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眨眼就到了。
一切都很顺利,经过前期情报部门和福葛的调查我们对化工厂的地形及人员安排了如指掌,西班牙大概是没有什么替身使者,都是群普通甚至菜鸡得无法和□□比拟的杂兵。
纳兰迦和米斯达作为主要火力输出打前阵,布加拉提和阿帕基一左一右牢牢看着我跟在中间清理杂兵,负责殿后的福葛还兼任保护首领乔鲁诺的职责,带着PASSION其余的前线战力一起一路从入口杀到了据点中心。
然后我们见到了阿方索,他有着一头揪成一缕一缕的肮脏黑色长卷发,个子瘦小皮肤惨白,眼眶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和照片上一样透露着阴鹜狡黠的气息,总之,十分符合电影里那些大du枭的形象。
他对于自己人员的惨重损失似乎毫不在意,连一点惊恐诧异的神色都没有,站在不到十人的亲信中间,目光最终落在了乔鲁诺脸上,气定神闲地像是要进行一番友好交谈般说道:“我以为按□□的规矩,至少会有一场商讨,没想到直接动手了吗。”
教父没有搭腔,米斯达先忍不住破口大骂过去。
和阿方索这样在□□都不耻的倒卖小偷根本没有商谈的必要,他只想要钱。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比不上du品交易,直接动手取缔才是最高效的办法。
我没有仔细去听具体的交谈,视线紧紧落在了西班牙男人身后的某个身影上。
那是W,我早就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他真的太特别,太显眼了。
金发瘦高的年轻男人穿着浅灰色的风衣,里面深色的西服马甲每一颗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头戴和风衣同色系的猎鹿帽,一手握着一根黑木银把的手杖,围观着突然闯入的我们,表现得就如真正的贵族买家一般冷漠。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最初扫过我的脸庞,很快就漠不关心地挪开看向了别处。
同样见过W的阿帕基浑身紧绷,伸手用力按住了我的肩膀,就算不用回头我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严厉地戳在我的后脑勺上。从行动开始他就恨不得找根绳子项圈把我拴住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他的担心全是多余的,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浑身因为过度激动而麻木战栗,可是我很冷静。
W就在我眼前,他看到了我,却假装没看到,我并不为此伤心,反而感到兴奋和喜悦,这是我和他的默契。
我们只是在假装不认识彼此罢了。
“你还发什么呆!”阿帕基忽然狠狠锤了我的脑袋一下。
疼痛让我反应过来,四周不知何时又混乱地打了起来,我和阿帕基背靠着背被包围着,完全看不到亲卫队的其他人。
“上当了!”本体力速双A的银发男人完全没用上自己的替身,一脚把迎面凶狠扑上来的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壮汉踹飞出去,同时还在耐心地为刚才走神的我解释着目前的情况,“阿方索把货物都转移了,这个据点早就是个空壳了,在燃料存放处按上了炸.弹,等他们的人安全撤离就会引爆整个化工厂……该死,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引PASSION的人过来再一举歼灭。”
“那就阻止阿方索逃离,或者找到并解除爆.破物。”我抡起捡到的甩棍,一鼓作气把面前的先遣人员扫平,迅速思考出了解决方案并提议。
银发队友刚要表示认同,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波持枪敌人,对方拿的是连发的突击.枪,就算我掏出手枪也来不及了——
阿帕基想伸手把我推开,然而他面前蜂拥而至的对手根本让他抽不出空,在嘈杂中我听到他怒吼:“伊莱德文!别管我,躲开!”
躲开是不可能的,还会连累阿帕基,别无选择下,正当我准备迎着敌人的扫射拼一把的时候,头顶传来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和马达轰隆声,不大,下一秒就被子.弹连发的声音淹没了。
“航空史密斯——”
某位天才儿童站在集装箱顶部,指挥着自己的替身转眼间就把我们周围的敌人全部都打倒了,纳兰迦那张天真可爱毫无烦恼的脸因为怒火和战意而生动起来,一双深色眼眸亮如星辰,声音明亮响彻地贯穿战场直达我耳中:“谁都别想伤害伊莱德文!”
