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告诉我沢田纲吉的未来。”
她发现很难回答里包恩的问题,因为泽田纲吉的未来过于曲折 ,又涉及到太多东西,所以每个重要的节点,都不能发生一丁点变化。
就像是用纸牌搭起的高塔,只需要轻轻的触碰,就会因失去平衡而瞬间倒塌。
这行做久了云理越发觉得,她看到得越多,就越难回答。
有些时候,难的不是看到事情的走向,而是怎样尽量说得模棱两可。
最好的情况是预言内容发生的时候当事人才意识到,尽管这对于花了钱的人来说很亏。
因为知道未来的人和不知道的心态完全不一样。知道太多了,做出的决定就会发生偏差,事情也就会偏离原本的轨迹。
有的时候是坏事,有的时候是好事。
但是谁敢赌呢?来找她的人本就是为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左思右想后,她对里包恩说:
“他和你的命运紧紧绑定。”
“你必须要成为他的老师,只有你才能让他快速成长。”
“他必须要变强,用你能想到的最严格的手段。只有他越强,你们这条生路才会越清晰。”
“一定要让他成为彭格列的十代目首领,不论有多难。”
“因为他就是彭格列的希望。”
云理知道她这么说会带来什么,心里给泽田纲吉默哀。
……
“叮叮叮——————”
云理伸手拍死了闹钟。
站在镜子前,她无语地抚摸着自己的脸——苍白的嘴唇、无神的双眼、硕大的黑眼圈——这应该就是预言的代价了。
费她心血。
跟黑手党扯上关系以后真没好事,随便问点问题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牵扯那么大的因果,即使她只能看到一部分内容,也熬得整个人都干枯了许多。
最近多吃点补品吧……
今天早上委员长不在,她顺利地来到了自己的班级。
“听说了吗?那个沢田纲吉,昨天第一节化学课就把教室给炸了!”
“原来是他啊!还以为哪里在搞庆典放烟花呢!”
“哈哈哈哈哈……”
“也太废柴了吧那家伙。”
班里的欢声笑语,在她走进教室的瞬间音量减半。但沢田纲吉这个名字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云理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拜托,请不要让我名誉扫地啊,纲吉!
“早上好,沢田同学!”
刚回到座位,云理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跟自己打招呼,这可太罕见了。她转头向旁边看去,打招呼是一个看起来咋咋唬唬的智商不高的运动系男生。
……怎么感觉昨天坐在这里的好像不是他呢?
云理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早上好。”
她刚转回头。
“我是持田健次郎,是剑道部主将和绿化委员会的成员。沢田同学,请多关照!”
主将?哪有自己说自己是主将的。
她再次向这人看去,他正龇着大牙冲她笑呢。
云理再次点了点头,“请多关照。”
有些第一次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在见面的一瞬间她会短暂的看不清对方的未来,通常只维持几秒钟。
后来她发现是因为这些人对自己很感兴趣,而她还不了解对方。往往几秒后,一切就有了定数,比如这个像猴子一样的家伙。
于是从这天开始的几个星期——每天云理回到座位他都浮夸地给她拉开椅子、制造莫名其妙的偶遇、守在教室门口大声聊天然后在她路过的时候cue到她、在她午睡时往她的桌角放花(看起来像校园花丛里的)……
总之持田高调追求(骚扰)沢田云理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让她非常不安。好在学校里暂时没有人的命运因此受到影响。
她自认为没给过对方任何希望,拒绝的话也说了无数遍,但可能青春期的男生就是喜欢追求得不到的人吧,谁知道呢。
她讨厌听不懂暗示的傻瓜,像这种连明示也听不懂的家伙她更是一辈子都不想打交道。
但过不了多久这家伙就会喜欢上另外一个姑娘了,所以她选择先忍。
这天放学。
窗外瓢泼大雨,而云理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放在伞架上的伞。
“啊嘞,云理桑没带伞吗?我送你回家吧!你看,这么大的雨没有伞怎么行!”持田不经意地走了过来,一手提着伞,一手扛着背包,然后故作惊讶。
“谢谢,我有伞。”云理头也没回地拒绝了。
“诶,是吗?”那语气假惺惺的,在她听来十分欠扁,“云理酱不用客气,我的伞足够大哦!”
走廊里的同学们已经看起了热闹。云理蹲在伞架旁,反复扒拉着,心里很不爽,十分不爽。
这是霸凌吧?集体霸凌!
她站起身来冷脸看向所有人:“谁?”
没有一个人作声,每个人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此时此刻走廊很安静,只能听见外面哗哗的雨声和云层中酝酿的隐约轰鸣。
“诶,是谁把你的伞拿走了吗?”
持田开口。
他一副不知情的无辜表情。云理百分百确定是他干的,但却拿不出任何证据。
在同学们的注视下,云理逐渐捏紧了衣角,捏到手指发麻。她生气了。
生气到即使这样做会让她看不清很多东西……也不想让这个小人得逞。
正准备开口质问,一阵莫名的冷风从脚边吹过,云理打了个冷颤。
等等,这熟悉的感觉……
“谁允许你们在这里群聚的?”
