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朝着库房去。
一只猞猁从树上跳下来轻巧落到贾珺肩上,蹭蹭他的脸颊,在脑海里跟他沟通,说东西已经放好了。
贾珺把肩膀上乖乖趴着的小小一只抱在怀里,顺了顺跑乱的毛毛。
对待守规矩的人有守规矩的做法,有人主动打破规矩就不能怪他们釜底抽薪一力降十会了,他在库房给王夫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贾珺十分愉快欣赏完二房众人脸色,跟着凤姐一起往库房去了,庄子上训练多时的账房好手已经等着了。
贾赦没好气冲儿子道:“就这么简单让老二搬进正房,你老子我还住花园隔的房子呢,今日闹这一通就得区区一万两银子!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这库房一开,拿多少都是拿的您自个儿的,只两样东西,您一定得让人进去找到,一个是您的印鉴私章,一个是母亲的嫁妆。”
贾琏上前附在贾赦耳边轻声道。
并不关心印鉴的贾赦震惊,眼睛瞪得老大,一听儿子提起这个他自然不傻:“王氏敢对你母亲的嫁妆动手?”
先夫人郑氏的嫁妆他不是不想拿回来,贾母一直攥在手里,说还没分家不肯给,早早给他必然给嚯嚯光了。
可贾母自己有私房,嫁妆在自己手里握着,王夫人凤姐的嫁妆都在自己手里,偏偏就他夫人的一人停在公中库房里。
每次一露话头,贾母都说她好好保管着,可这些年也没见时常清点核查,还不知道少了多少呢。
贾琏胸有成竹,拍拍胸口:“我们已经查出来了,这次二婶必然理亏,您揪着不放她以后还能硬着腰板管家吗?”
贾赦迟疑道:“你们有办法拿回来?”,他担心老太太以后不肯给。
贾珺道:“私德有亏之人怎配执掌中馈,何况动用先嫂嫁妆,老太太怕您花了,不给您自然也该给我和链二哥哥。”
贾赦被他这一本正经模仿书呆子二弟的样子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个小人精。”
贾琏笑得意味深长:“到我兄弟两个手里,自然会孝敬父亲,不比填了二房私库的好?”
“嗯~”贾赦抚须沉吟端得一派稳重,脚步却急促几分。
“那还不快去。”
邢夫人跟凤姐在前头摩拳擦掌已经准备好嫁妆单子,一定要细细核对。
要不是先前他们想找个庄子来做营生,还发现不了先大夫人的陪嫁庄子被转卖出去了。
他们顺藤摸瓜,竟查出来不少王夫人在外面打着贾家王家的旗号给人办事儿,所得银钱数额巨大,往宫里和王家送了不少。
借着今儿这个机会,就要把王夫人的脸皮狠狠撕下来,强硬的在管家权上插一手,让以后王夫人不敢毫无顾忌的干些抄家灭族的勾当。
外头那些事儿老太太看在王子腾的面上,想必也不会对王夫人怎样,王子腾也定然会帮着抹平首尾。
但要是今日传出去弟媳妇变卖先大嫂的嫁妆,那王夫人连带王家的名声都要臭了。
王子腾总不会不顾及自家未嫁的女孩子们吧,老太太肯定也是一如既往的把这些脏烂事捂在自己怀里。
来到库房门口,两边对峙的已经吵嚷开了。
“这,林管家,没有对牌,大老爷也不能随便支银子啊。”
林之孝摆摆手,径直往库房门口去:“别跟我说那么多,老太太亲口允了的还会骗你不成,再说了,整个国公府都是大老爷的,要个银子这么费劲。”
章管家急忙上前拦住:“别别别,林管家,不能硬闯啊,二夫人要是知道了非揭了我的皮不可,只要有二夫人给的对牌,别说5000两,就是十万呢。”
“不开是吧。”
林之孝知道他,原本是国公府家生子,后跟王夫人配房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被挪过来做了这个差事,专管收账入库。
他也不想为难谁,谁不是为了在府里过的好点,使劲往上巴结呢。以后啊这风向说不定就变了。
正要招呼人上家伙,贾赦急急忙忙赶上来了,一瞧这情形,气不打一处来,在耽搁下去还找个啥。
上前一人给一脚,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人。
贾赦指着那锁头道:“给我砸,我不相信今儿个没有钥匙打不开这门。”
后头带着家伙事儿的家丁齐齐应是,抄起铁锤砰砰几下,库房门锁全部落下。
贾赦推开房门,看都没看放着金银的箱子,直奔田产地契去了,见放的都是些经年赏赐下来的皇庄别院,还有祖上传下来的金陵的院子祭田。
贾赦一摸,这数量不对啊,还没来得及细细查看,贾琏来请:“老爷,太太的一应嫁妆物什都在偏房搁着呢。”
“啊啊,对,嫁妆。”贾赦放下地契,跟着去了偏房。
一进去,之见凤姐拿着嫁妆单子一样样查检,一众仆妇快速清点,好几个账房先生跟着一一记录缺的少的损坏的腐朽的。
