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见到那位俊俏郎君正是柳湘莲。
他与薛蟠同来,实是因为不放心尤三姐独自一人在此处,担心她孤掌难鸣。昨日已知她姐姐遭逢大变,又亲睹她哭得凄惨的模样,谁能狠得下心肠不管?
可他一个外男又不好随意进出荣国府,特意去寻尤三姐,恰好今日在荣国府门口盘旋时碰到薛蟠,便随他一起名正言顺的进来。
正想着要如何设法见到尤三姐时,就从这被薛蟠唤作周妈妈的仆妇嘴里,听到了尤三姐的行踪。
琏二奶奶,贾琏的妻子他也有耳闻,不是一般的厉害。
尤三姐固然也有些小脾气,但与那些在后宅玩弄阴私手段的妇人相比可真是大巫见小巫了。他怕尤三姐势单力孤,一个人吃亏,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帮忙。
“二奶奶在何处?”思及此处,柳湘莲无暇顾忌太多直接问出口。
等到察觉到周瑞家的怪异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要求见琏二奶奶委实唐突,幸好他反应极快的把薛蟠推出来当挡箭牌:“是薛兄要见二奶奶。”
二傻子薛蟠起初没会意回来,看到柳湘莲给自己使眼色这才串上供:“不错,是我要见二奶奶。”
“二奶奶应这会子应该在正厅旁的耳房里听账房算账吧。”周瑞家的回答。
薛蟠自然对府里更为熟悉,一听就知他说的是哪里,于是柳湘莲匆匆道谢后,就要拉着薛蟠带路。
望着匆匆离去的二人,周瑞不禁寻思,今日要找二奶奶的人怎么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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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尤三姐在府里游走,问了几个扫洒的丫鬟,终于问出了凤姐的住处。
在府里如同无头苍蝇乱转许久后,她终于到了凤姐所居住的正屋,刚要一脚跨进去,忽然看到了翠柳,并且发现它的衣饰比之上回相见时华贵了许多,穿的是绫罗绸缎,比之其他丫鬟强了许多,头上也插了好几个朱钗,走动间,还能看见袖口处隐隐约约露出就见她忽然一个大金镯子。
尤三姐觉得奇怪,正要喊住他,翠柳却忽然拐进了一条回廊,还鬼鬼祟祟的看身后是否有尾随的人,一看就是做贼心虚有鬼的样子。
她默不作声放轻脚步,悄悄尾随小翠。
小翠在回廊间东穿西穿,不一会儿就拐进了一个偏僻的院落,整个院落临湖而建,只有一个出口,看起来鲜有人至。
小翠确定身后无人之后敲了其中一间屋子的房门,听到里头的回应便快速进屋,关好房门。
尤三姐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趴在窗子上,试图听清里头在做什么。
“那个贱人怎么样了?”是王熙凤那把尖细的嗓子,此刻听起来更显刻薄。
小翠回说道:“二奶奶,我去偷偷瞧过了,也问过进房伺候的仆妇,姨娘确实是小产了。”
“只是小产,倒是便宜她了,”王熙凤怨毒的说道:“看来那个转胎丸果然名不虚传。”
尤三姐听得浑身一震,大夫口中的转胎丸居然真的来自王熙凤的手笔。
里头的小翠还在邀功:“二奶奶,您当初答应我的,只要我能说服姨娘服用转胎丸,您就……”小翠委婉的提醒他。
“你帮了我的大忙,我当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王熙凤轻蔑的看向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许诺给你的银票。另外,你的卖身契我也一并还给你,你走的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多谢二奶奶。”小翠喜笑颜开,捧着银子和卖身契乐不可支。
而在窗外偷听的尤三姐也终于弄清了事情起始,果然就是王熙凤这个毒妇的奸计!她是处心积虑要害二姐。
尤三姐怒火中烧,一脚踢开了房门:“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你们替二姐肚子里的孩子偿命!”
王熙凤见到一切都被她撞破,起初有些慌乱,但她见惯大场面,依然处变不惊,还在强自装傻:“你在说什么?莫不是因为你姐姐流产,所以伤心过度说胡话了吧?”
尤三姐被她这副表里不一的蛇蝎模样恶心透了,也不和她废话,直接冲进屋来抓住她的头发开始撕打。
王熙凤“哎哟哎哟”直叫疼,论泼妇骂街和打人这两项,她不一定能胜过泼辣的尤三姐,这回也正处在下风,好在旁边有个小翠,她急忙要去拉开尤三姐,但尤三姐已经和王熙凤打成一团,拉也拉不开。
“大胆! 你放开二奶奶!”小翠见不管用,赶快跑出去叫人:“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拉开尤三姐!”
