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波维诺传奇才不会轻易破防 第5章 第0.5颗蓝莓

布鲁贝莉八岁那年，她的叔叔被人求婚了。

对方是贝其欧家族的二小姐。

贝其欧家族以悠久的犯罪传统著称，以豪放的做派、枪与火的暴力手段，奠定了其在里世界的稳固地位。

叔叔被求婚的那日清晨，在硝烟弥漫中，安保系统高亢的尖叫声响彻了波维诺家的宅邸。布鲁贝莉第一个冲出门去，在庭院里，看到为首的是位两手各持一把冲锋枪的短发女人，在她身后，有用摞在一起多到数不清的军火箱摆出的一句高大立体的：

『 Sii la mia persona, Quido!』

（做我的人，奎多！）

在短发女人身边，站着两排西装人。

一排手持火箭筒，向天空一批批地发射；一排在火箭筒发射的间隙，像打拍子一样丢出成堆的手榴弹。白昼的自然光与军火发出的片片白光相叠加，形成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光污染。

“……”

布鲁贝莉的战斗热血被浇灭在重重迷惑里。

“兰、兰琪小姐！”

随后，匆匆赶来的奎多也愣在了原地。

漫天火光间，他通红的脸不知是由于火光的映照、还是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隔着一段距离，男人与不请自来的女人视线相对。四周的嘈杂从耳边远去，在独属于二人的漫长静寂中，奎多动了动嘴唇，对她说，我当然愿意。

布鲁贝莉最终没能和入侵者决一死战，却担任了她婚礼的花童。

婚宴上，波维诺一家老小，包括新郎的那位透明的兄长，俱是喜极而泣。而在没完没了的哭声里，贝其欧家族的成员们纷纷喝高，开始混乱的酒后械斗。

布鲁贝莉的新婶婶没有参与械斗，相较而言，她是贝其欧家族里酒品较好的一位。

她一把揽住布鲁贝莉——布鲁贝莉自婚礼开始，就努力含在眼圈里的两大包泪泡被她一摇，一下子滚落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向她讲述，她是如何对她叔叔一见钟情、又是如何每天拿枪炮向他献礼。奎多总会婉拒她的礼物，事后却又邀请她去餐厅用餐、向她赔礼。很快，她失去了耐心，决定直接拜访波维诺家“干票大的”，一举终结了他的那些欲拒还迎。

“果然，暴力就是智慧、暴力就是爱情、暴力就是一切啊！”

在新婶婶语无伦次的发言中，布鲁贝莉的泪水被她摇得掉了个干净。清晰的视野里装着婶婶醉醺醺的脸，布鲁贝莉看到她左眼之下，有一个星星形状的印记。

叔叔说那是贝其欧家族的人与生俱来的印记。

波维诺人的眼睛下面，就没有那种印记。

罗尼在这时插嘴进来，问她，叔叔和婶婶生出眼下有星星印记的孩子的概率是百分之几。布鲁贝莉一下子来了精神，掰着指头念叨起“XY染色体”“显性遗传”“纯合子”等词语。在她的声音里，脸皮极薄的奎多涨红脸，向罗尼挥出对退役军人来说相当柔弱的一拳：“喂，罗尼，不要拿我们来打趣！”

布鲁贝莉的答案最终失去了效力。

次年，她有了一个眼下有着#号印记的小弟弟。

小婴儿一身奶牛斑点的婴儿装，含着奶嘴，躺在摇篮里注视着布鲁贝莉。

他粉嫩的脸颊、大大的眼睛、卷曲而柔软的头发，都是那么的惹人怜爱。与她颜色一致的黑发绿眸，更显示出他们深入血脉的亲近关系。看到他的第一眼，波维诺的传统，便立刻在布鲁贝莉的心中觉醒了。

“多……多么可爱的小家伙！”

她举高弟弟，欢乐地转着圈，“这就是本传奇的弟弟——蓝波·波维诺啊！”

小婴儿被她带到半空中，却并不畏惧，反而拍着手笑出了声。回到摇篮里，他有点晕头转向地爬到枕头边，在下面摸索一阵，捧出一样玫红色的物件，费力地塞到了布鲁贝莉手里。

本能地，小蓝波感觉到自己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想要把自己私藏的另一个奶嘴交给她——他收回手，望着挂在手指头上的铁圈，懵懂地“噶？”了一声。

