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潮不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但这次她有重要的任务。
长十郎根本放心不下。
“长十郎,我在森林里长大。不用教我野外生存。”
长十郎叹了口气,再次检查她的储物卷轴:“打火石,苦无袋,还有解毒剂,止血带,兵粮丸……”
君麻吕蹲在吊灯上看着他们,阴暗的绿眼睛隐藏在明亮的水晶灯之中。
“为什么我不能去?”
“潮小姐的任务目标很排斥雾忍。”长十郎温和地解释。
“我不是雾忍。”君麻吕指了指自己的音忍护额,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因为你不能去,所以也不让我去吗?”
她很难得看见长十郎露出怒容。
“这种想法是从何而来的?”
君麻吕冲他冷笑。
在她看来,君麻吕真的是个奇怪的人。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竞争意识,喜欢在长十郎面前表现得更优越。特别是训练时。如果她在旁边看着,他就会更有攻击性,甚至会把“训练”升级成“死斗”。
而长十郎又是个迟钝的家伙。
就算受伤了也只怪自己实力不济。他从来没想过君麻吕偷偷下死手,还为对方恢复实力而高兴。
“成长环境所造就的性格差异吧。”
矶抚觉得这个现象很有意思,“君麻吕的前主人,有意打磨他的竞争意识,以保持兵器的锋利。看来……不光是对尾兽,人类对同类的驯化也相当高明。”
“太扭曲了!”她不满道。
“作为受益方,你应该鼓励他这种竞争意识。”矶抚用无聊的声线说。
她气愤道:“我才不会把一碗剩饭分给两只快要饿死的小狗,看它们撕打得血肉模糊,其中一只咬断另一只的脖子,最后活着那只舔舔我的手,感谢我赐给它剩饭。”
“……你能理解这是怎么操作的?”矶抚发出低沉的笑声,“人类天赋?”
“矶抚!”她怒斥,“不许你再说——人类怎么怎么样——”
“潮小姐,要出发了。”
长十郎把储物卷轴递给她,她这才回过神来。
“谢谢。”她大为感激,努力压低声音说,“长十郎,别让君麻吕再欺负你了。”
“他没有欺负我。”长十郎有些困惑地扶眼镜。她想说君麻吕上次喊他“四眼仔”就是在欺负他。
“……总之……”
她憋不出话,“算了,当我没说。”
“祝您武运昌隆。”长十郎深深鞠躬说。
“……啊。”
他如此郑重的作派,让她觉得自己此行可能会壮烈牺牲,“我走了。”
夜色又深又静。
港口上,潮声不绝,海风呜咽,蛙鸣和虫叫此起彼伏。天上的月光和水里的月光对映,照得水和天空一样漆黑又幽邃。
船锚放下,扬帆起航。
离开雾隐村五公里,她就看不懂航海图了。
不过她可以感知洋流,判断方位。
根据情报,羽高目前在葛城山的堡垒之中。暗部会定期确认他的情况。上次检查时,他的身体还很健康,尾兽封印良好。
“矶抚。”
去往葛山城的路上,她的怪兽伙伴保持沉默,一如既往。
“嗯?”
“我不喜欢这样。”她坐在船头上说。
“那就坐在甲板上。”
“不是说座位!”她大声道,“我不想去捕捉别的人柱力!”
“这不是捕捉,是保护。总有人会找到他们。要么是你,要么就是抽取一尾的人。”
“他们不一定会继续寻找别的尾兽,可能只是针对砂隐村呢。”
她心里觉得很奇怪,又微妙地感动。明明一直以来反对奴役尾兽的是矶抚。现在它居然觉得应该找回六尾犀犬,如果有必要的话,使用武力也可以。
它对她真的有这么信任吗?
