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云中桂子 第33章 礼物

探春正对镜子整理妆容，预备去给贾母请安，谁知赵姨娘却摇摇晃晃的进来了。探春心里诧异，这么早姨娘怎么来了？赵姨娘晃进屋，斜依着门：“姑娘真是出落得越发好了。我当年也是一朵花儿一样。老爷还夸奖我呢，说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反正就是说我比鲜花还美呢。可惜，一转眼你们姐弟都这么大了。”

探春不由得皱皱眉，赵姨娘真是改不了骨子里的粗鄙。她一直在贾政身边服侍，却是大字不识一个，讲话举止都是粗鄙。想想香菱，即便做了薛蟠的侍妾，还是一心想要读书。探春皱皱眉，站起身来：“一大早上，我还要给老太太请安呢。姨娘来什么事？”

“我一晚上没好生睡，我违逆终身打算呢。你跟着老太太去潞王府赴宴，听说这是因为潞王要选妃成亲了，因此太妃才请京城仕宦之家的女孩过去，为的就是挑选儿媳妇。我把你生的这么标致，你又读书识字的。这通身的气派，肯定把别人都比下去了。你今后要是好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你弟弟。”赵姨娘满眼期待，抓着探春的胳膊。

探春只觉得心血翻腾，前日她和黛玉闲聊，黛玉还表示羡慕探春有亲生母亲。可是这样的亲生母亲——探春内心绝望的想她宁愿和迎春惜春一样，忍受没亲娘的苦楚，也不想自己的亲娘是这样。

“姨娘一早上胡说什么呢？这话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呢？被太太知道了，姨娘又要挨骂了。”探春对着丫头使个眼色，侍书立刻过来：“三姑娘时候不早了，一会林姑娘和二姑娘就要过来，同姑娘一起去请安呢。”

“我来就是为了——”赵姨娘拉着探春出来，她看看探春身后跟着的丫头：“我有体己话和你们姑娘说，你们都站远处去。”侍书看向探春，等她发话。探春对侍书使个眼色，她立刻带着小丫头走远了。

“我来就是为林丫头，咱们家这些女孩子们，我看也就是林丫头长相比你强。老太太又疼她。以前什么吃穿用度，也还罢了。她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自然多偏疼些。但是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可讲不起什么温良恭俭让。你可要抓住机会！”赵姨娘嘀咕着：“我看太太对你的婚事不怎么上心，到底不是亲生的。我可是你亲娘。平常无事我过来教导教导你！”赵姨娘压低声音：“男人都一样，我教你怎么把腰肢放软和点，怎么和男人说话！”

赵姨娘的话没完，探春已经满脸通红了：“姨娘还是住嘴吧。你一早上跑来疯疯癫癫的，我就不说了。谁知你还得寸进尺，都说了些什么？我成什么人了？要学那种见不得人下三滥的东西！老太太，太太本来满心疼我，你却还来拉扯！”探春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了。

“你怎么和我生气掉脸子呢！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我在那屋里点灯熬油把你们两个熬出来，你倒是嫌弃我了。我一片苦心都喂狗了！”赵姨娘顿时哭闹起来，她那手绢捂着脸，嘴里一套一套的絮叨着。

“二姑娘和林姑娘来了！”侍书忽然扯着嗓子通报，探春忙着调整情绪，拿着手绢擦擦眼：“姨娘还是回去吧，有些事情不该你操心，就不要白费心了。”这时候惜春和黛玉才远远的过来，赵姨娘放下捂着脸的手，她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你这个傻丫头！我是真心为你好呢。女人嫁错了人，下半辈子就完了。”

探春根本不理会，大步的去迎接黛玉她们了。赵姨娘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的站一会，嘴里嘀咕着默默地走了。她知道女儿厌烦自己，可是自己已经很小心不叫探春生气了。真是读书多了脑子就和别人不一样。她这个傻子，老太太肯定更心疼亲闺女。贾敏不在，可是黛玉就是贾敏的替身啊。而且老太太本意是叫林丫头嫁给宝玉，正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现在只怕是不行了。按着老太太疼林丫头的劲儿，肯定要说给她一门好亲事算是补偿！

但是凭什么要牺牲她的女儿呢！赵姨娘满心不忿儿，三丫头长相不说了，她精明强干，要口齿有口齿，会读书写字，女工针线，还是贵妃的妹子，那点不如林丫头呢？她不过是没了父母投靠来的。一个孤女怎么能抢走主人家姑娘的风头呢？

“我就是不平，我受欺负还罢了，怎么连我的儿女都要跟着倒霉呢！”赵姨娘低着头，嘴里碎碎念着忙着赶回去。要是太太从老太太那边请安回来，没见着自己，她可是要倒霉了。谁知赵姨娘只顾着低头走路不小心撞上一个人。赵姨娘刚要骂人，却发现是宝钗。

