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珠见王夫人会错意,自己却不好开口道出那意中人,愁闷不已,比刚回来还消瘦,谁人瞧见都暗暗叫怪。
而王夫人不但会错了贾珠的意,还以为他是见异思迁,回来便不愿与喜鹊儿好,心中暗暗气了一遭,却也不得不撑起笑脸行事。
好在找阴阳师看日子时,道了句冬月旬中方可做好事,也无须急着办这喜事。
贾珠奇怪的反应也由有心人传至东院,邢夫人便在贾母面前提及这事,道:“珠哥儿依旧是个小孩子性,在这方面,琏儿倒不让人操心。”
贾母一听,不免惊奇:“道是两人情投意合的,怎生出这样境地?”
邢夫人无意道出了真相:“可别是关公战秦琼,搭错了班子。”
只是无人顺着邢夫人的话头往下想,反倒纷纷猜测起来,要说喜鹊儿在贾府丫鬟中数一数二的美貌听话,难不成还能比她还要好的藏在暗处?
这时,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王夫人从后房门进来,一时说说笑笑的,惹得贾母问话。
一管事娘子答道:“回老太太,太太方才将各家借的银两都差人送回,就连府上奴们凑的几个碎银两也还,还双倍补呢,这不乐得大伙开心。”
贾母道:“原来如此,我以为是来发这月月钱,你们高兴呢。”
只见那管事娘子惊愕,道:“老太太是神算子不成?正巧太太唤我们送各房的月钱,这才先来老太太屋里的。”
贾母屋内的丫鬟、婆子一听发了月钱便喜,哪里还记得刚刚说起贾珠要纳喜鹊儿的事。
倒是邢夫人见王夫人来,问了一嘴:“二太太,怎么近来不见凤姑娘在呢?”
自打邢夫人看上了王熙凤后,不但对她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更是时常惦记着她的行踪。
一旦听到王熙凤来贾府小住,便不住换借口让她来东院走动走动,不过为了让她与贾琏能有机会接触。
只是中秋过后,一来邢夫人犯了冲卧床一段时间,二来贾琏又被贾赦撵去秋收,三来王熙凤生日并未邀约,这也导致邢夫人许久未见到王熙凤,故有此一问。
王夫人以为邢夫人疼惜王熙凤,便一五一十道出王家老太太觉得王熙凤年岁既大,不可如小儿一般随意住别人家里头。
邢夫人脸色一暗,正觉得可惜没得给贾琏创造机会,一念想这年岁大了该谈婚论嫁的事,便笑道:“女儿家该是守着家里好,这凤姑娘模样儿是个尖儿,行事作人亦都是齐全,自然招人喜爱。再不久便得谈亲论嫁的事,该要小心方好。”
贾母也笑道:“我瞧凤丫头是极好,可惜是自己人,不然怎样都该抢着订下来。”
这时邢夫人顺坡而下,连忙道:“虽说是自己人,但也是有血脉隔阂的,比方说琏儿。”
正听着她们夸奖着王熙凤,身为姑妈的王夫人心里自是十分欢喜,猝不及防,说起王熙凤婚嫁之事,让王夫人错愕不已,不经意皱眉想说什么。
只听贾母拍大腿,大笑道:“我倒忘了,府里还有个琏儿配得上凤丫头。”
原来贾母一听邢夫人提及贾琏,又想起先前邢夫人吹的耳边风,越想越觉得两人相配,面上更显得高兴。
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插嘴道:“俗话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琏二爷与凤姑娘就是天生一对,瞧模样、门第、根基、家私,哪一个配不上?”