“抽取尾兽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技术。”矶抚的红眼睛闭上一只,阴沉道,“如果有人掌握了这种技术,那他们绝对不会止步于一尾。”
假如把尾兽从人柱力身体里抽走,
人柱力会当场死亡。
矶抚不在意其他人柱力的死,甚至不在乎尾兽的死——在它看来,尾兽是永恒不灭的造物,就算死亡,它们也会在一段时间内重生。
但它非常在意小潮的生命。
六尾人柱力也许可以成为她的助力,只要她能说服对方就好。
“要是能说服他,雾隐村早就把他带回来了!”她丧气道,“我们肯定会打起来的……我不喜欢打架!不算训练的话,我上次跟人对战还是两年前的中忍考试。守鹤把我的脸按在地上,我吃进去好多沙子……呸。”
矶抚的这段记忆跟她完全不同,它只记得沉浸在彼此查克拉涌动之间的嗜血狂喜。当时它甚至一点也不介意宰了守鹤,用它的血滋润她干燥的皮肤。
“……而且战斗结束之后三四天我的手指都在抽筋,肯定是因为弹刀……我再也不想跟人打起来了……”
她还在喋喋不休。
“到岸了。”矶抚冷漠地提醒。
她只能放下船锚,把船用刀和绳子固定在岸边。
晨光熹微,天边泛着淡紫色。
葛山城所在的岛地势很高,有一道陡峭的绝壁山崖,断崖上的平地建有能够俯瞰全岛的瞭望塔和堡垒。岛上遍布着陷阱和封印,密不透风,易守难攻。
这里是羽高最后一次被目击的地方。
她感应了整个岛屿,岛上只有两个人,都在断壁上方的堡垒里。
“那家伙是叛忍。”她把查克拉附着在手脚上,顺着悬崖爬上去,“他不会听我讲话。我要怎么才能把他带走?”
“强行带走。”巨兽说。
“我打得过吗?他能完全控制尾兽的力量。”
“你也能。”
“我什么时候能?”她皱眉。
“……你可以指挥我。我能控制自己的力量。”矶抚说。
她不可置信地停下脚步。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很多人柱力自身足够强大,又经过长期训练,可以操纵体内的尾兽力量,甚至以自己的意志化身为尾兽。四代目水影矢仓就是这种类型,六尾人柱力羽高也是。
但她和矶抚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她操纵自己的力量,矶抚也操纵自己的力量,然后在一个身体里互相配合。
“我们这样比不上别人!”她失落道。
“我们这样才是优势。”矶抚沉声道。
“想想两个人握一把刀和一个人握两把刀,哪个比较厉害。”
“在你的比喻里,什么是‘刀’?”
“力量!”她更大声道,“一般来说,是人柱力同时使用自己和尾兽的力量。现在我们有两个脑子,只有一个身体,战斗时没那么协调!”
“那你是想使用我的力量……还是想把身体交给我驾驭?”矶抚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别变得贪得无厌,潮。”
“才没有呢!”
她气得跺脚,“我只是想告诉你,羽高比我要强很多。如果我们真的打起来,得准备好……啊——!!!”
她感觉双脚踩到的地方突然一空。
紧接着,一阵失重感传来,剧烈的疼痛从尾椎骨升遍全身。她的半边身子都疼麻木了,口中发出的尖锐惨叫回荡在森林之间,惊起大片飞鸟。
矶抚的鳞片晚一秒才覆盖上来。
“——疼疼疼疼死我了!!”
她的手悬空在屁股上,疼得碰都不敢碰。有什么东西深深扎穿了皮肤,她的背、后腰、撑地的左手手掌心同时被利器扎透。
脚踝上传来尖锐刺骨的疼痛,湿漉漉的血浸透了地面,有个类似捕兽夹的东西卡住了她的腿。
“潮——!”
矶抚嘶吼的声音相当非人,像海螺里传来的回响。
她疼得听不出它声音里的惊惧不安。
她用力掰开捕兽夹。尾兽查克拉马上涌向了双腿,快速愈合伤口。
“我就是想说这个——不协调!”她又想啜泣又想怒骂它,“如果是我在操纵你的查克拉,踩空的一瞬间就能立即保护自己了!疼疼疼疼死了!!”
矶抚低吼道:“如果是我在操纵身体,你根本就不会踩进陷阱里!”
“因、因为你、你说话很分心!”