还没等我来得及感动,他从高处轻松跳下,踉跄跑到我面前把我挡在身后,又委屈巴巴地嚎叫着补上一句:“她要是死了就只剩福葛教我数学题了啊!!!”
“闭嘴你个低能儿!她不会死!”远处传来福葛及时的吼声反驳。
比起我,阿帕基显然对此更加烦躁不堪,他赶到布加拉提身边继续帮忙拳打脚踢肉搏击退敌人,一边扭头指挥我和纳兰迦:“其他人、米斯达和乔鲁诺呢?你们两个傻站着干嘛?滚去帮忙啊!”
布加拉提忍不住感慨欣慰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惊叹道:“阿帕基,你果然很温柔,我就知道你是关心乔鲁诺的——”
“我没有!我不是!我——随便吧!!!”
阿帕基看起来更加暴怒了,挥拳把手边可怜的西班牙马仔们殴打得嗷嗷直哭。
纳兰迦拽着我,轻松在航空史密斯的掩护下毫无阻碍地朝还没离去的阿方索以及W靠近,他们位于战线之外,在身边精英保镖的守护下正在平静地谈话。
在我好像隐约听到什么的时候纳兰迦忽然高兴地大叫起来:“乔鲁诺!米斯达!”
我转过身,被纳兰迦拖着往前跑,在我们前方米斯达也正朝我们这边靠近,他身后的乔鲁诺一脸急切伸手想要阻拦:“别过去!那里——”
来不及了,扑面而来的弹片和烟尘顿时遮盖了视线,同时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阿方索不仅是神偷弟子,还擅长化工制作,据点作为陷阱早就四下遍布了隐蔽的炸.弹。
我摔飞出去,因为余波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飞起的弹.片只是浅浅扎入了皮肤,没有大碍。
纳兰迦就倒在不远处,身体有一半血肉模糊,看上去伤得很重。
我清理了身上的残迹,连忙扑过去扶起他,乔鲁诺此时也赶了过来想要帮忙治疗。
“不行了,好痛、好痛啊——”天才儿童那张年轻可爱的脸蛋因为剧烈的疼痛扭曲地搅在一起,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脏兮兮的脸上滚落,视线迷茫了片刻对上了我的目光,他哭得声音越来越小:“不行了!伊莱!好痛!我要死了……”
“胡说什么!”我咬牙切齿地抓紧他的手,一阵慌乱后胡言乱语地安慰道:“你会没事的,听我说,波西塔诺——我的故乡、披萨……披萨非常好吃,下次回家,我会给你带,作为礼物!你不是最喜欢披萨了吗?”
明明比我还年长好几岁的纳兰迦躺在我怀里,此时像个乖巧的男孩,眨了眨泪汪汪的眼睛,呻.吟了一下后小声嘟嘟着:“好,我喜欢玛格丽特披萨,记住了,别买错了。”
我的眼眶好热,刚要点头,身后捂着受伤流血胳膊走过来的米斯达一脸恼怒,他伤得也不轻,瞪着我直接打断了我和纳兰迦的对话,气急败坏地吼:“伊莱!你怎么能这样?你看我一眼!我也受伤了啊、胳膊流了好多血呢呜!”
我抱着纳兰迦叫骂回去:“你那体格我还不了解吗?再挨两枪还能说骚话!闭上嘴,好好掩护GIOGIO让他治疗!”
面对乔鲁诺召唤出来的替身【黄金体验】,纳兰迦脸色惨白哇地哭着往我怀里钻,米斯达黑着脸刚要阻止,就有人从头顶上方的廊架朝我们开.枪射.击。
是阿方索和他的手下!看上去谈话已经结束他们正要撤退。
要让米斯达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实在太困难了,我起身举枪站到了他身后,掩护他一起迎击敌人。
米斯达回头迅速瞥了我一眼,重新集中精神举起了手中的枪,我们又像过去曾经搭档时那样,无比默契地配合起来。
【性感手.枪】替身可以精准改变弹.道将对方的攻击弹开,我的枪法虽然比不上替身,但好歹也是这位枪手亲自传授的,不会差到哪里去。
阿方索见始终伤不到我们,身边的帮手还在不断倒下,及时收手打算撤退,最后还不忘威吓:“爆破装置已经启动了,今天之后PASSION会彻底消失,再也没人能阻止我的生意!乔鲁诺.乔巴那,这就是你的败北,你和你的人会全部葬身在这里!”
