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信
奴良鲤伴逃了。
他逃得非常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被警察看到了的小偷,抓起桌上的信就立刻溜之大吉,心绪起伏下连身形都有一瞬不稳,带得窗框被撞出“嘭”地声响,完美的为滑头鬼这一名号抹了黑。
没开口说话,没表露真身,只是碰了碰少女的脸,被温柔注视罢了,立马成了抛盔弃甲的逃兵。这事要是说出来,是没有一个认识滑头鬼的人会信的——可偏偏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他逃到半道又忧心起山吹乙女会不会为他的逃离乱想,扭转回去时却见到少女正在笑。
山吹乙女笑得很愉快,她掩着嘴把笑声抚平,眉眼还是弯地过分,甚至笑得有些停不下来,低咳起来。
逃而复返的妖怪于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过去用刚触碰过对方的勇气一手按住少女的肩制住动作,一手轻拍着对方的背脊,给人顺了顺气。
又笑又咳,弄得双眼都有些湿润的山吹乙女再度朝他看来,奴良鲤伴干脆又一次调整了角度,方便自己找到对视的感觉。
“抱歉,”山吹乙女先说,她没有笑人被抓到的窘迫,反而语调轻快,“我只是,没想到您会逃得那么……嗯,要仰这么高的话,看来您确实很高。”
她转移话题的手法一如既往地简单却有效,奴良鲤伴有一瞬间甚至想露出身形给她对比,让她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纵使那对山吹乙女来说或许只是“初见”,而不是久别重逢。
最后他只是拉起少女的手,在手心中画了一个圈,示意她说得没错。
山吹乙女原本抬着的头便垂下去,一并看着自己的手心,她没问边上有纸笔的眼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继续自己的提问:“您害怕我吗?”
奴良鲤伴下意识画了个叉,随后又在此基础上重新画出圈,指尖在手心中摇摆不定,被回答者清晰接收了讯息,少女改了问题:“您姓奴良吗?”
被快速地解开了马甲的奴良组二代目沉默一会,还是承认地画了圈。
山吹乙女又笑了一下,那并不是为自己的猜想正确露出的笑容,而是为对方表达出的坦诚与生无可恋。她垂着视线,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需要提问的东西,毕竟她被接出孤儿院也就短短几天,知晓身边有只领养自己的妖怪也就是这样的短短几天,积攒的问题很多,又很少,多到领养自己的理由,少到为什么不敢露面,但这些显然都不是单单碰了碰她就落荒而逃的妖怪能在现在回答她的。
她如等待鱼来咬钩的人那样,仍是以轻柔的嗓音继续提问:“您一直在我身边吗?”
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说一直在显得怪异,不在又确实不是奴良鲤伴做得到的,对失而复得的珍宝怎样凝视关注都不过火。奴良鲤伴生来便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失去山吹乙女是他跌得最狠的一跤,痛到受百鬼畏惧之主成了不敢露面的胆怯之人。
山吹乙女等了片刻,等到一个迟疑的圈,她惯例地在内心为自己居然不为这一事实恐慌而哭笑不得,表面则将摊开任由勾画的手收起,握住妖怪没来得及收走的那几根手指:“那就不需要写信了吧。”
她有一点不好意思:“即使是像现在这样对话也可以,在您目光底下这样给您写信实在是太令人害臊了,您不说话甚至不回答都没关系、可以吗?”
奴良鲤伴动了动手指,他一低眼就能看到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庞,一抬手就能将对方抱入怀中,别说过去他无法对这些有多少抵抗力,眼下要他看着山吹乙女来开口说话,恐怕只会说些“好、行、可以”之类的内容。
所以他只是用抓着的手,又一次地画了圈,全然忘了自己曾提出想要更多信件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