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灵夭这番话,小白一个腾跃而起,跳到了他的头上,一边挥舞双爪,一边张嘴说话,很是激动的样子:“小灵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可是妖师鲲鹏啊!传说中的大妖怪!曾经妖族天庭的三把手,仅次于天帝帝俊和东皇太一的存在。就我们几个小辈,捆在一起也未必是他老妖圣的对手。”
小白这话冥河就不爱听了,她拎着小白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把它塞回光目的怀里:“你也会说,那都是曾经的事了,曾经的妖族天庭现在都已经作了古,我们又怎么能被一个妖师的名号就吓退呢?”
“何况皎皎的思量自然有他的道理,连我都感受不到那尊杀念有丝毫的气息泄露,若我们真的用她去试着开门,多半还是要无功而返,等到时候再去穷发之北,未免也太过折腾了。”
光目看了看站在灵夭身侧的平心,不得不承认元屠道友说得很有道理,这尊杀念站在她们面前,就好像沙滩上的一粒沙,大道上的一颗石头,神莹内敛,返璞归真,寻常自然。
但万一呢?
万一她可以打开那道门户,她们也就不必冒险了。
她见过师父师伯金刚怒目时的威势,妖师鲲鹏作为与他们同辈的上古大妖,又岂是她们这几个小辈能轻易对付得了的?
就算她有所依仗,为寻轮回,九死不悔,但她不愿意好友与她一同遭遇这般大的风险,哪怕已经知道他们各自有计较,并不是单纯为了她去寻轮回。
成与不成,总要试试才能知道。
这还是元屠道友教给她的道理。
于是她怀着希望,望向灵夭:“灵夭道友遇到这尊杀念时,她就是这个样子吗?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丝毫的气机泄露吗?”
灵夭不忍心让光目失望,却也不愿意再骗她,长叹一声,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知晓她是杀念,便是因她杀意浓厚,知道她是后土娘娘的杀念,便是因为她动手的时候显露了轮回深处的气息。”
“就算她真能帮我们打开那道门户,激活力量的同时,也一定会激起她的杀意。”
“昔日共工祖巫一怒,不周山倾倒,天塌地陷,同为祖巫,后土娘娘的杀意一起,未必比妖师鲲鹏好对付。”
“更何况,我在地府时听阿兄提过鲲鹏,听说他虽然性情古怪,但极少对妖族下手,而且好为妖师,对待小妖们颇有教导的兴致,不像是为老不尊的凶煞前辈。”
“我们去寻他,未必真的需要同他动手,只是有备无患罢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我们拉拉关系,凭借口舌便能消弭了兵戎相见。”
光目点点头,把忧心稍微放了放:“是依稀听师父师伯提起过,在紫霄宫听一同听道之时,这位同窗虽有些孤僻,却并不是走弑杀之道的。”
小白也终于从冥河的冷眼下解了冻,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光目小姑娘师出名门,她的师父师伯能认识妖师鲲鹏不奇怪,小灵夭的阿兄又是什么来历,知道些大妖的奇闻异事也就罢了,还能引来巫族的投奔?”
其实这问题它方才听小灵夭哭诉的时候就想问了,只是和大家一起忙着安慰的事,一时间忘记了。
灵夭听完小白的提问不由得怔住了:“我之前没有跟你们说过吗?”
他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刚刚确实心中慌乱,以至于忘了向好友们介绍自己阿兄的丰功伟绩,连忙兴致勃勃地补上:“其实刚才小白说错了,曾经妖族天庭的三把手不是妖师鲲鹏,而是太一前辈,因为在东皇前面还有天后羲和。”
“甚至单以实力和家庭地位论,很难说天帝天后谁强谁弱。反正我听我阿兄说,从前家里的事一贯是听他母亲的安排,只有涉及到妖族发展的大事才会让他父亲做主。”
说到这里,灵夭顿了顿,确定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才揭开了这个显而易见的谜底:“我阿兄就是天帝天后第十个孩子,妖族天庭的小殿下——陆压。”
小白惯来爱听些秘闻野史,闻言自然联想到了一些故事,表现出如灵夭所预料的那般惊讶:“啊?仅剩的金乌养着大羿的孩子?你小时候不会过得很辛苦吗?”
