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在那个暖融的春夜里,樱飞舞,月圆满。
月光穿过云翳时,若竹突然感觉心念一动。远处的灯火像一串碎金坠入夜幕,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纯白色狐裘,忽然瞥见庭院角落的樱花树下坐着熟悉的身影。
宇智波田岛面前的青瓷酒盏盛着半轮摇晃的月亮。五年来第一次,若竹看清了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腕——那些交错的伤痕如同干涸的河床,在月光下泛着苍青色的光泽。一阵夜风掠过,枝头的樱花突然簌簌而落,有几瓣飘进酒盏,在清酒表面晕开淡淡的胭脂色。
若竹的指尖扣住廊柱,木纹的触感突然变得清晰可辨。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暗香此刻汹涌回潮,那些被病痛模糊的片段逐渐拼凑成形:屏风后永远温着的汤药,午夜惊醒时书房里未熄的灯火,还有每逢春天就会出现在枕边的、带着露水的樱花枝。
“若竹,庭院里的樱花开了。我折了一支给你,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这里,本来是没有樱花的,但是那一年冬天,她与他说,她很期待来年春天泉奈出生后,他们能一起坐在庭院里赏樱,于是,一夜之间,他便移植了一棵樱花树来。
他说:只要是若竹你想要的,赴汤蹈火我也会为你做到。
他还说过:我会一直敬你爱你,护你一世平安,永不变心、绝不背叛。
他确实做到了。
滴答,滴答,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一年来缠绕梦境的淡香突然有了答案——那不是药香,是宇智波族长特有的查克拉气息。每当丈夫用禁术为她续命,他的生命力就会化作樱花香气渗入她的骨髓。
钻心剜骨般的痛楚,生命力流逝时骨骼发出的哀鸣,还有他跪坐在病榻前,将查克拉注入她心口的决绝……被救赎者的生命早已与献祭者血脉相连,她再也分不清记忆中痛苦的究竟是她还是他。
——可是,她的声音,到底还是让她的丈夫听见了——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呢?不管她是在哪里、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总是能那么快注意到她。
“若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颇为紧张地握住她的肩膀,要为她检查一番,却在下一秒就感觉胸口一热:女人靠进了他的怀抱,啜泣着与他说:
“不……我只是,一想到您为我牺牲了那么多,就觉得心里很难受……非常痛苦……对不起,田岛大人,请原谅若竹一直以来的愚钝……”
倚靠在丈夫的怀抱中,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心脏脉动——丈夫的心跳声是那样的强健有力,令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安心。她能听见,丈夫无奈的叹息声,与他温暖的双臂,将她紧紧地拥抱着。
好久,她哭声渐消,他才慢慢松开了她,他们四目相对,春月夜是如此的寂静,唯有樱花簌簌,从枝头飘落。
“那个时候,与您的生命一起注入的,还有您的记忆、您的思念。”
她如此对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做啊?”
她等待他的答案。飘落的樱花突然悬停在半空,时空仿佛被某种温柔的力量凝固。
“因为我爱你。若竹,我爱你。”
月光突然倾斜着漫过屋檐,温柔地洒在他们的身上。“请您……闭上眼睛,好吗?”
他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随后,她轻轻地、慢慢地靠近他的眼睛。指尖触到他眼尾细纹的刹那,若竹听见了花落人间的声响。
丈夫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那些曾经浓密如鸦羽的睫毛根部已然染上霜色。她停顿在呼吸可闻的距离,突然看清他鼻梁两侧淡青色的血管,像书上褪色的墨痕,蜿蜒进被岁月蚀刻的法令纹里。
刚生下泉奈后的那个春天,宇智波田岛捧着新摘的早樱来到病榻前。那时他俯身为她簪花,说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她仍然记得,二十九岁的宇智波族长有着利刃般的剑眉,英武过人,面对她的时候却总是柔情似水,笑起来时眼尾会堆起细小的涟漪,却不像现在这般深刻得令人心惊。
她轻轻地吻上了他的眼睛——通过记忆,她已知晓了眼睛对于宇智波而言是何等重要。而允许她去亲吻他的眼睛,也正是宇智波一族表达爱意的、最深的浪漫。
“您一直……这么爱我,若竹实在是……无以为报……”
她轻声呢喃,鼻尖几乎贴上他突起的颧骨。曾经饱满如满月的面颊如今凹陷成弦月,苍白的皮肤下浮着青灰的阴翳。那些被病痛偷走的时光突然化作实体,化作他嘴角新添的裂纹,而她爱惜地抚过这些被岁月加速过的痕迹。
“唯有,将这颗心,全部地给予您。”
——要给予他很多的爱。
——要回报他这些年给予自己的深爱。
在那个彼此融为一体的春夜里,她悄悄地立下了誓言。
27、
若竹不想破坏丈夫营造的美好。
她已经完全知晓她恢复健康的代价,这一切,都是他的生命力换来的。
尽管她身子骨还是娇弱,但不能陪伴丈夫孩子的遗憾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一个月如弯刀的晚上,她对孩子们说,想看看他们的训练成果。
泉奈兴致勃勃地练习着刚刚学会的火遁术,他决定要亲手给母亲表现一番,让母亲看看他的火焰在夜晚中是多么的耀眼。就算会挨父亲的一顿训斥,他也不想放弃让母亲为他而骄傲的每个机会。
若竹扶着墙坐下,看着她的孩子们。
斑看起来又成熟不少,明光也长高了,眉眼之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他父亲的影子。孩子们的个头好像都长了些,该给他们新做些衣裤了。
若竹看完泉奈施展完豪火球之术后就让阿堇送了卷尺过来,她要为孩子们量量身段,一切裁缝都交给她来亲自动手。
斑站在她面前,低垂着头,女人轻柔的手隔着布尺,沿着一寸一寸的隐形脉络在他身上游走。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条隐形交织的线,从她手中散发,萦绕交织在他、明光还有泉奈身上。这是一种无关于血缘,从心里迸发的感情。
有一天,这些线会彻底消失吗?
