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宫内,日光透过琉璃窗,在冷清的地面上投下细碎光斑。太一正指点着小金乌们控制真火的诀窍,神情专注而认真。帝俊站在殿外看了片刻,才缓步走入。
"兄长。"太一抬眸,见帝俊面带倦色,眉头微蹙,"可是政务繁重?"
帝俊摆手,目光扫过那群正襟危坐的小金乌,唇角泛起温和笑意:"有你在,我何曾为政务烦忧?倒是你......"他顿了顿,"整日困守天庭,可会觉得烦闷?"
太一尚未答话,通天已从偏殿晃了出来,闻言挑眉:"他若会烦闷,早该被我拉出去游历了。"说着很自然地挨着太一坐下,顺手捞过一只小金乌,"是不是啊,小四?"
老四在他怀里扑腾着翅膀,奶声奶气地附和:"通天前辈说得对!小叔叔整日就知道修炼!"
帝俊看着这一幕,眼底泛起暖意。他沉吟片刻,忽然道:"太一,你与通天道友出去走走罢。"
太一怔住:"兄长?"
"天庭事务我自会处置,孩子们也有羲和照看。"帝俊语气温和却坚定,"你为我分担太多,也该有些自己的时光。"
通天原本懒散的神情顿时鲜活起来。他几步凑到太一身侧,眼中带着期待:"帝俊道友说得是。太一,我们上次去西海还是三百年前了。"
太一仍有些犹豫,帝俊却已替他做了决定:"去吧。整日困守天庭,对你修行也无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让白泽备了些灵果仙酿,你们路上享用。"
通天闻言,难得对帝俊露了个真切的笑脸:"那就多谢帝俊道友了。"
临行前,帝俊亲自将二人送至南天门外。看着太一仍不放心地回头,他无奈地挥挥手:"快去快回便是。"
离了天庭,通天明显雀跃许多。他御剑而行,青袍在云间翻飞,回头对太一道:"你兄长待你,倒是真不错。"
太一与他并肩而行,闻言眼中泛起暖意:"兄长一向如此。"
……
昆仑山玉清境内,元始天尊正在翻阅道经,白鹤童儿轻手轻脚地奉上新茶,禀告了三老爷与东皇陛下的动向。
"师祖,方才广成子师兄传来消息,说通天师叔与东皇陛下已离开天庭,往西海方向去了。"
元始执卷的手微微一顿,神色不变:"知道了。"
待童儿退下,他才缓缓放下经卷。近日与太清论道时,兄长曾不经意间提起,说通天近来修为精进颇快,剑意也越发圆融,不似从前那般急躁。
元始望向窗外云海,想起上次东皇来昆仑时的情形。那时通天正为炼器缺了样材料在发脾气,东皇也不多言,只从袖中取出一匣星辰砂递过去。通天顿时眉开眼笑,连带着对兄长的态度都软和了几分。
"倒是会哄人。"元始轻哼一声,语气却不如往日严厉。
正思索间,忽感山门外传来熟悉的气息。元始抬眼,只见通天与太一并肩行来,二人似乎在说什么,太一侧首倾听,日光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衬得那身玄衣都明艳了几分。
"二哥!"通天人未至声先到,"我们带了西海的灵珠回来,给你串个帘子。"
太一跟在后面,微微颔首:"玉清道友。"
元始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见太一衣袖上沾着些许水汽,显然是刚从海底回来。他微微颔首:"坐。"
通天大大咧咧地坐下,顺手把一袋灵珠放在案上:"西海底下找到的,成色不错吧?"
东皇在旁礼貌道:"听闻玉清道友近日在炼制清心符,这些灵珠蕴含水精之气,或可调和火气。"
元始看了眼那袋灵珠,果然颗颗圆润,宝光内蕴,确是上品。他心下受用,面上却不显:"有心了。"
三人说话间,白鹤童儿奉上茶点。
元始看着,忽然道:"听闻帝俊近日在调整周天星斗?"
