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雪雁的尾巴硬邦邦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银月弯刀似的截断一片雾色，天渐明朗，望去便是酸甜的桑椹色。府邸中间走动止息，最爱吵闹的丫鬟也在这会歇了性子。

风自窗格子中间打过来，将正对的一段布帘吹出水波。这荡漾的波纹搅弄烛火，晃花薛宝钗的银针，使她不得不扬手捏住。

只是还有一段影子映在那水波中——黑漆漆的，折扭崎岖，仿佛是水底的鬼在寻什么替身......

宝钗皱皱眉，忽听一段水声，扭头正见薛蟠又倒一盏茶去喝

“今儿拘着呢，难得跟我与你妹妹伴一刻。”

“妈，你这话怎么说？陪着你跟妹妹，我高兴呢。”薛蟠声音却大，小丫头又上一壶茶。呆霸王作了水牛，这会不知怎的，又把新的一杯喝空。

“你这段时候辛苦——铺子里顶忙？你实在也受累的。”

“没什么好忙，不过是念着从前荒废，这会念着弥补，将来也叫你跟妹妹享享我的福。”薛蟠学了生意经，账目如何且不详说，这般‘浪子回头’的话语却实在把薛姨妈哄得喜不自胜。

宝钗听一阵，却忽想起前面黛玉笑语——那猪八戒、石头山里石头洞的笑话又浮上心头。

只是铁叶门里有几个妖怪却不好说。

薛蟠又饮下一杯，抹一把脸，帘布上的影子荡漾得更凶。

“前面也想陪陪妈跟妹妹来着，只是你们倒比我还忙呢——我听着两边府里都吵，是为着什么事？”他这样问，又自言自语似的：“这样看着，琏二哥往后还有得忙呢。”

“这干你琏二哥什么事？”薛姨妈听儿子这样没头没脑一句，只觉得摸不着头绪。

“那林府的——现也居在这儿的那个——不是说那林老爹寄了书信来？我听说他前面病得重，这不是要把女儿召回去么？”薛蟠见薛姨妈不解，自己却笑了：“到那时候，总还得有人护着回扬州，可不就是琏二哥忙活么？”

他说着，不等薛姨妈张嘴，又摇头晃脑继续说。

薛蟠从前得一个‘薛大傻子’的名号，实在也不是冤枉他的。生意经未念几卷，老油子肚里的主意先摸个清。

薛姨妈见他竟也说些四世列侯一朝盐政的话，登时吓一跳，急道：“你快不要这样混说，传扬出去，别人只当你惦记——”

“妈以为我是糊涂蛋？我不过是在自家人面前说说——”薛蟠却不大满意，他还未显摆充足自己的‘精明’。

“是哥哥竟在这里胡说，那信可不是叫林妹妹回去的。”宝钗手下未停，这会也依旧拆着绣线。那帕子上的花样已经渐渐成型，一半盛开，另一半又是描金的花骨。

“我倒在姨母那听过，说——林大人前面却是病上一场，只现在见好，便寄信来叫林妹妹安心。”

“那也好，年幼失亲，总也是可怜的么！”薛蟠笑一阵，又问道：“那前面两个府里闹什么？”

“也不当是闹，只不过忙乱些。”薛姨妈见儿子不再说那传不出去的话，先松一口气，后又拧眉叹息。

现下这会却是为着另一回事。

东边宁府里贾珍之妻秦氏的身子不大康健，打发人去探望几次，传扬回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消息是漏风袖子揣芝麻，去一趟来一趟，两府间实在难留住什么。说来说去，言语间便只是这几日的事了。

将到未至的死讯恍惚能叫这府里的一些在世人松一口气，叫仆婢窥视主子也一样生老病死，又或者落作主子眼中的福气祸期。从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林大人，现在又变作宁府的秦可卿——那人是谁无关紧要，推说开不过是或惊奇或惋惜的一段言语。

可怜，可惜。

几个月前他们为林大人存下一汪似是而非的眼泪，这会终于趁着秦可卿的事不曾浪费。只是这样的声音中满是新奇，啧啧声里尽是对丧仪排场的得意。

只是这一段风吹不着更年幼的姑娘们，各路人马设祭也不需由她们去致意。

这一日与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长风猎猎，却在这时节吹出烧瓷般的蓝。只是这天着实冷冽，念着姑娘们年纪尚小，其中又有大病初愈，便只由着礼数到宁府致礼后便反身。

黛玉却是出了两趟门。

小院的门窗闭合，丫鬟婆子得了提醒，并不为这府上的丧事多说。紫鹃前面为着照顾黛玉着实受累，这会仍在自个榻上歇着。

房中仍是仨人——黛玉，雪雁并阮啸川。

狐狸扮了几天雪雁，尝到其中好处。三五不时就要改换形容，在荣国府里明目张胆地贪玩。她没什么坏心思，还探听得些流传在下人口耳中的传言。再加上雪雁不介意，黛玉便只嘱咐几句，由着这狐狸胡玩。

