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自己拿药膏!你别进去!”
柳湘莲正在怔愣间,就见到尤三姐一瘸一拐的急急走进房间,声音比身影先一步传进来。
尤三姐在药罐边安心等待着,原本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可是她闻着药香,等到柳湘莲回来时,念叨着柳湘莲,却忽然想起桌面上昨晚题的字似乎都没来得及收起来,糟糕,万一他发现那就说不清了……
尤三姐脚痛得走不了路,但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急忙赶过来,不过她似乎还是来晚了一步。
当他闯进屋里时,却发现柳湘莲正在桌前,而视线正盯着桌上那沓被自己写满了的纸。
柳湘莲见他进来,难掩脸上的惊异:“你的脚……”
尤三姐于是深一脚浅一脚跑的更快,奔到桌前,将满桌的纸往怀里一收,尴尬道:“都是我随便写的,你别误会。”
“这些都是你写的?”柳湘莲明知故问,这里既然是尤三姐的香闺,难道还能事第二个人写的不成?可是不问,心里又有些不踏实。
尤三姐本想说“不是”,但刚才明明已经说是她随便写的,这会儿再否认谁都听得出是在说谎,她只好说:“你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
尤三姐的脸不禁红了,手脚都变得不自然。
柳湘莲离开桌边欲走向她,尤三姐突然生出了怯意,也默默往后退。
等到两人逐渐靠近,尤三姐感觉脸上烧得厉害,柳湘莲刚要开口,忽然尤三姐的房间里传来她的叫声:“三姐!”
两人如梦初醒,尤三姐应了一声后扶着门框往外走,去了尤二姐的房间。
房内,尤二姐脸上尤带着病容,说想喝水。三姐服侍她喝完水后,尤二姐才注意到她脸上两团红霞乱飞,便说:“难不成我把病气过给你了?”说着要去探她的额头。
尤三姐忙说自己没事。
她心中有愧,便故意待在二姐房中磨蹭许久,直到柳湘莲走到门外说二姐的药熬好时,她才不得不出去。
在房里窝了许久,等她推开房门再出去时,才发现外头又下起了雪。
“下雪了!”尤二姐惊喜的说道。
她畏寒,无法出门,但看见飘雪却抑制不住兴奋,非吵着要出去赏雪,尤三姐劝不住,只有给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扶着尤二姐走到院子里,昨晚还是花骨朵的梅花已经悄悄的全部盛开,红梅傲雪,煞是好看。
尤二姐穿着厚厚的红色斗篷,在飘雪中漫步,一时竟然分不清是梅花更红,还是尤二姐更红。
尤三姐指她看向开得最大的那朵梅花,依稀能闻到香味。尤二姐起了心意,叫她折了一枝梅,说要插在房中。
尤二姐连连赞叹:“我以前不喜欢梅花,总觉得不及牡丹或是其他花儿娇艳,而且盛开时天气太冷了,毫无心思去赏梅。殊不知病中看到一只怒放的梅花,倒觉得人也精神了几分。”
“你要喜欢的话,我每天都扶你出来赏梅。”尤三姐说:“不过牡丹才是国色天香,你是因了冬天百花凋谢才觉得梅花美,如果梅花开在春天,或许就泯然其中。”
柳湘莲却说:“梅花性情高傲,并不在春日时节与其他鲜花争奇斗艳,是花中隐士,又凌寒独自盛开,品格更加贵重。”
“看不出柳公子对梅花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尤二姐转了转眼睛,看着寒梅傲雪下的这对年轻男女,越看越登对,便故意说:“柳公子,我这妹子比红梅还美吧?”
尤三姐立时听得不好意思。
柳湘莲也不好接过这种话头唐突佳人,便说:“梅花是花中四君子,令妹的个性确有几分相像,也是不畏强权,不轻易屈服。”
尤三姐听得汗颜,尤二姐却满意的打趣道:“妹妹,原来你这臭脾气在柳公子口中竟如此好呢。”
“姐姐,你说什么呢。”尤三姐作势要捂她的嘴。
尤二姐不怕她,继续出言试探:“柳公子,你别怪我多话,我妹妹出落得楚楚动人,你也承认她脾气好,所以是有好多人求娶的。你总来看我妹妹,是不是对她有意?”
尤三姐见尤二姐毫无征兆的把话挑明,臊极了,打断道:“姐姐,你胡说什么?”
