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荣府丫鬟生存指南 第20章 第 20 章

迎面走来的丫鬟大概十四五岁，身上的衣料比麦光和佳蕙好不少，但头上却朴素得很——倒不是说这丫鬟的头上除了头绳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是对比之前麦光见到的平儿、袭人等，眼前的这个丫鬟头上的钗环真不算出众。

单以年纪来说，佳蕙叫红玉姐姐也不算吃亏，何况从身上的衣料推断，红玉肯定是比两人等级更高的。于是麦光也跟着佳蕙一起叫红玉“姐姐”，“徐妈妈让我送石头时特意叮嘱了，这石头要先放在盆景里的背光处养一养，水倒是不用浇太多，平时那盆景怎么浇水还怎么浇就是了。姐姐们平时打理那盆景都是习惯了的，别的也不用我多说，不过花房最近新配出来一种骨粉①，徐妈妈已经让我一起带过来了。”

红玉听她说话条理清晰，不由得连连点头。直到麦光说完了，红玉这才笑道，“徐妈妈费心了。”说着，抓起一边的果脯递给麦光，“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怎么也不进屋去坐坐？我们正分果子呢，见者有份，你也甜甜嘴。”

要说进了国公府除了能躲债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大概就是这个了。国公府的饮食上也分好几等，大丫鬟们的饮食都和主子们差不多了，她们这种小丫鬟对着什么胭脂米、碧粳米就只能望洋兴叹，但平日的盐分、糖分摄入都是不缺的。如今这个年代，吃盐还能说是人体必需，可糖就是实打实的奢侈品了。只有国公府的厨房，最近大概是在研究什么新果脯、零食，每天光是散给下人的就不少。

麦光送过来的石头不算大——不然她一个小丫头也搬不动不是？只是毕竟刚搬过石头，这会儿倒是不好去抓果脯。见她不动，红玉还以为她这是不好意思，先把果脯塞到麦光贴身挂着的荷包里，然后才对着二人挥了挥手，“佳蕙知道徐妈妈说的那盆景在哪吧？你领着她去吧。快点回来啊，晚了的话，果子被分完了可别说我不疼你。”

听了这话，佳蕙果然有些着急，带着麦光一起到了盆景前面，就急冲冲地回了屋子。可惜怡红快绿占地颇广，即便佳蕙已经加快了脚步，但这会儿桌上的盘子已经空了。兴冲冲地回来，看着大家一点儿也没给自己留，佳蕙虽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难掩失望，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抱怨，“你们的手也太快了！”

屋里的几人互相看了几眼，终于有人忍不住笑起来。佳蕙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听红玉笑道，“我们几个就那么馋？”说着，从柜子里端出一碟还没动过的果脯，“都给你留着呢，咱们一起吃，满意了吧？”

佳蕙嘻嘻一笑，“多谢姐姐。”一边说，佳蕙一边在心中感慨，虽说看屋子这活儿离主子们远了点，但怡红快绿的姐姐们对她还是很照顾的，也难怪麦光羡慕。

这样一想，佳蕙又不是很想和麦光换一换了。

不说怡红快绿这边众丫鬟分了多少果脯，麦光回到花房，就见红果正拿着一把扫帚扫院子。刚才大概是哪个妈妈又修剪过盆景，这会儿院子里许多枝条横七竖八地躺着。

麦光连忙快几步上前接过扫帚，“你昨天不是说有点儿头晕？没有差事还是回屋歇一会儿吧。”如今园子里三不五时就能碰到男人，解手极不方便，红果平时就不怎么爱喝水，昨天又在大太阳下跪了一个小时，麦光其实有点怀疑她中暑了。

这时候也不是没有中暑的说法，只是……

“哪有那么不济事了？”红果伸手擦了擦汗，见麦光已经接过了扫帚，她又抢不回来，只好转身拿了抹布去擦桌子，“不过是晕了一小会儿，总不能三两天地躺着。天生不是娇贵人，得不了娇贵病。”

是了，在如今的观念里，中暑算得上是娇贵病了。麦光也不知道这种念头是怎么来的，明明主子们热了有人工风扇、冷了有锦帽貂裘，真正被暑气、寒气影响的时候少之又少，反倒是真正干活的人，直面暑气和寒气，才更容易中暑、着凉呢。

结伴做完了院子里的活儿，回了屋，麦光见到红果拿出她那幅绣了大半个月的绣品，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这绣花布料不是咱们的份例吧？是你从家里带来的？”

红果抬头，诧异地看了麦光一眼，“你不知道？苗苗那就有，这么大的一块料子八十钱。”说起苗苗，红果就有些羡慕，“还是一家子在这府里好，有照应的地方多着呢。”