“是你一直在说话!”矶抚的红眼睛不再平静,血色漩涡不停翻涌,“嗯……你现在不像我们刚遇见时那么讨人喜欢了。”
一记重击。
这句话,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最伤人的一句话。
比父亲说“你妈妈是因为你才死的,她生了你才弄坏身体”都更伤人,因为她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她。但她以为矶抚是喜欢她的。
她被扎穿的几个地方只剩下钝痛,可能是尾兽的超强恢复力在起作用,也可能是她的心疼得更厉害。她流血太多了,浑身都在发抖,又生气又冷。
她从那几根刺上爬起来。
窸窸窣窣声接近,头顶的光线忽然被什么东西遮住。
低柔,又有点冷漠的声音传来。
“作为感知型的忍者,你居然完全不会掩饰自身的查克拉。”
她抬起头,一个穿蓝色和服的身影蹲在深坑上方看着她。
他留着及肩黑发,刘海遮住一只眼睛,细眉微蹙,脖颈修长,肌肤苍白又透亮,整个人笼罩在阴郁又捉摸不透的美感之中。
这是六尾人柱力羽高。
他本人比照片好看太多了,在朦胧晨光的笼罩下,甚至美得有点不真实。
“我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查克拉。”她嘴硬道,“只是……”
“把手给我。”
羽高朝她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拉她上来。
她伸手去够。
不料,对方宽大的振袖之间滑出一只手铐,冰冷的金属直接扣在她的手腕上。她感觉全身一沉,查克拉在脉络中像水泥般凝固了,不管怎么用力都调动不了。
这手铐跟长十郎用来压制君麻吕的很像,可以封印查克拉。
“……笨蛋。”矶抚叹气。
她愣在坑底。
羽高轻松把她提了上来,取出另一只手铐,系在她血淋淋的脚踝上。链子握在他的手里,用力拽了一下。
“等等,我是来……”她踉跄道。
“我不想听你说话,雾忍。”
羽高的眉头仍然微微蹙着,唇角不屑地下弯。这种高傲、冷淡又略带厌弃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依然很美。
“我有重要的……”她再次尝试开口。
“闭嘴。”他再度打断,将一把手里剑压在她面前,“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切掉。”
“……”
她只能保持沉默,矶抚在心里发出危险的低吼。
叛忍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上搜走了任务卷轴、储物卷轴还有武器,然后用链子牵着她走到密林深处的一片平地上。空地中间有一片人工湖,主屋在湖的另一侧,旁边的巨木之上有瞭望塔。
这地方有点像她在森林里的家。
羽高把她带到瞭望塔附近,塞进一间类似柴房的地方,她觉得这地方更像她家了。
“这个任务对你来说会不会有点难了?”他举着任务卷轴,没有被遮住的那只眼睛里泛着寒冷的金光。
他很清楚卷轴颜色代表什么。
黑色是暗杀。
她张口想解释,又怕对方真的切掉她的舌头,只能对他怒目而视。
“你踩中了陷阱。”羽高似笑非笑,“伪装成落难少女,想要赢得我的信任吗?抱歉哦……你可一点也不像。”
她突然松了口气。
因为“伪装落难少女”比“真的不小心失足掉进陷阱”要好多了。至少听起来聪明点。
羽高观察了她一会儿,慢慢抬起手,好像要从和服之间摸出什么武器。她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矶抚也不再吭声,准备进入战斗。
周围的气氛紧张到凝固。
这时候,外面传来“吱呀”一声门响。
“师父?”年轻清亮的女声,“这么晚了,你在仓库做什么?”
“我说了别叫我师父……”
羽高的视线立即投向门外。
他安静又快速地把几张封印符纸贴在她身上,然后锁牢链子,离开了小屋。
她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声音。
羽高假装打了个哈欠:“现在可不晚,萤 ,天都快亮了。”
“是吗?您在做什么?”