仆妇和丫鬟们听到呼唤急急的跑过来,到底人多势众,一下子就把尤三姐制住了,还押到王熙凤面前让她降罪。王熙凤被她拉扯得头发乱七八糟,身上不知中了多少拳,脸也被她抓破了。
这会儿情势调转,尤三姐变成了砧板上的肉,她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王熙凤使出浑身力气,一个巴掌甩到尤三姐的脸上:“贱蹄子,居然敢打我,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
尤三姐的嘴角被打得沁出血丝,但她依然不服输的回嘴:“你不得好死!害了我姐姐的孩儿,你以为贾琏就不会找别的女人生儿子吗?防得了一个,你能防得了千千万万个?贾琏就是知道你这么歹毒,才巴不得你这个母老虎早点见阎王!”
这一番话算是踩到王熙凤的痛处了,她恼羞成怒,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扇过去,把尤三姐打得双颊红肿。
“你就是打死我,贾琏也不会回心转意!”尤三姐还在故意激怒她。
王熙凤气疯了,觉得甩巴掌不过是便宜她这个小蹄子,正要气得踹他一脚时,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大喝:“住手!”
她踹人的动作不觉顿住,转身看向闯入的外来者,然后就见到薛蟠带着一个年轻男人闯进来。
“二奶奶!你在做什么?息怒啊!”薛蟠闯进来,而那个后生则是喝退仆妇们,第一时间将尤三姐从仆妇手中解救,还了她自由。
“蟠兄弟,后院的事你也要管吗?”王熙凤不高兴的开口,又指向救下尤三姐的男人,“他是谁?”
“他是我的好兄弟柳湘莲。”
王熙凤自然不认识柳湘莲,但见他居然挺身维护尤三姐,想着他们姐妹都善于蛊惑男人,害得贾琏和这个叫柳什么的为她们冲锋陷阵,心里更添怨憎。
“我们的家务事,与你何干?”王熙凤不客气道。
柳湘莲看着尤三姐被折磨的红肿的脸,怒视王熙凤:“敢问二奶奶,尤姑娘是怎么得罪你了?你居然要对这么柔弱的一个姑娘动用私刑?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熙凤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你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质问我?她对我不敬,先动手打我,我还不能教训她吗?”
尤三姐争辩:“是你存心设局,派丫鬟引诱我姐姐服食转胎丸,你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王熙凤从容应对:“我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有什么真凭实据说是我害了你姐姐?”
“这个丫鬟就可以证明,我亲耳听到你们的计谋!”尤三姐指向小翠。
小翠连声否认:“我没有!我和二奶奶都是冤枉的!姑娘你听错了。”
“你休想栽赃!”王熙凤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尤三姐见她死不承认,薛蟠便说:“有没有可能是尤姑娘听错了?”
“你相信我吗?我亲耳听到的,就是他害了我姐姐!”尤三姐只好向柳湘莲求助。
可兹事体大,柳湘莲也无法单凭尤三姐的只言片语就做出判断,面色犹豫。
“你们都不信我。”尤三姐见状失望的低下头,眼光顺势瞅见他手里握着的鸳鸯雄剑。
王熙凤有了依仗更是得意:“我就说你听岔了,你还不承认。”
尤三姐见这宗无头冤案是怎么也说不清了,索性把心一横,趁所有人不注意时猛地拔出柳湘莲的鸳鸯雄剑,说了句“借剑一用,得罪了”,就将剑尖对准王熙凤的方向刺去。
这一下变故陡升,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一幕,王熙凤更是吓得方寸大乱,骂道;“你疯了!”说罢满屋乱跑。
尤三姐追着她砍去:“我要你偿命!”
王熙凤冲婆子喊道:“你们都傻站干什么?”想要他们抢下尤三姐的剑,解了自己的危机。
可是仆妇却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尤三姐杀红了眼,一个不慎刺中自己。
王熙凤只好向薛蟠求救,又劝尤三姐:“你姐姐的事真的是意外,不关我的事!”
柳湘莲也怕刀剑无眼,唯恐伤到尤三姐:“尤姑娘,你把剑放下。”
“你还不肯说实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不是你害了她?”尤三姐的剑尖逐渐逼近,王熙凤躲到仆妇身后拿他们做掩护,狼狈逃窜到屋外,尤三姐也急忙追出去。
王熙凤六神无主,她四处张望,想要寻个生机,可惜这个院子围湖而建,只有一条路能出去,而出口就被尤三姐持雄剑把守着。
“快说,到底是不是你?”尤三姐一步步靠近,而凤姐只能一步步后退,最后退到湖边,再无可退的地步。因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地面都是湿的,湖边的石头上也生出不少青苔。
王熙凤此刻就像困兽,根本逃不开,尤三姐将剑尖指向她的喉咙,再往前进一寸就可了结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