有点贵，麦光现在每月的月钱不过二百钱，这一下子就去了月薪的一小半。好在她上两个月的月钱还有些剩余，这会儿咬咬牙也能买一块料子回来。

这段时间红果一直低头绣绣品，麦光虽然不会绣花，但也在自己份例里的布料上练了些云纹、水纹之类的图案。绣得不怎么好，该柔和的地方僵硬得很，胜在针脚整齐。从苗苗那买了额外的布料后，麦光就有些犯愁：她是计划着做个抹额之类的小件东西给周大娘，拜托人家帮自己打听一下家里的事。奈何自己如今的绣花水平真的不怎么样，总不能到时候送个面上光秃秃的过去吧？

一边走，一边愁地等到了苗苗进屋，麦光就和她说了想要布料的事情。她们这四个人里，只有苗苗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府外买东西方便些。她家里还有个兄弟，到现在也没在府里派上差事。因没有单独的户籍，即便如今府里用不上，这些家生子们也不能出去租铺子、做些买卖、种地。有些心思活络的就从外面的铺子里买些花儿、手绢、头油这种府里丫鬟用的日用品，专卖给她们这些在府里做活的丫鬟，当然，银钱上会比外面正常卖的贵一些。苗苗的兄弟得了启发，也开始在府里府外淘换布料。

麦光把事情和苗苗说了，苗苗却皱眉，“前两天刚罚了一个私自把府外的东西夹带进来的管事呢，这个月怕是难弄到外面的东西。你要是不急的话，等两天？”

想到刚才从佳蕙那里听来的消息，麦光心中一动：所谓把外面的东西夹带进来，不会指的就是当初她们那小院子里的耳坠吧？想到这，麦光开口问道，“你知道受罚的到底是谁嘛？”

苗苗拧眉细想了一会儿，“听说是个姓杨还是姓柳的管事……”她当时还想着，不知是不是自己被分到了花房的缘故，好不容易听说个管事的姓儿都是树名儿。

麦光记得，好像木香是姓杨的？

闲聊了两句别人的事，坐回自己份例里的布料前，麦光忽然灵光一闪：周家再怎么体面，想来主子生气时也是要跪的。以她如今这个绣花的技术，抹额这种要戴在头上见人的“大件”就别想了，要不干脆给周大娘做一双护膝吧？

反正护膝这种东西日常都穿在衣裳里面，绣花纹样的好坏也不是很要紧，到时候能绣成什么样只管尽力就是了。实在绣不好，有些僵硬，还正好显得自己作为一个新手，刚会做点儿东西就给周大娘送去了呢！而且护膝的内衬可以用她现在份例里的细棉布，比做抹额能小省一笔。而且她绣纹僵硬的问题也多了半个月的练习时间，怎么算都挺合适。想到就做，接下来的时间，每天除了在花房干活儿，麦光就和红果一样，也开始闲下来了就低头绣东西。

大概正是因为麦光没事就回屋绣东西，所以觉得这个夏天也不十分难熬。同一个屋子的苗苗却几乎要被这个夏天折腾死了：说起来，她们这些小丫鬟虽还没正式开始留头，但进了府，总要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若说平时擦洗身上还可以用院中晒热的水对付一下，可洗头的水却是必须从厨房提过来不可！偏偏园子和厨房的距离正经不近，每次要点热水都十分麻烦。

如今正是夏天，园子里草木葳蕤，几乎禁了一切明火，连个茶炉子都不好找。苗苗又是那种头上爱出油的体质，每次洗头都恨自己不在厨房当差！

这天临睡之前，苗苗终于忍不住抱怨起这件事，“厨房里的那些老婆子们也可恶，要一点热水，是我自己提回来，烧得又不是她们家里的柴，至于每次都推三阻四的么！”

绿波有些无奈，“咱们院里就你去厨房最勤，别人要一次热水，你得要两三次，时日久了，厨房那些妈妈自然心里嘀咕。”

苗苗委屈得要命，“那是你们头上都不出油！”

红果打了个哈欠，对苗苗的委屈不以为意，“得了吧，咱们都是‘黄毛丫头’，羡慕你那一头乌油油的头发还来不及，你还在这说头发出油！再这么说，我看你是要我们都过去闹你了。”

苗苗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忿忿道，“这几天卖头油那家伙不知道死哪去了！要是有人能带些新头油进来也行啊！”要是头发单纯乌黑发亮，她自然开心，可谁让每次头发上每次出油就和人出汗似的，总是会有一些味道在。以前，园子里有人三不五时地卖些头油、香粉一类的，倒还能遮盖得过去。可这段日子不知道园中的管事们抽了什么风，对这些事看管得又严了起来，像她这种头发爱出油的可不就烦恼得要死了么！

① 古代养花没有化肥，但天然肥料很多啊，鸡蛋壳、骨粉、发酵后的大豆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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