还有这熟悉的声音……
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另一边,走廊里仿佛还回荡着不知名的BGM。
围观的群众反应过来后一个个落荒而逃,持田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嘴角抽搐着,尬笑着后退,但他动作慢了点。
伴随着闪烁的惨白电光,一声炸响的惊雷,那家伙狠狠地飞了出去。
“啊——”
然后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楼梯口。
只剩下站在教室门口如同雕塑的云理。
第二次了,目睹他咬杀的场面……
“又是你。”
云雀恭弥收回拐子双手插兜,看着云理的目光充满挑衅。
呃……挑衅?
她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学生,有哪里值得被挑衅吗?
话虽如此,她却真的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氛围,也许是因为雷雨交加的背景渲染,此时此刻她有种被野生动物盯上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委员长。”她顶着压力,勉强打了个招呼。
云理自认自己向来是个讲礼貌的人。而且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的眼神收敛了,就好像刚才的挑衅意味没存在过一样。他瞥向已然空了的伞架,哼了一声。
“无聊。”
云理本以为这就是他的临走发言了,刚松了口气,却没想到他脚步一顿,然后径直地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靠近到只有一步的距离时,云理忍不住退了,然后就看到他胳膊上露出了闪着寒光的拐。
“还不赶紧走,想被咬杀吗?”
云理打了个冷颤。
他的嘴角勾起抹瘆人的笑。
“哼,有点期待呢。别让我找到机会。”
他身上的危险气息浓郁得几乎凝成冷风。
云理扭头就跑。
二楼窗边,云雀恭弥双手环抱着,看向被雨水模糊了的窗外。那个身影把书包往头上一顶,冲出了教学楼,一头扎进了雨幕。
有趣,但弱小。但实在是有趣。
这是他对沢田云理的评价。
明明那么弱小,却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嗯,就像那种很会伪装的野生动物。好像又不一样。
……
云理愿称今天为史上最倒霉日——
糟糕的睡眠、讨厌的人、恶劣的天气。
顶风冒雨买了把伞,但到家后她还是完全湿透。
她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头昏昏沉沉的,强撑着洗了个热水澡,也丝毫没有好转。
感觉发烧了,果然明天还是请假吧。
云雀恭弥,那家伙也太善变了……
明明上一秒还是安全的状态,下一秒却突然亮红灯。
云理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过打女人的黑历史,但是他最后撂狠话时候,她突然发现关于他的未来出现了些许的模糊。
不是吧真要打我?这是要见一次打一次吗!?
她吓得落荒而逃。
躺倒在床上,云理缩进了厚重的棉被里。
在她这么多年井井有条的生活里,只要足够冷静,就从来不会遇到没有选择的时刻。即使那个持田像牛皮糖一样缠着她,她也觉得无所谓,因为一切都还在掌控之内。
今天这还是第一次距离危险这么近。
她不找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她……
云理从未如此想要得到安慰,她蜷缩成一团,拨通了手机通讯录中为数不多的电话之一。
这个人是安全的。
嘟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许久之后。
“喂,小云。”清爽有磁性的男声在话筒对侧响起,但环境似乎有点吵闹,“你怎么打来了?我正在训练呢。”
听到这个声音,云理心跳快了几拍,随即就感觉到胃里暖暖的。
之前那些不愉快仿佛与她无关了似的。
“早上好,迪诺。”
“诶、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妙啊,小云。”对面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只是感冒了而已……”云理是不想让对面担心的,但话一出口时,拖沓的语气却像是在撒娇。
“真是的,你这样让人很难放心啊。”话音落下,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噪音,声音再响起时,已经清晰了很多,环境噪音也没有了。“我看看……原来如此,日本下大雨了啊。”
云理笑了,电话这边脸红红的。
“下了很大的雨。不过总感觉听到你的声音就又有力气了。”
“生病了还是要好好吃药才行啊。对了,我过几天要去一趟日本,记得养好身体跟我见面哦。”
云理昏沉麻木的脑袋像是被锤了一下,顿时清醒了几分。她来不及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真的吗?”
迪诺加百罗涅是云理在意大利认识的第一个人。她很喜欢两人在一起时的氛围,每次去都会相约吃饭和逛街,算是一年一度的约会。平时没事也会发邮件互相问候,是双方都会期待下一次见面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他很可靠。不论她做什么,他的未来都清晰可见,不受影响。
“是啊,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呢。”
很重要的人?
云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是泽田纲吉。
“跑这么远到日本,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吧,那么就等见面再说吧……”
云理的心情是愉快的,但迪诺有些郁闷了。他刚刚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这边却要挂断了。
果然是小孩子吗,真让人捉摸不透。
“真是的,这么着急挂电话啊……那我回去训练了,小云你要好好休息哦。”
“嗯。拜拜……”
眼皮越来越重。
电话挂断没几秒,云理撑不住了,彻底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