倒是向来对灵夭的事总是表现得格外容易冲动的冥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让她有些羡嫉的依赖与信任,保持着沉默。
灵夭有些意外地瞟了元屠姑娘一眼,才继续按他写的剧本表演了下去:“这就是我阿兄了不起的地方啊,大度、宽容、胸襟广博,即便我是大羿的孩子,他也能悉心教导,照顾我长大。”
“也只有我阿兄这样的存在,才能在巫妖大战后,凝聚起两族残存的势力,于轮回之境开辟地府,担当起守护轮回的重任……”
冥河第一次颇为不耐地打断了皎皎的滔滔不绝,让大家回归正题:“既然你阿兄这么厉害,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该如何对付他曾经的老师呢?”
灵夭被噎了一句,才发觉元屠姑娘对阿兄似乎有些莫名的敌意,他按耐不住自己想为阿兄正名的心,向同伴们解释道:“鲲鹏妖师的确曾经担任过金乌十太子们的老师,但我阿兄那时还小,接触得最多的还是他们的启蒙老师英招。”
“真要论起感情来,鲲鹏妖师还是同我阿兄的兄长们更为亲厚。”
说到这里,灵夭顿了顿,脸上露出苦笑:“所以一会儿求见妖师时,还是得由光目姑娘出面,想来看在准提菩萨的面子上,他一定会见我们的。”
“然后,就说土伯是你的朋友。”
“不。”
灵夭余光瞥见了平心,顿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更经得起推敲的说法:“你可以说,机缘巧合下见到了这位前辈,陪着她来寻她的灵宠土伯。”
“后土娘娘毕竟是与妖师鲲鹏鲲鹏同辈的祖巫,修为深不可测,她的这尊杀念也很是不凡,说不定能唬住妖师,让他以为真是娘娘留下的后手。”
说完,灵夭盯着光目姑娘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知道西方教的教义让你们不打妄语,但我让你说的可都是实话,只是稍稍有一点隐瞒,没问题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光目坦然地点头接受了这个安排,没有丝毫的纠结与扭捏。
倒是光目看出灵夭脸上的诧异,突然笑了起来:“师伯曾经教导过我,他立教之初,最基本的教义就是创建一个没有苦痛的极乐世界。”
“所谓的五戒十善,都是为了更好地维护这个理想的国度。比如谎言与欺瞒会让人失去信任的能力,所以我们出家人不打妄语。但这并不意外着我们会死守教条、不知变通,我没那么迂腐。”
小白瞪大了双眼,暗自腹诽:那你当初看见我腹中血肉成山就要收我?!怎么那个时候不知道变通变通?
灵夭没有管她们的眉眼官司,见光目姑娘没有异议,就接着说了下去:“我不清楚妖师当初为何要捉土伯,或许是土伯性子急躁脾气暴,无意中惹怒了妖师,招来了他的教训?”
“如果当真是这样,还算好办,妖师还是有些肚量的,再有西方教那两尊大佛和我们身边这位大巫压着,应当不至于动手。”
“倘若是其他的原因,我们此行如何,这些扯来的虎皮、虚张的声势能起到多大作用,就不太好说了。”
灵夭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从收到土伯的求救消息时,就在脑海中拼凑过所有听到过的有关鲲鹏妖师的信息,凭借他对妖师的了解,一直觉得这件事的原因多半很是棘手。
只是他毕竟还没有亲眼见到过妖师,从地府中的妖族口中听来的妖师又勉强称得上对小妖们无害,总是免不了心怀希望,期待这件事能和平的解决。
可惜同行的小伙伴们认真算下来只有他和小白能凑合着算一个小妖,还都不太好出面。
听说龙族一直在鲲鹏的食谱上,还是最受他喜欢的美食,灵夭是万万不敢让小白表露来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妖师的盘中餐。
灵夭自己又是大羿的孩子,若不是之前吞下了阿兄的羽毛,体内阴阳二气冲突不断,乱了气机,能够遮掩他身上那一半巫族血脉的气息,他都未必敢在妖师面前出现。
毕竟他某次一个故意不小心偷听了阿兄和英招的谈话,才知道妖师醉后曾言,自己平生大憾,就是当初因想着小殿下年幼,一时半会儿还不需要自己的教导,闲着无聊闭了个关,出关后才知道引以为傲的九位高徒皆殒命于大羿箭下,而大羿也死在了天后掌下,让他想为徒报仇都找不到对象。
那时他刚与阿兄说自己想出轮回之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英招不知道他的心意,只知道大羿在妖族名声不好听,树敌无数,自然想劝阿兄把他留下来,怕他出去遇上那些不讲理的巫妖遗族,让他父母债子偿。
阿兄虽然没被英招说服,但也再三告诫他:“巫妖大战早已落幕,如今的洪荒当是一番新气象,你们这一代的新修士也确实该见见这新的天地、新的面孔、新的故事。”
“至于那些早被时光封存的前尘旧事、上古遗留下来的断壁残垣、长生久视老而弥坚的大能名宿,若非必要,能不见识就别见识了,难道你在地府还没看够?”
