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第21章 折节待士12

大观园深夜肃静，可潇湘院外却暗流涌动。

大观园作为贾府内院，更何况潇湘院是女院，寻常家丁是进不了大观园的。

但莫云实在顾不得这些，她心急如焚带着值得信任的家丁直接赶到了潇湘院。

远远看去，守在院外的家丁早已东倒西歪，一片死寂。

莫云嬷嬷心口猛地一紧，两眼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她强撑着站定，死死盯着那紧闭的院门——好在院门仍然完好无损。

这至少说明，院内或许尚且安然无恙。

她急忙摆手，沉声道：“围住潇湘院！”

家丁们立刻行动，将院门四周堵得密不透风，确保没有活尸或其他贼人能再靠近。

裴石则蹲下身，仔细检查倒地的家丁尸首。

家丁身上都有撕扯咬伤的痕迹，手指一探大多已经毙命。

他抬头对莫云沉声道：“……是活尸。”

莫云嬷嬷心中猛地一跳，呼吸都紧了几分。她连忙上前，和一个丫鬟一起拍打院门，焦急地喊道：“院里可有人？快开门！”

裴石没有理会这边的呼喊，而是站在院前的小桥上，目光缓缓扫视潇湘院的地势。

溪水静静地沿着后门的墙根流入院内，院墙也有寻常人那般高，若无人从内开门，外人不借助外物很难翻墙而入。

而活尸根本不会使用工具。

如果活尸要进入院子，那就只能靠这条小溪了。

“大娘，还是叫人到大奶奶处瞧瞧，就怕还有活尸在园中。”

“大奶奶那处早已回报并无异样，”莫云想了想，慌慌张张道，“公子说得有理，我再叫人巡视一下。”

夜深昏暗，大观园又大，若有活尸藏在园中根本防不胜防。

可是他不理解，难道这活尸是那天晚上的漏网之鱼？还是第二日没有收敛的尸首尸变而来的？

裴石目光一沉，正思索间，院内终于传来回应。

“谁人叫门？”

只听见雪雁轻巧的声音闷闷地从门中出来。

等待许久的莫云又惊又喜，“雪雁！是我，林大娘。”

门后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奶奶说了，不能随意给人开门，大娘这么晚了有何事？”

“府里家丁来报，才知潇湘院外的家丁都被活尸害了，我等赶来问奶奶好。”

院内再度寂静下来，等了一会，才听院里又道：“奶奶说院里一起切好，无需挂念，还劳烦莫云嬷嬷去叫裴师傅同来，奶奶有事相求。”

莫云嬷嬷愣住了。

这院外这般模样，却怎么还不开门让人进去？还要叫外男入内院？

“裴某在此，”裴石在一旁道：“劳烦告诉你家奶奶，除我以外，院外都是府中家奴。”

莫云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这是主子放着有府中人带贼入院！

她当即道：“麻烦告诉奶奶，方才翻墙入府的贼人已经悉数被擒，赵姨娘也被押住。府中贼患已除，只等奶奶发落。”

门内再度沉默。许久，终于传来门闩缓缓打开的沉重声响。

两扇院门只开了一道缝，雪雁和春纤站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打量外面，直到确认无误，这才彻底打开门户，放众人进入。

然而，院内的景象却让莫云嬷嬷猛地怔住了。

往日潇湘院素来整洁清雅，如今却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让人几乎要作呕。

最诡异的是，明明没有风，却只听得竹叶不停地沙沙作响。

“这……”她低声喃喃，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院里这是怎么了？”

雪雁未做多言，一行人缓步穿过回廊，越过庭院，经过竹林。

移步换景，便能瞧见春花秋月两个小侍女站于屋檐之下，俩人朝莫云嬷嬷和裴石点头施礼。

春花抬手指向院面前的竹林，但是裴石已经先一步注意到了。

在竹林深处，一具挣扎不止的活尸被绑在四根粗壮的竹子中，左右前后，动弹不得。

正是那活尸在不停挣动，才让竹影不断晃动，发出诡异的沙沙风声。

莫云嬷嬷一时呆住，心中满是震撼。

潇湘院内不但安然无恙，反而成功捕获了一具活尸？！

裴石走近那具活尸，仔细观察。

活尸的皮肉被烈火灼烧成焦黑色，散发着一股焦糊的腥臭。

方才听不到活尸常有的嚎叫声，裴石伸手拿下活尸的嘴巴上的东西。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雕花紫檀木镇纸。

裴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只觉得有趣。

他转身缓步入了屋檐，问两个侍女：“你们是怎么抓住它的？”

“深夜打扰公子了，还请公子莫怪。”

