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我一会儿后,Reborn移开了目光,他帽檐上的蜥蜴倒是一转不转地盯着我。
半晌后,杀手施施然道:“事实上,我知道真正留下了痕迹的人是谁。”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啊!那你不早说!
我心中腹诽他说半句留半句,表面上当然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我满脸谄媚地问:“不愧是您,这么快就查明了真相!那留下了痕迹的人是谁呢?”
“我的二弟子。”
Reborn道:“我已能肯定是她无意中留下了痕迹,使得考察人员联想到了我。”
我正想大赞他明察秋毫、接着顺水推舟地送客,他的话却还没完:“不巧的是,虽然我极力澄清,但似乎造成了反面效果。”
……反面效果。
我心中再次升起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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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频繁了吧怎么那么多不祥的预感我是回魂的时候把什么东西刻进我的DNA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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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按捺住嚎叫的**,复读:“‘但似乎造成了反面效果’……?”
显然杀手不是位读空气的好手,他仿佛没有读出我语气中的僵硬,慢悠悠道:“不错,反面效果。”
“——他们将你当成了我那位失踪的二弟子。”
Reborn话音刚落,我两眼一黑险些昏昏倒地。
我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难道没人见过您的二弟子吗,怎么会有这样错误的认定!”
Reborn摇摇头:“很遗憾,没有人见过我的二弟子。”
他表达遗憾,我没从他脸上看到半点遗憾;我大悲,砰然发出绝望的呐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没人见过你的二弟子呢?你把她吃了吗不然怎么会有这种事?
可就算我呐喊也无济于事了。
我像一条被猛烈的太阳晒得两面发臭的咸鱼一样缓缓躺倒在沙发上,听着Reborn平稳地告诉我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他的二弟子,好处是与他交好的人都放弃了对我的追杀,不妙的是杀手的仇敌同样不少,我的身价已超过了我明面上的赏金。
最倒霉的是杀手本人是座大山,他的大弟子迪诺是加百罗涅的首领同样身边有无数人跟随,他们无懈可击,唯独我,我看上去无依无靠,一击必死。
哪怕我跑到非洲也绝对会有人追着我杀,除非我愿意躲进热带雨林当野人。
“……”我面如菜色,孱弱地发出最后的挣扎:“那你就不解释了吗,既然是你的二弟子造成的痕迹,那就说明她没有彻底失踪,万一回来发现她的地位被抢了怎么办,O珊珊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你难道也要犯这样的错误吗?”
Reborn无辜道:“哪怕是我也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等到她回来再说。不过我想她不会回来了。”
我:“有没有一种可能高O珊她妈也没想到她女儿还能再回来。”
我:“明明都已经现身案发现场了不是说明了她迟早还会出现吗!你就不去找她了吗!”
Reborn不说话了,他无辜地看着我,黑黝黝的眼睛像葡萄。我跟他对视三秒,明白了:这人故意的。
鸩占鹊巢怎么了,那位二弟子知道我抢了她的身份杀回来才好呢,杀手蹲在我周围守株待兔,不比满世界去找失踪人士方便多了?
我因此认知到自己悲惨的未来,连忙哭丧着脸拉开了门。
“您还是快走吧,不然我忍不住和你打起来,回来琴子奶奶发现房子升天了我会被杀了的。”
杀手慢悠悠站起来,摘帽子与我示意,接着礼貌地告辞了。
即将离开之前,他对我说:“期待下一次见面。”
我干笑:“再见。”说着把门砰一声关上,对着空气打了一套连环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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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登录上暗网,发现我刻意回避不去看的赏金果然已经上涨了,而且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涨了五百万:七亿八千五百万。
我手头上都没那么多钱!
我恶从胆边生,简直想找个地方死了算了正好也给琴子奶奶留一笔养老金。
转念一想她缺这点养老金吗?不缺;而且她警惕得很我至今没摸清楚她那个小瓶子里到底是速效救心丸还是金平糖,虽然是金平糖的概率很高,但万一呢?让我黑发人送金发人也太为难我了!
