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戎的奸细被带到主营帐的时候,似乎已经放弃了反抗,男人面无表情的被亲兵压着跪在下面,脸上还是一副倨傲的神情,仿佛他不是被押来受审,而是抓住了花家的把柄前来谈判一般。
当他看到前方居于主座的竟是一位少年时,更是发出不屑的嗤笑。
花忱脸上的神色未变,只是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边刚刚送来的战报,沉默着没有开口。
而落在对方眼里,却无异于是一种对于战败的掩饰和默认,男人几乎已经认定,南塘边境就算未被攻破,也一定损失惨重。
“你们急于把我抓住,是因为前线已经撑不住了吧?”被刀锋抵住脖子的男人自信开口,那副狂妄自大的样子简直令人发笑。
花妍雪本来还在旁边咬着半块糕点打瞌睡,闻言差点把自己噎死。
她本来还想着不能轻视任何一个人,可这位奸细不但消息滞涩,似乎还不怎么会看脸色,颇有几分蛮族粗鄙、力大无脑的意味。
花忱显然也有些想笑,但他掐了一把大腿,勉强忍住了:“这就不用贵使操心了,花家军训练有素,必然不会让渠戎趁虚而入。”
“哈哈哈哈哈......”那男人并没有把花忱的话听进去,反而觉得对方在虚张声势,不由得发出一阵爆笑,"别装了小鬼,如果你们不是已经走投无路,何必如此着急的把我绑来,不就是想逼问出我们的计划吗?"
“逼问你就会说吗?知道你不说就不用抓了吗?难道等着你偷第二次情报吗?”花妍雪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茶,终于看不下去这人堪忧的智商,脆生生的开了口。
渠戎的计谋现在已经被完全识破,前线半个时辰前就已经传来捷报,花巍之派人一路跟着前去报信的渠戎前锋深入腹地,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的大本营,等到夜色正浓时发起偷袭,直接废掉了对方三分之二的兵力。
只不过战场还需处理,花巍之一时之间不能立刻赶来,而她和花忱都没有处置奸细的权力,这才没有妄动。
换句话说,这家伙现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哈?这是哪来的丫头片子?”眼高于顶的渠戎奸细似乎这是在注意到窝在一旁的小女孩,顿时白出了不屑的凶恶神情,,"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敢来军营这种地方,不怕被丢去喂狼吗?哦~我知道了,南国公拖家带口的,莫非是准备打不过好跑......”
哗啦——
他话还没说完,一杯滚烫的茶水就兜头泼在了他的脸上,花妍雪翠绿的眸子宛若结冰,冷冷的看着他疼得大叫。
男人咬着牙想要暴起,喉间却突然感到一丝冰凉。
花妍雪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前,白嫩的小手攥着发髻上八下的一根发钗,笑眯眯的抵在了男人的喉口,甚至已经有细小的血珠从皮肤里渗出。
花忱见到这一幕,吓得立刻从桌案后面站了起来,浑身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家妹妹被伤到。
“这位叔叔你真的好吵哦,我吃点心都觉得不甜了呢,能麻烦你闭嘴吗?”
花妍雪稚嫩的声音软绵绵的,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甚至还带着一丝属于懵懂孩童的天真,但男人看的很清楚,那双绿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宛如毒蛇盯住猎物一般危险的杀意。
“你也知道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真的刺进去了,就不太好了呢。”
一股寒意顿时顺着男人的脊柱节节攀升。
这不是一个孩子,这是一个凶恶的怪物。为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如此平静?好像理所当然一般?没有人发现吗?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男人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但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仿佛被什么东西摄住了灵魂,诡异的僵在原地,不动了。
花妍雪这才满意的收回簪子,在对方的衣服上蹭掉了沾上的血迹,把发簪重新插回发间。
花忱看着她完好无损的回来,长舒了一口气,他正准备难得的摆出哥哥的架子教育花妍雪两句,军营的大张却被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掀开。
花巍之进来的时候铠甲上还染着鲜血,一身肃杀气息将退未退,脸上却一扫之前的焦灼和阴霾,端的是一副打了胜仗的风发意气。
花忱一愣:“爹爹回来了?”