米斯达气得咬牙,他又开一枪,可惜打偏了,只能眼看着阿方索在手下的掩护中逃跑。
另一边纳兰迦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被乔鲁诺扶着走过来,众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开始迅速效率地交谈:
“现在怎么办?撤退?”
“撤退,去通知福葛他们。”
“可是爆破……该死,谁知道那个爆破点在哪、还有多少时间,来得及吗——”
——“我知道。”
有个平稳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瞬间拨动了我的心弦,让我的心脏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个声音,是W。
那个男人站在廊架上,孤身截然而立,与阿方索不同,他也俯视着我们,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情绪,语气平静地似乎是在描述事实,迅速果断地开口:“5分钟,最多还有10分钟。现在撤退或许来得及。”
“在哪!?”米斯达抬头冲他吼:“有办法阻止爆破吗?10分钟?太赶了——”
“我可以,”W停顿了一下,灰绿色的双眼静静望着我,很快挪开了视线:“试着去阻止爆破,或许能争取一点时间。”
他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
我愣在原地,全程都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反应。
米斯达已经开始和乔鲁诺争执了:“我跟他去!乔鲁诺,那个家伙不是PASSION的人,谁知道他会干什么——”
“我去吧。”我轻声打断了米斯达的话。
“伊莱?!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让你——”米斯达上前抓住我的肩膀想要阻拦,我反手拧住他的胳膊利落地把他掀翻在地。
“让我去。”热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我抬头看向了自始至终没有发言的金发教父,用坚定的目光努力无声地试图说服他:“当然是我去了。这是我最应该做的事。”
“伊莱德文。”乔鲁诺站在那里,幽深清澈的绿色双眼犹如在会议室那天般深深凝望着我,仅仅停顿了几秒,对我来说就好比一个世纪那么久似的,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一路既往的平静又透彻,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颤抖发问了:“你在想什么?”
我想说我很好,我不会有事的,我和W对于炸.弹都有研究,我们可以联手阻止这场爆破,然后一起回来。
话到了嘴边却临时起意地改口了。
“再相信我一次吧,乔鲁诺。”我认真完整地念出他的名字,朝他笑起来说:“加入PASSION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吗?我吻过你的手背,向你宣誓……”
“……”
“我宣誓,我会将所有的忠诚献给教父和PASSION。”
那双始终威严带着审视目光的绿色双眸眨了眨,终于流露出了令人动容的暖意和湿润,而那人的声音轻得化作叹息,却清晰无误地传达过来:
“我相信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伊莱德文。”
每一次,在确定目标之后,身体总会因为充满力量而变得轻盈灵活,我顺着集装箱爬上廊架,竭力朝那个身影追赶上去,就如同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的那样。
奔跑,伸出手,W就在眼前,他的背影与过去无异,高挑挺拔,孤身一人,我只想追上去,陪在他身边。
仅此而已。
阿方索应该已经安全撤离了,整个化工厂的内部四处开始接连引爆不同规模程度的爆.炸,震得位处高处的廊架因为震波不断剧烈晃动,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身后的人及时一把将我拉住了。
“米斯达?”我惊醒般回头,生气地冲他叫嚷:“你跟来做什么?快去找阿帕基他们撤离——”
“不要去!”黑发男人的帽子不知何时已经掉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轻微的烧伤,乔鲁诺或许没来得及给他治疗,他右手胳膊上还有大片血迹在蔓延,然而这个人就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一般,有力的手掌滚烫地紧贴着我的手臂,抓得我生疼。从那双深邃子夜般的黑眸里,明显的泪光间,倒映出我错愕的脸。见我没有回答,他深深凝望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哽咽着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不要去,求你了!五分钟、还来得及,跟我走吧!”