“我打算去海边看日出。”
“啊?”那个名字叫萤,似乎是羽高弟子的少女说,“我也一起去。”
“……好吧。”
木屋里只剩下她和矶抚。
他们在内心世界互相指责了一阵,吵得很凶。
然后她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头晕,手脚发冷,逐渐失去了意识。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矶抚在呼唤她的名字,而她的身体倒在那片金色的沙滩上,一点点被潮水淹没。
她想起了自己险些死去或者说已经死去的那次经历。
那一天,初春的水流像冰冷柔滑的毯子覆盖在她身上。全身血液都被水稀释了,她化作了水的一部分,飘荡在卵石、水草、腐烂的木头之间,没有重量,也没有温度。
现在想起来,她是在那次经历之后才开始亲近水的。
在那之前,她连游泳都不会。
因为她在水中死去并重生了一次,所以对水有莫名的亲近感。而这种亲近也掩盖了她更深刻、更隐秘,甚至被她自己故意遗忘的情感——那就是“恐惧”。
她深深恐惧着水。
也许那次“重生”并非重生,只是把必然的死亡推迟了。
也许她还会再回到水的最深处,沉没在洋流之间。也许她将不再像泡沫般浮起,而是成为真正的潮汐,永远留在她死去的地方企望月亮。
也许……
“潮……”
“潮,潮!”
矶抚的声音听上去很远。
她慢慢睁开眼。
沙滩上正在日出,矶抚的影子几乎完全覆盖在她身上。太阳给它镀上一层辉煌的金红色光芒,看起来很伟岸。
“你刚才失去意识了。”它的红眼睛靠得非常近,快要贴到她脸上了。双眼之中的螺旋像飓风,又冰冷又发烫,吞噬着周围的空气,让她呼吸困难。
“……啊。”她恍惚间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水流一阵阵流过她的指尖。
“你怎么了,潮?”矶抚在她身边栖息下来,挨得非常非常近,爪子就在她的腿上不敢拿开,“这是内心世界,你要么在,要么不在……你为什么会晕倒?”
“都是被你气的。”
她慢慢回忆起来,昏迷之前,他们还在争论是应该由她控制查克拉,还是由矶抚控制身体。
“潮。”
矶抚不理会她的气话,愈发忧心忡忡,“先离开这里吧。”
她睁开眼,看了看身上贴的封印,还有手脚上的查克拉锁,开始尝试挣脱。矶抚没有再取笑她掉进陷阱一事。它没有再说任何话。
一片寂静中,只有她摆弄链条的声音。
“我还是死了比较好……”她突然说。
她是一个活着的笼子,矶抚跟她在一起很痛苦。它根本不喜欢人。
矶抚的红眼睛完全睁开。
“……什么?”
“但我想活着。”她立马又说,“很自私,是吧?就算让矶抚这么痛苦,我也想活着。说什么要给矶抚自由……但是一想到我必须先死掉,就害怕起来。”
“潮……”矶抚还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声呼唤她的名字。
“之前还想过……要不然以后生个孩子算了。这样矶抚就能自然地从封印里挣脱了。”她用力摆弄着脚踝上的锁,下巴搁在屈起的膝盖上,“好卑鄙。好自私。已经变成了我不能理解的生物。难怪矶抚不喜欢我了。”
“我没有这么说……潮。”
它半个小时前说过类似的话,但绝对不是她现在理解的这种意思。
“矶抚没有说过任何话。”
她想用蛮力把锁头掰断,可惜太硬了,“嗯……从来没主动说过话。也没关系。我喜欢自言自语。但是,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她有很多很多想跟矶抚说的。
矶抚却什么都不想说。
这种事,一直以来,再明显不过了——矶抚与人类有无法逾越的隔阂。
“我其实……”她慢慢靠着门,换了个姿势,用另一只脚踩住链条,借力掰动它,“并不是想……像羽高他们那样,使用尾兽的力量。我只是想跟矶抚分享点什么。”
查克拉也好,心里话也好。
随便什么都行。
但凡矶抚从封闭的坚壳里流露出一点什么,她就会欣喜不已。可惜它从来没有。它的情绪难以捉摸,它的力量不动如磐石。
“……是我要求得太多了吧。”她想。
矶抚能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完全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在漫长生命中,它跟人类对话的次数都能用尾巴数清楚,更别提如此需要沟通技巧的对话。
“……我不知道……”
它慢慢开口,跟低沉的海浪声共鸣,“……怎么,让你用我的查克拉。矢仓可以直接抽取,所以应该是有技巧的……”
“为什么你还在讲查克拉!?”她气得用力掰断了手铐,“算啦!”