一道轻柔却透着疲惫的嗓音从屋后传来。

裴石回头，便见林黛玉缓步而来。

黛玉身披只有冬日才会拿出的对襟大红袄儿，颜色深，衬得她肤色如雪，脸颊却浮着一抹淡淡的病态潮红。

而她的步伐仍旧端雅，不见一丝慌乱。

紫鹃搀着她，雪雁将一张雕花藤椅搬至廊下。

春纤则小心翼翼地铺上坐垫，坐着不至于透凉。

可黛玉刚一坐下，却也没忍住将手臂架在扶手上轻轻扶住额角。

“我们只能将他绑在竹杆之间，之后便不知如何是好了。”说完她轻笑一声，“如今院里有些狼狈，公子见笑了。”

她乏了累了，却还是撑着等有人来收拾残局。

方才还对着家丁们辱骂的恶霸，如今竟浅笑赞许道：“府中家丁还不如奶奶院中的姑娘们，真叫人刮目相看。”

雪雁和春纤闻言，眸中浮现一丝自豪，却也只是站在黛玉身后不苟言笑。

“公子莫要取笑我们了。”黛玉轻轻垂眸，抬手拢了拢外衣，声音淡淡的，“院中无兵器刀刃，姑娘们又不似园外粗人，莽撞不得，也只能酌情试试，倒也是运气好罢了。”

黛玉这么说，可裴石却不这么认为。

活尸毫无差别的攻击，是不顾任何阻拦的。

但这群生在富贵乡、养尊处优的姑娘，却又有胆识、有方法，不因身娇体弱便坐以待毙，而是懂得借势而行，巧妙制敌。

“奶奶不必谦虚。”裴石缓声道，“这世间没几人能活捉活尸。”

生在富贵乡、养尊处优，却又有胆识、有方法，不因身娇体弱便坐以待毙，而是懂得在自己的规则里活下去。

黛玉未再多言，轻轻靠着椅背，似是太过疲累，不愿深谈。

莫云见状，忙俯身问道：“奶奶，赵姨娘如何处置？”

赵姨娘也也曾算得上是贾府的半个主子，虽然叫人绑了，却还是要等家里主子的发落。

黛玉只顿了顿，道：“这活尸好似是她家里的侄子，便让他们关在一处，叫姨娘认认人吧。”

莫云心头一跳，她倒差点忘了，她这主子是个心眼小的人。

“那院里这活尸……”

“由裴公子做主吧。”

黛玉转头看向裴石：“还请公子指点莫云嬷嬷一二，好妥善处理，免得平添波折，伤及无辜。”

说罢，便不再理会，径直起身回屋。

早上还在病榻上歇着，还未曾恢复气力，没想到一夜之间府中一下子又这么多事。

她不爱管事，就是眼瞧着府中渐渐走向后手不接的境地，她也只是与宝玉提一嘴。

如今，她是贾府的主子，再累，也得撑着。

莫云叫了几个下人与裴石接手活尸之事，又急急叫几个丫鬟婆子收拾院落，待她入屋，便见满屋狼藉。

雕花繁复的月洞窗已被烟熏得发黑，书房一侧墙面湿漉漉的，空气中还残留着焦木味。

这潇湘院，一向是小巧精致，如今却……

莫云心疼不已，“这！奶奶房里怎么糟蹋成这样！”

黛玉对她的大惊小怪习以为常，微微抬眸，语气淡淡：“方才听雪雁说，府中又进了贼人，可已处理干净？”

莫云才从屋中狼藉回过神，连忙道：“多亏了师傅相助，不仅除掉了贼寇，还扣住了赵姨娘。”

见莫云还要说，黛玉便摆摆手：“府中既然平安，余事明日再议。”

莫云瞧着主子心神憔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奶奶这房子也住不了了，不如让人去收拾别的屋子，您先歇息一晚？”

“不必了。”

黛玉轻轻阖眼，仍旧带着惯有的清冷：“换地方歇下，怕是还要折腾……再者，潇湘院住惯了，旁的地方更是睡不着。今夜我就在房中将就一夜，明日再收拾出一处好的地方吧。”

她既不喜变动，也不愿迁就。

莫云无奈，看了眼紫鹃，紫鹃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再劝。

莫云心里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黛玉又交代了明日议事堂的安排，才终于摆手，示意众人散去。

莫云从后门出，经过竹林时，见人影错落，众人忙忙碌碌。

她唤来身旁常使唤的丫鬟，又叫了几个机灵的，在院中轮换值夜。

活尸已经被人绑了送出去，莫云便走到裴石身边道：“今晚多谢师傅，明日奶奶身子好些，休息好了，我定跟她说今夜之事，不叫师傅白白辛苦。”

裴石并不在意这些，他微微皱眉，问：“你家奶奶怎么了？”

“许是今夜事多，她便有些累了。”莫云叹了口气，“如今奶奶房中的月洞窗又被活尸撞坏，今晚怕是也要休息不好。”

裴石闻言，略一思索，淡淡道：“劳烦大娘进去，就说我想请脉。”

莫云犹豫片刻，毕竟未免不便。

可转念一想，自家奶奶早那会还昏在床上，若真有个好歹，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繁文缛节？