“……米斯达……”
“你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他恼怒地大叫着打断我,像是耍脾气的小孩,很快又换了恳求的语调好声哄劝说服道:“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但就这一次,求你了,伊莱,我不想你去、我觉得……这一次如果放你走,你就不会再回来了!”
“别乌鸦嘴——”我刚要凶他,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汹涌落下,吓得我不知所措。
时间太宝贵,一秒都不该被浪费,我眼看着W的身影越走越远,心里焦急得只想推开米斯达,就在这时脚下又是一阵爆.炸,这一次廊架剧烈的晃动让我们两个都没稳住脚,米斯达一个翻身险些就要摔下去。
我咬牙翻滚过去,撞在扶手边,同时伸出手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手臂贴在滚烫的金属栏杆上,皮肤瞬间滋地烫出了烧焦的痕迹。
米斯达这个混蛋真的好重,就算我的力量比起普通人已经强了不少,但要抓住他还是有点吃力,更别提把他拉上来了。
“伊莱?!松手!”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来回摇晃的米斯达皱眉冲我吼,“这个高度我掉下去也不会有事——”
“我不松……”
“快点、松手!再这样下去你的胳膊会断——”
“我不松!我已经……已经欠你太多了!!!”
我哭着嘶吼出来,忍着肩膀的痛楚蹬腿用力朝后起身,同时米斯达抓住时机借助没受伤的左手抓住廊架边缘借力,终于安全地又爬了上来。
重新站稳后,黑发男人有些迷茫无助地望过来,他的脸上仍带着泪痕,混杂着血渍,看起来好狼狈。
纵使再艰难,我还是看着他开口了:“我……必须去,这是我一直在等待的……现在终于……我必须去,米斯达,对不起。”
他抬起胳膊,狠狠用毛衣袖子胡乱蹭了蹭脸,眼眶却更红了,突然问:“刚才……为什么伸手拉住我,你明明可以抛下我直接去追那个混蛋……”
对,已经耽误太久了,我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可是米斯达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抛下他,我跺脚咬牙,狠狠扑过去用力地抱紧了他。
“伊、伊莱?”
“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就算分手了!也不可能眼看着你死掉啊白痴!!!!”眼泪哗啦涌出来,很快就被他愚蠢的毛衣吸收掉了,我收起哭腔凶巴巴地冲他叫:“好了松手!让我去追我男人!我会好好回来的,记得参加我和W的婚礼!”
米斯达用力地抱了我一下,终于放开了我。
他在一片火光中朝我笑起来:“你会被他甩掉的,伊莱,然后我会重新把你追回来!所以……快点回来啊。”
“我不会被甩的,而且……你再也追不到我了!”
我轻蔑地笑着冲他比了个中指,然后转过身去。
从这里开始,可以尽情地奔跑了。
爆.破装置被安放在位于化工厂燃料储放堆之间的平台上,我赶到的时候W已经在那里动手熟练地查看了,在听到脚步声靠近后,他只是抬头望过来,发现是我,灰绿色死水般的眼睛里也未见一丝起伏,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装置上,平静得不像人类。
我深呼吸,竭力平复胸膛剧烈心脏跳动的起伏,时间不容许我再有一丝多余的思考和犹豫,我走到他身边,掏出匕首,帮着他一起拆卸那个该死诡异的巨大机械型炸.弹。
W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干净,指节突出,这是一双会让人觉得做什么都很擅长的手,此时正熟练迅速地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螺丝丁零当啷接连拧落,我紧跟着在另一边操作,很快就追上了他,我们没有说话,但默契一直都在,就像过去。
“我看到了,”在不影响手中动作的同时,我整理着混乱的思绪尽可能地想要说出点什么,“你的日记,我全都明白了,我也反省过了,想了很多……我不会再犯过去的错误了。”
他没有应答,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就像没听到似的。
这不影响什么,没有让我感到失落或者难过,我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安宁下来,精神越发击中在手上的操作,一边把那些深藏心底的话自然而然地坦白出来:“我其实一直在偷看你的社交主页,然后还接受过心理咨询。你离开后的两年我的确过的很糟糕,不过仔细想想,都是自己在钻牛角尖。”
“……”
“我现在都明白了,我过去的感情实在太幼稚自私。”
“……”
“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所以这一次……并不是想要把你绑在我身边,”我越说越高兴,脸上甚至不自觉地露出甜蜜欣喜的笑容,螺丝也终于拧到了最后一个,“所有问题都会解决,我会带你离开,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想过去那样,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当啷——