这话说进贾母的心里头,便道:“可不是,加上琏儿没个正行,该是得有个厉害的媳妇儿治治他。”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夸起俩人般配,道是那神仙眷属都比不上俩人好。
只是邢夫人眼尖,瞧王夫人面上不显山水,便转头与王夫人道:“二太太,凤姑娘是你亲侄女,琏儿是你亲侄子,如今老太太也想牵这条红绳,这亲上加亲得看你了。”
“虽说凤儿是我亲侄女,但她婚姻大事该听她父母之言。”王夫人不着痕迹地引导众人,一面道:“亲上加亲是好事,但这八字合不合嘛,又得另一码事。”
见王夫人没接下这穿针引线的活,邢夫人一时挂不住笑,干笑道:“不过兴起言论至此,这凤姑娘还得两年才及笄,纳彩问名还早着呢。不过得麻烦二太太在凤姑娘父母、叔婶前美言几句琏儿,以后结亲也容易。”
王夫人只得胡乱点头答应,且不说她有没有在王家人面前美言贾琏,贾府人亦不知晓,何必在场说不中听的话。
饶是这样,贾母还是觉得王夫人的话扫兴,随后兴致阑珊,话没几句便命人散了开。
等王夫人一回到屋里,彩鸳便忍不住开口道:“大太太今日故意在老太太面前提及这番话,分明便逼迫太太承下话,好让成了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念想。”
虽说王夫人不想做红娘一事,却也听不得彩鸳胡说,便喝道:“你这话传老太太耳里,只怕九条命都救不回。你说癞蛤蟆吃天鹅肉,琏哥儿将来可是要承了荣国府一爵,论根基门第,倒是凤儿高攀了。”
王夫人这话不假,王家虽从她父亲管着各国进贡朝贺,却也比不上战绩斐然的荣国府。更何况王子腾这一代开始弃文从武,如今不过混到五品武官,哪里比得上贾赦一等大将军之名。
就算这一等大将军是个虚衔无实职,俗话说‘痩死的骆驼比马大’,往后贾琏袭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么一细想,老太太看好这门亲,也不难明白。
只是彩鸳想得简单,不过听了府里丫鬟说贾琏一些风流浪事,自是不愿王熙凤如此好的姑娘嫁与他,日后可就得跟在贾琏屁股后收拾一堆烂摊子。
虽是听了王夫人的话,亦是愤愤不平,就像是下一刻王熙凤便要嫁给贾琏一样。
“太太,那可是继承了荣国府的人才有资格配得上表妹?”不知贾珠从哪冒了出来,面无表情问道。
吓得王夫人和彩鸳一身寒毛倒竖,连忙道:“珠儿,如何问起这话?”
要知贾珠自那日道不后,除了日常请安问好,其余一概避着王夫人,与当初贾政一个德性,气得王夫人骂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只是如今贾珠非问安时间来,王夫人心中稍稍有些慰籍:好在比他老子好,不过几日便低头来了。
没料到的是,贾珠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便作礼而退。
彩鸳抚着被吓坏的心,一面与王夫人道:“珠大爷怎么不听不回便走了?”
王夫人也疑窦他的行为,正是奇怪、神不不定之际,忽闻屋外开口道:“太太,珠大爷谴小的来说一声,他搬去文先生原先处小住一阵。”
这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轰得王夫人面上发烫,想到若是被贾母知晓,这事都不知该如何答起。
王夫人二话不说便掀了帘,气道:“贾府何时如此不知礼数!休得你珠大爷出去,还不赶紧去阻拦。”
那人连忙告饶道:“太太,一刻钟前珠大爷便出了府去,小的劝也劝不住啊。”
彩鸳骂了句‘废物’,尔后见王夫人面上不虞,便指着手指问道:“可有说为何?”
毕竟她们不过在屋里谈及贾琏和王熙凤一事,贾珠一听怎么就闹了个离家出走?
那人虚睃了一眼王夫人,缩了缩脖子,道:“珠大爷说是为了明年春闱作准备,一日没金榜题名便一日不归家,请老太太、老爷、太太无牵挂。”
第一句还觉得此子志气十足,颇有‘悬梁刺股’的奋进之意,第二句便把王夫人气得胸闷,第三句差点儿把王夫人送西去。
“这!府上如何不能备考,非得去外边受苦受难!”王夫人一时也想不到贾珠此行的用意,便吩咐众人切勿将消息传至贾母耳边,免得贾母担忧。
这话才一吩咐下去,鸳鸯和喜鹊儿便急忙跑了过来,慌忙请安问:“太太,可是珠大爷搬出去住了?”
王夫人一愣,连忙问:“你们如何知晓?”
鸳鸯这才将贾母午寐时,贾珠在贾母屋外一声不吭嗑了三个响头便走,等贾母醒来时一问,便都知晓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想别让老太太着急,正命人要去牵马出行,该是问个清楚明白,不行的话,绑也要绑着回来。”
这时,喜鹊儿抽泣道:“珠大爷可是为了避开奴婢才搬了出去?若是这样,就让奴婢出了府去,免得让珠大爷在外遭罪。”
王夫人看了看泪珠弹粉的喜鹊儿,便道:“你也无须想太多,真是为了避你而去,我道他是个孬种。”
“太太,您抬举奴婢做珠大爷的通房,奴婢自是感激不尽。就怕珠大爷对这事,鸡毛遭风吹——身不由己。”喜鹊儿一面落泪,一面埋汰自己道。
王夫人不免心想:难道珠儿真的不想自己指手画脚而离开贾府?
如此一想,心中的气更加沉闷。
明明自己替他寻了个美娇娘,他不感恩戴德便算了,还要躲到外头,可把她一番好意糟蹋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