“嗯。”花巍之颔首,"你们两个没什么事吧?"
花妍雪看了花忱一眼,就好像忘记了刚刚的危险举动,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我和哥哥一直在城楼上,成出什么事呀,军营里的奸细也抓到了,在那边呢。”
眼下危局已解,留着这个人怕是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花巍之扭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满脸惊恐的男人,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明白自己死期将近,随意的摆了摆手:“就地处决吧。”
末了,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妥,补了一句道:"拖远点,别弄太久。"
花忱这回终于找到了告状的机会,有些好笑的觑着一脸无辜的花妍雪,道:“我看不用,我们妍妍胆子大着呢。”
花巍之这才从自家儿子的叙述里回过味来:“怎么了?”
花妍雪立刻反应过来她哥要告状,伸手便要去掐花忱的手背,被对方灵活的躲开。
“哈哈哈......敢做不敢当啊。”花忱一边笑着后退,一边不忘初心的继续说道,"爹我跟你说啊,刚刚让人家不过是出言不逊了几句,小妹拿着簪子要插人家喉咙呢。"
“哈哈哈哈哈!”边境危机已解,花巍之看着一双儿女打打闹闹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大笑起来,"不愧是我花巍之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将相之风啊。"
他一把将追在花忱身后的花妍雪抱起来,粗硬的胡茬在女孩脸上蹭了蹭,挑着眉毛去捏她的鼻子:“胆子够大。”
一家人正你来我往的笑闹成一团,还不等花巍之发话去找薛湄一块回府,传信兵就又一次的急吼吼的闯了进来。
“国公!世子!宣京的圣旨到了!”
花巍之登时脸色一变,掀开帘子救走了出去,迎面撞上匆匆赶回来的木微霜。
“国公,世子,郡主。”木微霜的神情也带着凝重,她行了一礼,开口道,"他们,把天枢军带来了。"
花妍雪定睛看去,不远处果然有整肃的马蹄声隆隆而来,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骑在马上,为首的是个不认识的将领,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一行人正列队朝着大营奔驰而来。
花忱不由皱眉:“爹,这也太快了。”
是啊,太快了,花妍雪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爹爹的第二封战报都还没来得及上奏,承永帝的圣旨就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南塘,若不是他们这位陛下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就是......
花巍之没有说话,只是阴沉脸看着行到近前的天枢军停在大营门口,从马车上走下一个内宦打扮的老者,他手里拿着一封明黄的圣旨,想来就是承永帝身边前来宣旨的公公。
“老奴见过南国公,世子,郡主。”那老太监倒是十分有分寸,先是给三人见了礼,这才慢条斯理的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花忱和花妍雪跟着花巍之跪下,听着老太监用奸细的声音宣读圣上的旨意。
内容无非是些无关紧要的封赏,正式授封花忱为南国公世子,承袭爵位,封花妍雪为郡主,赐号云中,宣南国公及其家人不日入京参加庆功宴,以示嘉奖云云。
小孩子本就觉多,花妍雪有一天没睡,听着这文邹邹的强调实在犯困得很,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背保持清醒,无意间微微上扬的目光瞟进了老太监的袖中。
就那一眼,霎时令花妍雪如坠冰窟。
那赫然是另一封圣旨。
就在那一瞬间,花妍雪就明白了承永帝的用意。
他根本就没打算看到花巍之承伤去的第二封战报,他早早就准备了两手打算,若花巍之打了胜仗,就是加官进爵、惠及子女,若是边关失守,就是降罪革职、押解回京。
天枢军之所以会千里护送圣旨,本质上并不是为了承永帝的面子,而是在花巍之战败时及时接手边关防务,击退渠戎。
难怪圣旨会来的这么快,原来这位终日炼丹的君王,已经起了杀心。
“臣花巍之,领旨谢恩。”
随着花巍之低沉的声音响起,三人齐齐叩首,花妍雪盯着眼前的地面,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看来这次入京,注定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