清脆沉重的声响,是金属外壳撞击地面的声音。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话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在装置的内部,凌乱地纠缠着近百根颜色各异的引线,就如同我此时突然炸开纠错在一起的思绪。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CX,也不是任何一种我们在书本上看到过的装置,”W没有语气的声音在我一边响起,他同样紧皱眉头盯着那堆引线,“我早该猜到了,这是阿方索自制的新种类。”
“那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了,”W起身,终于回过头看向我,无奈地宣布:“伪线太多了,剪错一根就会引.爆装置。我和你都没办法解除它。”
“那、那还等什么!”我瞥了一眼藏在引线之间的计时器,“只有4分钟了,快跟我走——”
我抓住他的手扭头就要跑,可他却没有动。
心脏因为过度的惊恐疯狂乱跳起来,只是一秒,我的眼眶已经蓄满泪水,回头哀求地看向他,颤抖着呜咽起来:“不……别说,你没有道理留下……”
“我有,伊莱尼,”那双灰绿色的双眼始终沉静安详地静静注视着我,“四周都是燃料,如果爆.炸,整个工厂连带四周一起都会受牵连,但如果有人留下,用身体作为缓冲,可以减小冲击范围,那就——”
“那我留下!”我急切地打断他。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我凌乱的额发,嘴角像是想扯出笑容,却失败了,只听他说:“没有时间了,你应该立刻离开。我留下,为了我的父母,也是为了我自己,伊莱尼,别阻止我,我勉强支撑着活到现在,这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有意义的事。”
眼泪啪嗒啪嗒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狠狠地砸下来,我顾不上擦,也顾不上伤心。
对于W来说一切都没有意义,就连我也是吗?那么……
“我可以……”我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恳求他:“那么这一次,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吗?”
我答应过纳兰迦,要回波西塔诺给他买披萨。还答应过乔鲁诺和米斯达,要活着回去。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了。
我只想留在这个人身边,无论是走向死亡或是堕入深渊。
一切都无所谓。
反正伊莱德文一直都是个混蛋、恶毒、没人性的家伙,我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不过是撒了个小谎,欺骗他们‘我会活着回去’,可即便少了我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W看着我在他面前哭泣,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站在硝烟和火光中,忽然笑了起来。
我怔怔地望着他年轻俊朗的脸庞,记忆跌落回了六年前,面前的人终于又和过去那个青葱少年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我知道,他是我的W,从来都没有变过。
“伊莱尼,”我深爱的人啊,他笑着,朝我张开双臂,犹如天堂中展开羽翼的天使,灰绿色的双眼湿润明亮,带着缱绻不尽的柔情和爱意,带着我永远追逐和向往梦幻般的深情,对我说:“过来吧,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拥抱了。”
我朝他伸出手,终于紧紧抱住了他,扑向了我梦寐以求的怀抱,他也同样用尽浑身力气抱紧了我。
我在哭吗?
泪水流了那么多……
可是我是那么地高兴。
时间还有多久,这个拥抱还能持续多久呢?4分钟?3分钟?
如果永远永远地停在这一秒该多好……
他滚烫的脸颊紧贴着我的耳畔,泪水沾湿了我的头发,温暖的手掌轻柔小心地覆盖在我的头上,将我搂入怀中。
“伊莱尼,我们那么像。我曾经试图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可是我太糟糕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我没办法照顾好你。”
我哭着,双手揪紧抓皱了他背上的衣服,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悲伤又愧疚,我不希望他这样,只能苍白拼命地安慰道:“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我一直都很高兴……很高兴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人总是相似的,并不是只有我和W。
人们总是拼命想要给对方最好的。
然而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同,我该做的从来不是牺牲自己去满足W的愿望,我明明只要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像现在这样。
“我很爱你,伊莱尼,”在计时器机械的滴答声中,W的声音格外清楚动人:“我一直都很爱你,你就像是另一个我。”
我怔住了,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W爱我,就像是爱着他自己一样?那是……爱情吗?