从他和若竹,从他和父亲,从他和明光、泉奈身上?
斑的眼底有些发热,他昂起头,止住了这种奇怪的,被田岛称之为“忍者不该有的东西”。
“量好了。”
若竹收起布尺,微笑着望着面前站立的斑,月光的阴翳下,没有开写轮眼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斑长得真快呢,又要给你做新的衣服啦。”
斑没有回答。他自己可以感受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以前很难提的动的东西,现在稍微用力就可以;以前背着泉奈跳跃还会喘气,现在已经毫不费力。
他仓促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他不想,也不愿意现在就去面对,他和弟弟们在一天天长大,而若竹会一天天老去。她会不会还像之前那样虚弱,随时都可能会离开他们?
这种事情,连思考都不想去做。
随后,泉奈也到若竹跟前量了衣服,不过他不放过这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大声地与母亲炫耀自己已经比去年高了许多。若竹的微笑拥抱,对他的摸头鼓励,极大的填满了这个曾经最害怕失去母亲的孩子的心。
他蹦跳着,叫嚷着自己一定要更加勤奋,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忍者,让父亲母亲看到他的进步。
“泉奈,过来。”
趁着若竹给明光量身材的时候,他向泉奈招手,幼弟立刻跑了过去,挨着哥哥坐下,一时间,泉奈看着母亲与二哥的方向,声音突然变得伤感了起来。。
“哥哥,我真高兴。”泉奈说,“看见妈妈这么健康。”
“我真高兴。”他又重复了一遍。
斑摸了摸他的脑袋,泉奈的头发不像他一样已经开始上翘,他的头发被柔顺的束在脑后系了个小辫子。
“泉奈,我在想有一天是不是可以不打仗。”斑说了个自己平时会嗤之以鼻的观点,忍者不打仗?不战斗就等着被别人杀。
他们生来就是在战斗的边缘,小孩也一视同仁的走上战场,无一例外。
可是在今天,或者是在更早之前,看着若竹的虚弱,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对漩涡使者的恳求,对阳奉阴违的外公的命令。
再强大的人,如他父亲,也会流露脆弱,是因为感情。
而感情的产生,是因为有了在意,在意则多了更多的联系。
就好像那些一条条隐秘的线,交织汇聚在人间。
“但是,不可能不打仗。户隐也已经……不在了。”
有了感情就会有利益,有利益就是产生争夺,有了争夺就会引发战争,而战争,就注定会有人死去。
“没关系,哥哥,不管怎么样,我会永远在哥哥身边。”泉奈靠紧了些斑,他感觉哥哥看起来十分迷茫,又像是在想什么天马行空的事。
他继续说道:“哥哥,你说的不打仗的世界,或许只有在人们幻想中才会出现吧。我们是活在现实中的,想要不打仗,我们就得改变现实,而那太难了。”
“是啊,奢望。”
斑抬头看着高悬的明月,有人把水盆放在地上,照着月亮的倒影,假装自己拥有了月亮。可是永远也够不着,就好像他刚刚说出口的虚幻梦想。
他梦想有一天,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保护他爱的人,他在意的人。他的父亲,若竹,还有他的弟弟们,还有……
伤感的部分到此为止。下一章想写点甜的日常,可能会比较碎片化。
思考了很多次若竹的结局,但是想想读者们的心情,正文应该不会直接描写这个部分来发刀。
提前剧透,宇智波篇的结尾剧情时间跨度比较大,可能会让大家很意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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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