“原来是宝姑娘啊，我刚才只顾着走路没见着你呢。”赵姨娘似笑非笑，宝钗身份尴尬，赵姨娘也有点看不上她。不过是想勾引爷们，谁知玩砸了。

宝钗似乎没看见赵姨娘明晃晃的鄙视，她依旧是笑着问候：“我见着姨娘过来，正想打招呼呢。谁知姨娘只顾着走了。大概是你担心太太这就过来了。我刚从那边来，告诉你吧，这会太太还在老太太跟前呢。要下来可要等一会呢。姨娘别着急，看走得急了，崴脚。”

说着宝钗对赵姨娘说：“我有些新茶，正想着给姨娘尝尝看。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过去。”赵姨娘听见宝钗要给自己茶叶，顿时欢喜起来。王夫人手里的好东西哪里轮到自己呢。想着她喝的茶叶还是上一年的陈茶，都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要是弄些新鲜茶叶给贾环，等着放学了喝一杯该多好。赵姨娘听了顿时欢喜起来：“叫你破费了。那都是薛姨妈送来的，我们怎么好占便宜呢？”

“一点茶叶罢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分彼此呢。”说着两个人到了宝钗房中。宝钗先叫小丫头倒茶来，又拿了茶点给赵姨娘，两个人闲聊起来，赵姨娘说到一早上去看探春，结果被探春埋怨，忍不住抱怨道：“我是她的亲娘，一心为她打算！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担心她的终身大事，总算有这么个机会，她竟然不知道要抓住！”

宝钗听了赵姨娘的抱怨，心里暗想赵姨娘虽然蠢笨却一心为探春盘算，只是老太太必然偏心林妹妹。要是林妹妹飞上高枝，对贾家也没多少好处。而且，宝钗想宝玉对自己一直冷若冰霜，她心里念头一转笑着说：“三姑娘是害羞，姨娘不要生气了。不过姨娘也不能只抱怨，还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家里这些姐妹，也就是林丫头和三妹妹出类拔萃。或者老太太和老爷有另外的打算呢。不过三妹妹自有三妹妹的长处，林丫头虽然好，可是没了仪仗，原先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把林妹妹许给宝玉的。现在只怕老太太还是有点舍不得。”

赵姨娘顿时来了精神：“我怎么没想到呢？难怪上次北静王府说媒的那个人，真正的青年才俊，眼看着又要出去补缺了。谁知林丫头听见哭天抹泪的，换成别人还不知道多高兴呢！既然林丫头心里想着宝玉就该直接说明白了，没得和我们三丫头抢什么呢？”赵姨娘一拍大腿站起来：“我去问问林丫头去。她三妹对她不错，就请她让一让有什么不可？”

宝钗忙着拉住赵姨娘：“姨娘别忘了，上次的事情，都是你太冒失了。这些话叫女孩子家如何说呢？你冒失的过去，又是一通闹。最后还是姨娘不省事。你还是慢慢的。不如叫老太太和老爷自己看出来。”

“是了，多谢姑娘提醒我。”赵姨娘想起来当初闯祸差点被贾母给骂死，她立刻退缩了，听着宝钗的主意，赵姨娘茅塞顿开，谢了她就急着回去了。

夏金桂看着志在必得的萧朝宗，直接一盆冷水泼过去：“咱们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我不愿意。委屈自己做外室，我做不到，叫我昧着良心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我也做不到。我可没逼着你做什么，就算是你的太太这会和你和离了，我们也不可能。”

萧朝宗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更没有惊讶，他似乎料到了夏金桂的态度，一下子坐在她对面，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你真是一点不留情啊！我怎么也是个翩翩君子，结果被你一下子拒绝了。你就没一点不舍得吗？”

“别骗人了，你根本没伤心。”夏金桂直接戳破了萧朝宗的伪装。

“好吧，在你跟前那些我是瞒不住任何东西。和你说件事，王爷要娶林如海的千金做王妃，已经上疏求皇上了。”萧朝宗看向远处：“接下来只怕是要不能安静了。”

“怎么王爷娶谁还碍着别人了？林大人的千金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我看是王爷高攀了呢。”夏金桂好奇，黛玉虽然没了父母，但是林如海是任上没的，属于因公殉职，因此黛玉还是盐政林老爷的女儿。她的出身做王妃是够格的，更别说黛玉手里还有潞王梦寐以求的东西。

“因为他们已经在江南开始动手了！我最近一段日子也不能在京城了。”萧朝宗皱皱眉，满眼担心：“我是担心你。薛家那个薛蟠可回来了。他们家这么一下子就真的穷了。狗急跳墙，你可要小心些。”

夏金桂愣了愣：“多谢你的好意。薛家已经找上门了。不过我可不是小白兔。他们家很快就自顾不暇，没时间来找我的麻烦了。”