和我对他的感情是相同的吗?
我刚想询问,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嘶声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
“伊莱德文!伊莱德文!!!”
那是……是福葛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早就和亲卫队那群家伙一起撤离了吗?!
我正要回头赶他走,W却没松手,更加紧地将我搂在怀中。
“伊莱尼,”他轻声叹息,“我很爱你,所以……”
“……”
“这一次,我要给你真正的自由。”
惊恐和不安还没来得及完全湮灭过胸口,我已经被人用力推了出去。
一切都似乎变成了慢动作,镜头一帧一帧缓缓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看到W最后苍白无力地看着我,哀伤决绝地笑着,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口型:
——你和我不同,有人还在等你。
我想反驳,他就已经转身,毅然用身体包裹住了那个该死的装置,然后……
我跌下了平台,W退离了我的视线。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从平台滚落下来,恰好摔到了福葛身上,和他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几乎一秒不到我推开他爬起来,就要重新往平台上跑去。
就在同时,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从我的目的地传来,刹那间金属碎片、尘土砂砾电光火石般向外飞溅,巨大的冲击把我整个人掀翻,热浪裹挟着我将我推出了数米远。
两年前的元旦,烟火声中,那个人向我倾诉了爱意。
今年的元旦,和烟火同样剧烈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他却消失不见了。
这一次身体重重摔落在了坚硬的合金地面上,痛楚只持续了瞬间,就被心脏的撕扯取代了。
在我的视线里,前方是一片狼藉的火光。
“■■■■——”
我用尽浑身力气,扯破喉咙尖叫着哭喊出了他的名字。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在我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W消失了。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一个金发灰绿色双眸,平静温柔注视着我的人了。
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哀毁骨立?
什么都不足以形容这一刻的痛苦。
上帝之手此时拿着一把精密的小刀,将我的心脏缓慢仔细地切割成了碎屑般的小块,每一块都还跳动着,每一秒都有无数种疼痛向身体各个角落蔓延。
而我还活着,不得不承受着这每一份的痛楚与绝望。
“■■■■……”刚才的喊叫消耗了全部的力气,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浑身发软无力地从地上爬起,行尸走肉般木然一步步地想要接近那个还在燃烧中的平台。
忽然有人拉住了我,将我紧紧抱入了怀中。
“放开!!!”愤怒赋予了我最后的暴戾,全部发泄在了此时妨碍在我面前的福葛身上,我张牙舞爪发狂般愤恨地想要挣扎推开他,一边冲他乱吼:“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你总要阻拦我!!!他死了!他死了!!!在我面前!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抛下他!让我过去!让我陪在他身边!”
“……”
“让我陪在他身边!!!让我陪在他身边!!!让我……陪在他身边!!!”
无论我怎么哭喊,嗓音都破了,福葛还是一言不发,连带我的双手一起束缚着紧紧将我抱在怀里。
无处可泄的不甘和悲伤下,我顺势一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人类平滑的牙齿因为过度用力深深嵌入了皮肤和血肉中,很快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间蔓延开来。
即便这样,抱着我的人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双手更紧地束缚住了我。
“为什么阻止我……他死了……我只想陪着他……这是我仅有的愿望了,仅有的……”
“伊莱德文,”贴着我后颈的滚烫脸庞忽然一阵潮湿,福葛哽咽着低声道:“他死了,但他一定……希望你活下去。”
我猛地停住了抽泣,然后更加惨烈地哭出了声,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
“走吧,他为你争取了时间,你应该赶快离开这里,火势继续蔓延到周边依然可能会引起爆.炸——”
“你要我扔下他?”我抬头惊恐地对上了那双紫色的双眼,里面倒映出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求你了,福葛,我不想离开他,这是最后的了……他……他死了啊!从此再也不会有这个人,这是他最后停留的地方,我不想就这么离开……求求你了……别管我了……”
“听着……”福葛捧起我哭得满是泪痕的脸,低头靠过来,轻轻和我额头相抵,像哄哭泣的孩子般低声道:“你的W,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我抽泣着,因为他低沉的语调逐渐平复下慌乱崩溃的心情,安安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他就像你所说的……是个很好的人。”那双紫色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我,里面同样满是泪水。
“真的吗?”我嗫嚅着,不安小心地向他求证,“他很好……他不像别人说的那么糟糕,对不对。”
“对。他很好,伊莱德文喜欢上的人,一定……一定非常的好。”
“……”
“所以就算他死了,你也可以一直记住这个人,你可以回忆起你们的过去。”
我的泪水又开始疯狂涌出。
我甚至,想要感激福葛。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允许我怀念W的人,对于此刻的我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救赎。
“我可以吗?”我轻声呢喃般地向他确认,“就算想起他会哭,会伤心,会崩溃……我也可以……一直一直记着他?”
