你尽兴地打个一整天如何?”
“成交。”云雀答应得很爽快,他总是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杀意已去,他收起拐子。
“不过,这样做有意义吗?”他冷哼,“草食动物不管再怎么打磨永远都只是草食动物罢了。”
“拭目以待吧。”
夜晚终于散去。
*
最近一段日子水樹光希过得实在是够呛。
原因无二——云雀恭弥。
从前十天半个月偶尔才会碰见一次且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最近三天两头地碰到。这样惊人的出现频率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每次只要一对上眼,对方就直接提着拐子冲上来。
没有理由,无论地点,连那句标志性的“咬杀”都省了。
对于这样的行为,光希严重怀疑是——记仇。
“臭不要脸的家伙……”光希不止一遍地在心里腹诽道。
表面上很“慷慨”地把手|枪还给她,其实说不定背地里气愤难平,这才变着法找她的茬。
不过很快,光希就发现了些端倪。
虽然对方在这段日子里基本保持着三天揍她两次的频率,但几乎都是点到为止,连力道都不同以往一样毫无分寸,偶尔抛下的几句冷言冷语,居然让她领悟出了不少诀窍……
比起找麻烦,这更像是……在指导她?
想到这里,光希又果决地否定了。
——怎么可能,某人吃饱了撑着吗?
早间集会,通往操场的回廊,狭路相逢。
云雀打着呵欠,从教学楼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大概是刚刚在哪里小憩了片刻,少年睡意未消,蓬松柔软的黑发居然有几处卷翘。今天没有黑色外套披身,纤细的身躯覆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的羊绒背心,清秀的面容,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才怪!
下一秒,凤眸一凛,只剩残影。云雀一个箭步袭来,光希心里早有准备,迅速俯身,躲过这突如其来一击——序幕拉开,猛烈的进攻如同暴风雨点般接二连三地落下,那道冷冽的寒光好几次都是在要贴近肌肤时,才被她堪堪躲过。就在她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对方的攻势终于放缓,光希抓住时机向后跳开,拉开一段距离,为自己争取一些喘息的机会。
“他的动作很漂亮,以前应该吃过不少苦头吧。”
前几天无意中和里包恩聊起云雀的时候,里包恩这么评价道。
平淡的一句话,欣赏的意味却表露无疑。这是一句很中肯的评价,尤其是后半句,一下子将她点醒,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没有人生来就是强者。
她怎么能忽略这样的事实……即便是云雀恭弥,这位绝对的并盛之王,也绝不可能从出生那天起就会挥拐,摘取卫冕的道路恐怕更是荆棘丛生,这期间受过多少,流了多少血,大概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吧。
想到这一层之后,她对云雀的怨怼似乎一下消散了大半。
接近晌午,太阳攀即将爬到最高点。灿烂的阳光倾洒下来,为两个身影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雪白的额头上已有一层薄汗覆盖,她身体稍屈,眉头微皱,柔和的唇线紧抿着,神经一刻也不敢懈怠。
——下一次攻击是从左侧?右侧?
强光之下,碧绿的眼眸泛出湖色。她甚至都不敢多眨几下眼睛,唯恐错过什么对手细微的举动。
而反观她的对手,全然一副悠闲的姿态。云雀好整以暇地提着拐子,嘴角带着的许笑意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她在思考。他很清楚这一点。
那个小婴儿没有说错,比起那些只会地逃跑,或者毫无策略地扑上来的“草食动物”,眼前的这只的确有趣多了。
一次又一次,她努力地将他的动作复刻在脑海里,然后凭着经验瞬间做出决断,一举不成再换一举,极力地去避免同样的错误,几次交手下来,居然能够完全躲开他的攻击了。
简单直接的学习方法,却意外地卓有成效。
——有意思。
几乎每一次交手,他都能感受到她与之前的不同。这只草食动物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就连他也开始好奇了。
眼前的身影一晃,下一个瞬间已是咫尺——这一次,她居然主动向他发起攻击!
凌厉的凤眸闪过一丝讶异,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行动,握在左手的浮萍拐向右格挡,单手挡下这全力一击,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这才看清她手持的武器——是袖剑。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余地,云雀蓦地向前使力,轻易地瓦解了她的攻势——光希突然失去重心,向后踉跄两步,再抬眼时,浮萍拐已经横扫过来。
糟糕!——已经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了。
光希暗吃一惊,只得抬手去格挡,“咔擦”一声,清脆无比,她的左手立马脱力地坠下来——痛·死·了!
“到此为止了。”云雀收起拐子。
和以往一样,他依旧用那种居高临下地眼神看着她,只是这次居然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对草食动物来说,这种程度还算不错了吧?”他这么说道。
*
黑发少年的背影在回廊的尽头消失。
“哐当”一声,袖剑落地。
光希抱着自己的手臂,瘫软在地上。
还以为这次真的要死定了……
前些日子,受到里包恩的“点拨”,她已经暗下决心,要认真地面对云雀的每一次“袭击”。这几次交手下来,尽管她对对方的目的依旧狐疑,但不得不承认,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也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会持续多久,这到底是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光希艰难地打开自己左手的袖扣,将袖管向肩膀处推去。洁白纤细的手臂布满淤痕,一下展露在空气中,竟显得有些狰狞。少女一咬牙,使力将脱臼的胳膊按回去。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钻心的痛还是使她倒吸一口凉气。手臂的力气逐渐恢复,轻轻晃了几下,感觉无碍,她才拭去眼角生理性泛出的些许泪花,站了起来。
说起来,“徒手接手臂”这个绝活,她还是最近才学会的。
学校的医务室最近换了一个新校医,怎么说呢……总之,相当的一言难尽。
虽然他本人或许没有什么恶意,但那种轻佻的语句还是让光希感到不适。
仔细地掸去身上的灰尘后,光希才迈步走进教学楼里。楼梯上,三个熟悉的面孔迎面走来。
“学姐!”杏发褐眼的少年欣喜地叫喊出声,语气还是那样软绵绵的。两个个子较高的男生,一左一右地跟随在他的身后。
“你们怎么也没去早会?”光希问道。
在她的眼里,阿纲虽然成绩不太好,但的确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逃掉集会这种事,还是蛮出人意料的。
“狱寺君说不想去,所以我们就都没去了。”阿纲心虚地说。
“那种无聊的机会根本就是在浪费十代目的时间,不去也罢。”稍微有些急脾气的狱寺不屑道。他有一头银色的头发,即使是行走在人群中,也相当的惹眼。
而好脾气的山本总是笑眯眯的:“没想到家族游戏还有一起翘早间集会的环节,真的好有趣啊!”
“喂,你这混蛋!说了多少遍,我们根本不是在玩游戏!”
“好啦好啦,我会认真参与的。”
“你们两个不要再吵架啦……”
眼看两人又要吵成一团,阿纲连忙把他们拉开。
站在一旁的光希则悄悄地抿起了嘴唇——不得不说,他们三人的这个组合,也太有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