“送给姐姐的吗？谢谢你，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布鲁贝莉带着笑容，好好端详了一番自己的“礼物”，然后面不改色地，将手里失去了拉环的手榴弹掷出窗外。在震撼着整个房间的爆炸声里，她再度抱起弟弟，欢乐地转圈：“看来我的弟弟，还有当杀手的才能呀！姐姐真为你骄傲！”

而在另一边的庭院里，正准备享受下午茶的波维诺首领，无言地看着蒙在咖啡上的烟尘，泪花从眼底浮起。

布鲁贝莉以为，新成员的加入会让自己的家庭更充实一些。

然而最终，家里的人数却是不增不减。

她的婶婶，兰琪·贝其欧小姐与家族内部的黑色产业牵扯颇深，也常常在沿海行走的途中，战略性地湿一湿鞋。一年之中，她入狱的时间，比住在波维诺家都要久。作为监狱的常客，她在其中广有人脉不说，还拥有自己的豪华单间。

她的监狱生活倒是并不艰辛，布鲁贝莉的叔叔却因此饱受分离思念之苦。

不在思念中心碎，就在思念中爆发。终于，鲜少出门的奎多变成了勇敢的户外派，不但跋山涉水地来到监狱探视，还在附近买了一处落脚的小宅。兰琪小姐的入狱季一到，他便会往返于波维诺家与监狱之间，折腾了几年下来，甚至捕获过两只越狱的囚犯。而早已被贝其欧家族几代打点下来的狱警，也对兰琪近乎携带家属陪住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波维诺家并没有因此显得冷清。

成长中的布鲁贝莉和蓝波，『波维诺新一代最强传奇』与『波维诺新一代天才杀手』，光他们两个人就能撑起整个家族的热闹。

前有布鲁贝莉将打架斗殴视作家常便饭，后有蓝波随时随地、出人不意地引爆手榴弹。当这对性情相投、互相助长嚣张气焰的姐弟凑到一起，更是有天灾**般的破坏力。

办公室里，波维诺家的首领接过管家递上来的季度开支报告，视线略过那一行行的医药赔偿费用、家宅修缮费用、意外损失费用……看着看着，就看出了泪花。白胡子的老头含着泪，感叹波维诺的后代果真青出于蓝胜于蓝。一旁的老管家也湿润了眼眶，连连点头附和。

就在这时，又一团硝烟云自窗外轰然升起，爆炸声后，隐约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首领和管家同时用手帕掩住了眼睛。

“你、你知道的，我这是高兴的泪水！”

“当然了，我也一样，首领！”

以帕掩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做出申明。

今天的波维诺家，也是如此和平，事业蒸蒸日上，后代茁壮成长，这实在令人高兴。

头顶的阳光从炽热转为温和，又再度变得炽热；园子里悬挂的葡萄，被人摘取、酿造成香醇的美酒，来年又有新的葡萄结出。时光在季节轮转中悄然流逝。

在平稳而热闹、普通又传奇的日常中，波维诺家的幼狼日渐长大，磨砺出利齿尖爪的锋芒。

个子拔高，圆短的四肢抽长，披散着的蓬乱黑发扎成利落的双马尾，流动着电光的眼瞳，将人与灵异体交错的世界，那光怪陆离的面貌，越发明晰地映于其中。

心怀憧憬、自傲和永不屈服的斗志，十三岁的布鲁贝莉，成长为了优秀的少女。

在含有她生日的八月之初，罗尼和尼克洛的授课，也先后宣告完结。

“接下来，能够发挥更大作用的，就是你自己的天赋，和经验的累积了。”

罗尼的最后一节课，并没有教授什么内容。他与布鲁贝莉同坐在庭院的草地上，遥望着天空，温声道，“做你的老师，比做研究更有趣，波维诺小姐。我们共同创造了很多令人不想忘记的回忆。”