手铐应声而断。
她心情阴郁地踏出小屋门。
外面忽然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声瞬间敲打起整片森林。
羽高没看成日出。
她闭上眼,感应到他正在飞奔回来的路上。他身边有个娇憨活泼的少女,金发绿眼,穿一身绛紫色忍者装,应该就是他的弟子。
“你挣脱了。”
很快,羽高赶到了。他微微喘着气,明显是以最快速度奔回的。
他感觉到手铐上的封印被打破,但是没想到是暴力破坏——人类不太可能在不使用查克拉强化的情况下活生生掰开它。
小潮把手铐丢在地上。
“萤,离开这里。”羽高警惕地示意弟子。
少女捂住嘴巴,扼住一声惊呼,视线飞快地在两人之间移动:“她、她好像受伤了……没关系吗?”
“我踩到陷阱了。”她丧气地说。
“好糟糕……”萤有点担心,因为她身上全是血,还挂着锁链,看起来情况不妙。
“不要被外表欺骗。只有危险的野兽才会掉进陷阱,萤。”羽高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身上。
“好没礼貌!”她为自己和矶抚被称作“野兽”而愤愤不平。
“她的伤好像很严重……”萤小心道。
“但是羽织齐整,头发也一点没乱。”羽高冷笑着道,“还挺游刃有余的。”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这件柘黄色羽织是青送的生日礼物,她掉进陷阱时反应地把它护了起来。除了沾血之外,意外地很整齐。背后几个洞看不出来,系带也很妥帖。
就因为这个,要把她说成是“野兽”吗?
“爱惜物品有什么不好?”
她歪头问。
没有等对方回答,她就抬起了左手,握住一把凭空出现冰冷锋利的武器。
裹覆于刀身的绀色缎子滑落,露出雪亮的太刀。刀开双刃,脊上有深深的放血槽。刀身笔挺修长,但是在刀柄处大角度折反,在雨雾中如同一弯寒凉的上弦月。
羽高微微色变。
雾忍都擅长用刀。有时从武器的品质,就看出他们的实力,比如忍刀七人众,就拥有最强的刀剑。
对手这把太刀,之前裹在绸缎里看不出来,现在出鞘一看,无疑也是名匠重宝。
他单手结印,一团气泡在面前爆炸,正好弹开了逼近的刀尖。对手速度太快了,根本没看见攻击是从哪儿来的,只能靠本能做出反应。
他抓着弟子的后领,瞬身后撤跳上了树:“萤,呆在安全的地方。”
一枚苦无钉在树上。
紧接着,树枝断裂,少女发出惊呼。
“她这么担心你。”小潮站在折断的枝桠处,“离远了会很害怕吧。”
羽高和萤同时落地。
他已经注意到了,对手的速度很不正常。远远超过了视线能捕捉的极限,连残影都没有。
他的目光投向树上那枚苦无。
是某种替身术吗?还是极快的瞬身?