好在黛玉同意了。

裴石步入房中时，黛玉正执笔书写。

他本不该多言，只是在一旁等着。但瞥见她所写的内容，竟是今夜活捉活尸的记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黛玉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看他一眼，见他并未避开，便干脆将册子推至他面前，语调平缓道：“不过是一点日记，不如我写完给裴公子瞧瞧，也省得再费力转述。”

裴石一顿，自觉失礼，正要收回目光，却见她神色坦然，还是将册子推至他面前，他并无半点遮掩的意思。

“唐突了。”

他收敛心神，翻开册子，快速扫了一眼。

这一看，倒是颇有意思。

这册子上不仅写下了今夜抓捕活尸的步骤，甚至还记录了活尸的习性，并标注‘火攻之可暂缓行动’的注释。

黛玉主动伸出手，待紫鹃在腕上搭好绢缎，裴石便上手号脉。

一边问：“以火攻之是奶奶的主意？”

“是。”

紫鹃拿来一方绢缎，黛玉主动伸出手。

寻常闺阁女子断不肯让外男诊脉，但黛玉自幼多病，早已习惯让人请医问诊。因此此刻神色淡然，闭目养神，毫无避讳。

裴石沉默片刻，随即上前搭脉。

他一边诊脉，一边随口道：“奶奶是如何想到用火攻的？”

“院中无兵器刀剑，本也是无计可施。”黛玉微微眯着眼，声音平静：“我想白日公子既要急着火化府中尸首，便想着活尸本是人死后尸变，若直接用火攻之，或可一试。”

裴石只搭了一下脉，便收回手，借了纸笔记下方子。

黛玉见他的字如飞龙舞凤，洒脱俊逸，却又稳重有形，不禁多看了一眼，随口道：“公子这字，是有师承？”

裴石敷衍道：“不过是临了几张好字帖罢了。”

他将方子递给莫云，话题一转：“火化不过是彻底防止死者尸变罢了，若用来对付已变成活尸的，只怕难以善后。”

黛玉今夜却觉得火攻有效果：“但也能叫他行动迟缓，便有机会捕捉。”

“若今夜它不受你控制，院中竹木繁盛，一旦引火，潇湘院便要付之一炬。”裴石语气不紧不慢，仿佛在陈述一个极平常的事实。

黛玉微微一滞，轻轻点头：“我只想抓住它，确实莽撞了。”

她收回日记，道：“还请公子明日推荐几件趁手的兵器，给府中的姑娘们，也好御敌。”

“奶奶要抓着活尸作甚？”

黛玉一下子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将活尸绑在府门，想必比府中护院家当有用。”

裴石一时间愣住了。他从来只想着要将活尸赶尽杀绝，见毫无希望便也渐渐放弃了。

可她却另辟蹊径，竟要化为己用，此时他竟觉得可行。

他却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反而转向莫云，淡淡道：“府中可有油布？你家奶奶风寒未除，要封窗遮风，莫要再让她夜里受凉受惊。”

黛玉眨巴眼睛，盯着他瞧。

说罢，他继续道：“奶奶自己不爱惜身子，大抵是要白费了我这方子，便是华佗再世也是不依的。”

黛玉：“……”

她惯听别人说自己刻薄，可眼前这人才是个刻薄的，还事事计较。

莫云忍笑，赶忙应下：“是，我这就叫人去找。”

黛玉不想再理会他，正打算翻开册子继续书写。

谁知，裴石忽然又慢条斯理地续上方才的话题：“几个丫鬟侍女，我倒是可以寻几件适合的兵器给她们防身。”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黛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轻笑：“但奶奶身子这般羸弱，若遇贼人，只怕未能御敌，便先叫人掳了。”

黛玉手一顿，脸色微变。

这话……好不礼貌！

她新婚未成，便是从未提及初遇裴石之事。

自缢未成，反被外男掳走，说出去她便没了清白了。

这种经历，她甚至不愿多想。

如今被裴石当众提及，她心头隐隐不快，面露愠色。

裴石却毫不给人面子，当着其他人面继续拆台道：“奶奶先要将身子养好，免得拖人后腿，再提刀弄剑吧。”

黛玉：“……”

她几乎是气笑了，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公子说得是。”她语调温柔，笑容晏晏，“待我身子好些，再向公子请教切磋。”

裴石看她似笑非笑，便知她定是恼了，偏偏还要端着大家闺秀的风度。

他心里顿觉有趣，没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届时，定当相教。”

黛玉望着他，见他眼尾微微挑起，似是在心里计较着什么。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后悔——她是不是不该开口求他推荐兵器？

如今看来，裴石是在拿她消遣！

感觉自己节奏好慢啊，我现在才发现，这个剧情在里面才进行了2天！

太难了黛玉，你一天要遇到好多事啊！

不靠谱不忠心的家丁、看戏阴晴不定的大个子、也就只有潇湘院的小姐姐还有莫云嚒嚒靠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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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折节待士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