布鲁贝莉感动于他今天特意收拾了自己的外表，也感动于他煽情的话语。但这种感动，因二人身边的东西而变得微乎其微——

“给贝莉大人全都忘记啊！”她拔出立在草地上的木牌，把正面印有『布鲁贝莉曾于此处倒下1036次』的板子用力掰成几块。

“老师的付出和教导，贝莉大人会铭记在心。这只木牌，以及这些年来其他的好戏，贝莉大人也都会铭记在心！”她哼了一声，丢开碎木板，单手拎起裙摆，向他行了个戏谑的礼。

而在很早以前的夜间课堂上，尼克洛就已经不再向布鲁贝莉传授什么具体的内容了。流派规则使然，奔狼流派的传承者，更多的是要靠个人的领悟与创新来积攒实力，上一代所能直接传达的东西，事实上很有限。

但『看谁能更晚结课』，是尼克洛单方面认定的，与罗尼明里暗里竞争的最后一环。之后，带着胜利者般的微笑，尼克洛交给了布鲁贝莉一样东西。（当然，现实中的行为，是由其他人代为完成的。）

那是一块形状扁长的石头，以一道歪歪扭扭的长刻痕为界，左右两边分别雕刻着疾飞的雨燕与奔跑的狼。左边那只雨燕飞翔的姿态栩栩如生，极易辨认，而右边奔跑的狼——布鲁贝莉能认出那是奔跑的狼，纯属是因为，它和奔狼流派的标志，有几分需要调动勇气和想象力才能参悟的神似，至于形似，则是分毫不存在的。雨燕与狼，一左一右，相互映衬，使精美的更精美、粗陋的更粗陋，在同一块石头上，呈现出一种惨不忍睹的割裂感。

“一个，丑陋的双人雕刻作品。”布鲁贝莉做出直截了当的评价。

“对吧？我就说那家伙刻得很丑嘛，简直拉低了整体的水准！哈哈，没关系，莉莉，你要是实在看不下去，就把左边挡住，只欣赏我刻的右边好了！”尼克洛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不对，丑陋的完全是爸爸刻的地方。

尼克洛愉快的模样，让布鲁贝莉无法说出这句心里话。但她也无法顺从他，歪曲自己正常的审美。布鲁贝莉把石头翻了个面，握在掌心，不再看它。

“所以，爸爸把它交给我，是有什么用意吗，”她问，“『那家伙』是谁？”

“他是我远在日本的故交，古老的剑术流派『时雨苍燕流』的传人，也是我年轻时候的老对手了。”

尼克洛心情很好地打开了话匣子。

他形容那个人“固执、死板、剑术略逊于他”，唯二值得称赞的是“挺有骨气”，以及“厨艺还不错”。这评价似乎有些高高在上，但布鲁贝莉听了，只觉得新奇，因为她很少听到爸爸称赞除家人以外的对象。

二人由剑术对决而结识，又在之后反反复复的交锋中变得熟悉。每一日，他们脑中想的都是如何把刀剑架到对方的脖子上去，迫使对方服气。

但在危机来临的那个雨夜，他们的剑尖第一次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强大的敌人，命悬一线的绝境，席卷而来的暴风雨，镌刻在石头上的决心，失散、重逢与绝地反击。那是一场惊心动魄、又酣畅淋漓的战斗。尽管尼克洛的讲述相当简略，布鲁贝莉却愿意为这场战斗的传奇程度打四颗星。

最终，二人取得了胜利，他们刻的石头也得以留存，成为纪念那场战斗的珍贵之物，象征着两位剑士并肩作战的情谊。

“和那家伙一起度过的时间，还算不赖。”

样貌停留在青年阶段的鬼魂，露出怀念遥远事物的神情。

“说了这么多，爸爸就是想告诉你，莉莉，在外总是孤身一人的你的传奇里，如今欠缺着一样重要的东西。那就是，『Y——』”

“不！”

布鲁贝莉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叫道：“别说了，贝莉大人才不需要什么友……！”

“——优质的小弟。”

“哦，是、是啊，就是优质的小弟，”在父亲惊异的目光里，布鲁贝莉若无其事地靠回椅子上，牵起嘴角道，“贝莉大人早就猜到了你要说什么。只不过，我周围净是些低质量的……”

“哈哈，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嘛——”尼克洛笑着，用眼神向她示意。

跟随他的视线，布鲁贝莉重新看向手中的石头，将它翻转过来，视线慢慢聚焦在那只身姿轻捷的雨燕上。

“我后来发现，优质的小弟，以及他能为你带来的传奇经历，都是需要我们去亲手取得的东西。主动出击才更符合我们『奔狼』的行事风格。你要不要也试试看，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