“等等,这到底是在……”萤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雾隐村派来抓我的人。”羽高快速解释,用一只手结印。他从一开始就很谨慎,因为雾隐村派来捕捉六尾人柱力的人绝对不可能很弱。
一股巨大的酸雾从他的竹筒里喷了出来,整片森林呈扇形倒下。
但是其中没有人影。
雨淅淅沥沥。
木屐踩在泥水之上,发出黏糊的“啪嗒”声,吸引了萤的注意力。
金发少女回过头,猛地被一把锋利的胁差抵住喉咙。几乎是同时,之前看见的太刀也架住了羽高赤红色的爪子——他已经半尾兽化了。
“……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
小潮的木屐陷入泥里,又发出几声不合时宜的“噗叽”声。
萤突然想通了为什么师父会注意她的衣服。
她和羽高师父一样,身上没穿任何护具。她不需要用绑腿系鞋子。不需要用护额遮挡要害。这样的打扮,一看就是战场上那种“不可触碰”的类型。
她注意到少女的目光,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我来的时候没想过要打起来。”
“任务卷轴可不会说谎。”
羽高举起那卷从她身上搜来的黑色卷轴,赤红色的爪子用力劈开双刀,然后将萤推向战场之外。
小潮在六尾的巨力之下不得不后跃,鞋跟在泥土中踩出两道辙,后背撞翻一棵大树。泥水飞溅,雨越下越大了。微咸的风从海面上刮过来,树在风中摇晃不止。
“你都没打开看过!”她站稳身子,气愤道,“像你这样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一定活得很辛苦吧。”
“恰恰相反。”羽高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犹疑,但是下一秒利爪就劈在了她的刀上,“对忍者来说,多疑是一种优点。”
他用余光观察萤的位置。
她很听话,已经离开了太刀的攻击范围,站在一棵树上。但是对手有超高速移动能力,可以无视这点距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好好听人说话,理解他人的心意。这才是一种优点。”她认真道。
不知为何矶抚觉得自己被点了。
它来不及细想,因为半尾兽化的羽高再次朝她扑了过来。
她快速结印,化水消失,然后又快速凝聚起左手,将下落的刀柄一捞。雪亮锋芒在雨中划出扇形,切中利爪。
如果是寻常的铁剑,肯定已经被酸腐蚀了。
羽高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诧异地发现刀身上覆盖着黄褐色的鳞片,跟她那身柘黄色羽织交映成辉。
矶抚的鳞片附着到刀身上,与尾兽利爪接触的地方滋滋冒出白雾,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它感觉到一阵酸涩的不适,但绝对防御没有被打破。它的鳞片坚不可摧,太刀在十几次交错后都很完好。
羽高解除了半尾兽化。
及肩长发在雨中湿透,紧紧贴合着柔美的面部轮廓,那只浅金色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雾隐村怎么会派一个孩子来追捕我……”
她刀身上的鳞片解除了,刀尖朝下,水珠顺着血槽淌到地上。
“三尾人柱力?”羽高的目光像利剑般锁定了她,“这是不是意味着,四代目已经……”
她倒吸一口气,然后咬紧牙关。
尾兽离体,人柱力从来都只有一个结局——死亡。四代目水影矢仓很神秘,但有一件事是众所周知的:他是三尾人柱力。
现在三尾转移到了别人身上,就意味着前代人柱力已死。
而四代目的死亡,比她的人柱力身份更加机密。“水影”是支撑着雾隐村、不让它垮塌的独木桥,如果这个消息传到叛忍耳朵里,很多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水之国是不能没有影的。
“深呼吸,潮。”矶抚的声音有点紧绷。
它意识到它的宿主已经屏息好一会儿了。
她的全身血液都开始加速涌动,挥刀的手部肌肉紧绷得像钢铁,颈部动脉在被雨浸透的衣领下剧烈跳动。查克拉像蜘蛛网一样从脚底伸进湿软的土地之下,捕捉周围的风吹草动,甚至没有放过每一滴下落的雨。
这种感觉对矶抚来说并不陌生。
但是出现在小潮身上很陌生。
——这种,“杀意”。
“冷静,潮。冷静。”它的声音又沉又缓,像深涌的洋流般拉着她。
她不是奔着杀人来的。
她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回避战斗,然后好好劝说六尾人柱力。
可他们路上吵了一架,她掉进羽高设置的陷阱。这个家伙难以沟通又自以为是,把她关进一间牢房里。即便如此她还是情绪稳定。
直到羽高不怀好意地说出——
“这件事居然没有人知道,看来四代目死得很安详呢。”
“闭嘴。”
她的语气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眼前的叛忍可能会把“水影已死”的消息散播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那她就不仅仅是在任务上失败了,还会毁掉所有她关心的人的生活。
“怎么说呢……有点可惜。”
羽高抬手擦过发梢,把一缕深色头发撩到耳后,眉毛微微抬起,唇角挂着冰冷的笑,“那家伙要死得更痛苦一点才好。”
“——闭嘴闭嘴闭嘴!”