珠宝首饰零散堆在箱子里,首饰头面也没有好好保存,折损蒙尘,面上大都是些普通物件。
贾赦知道自家夫人姓郑原是清流世家,不说门庭显贵,可也是读书仕宦数代传家。
当初他厚着脸皮跟着娘子来看过清点嫁妆,一些他见都没见的珍品都是祖上传下来压箱底的,一些古董玩器市面上都不会流传,娘子看他喜欢送过他一些,现在都还在他房里好好摆着呢。
贾赦一箱一箱翻检过去,脸色越来越沉,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了。这都是些寻常堂上摆的,值钱的都没见着就罢了,经年旧物也没几件,箱子倒是擦地干净,东西没见几个。
贾赦大力合上箱子,声音震得房里下人们缩了缩脖子。
“好好查,仔细看少了什么没有。”他声音平静,面沉如水,不再是平常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看着更令人害怕了。
贾珺早知道是这个情况,自从他的精神力慢慢稳定,实体出来能保持一段时间,他就频繁出入这些锁起来的地方,发现有人偷偷摸摸来拿田产地契,从没见拿回来过,他就知道这库房里的东西对不上数的应该不少。
王夫人仗着这些年拉拢贾琏,给他牵线搭桥娶了凤姐,让这对小夫妻逐渐疏远亲父和娘舅。
且她早就买通先嫂当年的陪嫁婆子,拿到了陪嫁单子,三份单子贾母手里那份早就在库房里消失了。
贾琏被她笼络着疏远母家,自然也不可能跟娘舅去讨嫁妆单子,这些东西还不是她说多少就是多少,从此就肆无忌惮的伸手了,一开始还顾及着,等到宫里递话出来,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么多年,只怕王夫人自己都记不清变卖多少了
贾珺怎么会允许资源在那儿放着白白浪费,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只需要稍稍卖惨装乖,修复关系那不手拿把掐,跟外祖母讨要生母的嫁妆单子都没费什么力气。
被王夫人两封银子打发远远的陪嫁婆子,也被他叫贾琏好生给请回来了,不知道等会儿王夫人过来看见惊喜不惊喜。
正查到第三间偏房,贾母领着众人匆匆来了
看见这乌泱乌泱的人四处翻得乱七八糟,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儿用拐杖杵得地面砰砰作响。
“老大,你这是在干什么,都说了银子明日就给,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你父亲生前就是这样教你的?”
贾赦满脸失望毫不掩饰:“老太太,父亲生前那样喜欢郑氏,亲自去郑家提亲,他何曾想到有一日自己儿媳妇的嫁妆被人偷偷拿出去典卖了。”
贾琏从胸口掏出一叠当票,呈到众人面前。
贾赦抓起一把扔在王夫人和贾政脸上:“王氏,这就是你王家的家教吗,老二,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王夫人从进院子就心神不宁,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婆子死活想不起来,猝不及防被兜头仍了一身,登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一下子愣在当场。
贾政捡起地上一张张当票,不可置信的问王夫人:“真是你做的?”
王夫人连忙矢口否认:“不是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不知道,不是我。”
王夫人不敢看,甚至记不清这些当票对不对的上号,太多太多她早已经忘记了。
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只要她不承认,老太太看在珠儿和哥哥的份上都会保下她。
“老太太,老太太,冤枉啊,我为这个家尽心尽力,整日不是督促珠儿读书上进,就是迎来送往打点家事,我王家也不是没有陪送这些金的银的,如何会去觊觎先大嫂的东西。”
王夫人腿软顺势跪倒在贾母脚边,殷殷哭诉自己的功劳和苦劳。
贾母一看就明白,老大家的这是有备而来,只可惜手段嫩了点。很铁不成层刚的瞪了眼脚边跪着的王夫人,吩咐李纨:“珠儿家的,把你母亲扶起来。”
又缓和语气对贾赦道:“老大,这些当票都是怎么来的。”
贾琏上前躬身回道:“老太太,是我在外行走时见到一件母亲旧物,一路访查竟是一家当铺流出来的,便倾尽家财也只赎了一小部分回来。”
贾母不动声色,继续问:“是哪家当铺,你又怎知这天下间没有一样的物件。”
王夫人抓住话头:“是啊,是啊,这天长日久的在库房里头放着,你人小见过几件你娘的嫁妆,或许根本就不是呢!”