福葛轻轻点了点头,眼泪从他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中如同流星般迅速地滑落了。
“你当然可以。你不想好起来,我可以……陪着你,反正你就是这么糟糕的家伙了,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我突然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他,朝后和他拉开距离,警觉地擦掉泪水板起脸来冷声提醒:“我不需要你陪着我。我自己可以——”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不知从哪来的子.弹就这样贯穿了福葛的胸膛,他脸上还保持着失落的表情,就这样在我面前倒下了。
脑袋轰地炸开,我举枪转身,顺着枪声响起的地方,看到了原本早该逃离的阿方索。
他或许是看爆.破没有按照预想中发生,又折返了回来。
大脑轰地炸开,接二连三的冲击让我没法再想任何事情。
视线里只剩下了那个面容阴鹜可憎的西班牙恶枭。
杀了他!
暴虐的杀意顷刻间占据了思想。
杀了他!杀了他!
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催促着。
杀了面前这个人,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憎恶,我的痛苦,一切的根源,只要结束面前这个男人的生命,就都到达了尽头,这之后的事会怎样,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细想了。
下定决心后,身体复苏般源源不断涌现了莫名的力量,阿方索继续朝我开枪,接连几发子.弹都只是堪堪掠过我的身侧,眨眼功夫我已经追赶上去,他来不及逃跑和填充弹夹,眼神中流露出了惊恐。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银发沾染血污,脸上是尘土和焦灼的伤痕,以及无尽的泪水。
眼眶发热滚烫得像是要把眼珠挤出来一般,我狠狠瞪着他,抓紧手中的枪反手用枪托狠击男人干瘦枯柴般的手臂,他吃痛地嚎叫一声,枪就脱手落地了。
厚重的战靴踩着枪把它踢飞出去,在转身抬腿狠厉地扫过去,胫骨撞击男人头骨的声音清脆爽快。
阿方索跪倒在地,捂着头愤怒地咆哮起来。
我站在他面前,血液一秒发热一秒又凝固地交替着,仍未阻碍双手紧握着枪,抵上了他的额头。
“这一枪……是为了医生。”我喃喃道。
砰——
子.弹嵌入头部,血只是少许迸了出来,些微溅到了我的鞋面。
我看着已经死去倒在地上的尸体,麻木地再次举枪,自言自语般颤抖地出声:“这一枪……是为了W。”
砰——
尸体颤动了一下,更多的血液流淌出来。
“这一枪,是为了……福葛。”
我咬牙,再次扣动扳机。
砰——
砰——砰——砰——
6发子.弹全部打完了,脑袋却仍然空白,我迷茫地重新填充弹夹,再次举枪对向了尸体。
下一枪又是为了谁呢?
那种事……没所谓了。
我只是想疯狂开枪,把这个混蛋的尸体打烂成筛子——
就在我再次准备扣动扳.机时,又有人从我身后重重一击锤向了我的脑袋。
好痛!
“发什么疯!?”阿帕基的脸浮现在我面前,满是怒意地冲我吼:“他已经死了!别管尸体了,滚去看看福葛!”