她的尖叫声刺破了天空。
大雨倾盆落下。
羽高双手结印,无数飞舞的气泡从唇边涌向她。解除尾兽化之后,可以更流畅地使用忍术。但他的肉身也并不脆弱,他背后伸出一条黏糊糊的白色大尾巴,六尾犀犬腐蚀性的查克拉和他的忍术完美结合在一起。
雨中,气泡像幻梦般轻盈美丽,飘扬而来,然后——轰!
爆炸!
“师父——”远处传来少女的呼喊声。
等大片泡影消散,周围的树也已经所剩无几,地面坑坑洼洼、沟壑纵横,大雨汇作湍流,四面八方往山下流去。溪流在义无反顾地奔涌,冲过悬崖,坠入大海。
羽高走近爆炸中心点,没有看见穿柘黄色羽织的尸体。
不对劲。
这种强度的忍术,就算半尾兽化也要脱一层皮。
但是地上连一滴血都没有。
风雨在狂暴地咆哮。
更多、更多的雨扑向大地,粉碎成无数飞溅的透明水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地面。树木被酸液摧毁后,大量泥土也跟着流失,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水流形成沟壑。地上什么都有,苦无、泥巴、树枝、落叶……
唯独没有看见人影。
“到底在哪里……?”
羽高的警觉上升到了顶点,某种来自尾兽的本能危机感直击他的心脏。
她不可能逃跑。
羽高已经看穿了她的技巧。
她靠某种“换位术”进行高速移动,而换位需要媒介。应该是苦无。羽高的泡沫忍术攻击范围极大,不管掷出多少苦无,都会一瞬间被笼罩在爆炸范围内。
她跑不掉的,一定就在这片残骸之中。
他微微弓背,缩小目标,背后的尾兽尾巴上滴着黏糊糊的东西,像一根巨大的融化的蓝白色蜡烛,每一滴酸液掉在地上,都会腐蚀出一个深坑。
有某个声音和雨声混合在一起。
“比起四代目,你应该更关注身边的人。”
羽高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尾巴猛地一抽,不用看就知道甩中了什么。他回头吹出大量气泡,但是这次没有引爆。
因为对方手里抓着萤。
小潮被击中后快速后跃,用一条黄色带尖刺的尾巴倒挂在树梢,然后凭空消失,动作连贯地降落到萤的头上。
金发少女在一片气泡的保护之中。
而她则浑身裹在血红色的尾兽查克拉里,以四肢着地的姿势撕开了屏障,将她扑倒在泥地里。
远隔暴雨,她掐着萤的脖子,从泥里慢慢抬起头。羽高忍不住想起了她坐在捕兽陷阱里的样子。
流浪期间,他设下陷阱捕获过一只黑熊,它也像她一样血淋淋的,痛苦嚎叫着。但是等过路的平民一靠近,它就啃掉他半个脑袋。
她坐在陷阱里的时候,也给他这种感觉。
一种会被她活生生吃掉的感觉。
羽高慢慢攥紧手。
“放开萤,她跟这件事没关系。”
“放开!”萤挣扎不开,“你、你怎么这么重——!”
当然是因为她身体里有只尾兽。
“第一。”她抓着金发少女,从地上爬起来,对羽高说,“读一下我的卷轴。”
羽高紧张地看着太刀接近萤的脖子,尾兽查克拉差点暴走,他的眼睛泛着强烈的金色光芒,和六尾犀犬完全一样。
“第二。”小潮与他相持不下,她的眼睛是血红的,有一圈圈漩涡,和矶抚完全一样,“不要跟任何人说四代目的事情。”
“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绝对不会——”
他突然感觉到查克拉的波动。
异常强烈,从哪里来的?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她是怎么凭空消失,又突然出现在萤上方的。她明明没有使用任何媒介,苦无都被酸液溶解了。
“第三。”
她从遥远、朦胧的雨幕之后凝视他,眼中红光像灯笼鱼在引诱猎物,“来雾隐村找我,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关于春雨大人的答案。”
春雨。
这个名字羽高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了。
他是他的师父,教导他,指引他,最后却背叛他,试图杀死他。
他正是羽高叛出雾隐村的原因。
“我等你一周。一周之后,你就没有机会了。”她说着,忽然松开了萤。羽高正要袭向她,就看见她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又是这样。
到底是怎么在没有媒介的情况下……
等等。
真的没有媒介吗?