我恹恹地琢磨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
我接起来:“谁嗷?”
“我,”琴子奶奶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看看你饿死了没有。”
“你才离开多久我就饿死了我是什么朝生暮死的蜉蝣吗?”
“就知道贫嘴,”她顿了顿,“如果没有东西吃,就去翻厨房里橱柜的第二层。”
我诚恳地问:“橱柜在哪?”
她:“……”
我夹着电话走进厨房,在她的指示下找到了灶台旁边的橱柜,我一边拉开柜门一边抱怨,“这么多橱柜我怎么找嘛,为什么不直接放到我面前呢”,被她回怼“要不要串成个饼挂在你的脖子上”。
拉开柜门之后我就没声了。因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都是能常温保存的和果子。我扒拉出来咬了一口,感觉自己像只幸福的小老鼠。
“呜呜呜呜好吃好吃,我们真的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吗?”我眼泪汪汪地对着手机话筒嚎。
她说我为什么要和一个连厨房橱柜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崽子过一辈子。
我不禁悲从中来,很想问点我爱你你爱不爱我我和你的二十个情人同时掉进水里了你会先救谁理由是什么的狗血问题。话到嘴边又哽住了。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连累了你,你会不会怪我啊?”最后,我这么问。
她想了想,轻松地说:“我还能活三十年。”
她云淡风轻:“这三十年里,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至于连累我……”她嗤笑一声,“你能算什么负担。”
我再次感动得两眼汪汪,当即发出诚挚的邀请:“那你愿意跟我去热带雨林当野人隐居吗?我可以抓虫子烤给你吃。”
她:“……”
她:“你还是滚吧。”
啧。
我往嘴里塞点心,麻溜地挂断了电话。
所以果然还是留下来好了。
·
跟我说谢谢琴子奶奶。
担心再去便利店撞见狱寺隼人、出门逛街又碰到其他人,我干脆周末剩下的时间都躺平在家里,靠着她留在橱柜里的和果子续命。
就这样勉强活到周一,琴子奶奶还是没有回来,和果子快吃完了,我也得上学了,我不得不如丧考妣地背着书包走向学校。
路上碰到的学生们都像被抽了一半的魂魄,满脸都写着衰衰衰。我脸上的衰字尤其大:我现在不仅厌学,还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和沢田纲吉他们相处。为此我甚至没有了和沢田纲吉争夺倒数第一的干劲。微妙的焦灼感让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我慢吞吞挪着步子,半路碰到了一只鸟在唱歌,干脆驻足听了一会,试图拖延到学校的时间。
“绿茵葱郁的并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我听着听着——等等!我大惊失色,这不是跑调的并盛中学校歌吗!
可恶的周一!可恶的学校!可恶的校歌!!!我在心头怒骂,谁知道这只鸟居然也同时注意到了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我刚刚迈开步子,它就拍着翅膀向我飞了过来。
怎么还追着我杀!!!
移动的校歌播放器!世上怎会有这样恐怖的东西!就算你很可爱我也没办法欣赏了啊!我只觉噩梦来临,头也不回拔足狂奔,就这样跑过了街道、冲进了学校、一头撞进了教学楼。
不知不觉间,身后追着的播放器被我甩得不见踪影,隐隐约约的让我慢下脚步的声音也消失了。我松了一口气,身心俱疲地换了鞋、走进教室。
或许是路上辨认跑调的校歌花了一点时间,我进教室的时候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我的目光一扫,山本武、沢田纲吉、狱寺隼人不约而同看向我,我赶紧收回目光,谁也不看,眼观鼻鼻观心走到座位坐下。
刚刚坐下,桌子上就嗖嗖多了两个纸团。
狱寺隼人看看我们三个,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接着转过去刷刷几笔,啪地也扔了个纸团过来。
我:“……”
过分了吧,把我当垃圾桶了吗!