萧朝宗无奈的说：“我只是关心你。真是个狠心人。我也不想你受委屈，但是人世间的事情就那么无奈。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都是借口。其实是得陇望蜀。你已经生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了，又是总商，可以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没钱。你有了富贵就不该还想要什么爱情。天尚且有残缺，何况是人呢。还是有点遗憾比较好，省的太满了，就流出来了。对了，我想王爷未必是真心喜欢林如海家的千金，他只是为了账册？那样的话真是下血本了。连自己都豁出去了！”夏金桂转开话题，没想到啊，皇上眼里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潞王，竟然也有卖身的时候！

“你胡说什么呢？我觉得潞王是对林家姑娘有意思。亏你想得出来，王爷牺牲色相还出卖后半生！其实潞王也是在赌，赌他和林家姑娘能婚姻和谐，赌——圣上对他是放心的。”萧朝宗看着远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成了谁也听不清的低语。

夏金桂明白了萧朝宗的意思，按着潞王的身份地位和恩宠，未来的王妃必然是出身名门。尤其是皇上那么看重这个小弟弟，皇帝应该给潞王指婚一个又军事背景女子做王妃。王子腾身为九省检点，又是大司马，天下一半兵权都在他手上。皇帝并不能指挥得动多少兵马。因此潞王有个出身武将家的王妃就很必要了。

贾家，贾母正满腹心事，潞王太妃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潞王真的对玉儿有意思，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室，都是玉儿的幸运。但是玉儿这门婚事真的好吗？“老太太，王家那边来人了，说是给老太太请安。”鸳鸯掀帘子进来，报告说王子腾派人来京城，特别来给贾母请安。

王家两个女儿都是贾家的媳妇，两家走动自然热络。但是这个时——王子腾外放了外任，因此两家之间走动就少了很多，除了一年两次王家的船进京城送时鲜，顺带着来贾家问候，剩下时间几乎没联系了。这不年不节的时候，王家怎么派人来了？

贾母沉吟一下：“是谁来了？”

“是他们家太太身边的婆子，老太太也见过的，就是那个高个子，言语很爽快的。”鸳鸯想了下：“王家送时鲜的船来京城了。他们送来了好些南边新鲜的水果，还有好几个箱子，里边是南边最时兴的绸缎。”

“难为这么远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你叫她们进来，我也正想有个说话的人。”贾母一摆手，鸳鸯领命而去。

很快鸳鸯亲自带着两个婆子进来了，她们身上头上都是珠光宝气，见着贾母立刻恭敬的跪下来磕头，嘴里说着：“给老太太请安。”

“好，你们一路上辛苦了，都起来吧。鸳鸯搬椅子来教两位坐下。你们从哪里来？往年不是年底下才上来，怎么今年这时候就来了？”贾母言笑晏晏和两个婆子拉家常。

“不是因为我们姑娘许给了史侯家的小爷了，这次和史家商量婚期的。”婆子们笑嘻嘻回话，贾母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不是婚期已经商量好了？这是又要改了不成？”

“是呢，本来当初定亲的时候已经把婚期定下来了。但是最近南边战事吃紧，水匪骚扰频繁，上个月他们偷袭了温州，死了不少人。看样子我们老爷是要带兵去剿匪呢。因此就想着提前把姑娘送过来。毕竟战场上的事情难说。若是一切顺利还好，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叫人烦恼。”王子腾要去剿匪，要是胜了，自然是加官进爵，可是败了，就要被弹劾，追究责任。没准还要被革职或者降职。那个时候史家是什么态度就难说了。

“是了。你们姑娘也不小了。虽然做父母的都舍不得女儿，可是也不能耽误了终身。”贾母点点头：“商量定下来婚期，我们也好去贺喜讨喜酒吃。”大家说着都笑起来。

那个婆子呈上了礼单，贾母也不看，直接对鸳鸯道：“难为你们太太想着，你们还要在京城待一段日子不是，等着你们要走了再过来。”

两个婆子告退出去，去见凤姐和王夫人了。贾母问鸳鸯：“礼单那么长，上面都写了什么？”

鸳鸯打开厚厚的礼单，只看了几行就疑惑的说：“真是奇了，王家送了厚礼呢。这是为什么呢？平常他们也就是送些新鲜的东西，虽然难得但是都不贵重。可是这次——缂丝，各种缎子总起来上百匹了。还有一对玉杯。真是奇怪他们没事送这个干什么呢？”

贾母想了会，忽然明白了。王子腾不是急着把自己女儿嫁到史家去，他几个女儿呢，他是想两边通吃，预备着把另一个女儿弄进潞王府去。真是好灵通的消息，好大的胆子！

这会鸳鸯已经带着小丫头们把王子腾送的东西抬进来了。“这些缎子缂丝什么的还罢了，倒是这对玉杯，真是个稀罕东西。我也算见过些好东西的，但是这么莹润剔透的羊脂玉杯还是第一次见。”鸳鸯说着捧着个盘子到了贾母眼前，托盘铺着大红缎子，上面放着一对瓜瓞绵绵，葫芦式样羊脂玉杯，这样的东西分明是成亲的时候行合卺礼的东西。王子腾这是叫自己退让呢。王家对潞王妃的位子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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