尤二姐却罕见的坚持:“柳公子,其实我这个妹子脾气大得很,我总是担心将来等我走了,她将来找不到个好归宿……”
“你会好起来的!”尤三姐不准她说下去,短短几句话,她都能听出尤二姐的心灰意冷。
柳湘莲适时开口:“杨大夫医术高明,肯定能解病人之急的,夫人不必太过忧心,而且尤姑娘性格活泼大方,脾气虽然算不上好,但也绝对称不上坏,你们两姐妹照顾扶持,定能度过难关的。”
“假如有一天,我先我妹妹一步离开,希望柳公子能护她周全。”尤二姐又说。
“姐姐——”尤三姐正要转个话题,岂料柳湘莲竟然一口答应:“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保护尤姑娘,哪怕豁出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尤二姐听完心满意足:“妹妹,你真有福气。”
尤三姐听完:“谁要她保护我了?我这么大个人还能出什么事?”她不服气的噘嘴。
柳湘莲注意到她的嘴唇比梅花还要红,脸颊却比飘雪还要白,在冬日雪景中是另一副叫人移不开眼的美景。受了眼前的蛊惑和尤二姐的怂恿,又兼回想起书房里的题字也突然开口说:“柳某今日也斗胆向你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在下爱慕尤三姑娘,希望能够娶她为妻。”
尤二姐双目圆睁,脸上大喜:“这个嘛,我当然是没有意见,只是不知道我妹妹意下如何?”
尤三姐这会儿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平时泼辣爽利、快言快语的人这会儿跟结巴了似的:“你……”
“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柳湘莲目光炯炯的望住她,尤三姐压根不敢回视,最后竟然像老鼠遇见猫一般躲进房了。
尤三姐看了这副模样也是哭笑不得,但再一细想,若是不愿意,尤三姐早一口回绝呢,何必做出这种姿态呢?因劝着柳湘莲先回府:“我这妹妹害羞了,等我私下问过她的意思,再答复柳公子。”
柳湘莲便一头雾水的离开,自己应该没有会错尤三姐的意思吧?原来女儿家害羞起来,倒也颇有趣。
尤二姐拿着那只折下的梅花进了尤三姐的房间,正见着她在整理书桌上写好的一叠纸。见她进来,又慌乱的把纸张往背后藏。
尤二姐随口问她藏什么,尤三姐索性把那叠纸锁进了抽屉,口中说“没什么。”
门边的尤二姐将那只折下梅花插进她桌上的笔筒内,开口转入正题:“妹妹,你这回不会再拒绝柳公子的提亲吗?”
尤三姐踟蹰着不答,装作欣赏梅花的模样。
“我瞧柳公子真心真意,愿不愿意你总得给个准话吧,可不能把人家一直晾着。”尤三姐继续劝说。
尤三姐见她认真起来,自己无法再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良久才开口:“我们本就无缘,我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你们的缘分深得很,否则怎么会有两次提亲呢?”尤二姐大惑不解,“如今他欢喜你,你又不是全然无情,这样好的一桩姻缘,怎会是空欢喜?”
“姐姐,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我们虽然脱离了宁国府,但过去发生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如果柳公子知道我的过去,你认为他会如何看待我?他能全然接受吗?”尤三姐质问道,脸上的红晕也逐渐消失。
“这……”尤三姐起初迟疑,而后很快想通,“也有男子不介意的吧,你看琏二爷不就是吗……”但声音也越来越弱,大概自己也清楚举出的例子十分没有说服力。
尤三姐十分不屑;“贾琏就是只爱偷腥的猫,他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这样的女人?若不爱偷腥,谁会和他搞到一起?”
尤二姐闻言脸色惨白。
“姐姐,我不是在说你。”尤三姐意识到失言,“我是说贾琏她太好色……”
“我明白你的意思,”尤二姐强自一笑,“你是说柳公子洁身自好,所以他会以己度人,也这样要求未来的妻子。你的担心或许有道理,但咱们女子到底没有男子那种反抗自保的能力,如果他了解你当初的苦衷,也许能体谅也未可知。”
尤三姐听完姐姐的话,心里也产生一丝希冀,但想起前世,他不过是听到一些流言就立刻来贾府退婚,可见他非常在意未婚妻子的名声。
而名声,却恰恰是尤三姐无法扭转也欠缺。的一样东西。
她低头不语,视线再度落在那只梅花上,柳湘莲欣赏梅花的高洁与无畏,甚至还用梅花比喻尤三姐。可如果有一天,当她知道自己已被强权玷污,被风吹落枝头,根本无法凌寒独自盛放,他会再度果断的离去吗?
尤三姐毫无把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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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