嘴上骂骂算了,让我心安理得将他们的话当成垃圾我还是做不到。我的手指在三个纸团之间转悠,嘴上念念有词:“A bi bo, goccia di limone, goccia d'arancia, o che mal di pancia! Punto rosso, punto blu, esci fuori proprio tu!”
点到谁我就选谁!
——最后我的手指停在沢田纲吉的纸团上方。
我心情复杂地打开它,发现上面写的字端端正正,绝不是一蹴而就的成果,写它的人大概抓耳挠腮花了不少时间。说是上课谈天用的纸条,不如说这是一封信了。
我下意识偏头去看窗玻璃,却与褐发少年的目光相撞——啊,他是在看我吗?
他用手臂支着脸,微微偏头,出神地看着窗玻璃,经过光线折射后与我四目相对,褐色的眼瞳在晨光沐浴中微微泛着彩色,意识到我的视线,他弯弯眼睛对我笑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躲闪,反而一直看着我。
我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纸条上的内容,第一句就是:
“对不起。”
我像是拆开礼物盒子、被飞出的恶作剧拳头砸在鼻梁上的派对主角一样,先是反射性地战术后仰,过了一会才继续看下去。
“阿雪,我总是很想和你说清楚,却又总是犹豫不决,然后在错误的时间点草率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以至于让你感到不高兴。对不起。”
他一连写了好几个“对不起”,仿佛不知道该写什么、只本能地道歉。
说来我对一昧道歉的人没什么好感,因为觉得他们犯下了错误才会愧疚,既然如此我根本没必要对他们有好脸色。沢田纲吉却上来就兜头给我来了一套连环拳——
我并不觉得他犯了错,他却觉得十分对不起我。
“我想来想去该不该和你说清楚,最后想起来那天你问我,‘如果有人送了情书邀请你约会,是否应该同意邀请’。我说不该用薄薄的一张纸去敷衍重要的人。”
“中午的时候,我们可以单独说一会儿话吗?”
最后一句话力透纸背,一笔一划几乎要划破纸张。
我再向窗玻璃看一眼,才发现少年目光灼灼,明明是公认的懦弱的透明人,这时候眼中焕发的神采却像世界第一大明星。
看着他,我心中不由自主产生了诡异的自豪之情。
果然能够让我附身的人不会差的!沢田纲吉!我认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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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样也不妨碍我觉得苦恼!
两个人单独说一会话!
难不成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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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A。
“对不起我不应该附身你的身体!”我诚恳地进行日本人の鞠躬。
沢田纲吉怒:“别以为随随便便的道歉就能糊弄过去!因为你附身我的身体,我的精神力和身体素质都下降了,你必须赔偿我!”
我低眉垂眼:“你想要什么补偿?”
沢田纲吉:“把你的身体补偿给我吧!”
得寸进尺!我大怒,心道难不成我附身了十三个人就要把我的身体补偿给十三个人吗!不可能的!我当即拒绝,和沢田纲吉砰砰砰地打了起来,结果彭格列未来十代目是个菜鸡,一不小心就被我踩在脚下,不妙的是,第一杀手突然出现,幽幽道:“殴打彭格列未来首领,就是在藐视彭格列的威严……”
于是继八亿三千万的(这两天赏金又上涨了)美金之后,我身上又背了一条藐视彭格列威严的罪名。我不得不亡命天涯,琴子奶奶毅然陪同我,多年之后新闻报道,“亚马逊丛林中疑似有野人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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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想得太远了,而且我怎么可能真的去当野人!我将此念头甩出脑后。
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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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B。
沢田纲吉:“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约定?”
沢田纲吉:“看来,三年又三年,我还记得,你却已经忘了吗?三年前,我们约定了要做一辈子的怪盗Kid,后来你却忘记了这一承诺,以至于我在执行计划时,总是束手束脚……”
我:“怪盗Kid?”串台了吧!…是抄袭,绝对是抄袭!!!