她笃定自己把贾母手里的单子烧了,从陪嫁婆子那里拿来的在她房里好好放着呢。
陪嫁婆子,陪嫁婆子!
王夫人惊觉顿时如遭雷击,刚刚站在门口人堆里的那个,难道是!
不可能!当时她明明跟哥哥说让人不留活口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夫人狡辩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编下去,只好翻来覆去颠三倒四。
贾琏没想到贾母为了维护二婶这般不讲道理,一时语塞,这样胡搅蛮缠完全就是,无赖嘛。
“是不是我娘的嫁妆,自然有人认得,郑家人还没死绝呢。”
贾母大怒,这话说的,她们贾府是那等吃媳妇绝户的人家吗,当即一拐棍抽上去:“作死的孽障,既然有人,何不叫来对峙。”
贾赦一把拽过不敢躲准备硬挺的贾琏,毫不客气的嘲讽:“老太太这些年气性越发大了,应当多注意身体才是。何必跟孩子们计较。”
贾琏凑到贾赦耳边低语,贾赦眼睛登时亮了,沉声催促道:“快把人带上来。”
又对老太太道:“母亲可看看这人,能不能认出郑氏的嫁妆。”
一个衣衫洗的发白面容苍老的妇一瘸一拐人走到贾母王夫人跟前。
“老太太,夫人,可还认得奴婢吗?”妇人蹲下身恭敬行礼,眼睛却直直盯着王夫人,仇恨和不甘简直要满溢出来。
贾母回想半晌,终于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你是,郑氏身边的嬷嬷,我记得你照顾过琏儿。”
这人在郑氏死后就不见了,她原以为是郑氏在死前放了她的身契,便没有多过问,毕竟是儿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人。
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必然是琏儿几个弄鬼。
贾母狠狠瞪了贾琏几眼,语气平静对这妇人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记得你家姑娘的陪嫁吗?”
王夫人被突然出现直勾勾盯着她的老婆子吓了一跳,但想起她手里的那份嫁妆单子已经被自己付之一炬,这过了多少年了,死无对账的事儿,想到这里王夫人又定下心来。
“不说你记不记得,空口白牙的,难不成你说什么是什么,这库房中这么多财物难道都是你郑家的不成。”
李妈妈冷笑道:“二太太怎知我空口白牙,想必是知道我手里姑娘保管的那份嫁妆单子已经被人买去烧了?难不成这天底下再没有一张可以证明那些是我们姑娘的陪嫁了?”
贾母呵斥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手里那份嫁妆单子没了怪的了谁,来人把她带出去,贾家的地方还容不得外人乱说话。”
赖婆子只等贾母一声令下就要上来拖人。
那妇人厉声哭笑,挣扎着要上来抓挠王夫人:“小姐,你看看,不过六七年的光景,人走茶凉谁还记得有个贤惠治家的大太太啊。”
王夫人唬了一跳,忙侧身躲开冲着下人叫:“这人是个疯子,快把她扔出去。”
李妈妈奋力挣扎,赖婆子一时奈何不得,正要回头招呼其他人。
李妈妈冲着贾母高声道:“老太太,当年嫁妆单子三份,您的呢?拿出看看便知啊。”
贾赦也问贾母:“母亲,您的那份呢?”
王夫人见她迟迟没拿出什么东西,便更笃定她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实际手里并没有什么证据。
她缓过神来也不似刚刚那样慌张,腰板儿也挺直了:“这些东西老太太那里记得,都是收归库房管着的。”
王夫人得意拿手帕拍了拍身上,拂去看不见的尘土,十分恳切的样子道:“大哥,要不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找看,这么些年,再好的纸张说不定都化为尘土了,一吹就没有了。”
王夫人眼里的得意之色已然掩盖不住了,她就知道一群酒囊饭袋,还以为能掀起多大风浪呢。
贾赦充耳不闻王氏的挑衅,抬手制止想要说话的贾琏,眼睛直直望着贾母,执着等待贾母的表态:“母亲,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