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雪雁的尾巴硬邦邦 第80章 第八十章

今夜定然有什么祥瑞天象。

封选良不会占星，但他就是有这样的预想。他将这个念头跟身边的姑娘说了，姑娘仰脸看了半响。

“一定灵验在别的地方。”黛玉信誓旦旦地讲，阮啸川抬头看天上——一片浓云掠过，云下寻不到半点星光。

今夜月亮倒是又圆又亮。

月光如霜，只是到了秋季，夜里也确实有晚霜。切切察察躲在枝叶边角，扯住风的衣襟，吹得人的脸颊更发亮。

面上热，风就更凉。

雪雁留在林府照看古琴，他们这一行便走在城外小道上。封选良曾看过的楝树此时已经改变样貌。白昼时存够水汽，到了晚上，一滴一滴，沿途落在地上。

封选良走时几次抬眼，担忧忽如其来一场雨，无端搅扰。

“可惜这会又是晚上。”他今日稀罕地穿了鲜亮颜色，走在黛玉旁边，余光也发着亮。黛玉几时瞅着，心中悄悄笑，疑心封公子是照着他腰间宝剑剑鞘打扮——青铁上系着亮银色的剑穗，好像这会不在京郊，而是将上演武场。

但不丑......

黛玉在心底暗暗想。

“怎么可惜是晚上？”黛玉盈盈笑，二人一狐，一起走到一座小丘上。

这土丘形状像个‘入’字，还没叫秋风光遇，月下也看出绿意尚浓。山丘旁的一处小村庄早早熄灯，黛玉看着，忽想起白芷夫妇就住在那一处。

她们夏时回家乡，这会回来，还没相见过呢。

不过这会不见也好，封大人不好了，牵连近了，恐怕要落到有心人眼中。

黛玉一时想住，又听得封选良道：“若是在白日里，还能去那边的茶铺坐。”

他原还想说又或在林间摆些茶点吃喝赏景，又怕黛玉觉得他贪玩，不禁将后一句吞了。

黛玉却看出他欲言又止，笑吟吟道：“你后一句不说，是存心吊我胃口的？”

“我是怕你嫌我不稳重。”狐狸在后面翻个白眼，封选良只当没察觉。他将自个的意思讲了，又弥补道：“我只想着，赏景赏秋也不错，古代雅客不也常这样么？”

“正是如此，没什么好不稳重的。你说的原也不错，若是在白日，咱们还能上那边山上走走呢。”黛玉两手合起，指尖抵在下颚。她朝远处只瞧得轮廓的山看一眼，又笑道“便是玩耍也没怎么，我可记得，你不是木讷的性子呢。”

“你若是木讷，当初头一回遇见，也不当是爬上高树，拿弹弓砸人果子了。”

黛玉揶揄一句，封选良脸色便红。这夜色下看不甚清，只当是皮上又被刷一层。只是仔细回想，若他当真在早年的讥讽中落下根骨中的懦弱，这会也不会与黛玉一处，月下悠游。

算是悠游，纵使夜深露重，可心是飘的，步子便也轻松。

身边人忽然停步，黛玉扭脸，看到一双略带委屈的深色瞳眸。

一刹那福至心灵，黛玉失笑，板起脸，郑重道：“我确也砸了。”

“都是他们可恶！”

这会人在乡野，耳边却想起夜漏声声。眼瞳中冻水破出，那故作出的委屈散了，底下便是闪烁着的笑容。一汪流泻至地，合着满地月霜，升作叶上晚露，沾湿衣服，又融到花样中。

各方都是夜色遮罩，也就不论阴坡阳坡。他们择一处干爽地方坐，底下的的草丛中偶尔耸动，弹出些夜行的小动物。

阮啸川耐不住狐狸本性，嗷呜一声朝着那边追去。黛玉和封选良坐在坡顶笑，可等这边真切只他们二人，两个人却竟一时都不好开口。

封选良剑上的穗子像一只剥开的糍粑，花骨朵一样捏在手里，里面又没什么支撑。丝丝缕缕散着凉意，只是握在手里太久，连最穗底都发出暖热。

“我在——”

“你可——”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是双双一怔。黛玉眉心皱皱，眼瞳却是笑的。

“我先说。”

“好。”封选良猛地将脸扭进左边臂弯，肩膀略微耸动。

“你这个人好生讨厌，别人还没开口，自己就笑成这样了。待会若是岔了气，我是不管你的。”

“好——”封选良扭过脸，又应一声，只不知怎的，却笑得更起劲了。

黛玉更要皱紧眉头，自己却也经不住，笑出声。她自个也觉没来由，好不容易稳住，单手在封选良肩上一捶。

“我可要认真说了。”

“我一直认真听着呢。”封选良止下笑，眼睛依旧定定注视。那些没笑完的声响存进眼瞳，过于多，溢出来，天上的星星显要出来了。

“这会可是正事了。”黛玉见封选良点头，便也将自己的心事说出。她仍记挂寿康公主的话，对于荣宁二府的现状更是惦念在心头。只是这般事不好跟父亲打探，陆文双、林令华二人又难以干涉许多。

细说来，反倒只有封选良人有职位，又知道这边境况。巡捕营人多口杂，稍微留心些也能多知道些风声。

她将宫中府外的事说与封选良，封选良仔细记着，不时应声。直待黛玉住口，他才思量道：“你若说宫里的消息，我官职不高，难以打听些什么。可是......荣宁二府在外面的行事，早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是记得黛玉与荣国府的关系，只是惯来将两边分看两处。这会冷不防听黛玉问起，封选良一虽担心她为此伤心，却也不刻意隐瞒什么。

“那‘拿钱消灾’的本事，我不说你当也知道的。只是额外那些，虽没人大肆议论，可也耐不住说......”封选良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诉给黛玉，末了又皱眉道：“我是觉得公侯之家家大业大，实不懂怎么还看得上这些买卖呢？”

“往外面闲谈，府上拿菜叶子配十只鸡，便是贪吃好喝。可拿十只鸡配菜叶子，便是饮□□致了。”黛玉说到此，又不禁望向天空。方才一片空茫的暗色散去，隐约的，几颗星子在闪烁。

“可我后来识得一位好友，才知道养植耕种的辛苦。若是上山采摘更了不得，山崖狭道上的一棵，得来并不比十只鸡轻松。若是过了季节，更是摘一棵，少一棵。”

“那你怎么办呢？”

封选良只问这一句，黛玉旋晓得他的意思，旋即摇头笑道：“我也算见过两界事，莫说王侯将相，即便帝皇龙裔也不过一页生死簿——没什么了不起的。”

封选良一怔。

丘上风忽变得轻柔，卷着到脚踝的草轻轻摆动。晚来的凝香泛在周身，月亮的光、星星的光，尽数投在地上，投在身上。

封选良张开嘴，眼前人作了倾听的模样。可封选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看着，看着......

“你说什么？”黛玉只看着封选良的唇齿挪动几下，却还误会了这阵风。她追问一句，眼见着封选良又要开口，另一端却传来阮啸川的声音。

雪雁竟也在她旁侧。

“姑娘——”雪雁急火火到了黛玉近旁。

“那个李三又到府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