福葛……对、我……
我一片混乱,在阿帕基的提醒中扔下枪,笨拙地跑了回去,福葛还倒在原地,捂着流血的伤口虚弱地喘息着,看上去已经无法在动弹了。
我跪倒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地想要扶他起来。
“伊莱德文……”金发男人脸色惨白地冲我惨笑了一下,声音微弱得几乎快要消失,“好吧,我大概没办法陪你了。”
“你……”我气得梗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停顿了好久才僵硬地怼回去:“这种伤而已,不会死的!”
“我又不是米斯达……”福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可是血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涌出,这个出血量太诡异了。
我突然不安起来,慌张又胆怯地小心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你干嘛?你闭上眼干嘛?!福葛?!”
“他很好,你的那位W先生,他真的很好。”福葛没有搭理我,闭着眼含糊地低声呢喃着,“你是对的,我比不上你的W。我不可能取代他。抱歉……”
“谁要你道歉了?你给我睁开眼睛!”我开始真正地慌张起来,伸手去查看他的伤。
糟糕,伤口离心脏的距离很近,近得吓人。
福葛或许……真的会死?
耳边不知怎么突然响起了卡巴雷女儿在葬礼上说的那番话:
——“你还来得及,永远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做令自己后悔的事。珍惜身边的人吧。”
来得及?
我又做了什么蠢事!
“起来!福葛!”我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恐惧,强行镇定地开始推搡躺在面前的人:“W死了!那个狡猾的家伙、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永远记住他?我会恨他一辈子!你……你他妈别学他啊!你不许死!你不许死!”
“你别推他了!伤口还在流血!”阿帕基冲过来拉我。
我挣脱了阿帕基,紧紧抓住了福葛的胳膊,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好厉害。
为什么……我在害怕?
“别死!潘纳科达.福葛!”我哭得哽咽,差点没把自己呛到,“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姜饼糖、今年的圣诞、还有……你死了、以后谁……谁来接受我的恶意!我不会放过你的、给我起来——起来……求你了,别死,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别死……”
银发蜿蜒凌乱地垂落下来,发丝间一颗一颗完整饱满的泪水砸在了福葛沾染上血迹的手背上,很快就混入红色化开不见了。
“什么都答应……我吗?”听到我的话,原本躺着不动的家伙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挣扎着眨着双眼,迷茫地睁开对上了我的视线,我屏住呼吸俯身靠近他,想要努力听清他微弱得快要消失不见的声音,只听他说:“只有一件事……波西塔诺,我说过的那些话……”
“……”
“请别当做没有发生过。”
“……”
“伊莱德文,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心脏像是被人抓了起来,疼得快要发疯。
“我记得……”我哭着,为了压制窒息费力地喘着气回答他:“我都记得,你说的我会好好记住……所以别死,福葛,我可以答应——”
话没说完,有人从我身后一下子把我从福葛面前推开了。
我带着满脸泪水,迷茫地回头,对上了乔鲁诺紧皱的眉头。
他像是在看智障一样看着我,平静地开口劝道:“伊莱,有话一会儿再说吧,我要用【黄金体验】治疗福葛。”
我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撞到了站在边上满脸不耐烦的阿帕基,脸后知后觉烫得快要冒烟。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
哭哭啼啼的对福葛说了什么?!
他又没死!
而且……而且【黄金体验】可以治疗!【黄金体验】可以治疗!【黄金体验】可以治疗!
该死,我再也不会忘记这件事了……
那边原本奄奄一息的福葛倚靠在慈祥的金发教父怀中,脸上浮现出了惊惧的神色。
相反,教父无比温柔地望着他,轻声提醒:“应该会很疼,不过福葛……为了伊莱,这点疼痛你能忍住吧?”
“等等、乔鲁诺、我——别——啊啊啊啊啊啊——轻一点!疼死了!!!”
妹对护卫队的情感概括
对茸:老板除了扣钱都很好,但面对教父时总是莫名有点害怕(因为他白切黑!)
对福葛:??????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喜欢我?
对米斯达:你很好,但我们是不同的人,爱过,可惜不合适
对阿爸基:理想型,但无懈可击无从下手,并被强烈的父亲气息折服。
对布加拉提:感恩,多亏布加拉提出现特里休才没有喜欢上W(特:?)
对纳兰迦:有共同的阶级敌人(福葛) 照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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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