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ch morning I get up I die a little”
欢快的音乐声渐渐增强。刺目的阳光漏进眼皮。卧室窗外正对东方旭日,每个早晨我都在刺耳闹铃和刺目晨光里醒来。
“——Can barely stand on my feet”
手臂伸出去摸索手机,皮肤下有薄薄一层肌肉。不显眼,但我很清楚它爆发起来的力量有多大。然而这个力量却不能帮我找到手机。音乐还在高昂地演奏。我放弃了寻找,下床穿鞋,还有点踉跄。
“——Take a look in the mirror and cry”
梳妆镜上有浅浅的划痕,像刻印出的道道伤疤。我看着镜子里了无生趣的脸,用梳子刮了遍头皮。
“——Lord\' what you\'re doing to me”
镜子里的人露出一口白牙,手臂抬起,口腔很快溢出泡沫。流水在脸上扑打,就好像这样能洗净身体的罪愆。眼睛能看到水光里的彩珠,我伸手想捞住,彩珠顺着水流从手掌的缝隙离开。
“——I have spent all my years in believing you”
时钟指针一格格转动,转过十二,从顶部开始燃烧。燃烧的火光跳跃进我的眼球里。我眨了眨眼,万千世界生物喧鸣都从渺小的指针跳跃进来。被子“刷”的一声掀开,手机在床上震动,泄进床铺的光亮映射出闪烁的屏幕。
“——But I just can\'t get no relief\' Lord!”
门外传来蹬蹬蹬的声响。是楼梯踏响的声音。沿着这道声音,听觉开始敏锐起来,顺着楼梯滑下去还能听到隐约的祈祷。
“Somebody —— ooh somebody——”
“请启示我祷告的心……使我在一切的事上刚强壮胆……你是我的拯救我生命的源泉……”
“Can anybody find me—— ”
高昂的乐曲回旋,拉回远去的知觉。我捞出手机,漆黑的屏幕清晰倒映出五官。一瞬间手机又亮起来,亮堂堂的白色英文,是闹铃的名字。
“SOMEBODY TO LOVE——”
·
“今日,感恩大人的光辉照耀——”
面黄枯瘦的夫妻念完祷告词,将餐巾铺在儿女胸前的桌上。祈祷的习惯已经持续十一年,几乎跨越我整个少年时期。虽然不知道父母为什么突然沉迷于信仰一个不知名的神灵,并且狂热到似乎能为了这位神奉献自己的生命,但这一切举动都没有使我的生活变得更糟。
我服用完味同嚼蜡的早餐,弟弟已经换好鞋,在玄关做出最后的告别。
“今天有第一节舞蹈课,会提前选择女伴。我不能到得太晚。”
“祝你能得到所有女同学的青睐。快去吧,路上小心。”
时间来到七点二十分。这学期的开学典礼在八点开始。平民区的房子虽然狭窄古旧,但离我的新高中很近。现在出门就算放慢脚步,也可以毫无顾虑地提前到达。
我踏出阴暗潮湿的家,触碰到坚硬干燥的水泥地上。每踏出一步,都能感受到徐徐清风扑打在肌肉上的奇妙感觉。早晨的湿气刚刚好。我从水泥路上走下去,好像是被湿湿的手推动下去的。
除了我这样步行上学的人,路上还有很多开车的上班族。杜王町的居民都在按部就班地劳作,每天都充满朝气活力。
大概。
我的名字叫白石千景,16岁。住在杜王町西部的平民区一带,就读于葡萄丘高中,今年是一年级生。
记忆里的学校带给我最多的是冷眼与嘲讽——事实上这完全是咎由自取。
用父亲斥责时说的话,我从小就是个怪胎,天生沉郁阴森,连亲生父母都觉得晦气。
我的人生注定会处处碰壁。
据说葡萄丘高中的校风热情开朗,但冷漠和白眼可能会迟到,绝不会缺席。
“臭小子!你是新生——是不会打招呼吗?!”
几个高大的不良学生围住什么人,吵闹着。是‘前辈’在训斥和我一样的一年级生吗。看来学生太热情也不是好事,都热情到冲上去围堵了啊……
事实证明我的确不会受到前辈们的热情欢迎,存在感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呢。
我收回视线,余光隐约看到站在公交站旁,很高大的白衣男人。
——这个白衣男人都应该有一米九。日本人会长这么高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出现一种奇怪的感觉。还没有摸清这感觉是什么,它咻的一下消失了,肩膀后面又莫名其妙开始发热。
开学典礼结束后,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开学典礼很无聊,和想象中的一样无聊。唯一的意外可能是,有两个男同学踩着迟到时间卡进来,他们依旧挨了老师的一顿臭骂。
他们的名字叫东方仗助和广濑康一。
早上被前辈们热情欢迎的人好像就是他们两个。唔,全校这么多班级,他们还恰好和我在一个班,这个几率也太低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低概率事件,我稍微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不过我们也不会产生交集就是了。
上学很无聊,和想象中的一样无聊。但高中生活多少和初中生有点变化,会加入新的社团,交到新的朋友。
我依旧和初中一样,加入了空手道社,也依旧和初中一样,没交到一个朋友。
但是我这种废物也是有一点变化的。
按照提前沟通的约定,我来到这家名叫‘灰姑娘’的美容院。美容院里生意很好,老板娘正在为顾客按摩,我等了一刻钟,老板娘身形款款走过来,“你是白石千景,那个要来打工的家伙?”