黛玉跟雪雁刚刚从外面回来，一狐扮二人的阮啸川变回自己的样子，气鼓鼓道：“真不公平，凭什么我就要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好姑娘，反正雪雁也有长进，下回轮到我出去，让她在这应付旁人。”

“我又不如你聪明，肯定是要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才能蒙混过关。”雪雁这会跟初开灵智似的，心里又很感激阮啸川在她不在时照顾黛玉。这话说得情真意切，阮啸川瘪瘪嘴，却不再嚷嚷着要跟着去淘玩。

“姑娘，你不是说上城隍庙送送那秦夫人么？怎么样啦？她说什么啦？见着你，大吃一惊是不是？”阮啸川还好奇黛玉去城隍庙的后续，问出声，却见黛玉面上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有谁打你骂你——叫雪雁咬他！”

“又说笑话了。”黛玉摇摇头，坐到炕边。自己托着下巴思量一会，又扭头跟阮啸川道：“她的魂灵没过我们这边。”

“这怎么说？”阮啸川闻言一愣，她晓得这边故去之人总要走走阴间的明路，黛玉说没见......总不能说人还活在棺材里？

狐狸这会心中想的什么，黛玉一眼就看穿。她歪歪头，抿抿嘴，无奈道：“你想的什么？只当还有第二个羽衣？”

“那怎么回事嘛。”阮啸川摸摸脑袋，她那对狐狸耳朵又冒出来——不过这也不稀奇，她自个也只是个摸爬滚打，独自修行的年轻散妖，能做到如今的程度已经不一般。

“我也不知道，就是问不出，才觉得奇怪。”黛玉叹一口气，思忖莫非这府中另有别的灵官？

这边几人暂无头绪，另一边，王熙凤却是挑起两边担子。

宁府送殡是一番热闹景象，熙凤在其中令行禁止，自然又是一阵得意。而宝玉刚刚参见北静王的仪驾，见过这秀丽人物，心中还喜爱个不住。奈何熙凤也知他脾性，早早唤至车上，二人嬉笑闲说，后又接上秦钟，到底是朝着铁槛寺方向去了。

宝玉与秦钟相识也日久，得了些趣味，这会更是乐得在不受管束的地方品品自由的兴头。几息宾宴散尽，又几息是安灵道场后方去。

宝玉这几日吃足乐处，垂眉耷眼，却迟迟不肯回去府中。王夫人拗不过他，便只好嘱咐王熙凤照顾。

距铁槛寺不远有一水月庵，王熙凤命人传信，叫那里面的姑子收拾两间房舍暂住。

各人各处皆有佛法，哪边的寺庙都有自己的名头。水月庵里风月不知归处，一笼屉馒头倒有顶大的名声。宝玉与秦钟离了铁槛寺的呛火气，这会只觉馒头庵中一股奇香扑鼻。这里面的大小僧尼也算熟识，各自见过闲说，宝玉与秦钟自己出去悠闲耍玩。

王熙凤因思总在这水月庵中，大小仆婢围簇，神佛罩顶，总不至生出什么灾厄，因此也不多问他们都去处。

不言老尼正与熙凤相熟，这会见过荣宁二府的排场，心中更是叫猴爪子捏住。金佛像生出的跳蚤也带烟火香，好不容易等到王熙凤跟前只留些心腹，这老尼便憋不住心中盘旋许久的话头。

进香路上遇着贵人，偏前头已经婚配了夫婿。王熙凤听得兴起，又闻得老尼几句吹捧，几句即将，却只觉心骨都膨出。

“这有什么难的？难道我是这般不当事的么！”

门户之外妖风呜呜隆隆，晴天生出惊雷般的响动。只是这样的声传不进笑闹人之耳，这边应允差事，得许多奉承来受用。那边却也自找乐趣，洗碗水边也如瑶池快活。

离丧的人物真切只作一副牌位，前头一个秦字血色未干，后面一个秦字还惦记智能儿的好处。

宝玉受不住撺掇，他自个也愿多在此停留。王熙凤心中还惦记应许老尼的事，自个思量三方益处，到底是应准下来，只道明日不得不走。

离红尘处红浪滚滚，垂眸的金佛也只听得人多说念经的益处。复起的长风渐夹杂出更冷的白霜，时候却是真切往数九的日子走。

前面三季的景物遭风吹西又到东，到了此时节，到底将被一场大雪笼盖住。细密纷忙，比今日的香灰更重，满眼只留洁白事务。

细说来，那正是秦氏逝去不久。这一日，黛玉照旧坐公堂，却又听得一对小儿女自述苦楚。

其中的名姓却耳熟。

男主进入故事倒计时（2/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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