灵夭当即就忍不住反驳道:“当然没看够,永远不会看够的。”
然后又用陆压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明明阿兄和我同辈,怎地这般老气横秋。”
但他也知道,阿兄的提醒都是好意,所以从来不曾违背。
可是,现在求见妖师,就像当初闯金乌坟一样,是必要时候的必要之举,想来阿兄也会谅解他的。
想到这里,灵夭点点头,肯定着自己的猜测,然后这预支来的谅解竟当真给他注入了无限的勇气,让他打起精神来面对最坏的可能:“假使我们真的避免不了与妖师做过一场,那便战!”
他拨开小白伸向他额头,想要试探他是否烧得说胡话的爪子,认真地看向冥河:“我们四个里面,元屠姑娘是最有战斗天赋的,就请你来安排我们的分工吧。”
冥河愣了愣,心里很是高兴,她喜欢这种被信赖的感觉,目光柔和了一瞬,又燃起了战意:“一会儿光目先去交涉,别怕,我会跟在你身边。”
“如果妖师不肯放了土伯,我就正面迎上去,拖住他,光目撤到一旁,在周围布下封印,哪怕封不住妖师,能削弱多少算多少。”
“趁我们与他战斗的时候,皎皎和小白驾御着凰鸟去寻找土伯的下落,找到了就带着它开溜。”
灵夭不得不补充道:“传说鲲鹏拥有极速,我们恐怕跑不过妖师。”
冥河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让他放开速度追,你们当然跑不过,但这不是还有我和光目嘛,我们会拖住他的。”
灵夭连忙摇头:“不行,我不同意,太危险了,我带着小白跑了,你和光目姑娘该如何脱身呢?”
他当然不能跑,毕竟他敢带着小伙伴们冒这个险的一大依仗就是那尊后土娘娘的杀念。
真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候,他就只能先对不起阿兄,将身体里的太阳真火灭了,引爆那杀念的杀意来对付妖师。
所以他是绝对不能离开战场的。
看着皎皎坚定的目光,冥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肯与他对视。可她心底的他又爬了出来同她对视,避不开的眼神里满是祈求、可怜巴巴的,总是能让她心软退让。
留下就留下吧,她也未必护不住他。
她一直听同伴们说妖师很厉害,心里并不是太服气,又有些遇见挑战的兴奋。
之前是怕皎皎担心,她才说会拖住妖师,想的却是要与妖师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至于打不打得过,总要打过才知道。
她相信光目,也相信自己。相信光目的封印造诣能帮她追上些妖师年长的岁月与修为,也相信自己于剑道上的天赋与努力。
于是她微微颔首,迅速变更了计划:“好吧,你们可以留在旁边观战,但要找地方躲好。”
灵夭按着小白的脑袋,和它一起连连点头,表现得颇为乖巧。
点完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左耳上少了点重量和声音,终于想起被他特意留在太昊部落的逐月弓。
他悄悄看了看元屠姑娘的脸色,还是没敢直接召唤回来,选择了出言讨要,顺便耍宝逗元屠姑娘高兴。
笑闹间,凰鸟不知不觉飞到了天池之上。
灵夭和小白缩小身型,藏入凰鸟喙中,攀爬到眼睛的位置,方便观战。
光目与冥河对视一眼,而后双掌合十,周身亮起了一丈佛光,脑后还出现了一圈圆光,光相加身,整个人显得庄严而肃穆。
她暗运佛门狮子吼神通,自报家门,声音如黄钟大吕,振出圈圈涟漪,将鲲鹏从天池中唤醒。
天池广阔,碧波万顷,忽而巨浪滔天,原来是鲲鹏出水了。
入目所见,浩然数千里,全是它青灰色的身躯,从空中望下去,若不是瞧得见鳞片的光泽,只会让人误以为是海中的一座岛屿。
看得灵夭都不禁疑惑:这么一条大鱼,是如何飞上天庭的?
《列子·汤问》:“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翼若垂天之云,其体称焉。”
《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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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北冥有妖,其名鲲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