我说:“是的。”
“你可以叫我辻彩姐。现在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卫生工作会比较繁琐——你确定只要最低的工资?”
辻彩姐很漂亮,浑身散发出成年女性的魅力。我不擅长和受欢迎的人打交道,重重点头,重复说:“是的。”
我开始在‘灰姑娘’美容院打工。美容院的顾客真的很多,我每天忙到半夜才回家,父母担心我会吵到睡觉的弟弟,每天把门锁着,让我从窗户跳进自己的房间。美容院的顾客越多,辻彩姐就越高兴,每天咕哝着我听不懂的词,‘替身’‘能力’什么的。
我干活很卖力,美容院没客人的时候,辻彩姐会找我闲聊。
“你还是高中生吧?每天打工到半夜,家人不会担心吗?好歹是女孩子——”
我不擅长和辻彩姐打交道,木讷地说,“还好。”
辻彩顿了顿,“唔,千景你打工时长这么久,工资攒了不少吧,高中生打算拿这笔钱做什么?放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就是一笔小巨款了呢。”
我说:“应该是,交学费吧。”
辻彩诡异地沉默了,她可能是被这个回答尬到了。
事实证明,不被欢迎的人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只会像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
每天去美容院打工前,我都会在空手道社团里训练。
废物如我,也是有微不足道的爱好的。
今天社团的氛围有点奇怪。一群女生还穿着道服,簇拥着高大的少年。高大少年身边有一个小矮子——仔细一看,不就是东方仗助和广濑康一吗。应该是这个名字吧。不过,也和我没关系。
围观的人不少,这两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风云人物。拜他们所赐,道场里练习的人少了很多。我换上道服,专心致志开始练习。
练习空手道是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安稳时刻。
我的肌肉很漂亮。不是那种‘外表美丽’的漂亮,而是从内到外,每一根肌丝都能恰到好处地收缩滑行,释放出绝佳的力量,适合解剖学家审美观的美丽。
我很小就开始练习空手道,空手道造就现在的我。虽然对它没有类似于‘热爱’的感情,但如果没有它,我肯定活不到今天。
只有在练习空手道的时候,我才像是安全的。
“喂喂,看起来很Great啊——”
安静的世界里闯进一些杂音。东方同学和广濑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很多视线一下子落到我头上,我顿时停下动作,拘谨地低下头。
“我记得我们在一个班吧?上课的时候没发现,你这家伙的功夫很Great诶!是专业的吧?”东方同学凑过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看上去是在散发善意。
但他身后的女同学们看上去就不太友好了。
对我而言,不友好是常态,友好才是非常态。我说了一句“谢谢”,在十几个人的围观下,难堪到再说不出一句话。
“我说,仗助君,这家伙可是有名的扫把星啊!跟她说话可是会带来厄运的!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东方同学诧异地说:“诶,是这样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说法,难道是高中鬼怪故事吗?”
被誉为‘鬼怪’的我一点都不高兴。
东方同学的好奇没有被奇怪的鬼怪传说消磨掉,身边的矮子害怕地说“说不定是真的”,但他还是几步就跨到我面前。
近距离看,东方同学真的很高啊,像一座大山压到头顶。女人们的视线要烧个对穿,我攥紧道服,尽量保持冷静。
东方同学说:“既然是同班同学的话,能不能给点建议呢?像我这样的想学空手道,还要准备点什么?”
是这样啊。找我这样的废物询问建议,我也得好好应对才行。
我仔细看了他几眼,“练习空手道的时候,奇怪的发型会不利于重心稳定……的。”
语气逐渐虚弱,因为面前少年无害的气质发生突变,像宽厚的大山突然喷发岩浆一样,东方同学猛地揪住我衣领,四周看客们不约而同地纷纷后退,并投来同情的目光。
同情?
我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少年突然暴躁地怒喝:
“你刚才说我的发型——怎么了?!”
这天之后我才知道,了解学校的鬼怪传说是多么有必要。
比如,千万不要对‘东方仗助’的发型发表任何非正面评价——这一条,毫无疑问可以当选最具杀伤力鬼怪故事第一名。
开头英文源自Queen乐队 Somebody to love 歌曲,绝赞推荐!
周更,如果有人喜欢会不定期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