沢田纲吉肃然:“没错,我就是传说中能盗走一切珍贵之物的怪盗Kid,而事实上怪盗Kid这个名号之下不止一人,你正是我的同伴……如今八年过去了……”
我:“怎么突然就八年了连年份都抄吗不要啊!”
沢田纲吉:“是时候让怪盗Kid重现江湖了!”
我:“作者没付版权费啊等等你不要乱来啊!”
虽然我呐喊了一通但在沢田纲吉的嘴遁之下,我再三犹豫,还是戴上了魔术帽。望着夕阳下沢田纲吉(?)的画像,我坚毅了神情,转身投入黑暗之中……
与黑暗组织做斗争,途中还要应付青梅竹马山本武的询问,在认识了魔法师(划掉)售货员狱寺隼人之后,我的生活更是坠入奇幻的世界……
……
这对吗这对吗,版权费付了吗你就怪盗Kid!!!向怪盗Kid道歉啊!!!
我甩甩脑袋,把这魔幻的想法扔出八千里外。
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沢田纲吉到底会和我说什么呢?在切换悬疑、科幻、异世界冒险等等剧本之后,我终于想起了人类文明中经久不衰的命题:爱情。
·
场景C。
沢田纲吉眼泪汪汪地牵起我的手:“终于找到你了,美玲!我很想念你!”
我也眼泪汪汪地回握他的手:“虽然不知道我们的过往但我一见到你就很亲切!我们过去的关系一定很好!”
沢田纲吉:“你忘了吗,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我爱你啊!”
我大惊失色:“还有这种事?等等,但是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其实是附身在你身上的吧……”
怎么会有人爱上摸不到见不着的鬼魂?沢田纲吉从镜子里看到的人……只有他自己啊!
我露出了兼任心理医师的侦探的犀利的眼神:“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一个第二人格,而你真正爱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沢田纲吉茫然复读:“自己?”
我连忙和他说明这世上存在有一些人,他们拥有着不同人格,不同的人格性格和能力都有微妙的差异,或许这位来到我的侦探所寻求帮助的可怜人正是因此而苦恼。
我问:“你是不是有时候被迫做一些本来不想做的事呢?”
沢田纲吉想起自己曾被威逼利诱花零花钱去买不同口味的零食,连忙点点头,又忍不住辩解:“一开始不想做……但是后来我是愿意了的。”
我自动忽略后半句,接着问:“你是否有时候认为脑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沢田纲吉说是啊。
我拍板下结论:“果然没错了!美玲啊也就是我,只是你幻想出来的存在而已!阿纲,事到如今也只能坦白了……”
在沢田纲吉颤抖地吃下精神类药物后,我如同奶油一般消融在他的世界中,他回到了现实,勇敢面对着真正的人生,而我,不过是他的幻想而已。
多年之后沢田纲吉成为彭格列首领,回忆往昔时不禁微微怅然,曾经有个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可惜那个人却只是一个幻象……
……
……个屁啊!!!
我捧着我的脸捏圆捏扁,怎么看都是个真实人物。第二人格什么的才不存在!接连作出奇怪的猜测后我对我的预想失去了信心也失去了耐心,我干脆气势汹汹地在纸条上写“好啊”,然后扔回去,恶狠狠瞪着窗户的玻璃。
倒要看看他想对我说什么!
他回给我一个微笑,软得像棉花。我的气势一下就被戳破了。
我掩耳盗铃地移开目光,看向剩下两个纸团。先拆谁的呢……直觉告诉我狱寺隼人看上去很凶但是最好哄,我拆开了他扔过来的纸团。
这家伙用奇怪的文字写:“你鬼鬼祟祟地想做什么?”
回家的时候坐高铁,太困了用手撑着脑袋睡觉
睡了一路把手腕韧带拉伤了!!!
狼狈地控制手腕打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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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私の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