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十八年,铁之国。
破落的院子里支着一张黄色的圆桌,桌子的表皮脱落的不成样子,露出一块块丑陋的铅灰色。
桌上放着只瓷碗,淡红的水里沉着寥寥几颗瘪红豆。碗里的与其说是红豆汤,不如说是红豆味的水。
但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能有这样的一碗热乎汤,已是难得。
一双稚嫩的手捧起了碗,再放下时,碗里已经空空如也。
红豆汤不能温暖他的胃。
饥肠辘辘的小孩子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择豆角的老人。她坐在小凳上,佝偻着背,头发花白,年迈,但还能使唤得动自己的手,熟练地掐去豆角的两头、抽走豆角的筋。
她对一个陌生的人敞开了院子的门。那是个不怀好意地、鬼鬼祟祟地在她家门前徘徊的家伙。
即使外表是个孩子,可在这混乱的世道里,又怎么能肯定孩子就一定无害呢?况且,她不会想得到,这小孩的躯壳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小孩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落在地上,激不起丝毫灰尘。
他两眼一睁,就来到了这个落后的世界。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变成了个小孩,哪哪都不方便。
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这几天来,不管他是饮下数升热水,还是把胃里塞满荞麦面,烧灼感都不会缓解半分。
这不能怪罪胃,真正有问题的,也许是灵魂、精神,或者什么其他的,更深层次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可能,他这种外来人,比不上土生土长的家伙们,相较于他们的一日三餐,他得要多上几倍的能量才能生存。
不,那是与食物所能供应的,完全不同的能量。
就比如眼前的这位鼓捣豆角的老人。他冥冥之中,觉着她能够提供些什么。
当然,不是食人。那与喝碗红豆汤没有区别,最后都是进胃里,也和红豆汤一样起不到作用。
“啊响,去拿几个鸡蛋来,今天吃豆角炒鸡蛋。”
“哦,好。”他乖巧地点点头,站起来,把凳子推到桌下,扭头跑去寻鸡蛋。
这个院子里还养了几只母鸡,羽毛有红有黄。在白天,它们会无所事事地在鸡棚外溜达,给地面留下一点或黑或白的小礼物。
由木条、废砖搭成的棚子边上,还连着个个砖垒的小房间。
他蹲下来,挪开松动的那块砖,朝里看去,当视线里尽是破布条、枯草根,而没有一个鸡蛋时,他就知道,那些鸡又没把蛋下在规定地点,而是藏在院子里任意的一个角落,等他来找“彩蛋”了。
横放的破木桶里,一只红褐色的老母鸡正卧在那。它歪头眨眨黄色的眼,对危机的到来毫无预感。
下一秒,它就被掐住命运的咽喉,被动地离开千辛万苦才找到的窝,暴露在外面的冷空气里了。
母鸡咕咕叫着跑走了,在路上还落了两根羽毛。而它原来所处之地,赫然有着一白一红两颗鸡蛋,蛋壳上还粘着点已经干涸的灰白。
它们就在那里,不会叫也不会跑。拿到它们,犹如探囊取物。
拿起鸡蛋后,手微微地抖起来。
一颗蛋磕在地上,蛋壳碎裂,流出里面清澈的蛋清和蛋黄来。那母鸡没有跑远,见状,又杀了个回马枪,跑回来啄食蛋液。
它和万千同类一样,都呆呆傻傻的。对于完整的鸡蛋,可能会有所关心,但若是碎了,对它来说,就只是一团可食的营养了。
挨了一脚后,它再次灰溜溜地跑走。
浪费鸡蛋的罪魁祸首,正盯着地上的蛋液看。
他拿不稳,不是因为它沉重,而是因为身体无力。对于一个青年的灵魂来说,连基本的持物都困难起来,着实令他心慌。
看来,今天就是最后期限。可也急不得。
“这些够了吧?”他小心地放下那些易碎的玩意,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嗯,麻烦你了。”灶台边的老人笑得很慈祥。
闻言,辉响转身打算离开。老人见此,放下手中的瓢盆,叫住了他。
“别那么着急。”
等小孩站稳脚跟,回头看她,她才继续道:
“你对做饭一窍不通,鸡蛋都能煎糊……呵呵,我不是故意挑你的刺。只是,现在不学,将来可就得麻烦了,就在旁边看着学吧。”
“好。”他走近些,站在一旁。
老人一手拿菜刀,一手按住一把豆角,刀只是上下动几下,豆角就变成了一堆翠绿的小丁。
这时候,辉响的眼神已经瞥到了其他地方。
在挨着灶台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张泛黄的破旧画像。上面有三个人,一个朴素的男人,一个发色鲜艳的女人,以及一个站在中间的小孩。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年头盐可贵了,不是大日子,都舍不得加的。”她捏着一个小纸盒,倾斜着往锅里倒,倒出零星几粒白点。
“要是你以后出息了,做菜记得加半勺……阿响?”
忽然的点名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知道了,奶奶。”
接下来,辉响不再看别处,心思却仍不在这上面。
最晚,到今天入夜前,他就得拿起刀。若是拖到明天,估计连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
真是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小孩,又不知道为什么必须杀掉别人才能活下去。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容不得他乐观。只杀这一个,绝对供不了他一辈子,那就得……
一直杀?
想让一个前五好青年克服内心的阻碍,做出这样的难以形容其恶劣程度的事来,实在是天方夜谭。
但是在命面前,又有什么算难事呢?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一个大活人呢?
还有别的法子吗?也许有,也许没有,现在的状况就像一团厚重的雾,他什么也看不见。
就算以后能找到不伤人的方法,可现在也不会有丝毫改变。转机不会在短短一天内出现,事实就是他必须得杀掉谁。
“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去院子里除草。”老人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嘿嘿。”他被戳破,似寻常孩子般地憨笑两声,向外面跑去。
“最近常有丢小孩的,可不要去外面乱跑啊!”
不放心的嘱咐声传来,辉响仅回应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老人要吓唬小孩时,就爱说外面有人贩子,这个他熟。
拾起除草用的小镰刀,辉响却没去动哪怕一颗草。毕竟是冬天,哪还有活着的野草呢?
看着镰刀刃在光下闪烁着的辉光,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想,他找到作案工具了。
他也知道,他在异世界罪恶的新生马上就要开始了。
对重要角色不友好,不心疼的读者朋友可以看,心疼的读者朋友可以心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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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