“师父!”萤惊魂未定地奔向他。
泥地湿软,她踩过的地方留下痕迹。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抬手阻止她的步伐,大喝“别过来”。
他和萤之间,也就是刚刚两个人柱力发生激战的场地。地面被酸腐蚀,被爆炸掀开,被刀气切割得四分五裂。其中有个“纯天然”的破坏,是被暴雨冲刷出的沟壑。
这些不起眼的沟壑,连成了无数个波浪形术式。而所有术式的起点,正是那个女孩最开始用木屐拖出的两道辙。
她把查克拉混进了雨水,用雨冲出术式,然后将无数个术式构成巨大的术阵。整个战场都是她的媒介,她可以毫无限制地穿梭。
羽高后悔没早点发现这个。
“师父?”萤远远看着他,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小跑靠近,“你要看看她说的那个卷轴吗?”
“什么?她差点绑架了你!”
“是、是啊,但她没有。”萤有些不解,“如果她想把你带回雾隐村,完全可以用我的性命威胁吧?”
羽高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尾兽查克拉的狂暴中恢复,他眼中的淡金色光芒消失了,心跳也更平静。
“她想让我听完她的话。”
——“好好听人说话,理解他人的心意。这才是一种优点。”
最开始的确是这么说了。
羽高翻出从她手里缴获的东西,打开那张他认为是任务卷轴的黑色卷轴。里面只有很简单直白的几行字。
“赦免令。”萤在他旁边读出来了,“雾隐村上忍羽高……从今日起,你过去犯下的所有罪行悉数赦免,既往不咎。”
羽高的视线快速往下看。
“你的暗部印记已经重新激活,可以联系与被联系。你的忍者编号已经重新启用,可以接取与你级别相匹配的任务。你被冻结的财产已经恢复,可以存取资金,安排住所。
无论回归雾隐村与否,水之国最新出版的悬赏书都不再包含你的名字。医院和忍具店将不再拒绝你。暗部不再将你列为监视目标,猎忍不再追捕你……”
他展开卷轴的最后一点。
一块崭新的、没有划痕的雾忍护额,掉落在了他的手里。
——未完待续——
本章作话含有原作动画剧透和以下内容:
1. 雾隐村的尾兽提取技术。
2. 尾兽的护主行为。
都是很重要的信息!
1.雾隐村的尾兽提取技术。
先说结论:我觉得雾隐村掌握了尾兽的提取技术,而且比晓组织的更加先进。该技术可以无伤提取尾兽,不危及人柱力的性命。
在原作中,“完全提取出尾兽”必定会造成人柱力死亡。有两种例外,一种是不完全提取。比如八尾自断一尾保住了人柱力的命。因为尾兽仍有部分力量残留在人柱力身体里,所以人柱力活着。另一种是漩涡体质。玖辛奈被抽出尾兽后没有立即死亡。但是从结果来看,最终也还是会死,只是撑得久点。
根据原作动画,羽高的师父春雨尝试对六尾进行提取。遭到六尾的反抗和杀害。后来羽高意识到了,师父不是想杀他,只是想移除尾兽。单看这段剧情,当年春雨应该是找到了在提取中保住人柱力生命的方法。羽高后来也意识到这点,最终才达成和解。
2.尾兽的护主行为。
很多尾兽在人柱力遭遇死亡威胁时都会暴走,比如一尾守鹤,六尾犀犬,都杀死过(它们认为)试图暗杀人柱力的人。考虑到大部分尾兽不喜欢人,这个行为其实很有意思。因为六尾是杀错了春雨,所以我判断尾兽保护宿主的行为是主观的。
换个角度来说,那些会在人柱力身处险境时“暴走”的尾兽,处理好关系之后也会自动护主,比如八尾牛鬼和九喇嘛。矶抚则完全不是这种类型……带土用幻术控制矢仓,矢仓神志不清时它没接管身体。野原琳被卡卡西杀死时,它也没有主动防御。感觉它脾气也不是很差,大概是纯摆烂,懒得管人柱力死了还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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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泡影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