东皇执盏的手稳如磐石:"星轨流转,确需时时校准。兄长近日为此颇费心神。"
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不说大阵详情,也不提天庭政务,只论天地至理。
元始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这般修为,这般心性,更难得的是对家人全心全意。除了被帝俊养得有些娇惯——据说在东皇宫从不必亲自打理琐事——倒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惜了。"元始在心中轻叹。
这般人物,若是能劝得通天收收性子,好生在一处修行,倒是美事一桩。偏偏那东皇太一,说什么都不肯放下他那个深陷大劫的兄长。
这时通天忽然道:"二哥,我们过些日子想去北冥走走。"
元始皱眉:"北冥寒气太重。"
顿了片刻,他看了眼东皇,见他神色从容,显然是早有准备。这般周全,倒是把通天比下去了。
他最终只是淡淡道:"早去早回。"
离去时,元始让童子取来一盒丹药:"北冥阴寒,带着防身。"
通天接过丹药,难得没有顶嘴:"多谢二哥。"
下山路上,通天把玩着那盒丹药,忽然笑道:"二哥今日倒是好说话。"
太一微微侧首:"玉清道友一向关心你。"
通天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
他想起上次回昆仑时,元始虽然板着脸,却还是让人给他的徒弟们都备了见面礼。虽说嘴上说着"莫要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可该有的礼数从未少过。
"太一。"通天忽然停下脚步,"若是我说,我想请你长居昆仑......"
"现在不行。"太一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兄长需要我。"
通天看着他在月光下清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元始那声"可惜"的含义。
他心念一动,凑过去道:“太一,我那金鳌岛的碧游宫,总觉得格局小了点儿,想扩建一番。你当年参与过天庭建设,眼界非凡,不如随我去看看,帮我参详参详?”
金鳌岛灵气充沛,云霞缭绕,只是碧游宫原有的殿宇在通天随性而为的扩建下,确实显得有些……不拘一格。既有奇石垒砌的粗犷偏殿,也有琉璃铺就的精致回廊,风格混搭,全凭主人一时喜好。
太一随着通天在宫内宫外走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略显突兀的衔接之处,唇角微微抿起。
“如何?”通天颇有些自得地展示着他那些“匠心独运”的设计。
太一停下脚步,指着一处用巨大深海沉银木与温润白玉强行拼接的廊柱连接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此处……倒是别致,颇有‘混沌初开,清浊未分’的意趣。”
通天起初还没听出来,正要点头,忽然品出味儿来,这哪里是夸奖?他挑眉看向太一,却见对方已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边,打量着远处一座光秃秃的、只用几根石柱撑起的亭子,评论道:“嗯,此亭视野极佳,八面来风,想必夏日极为凉爽。”
通天被他这连着两句“委婉”的批评弄得哭笑不得,手臂一伸便自然地搭上太一的肩,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凑近了道:“好你个太一,拐着弯儿说我这里建得不好看?你这小鸟,嘴巴何时变得这般刁钻了?”
太一侧头看他,月光流淌在他精致的侧脸上,那微微抿起的唇角似乎弯了一下,金瞳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是落入了星辰。“实话实说罢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也没躲开通天揽过来的手臂。
通天等了等,发现没了下文,不禁失笑:“就没了?‘不舒畅’、‘不好看’,我的东皇陛下,您倒是给个章程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只小鸟审美极高,能一眼看出哪里不顺眼,但要他具体说出该如何布局、选用何种材料、如何衔接,那恐怕是为难他了——毕竟在天庭,这些琐事从来无需他亲自操心,他只需在最终呈上方案时,点头或摇头即可。
太一闻言,金瞳瞥了通天一眼,理直气壮:“感觉不对便是不对。如何使之顺眼,难道不是你这主人该思量的事?”
通天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娇气模样逗乐了,揽着他肩膀的手晃了晃:“行行行,感觉不对是吧?那依您的感觉,咱们先从这‘混沌初开’的柱子改起,你觉得用什么料子顺眼?”
太一这才仔细看了看那柱子,又感受了一下周遭的灵气流转,沉吟片刻,不太确定地道:“此木属性偏寒,白玉温润,强行糅合,气机冲突。或许……寻些能调和二者的灵材镶嵌过渡?或者,干脆换掉一样?”他给出了方向,但具体用什么灵材,如何镶嵌,显然并没细想。
“得,有个方向就行!”通天倒是满意了,他知道太一的感觉往往直指核心,至于如何实现,本就是他自己的事。“走走走,先去库房看看有什么顺眼的料子,你来挑!”
到了通天那堆满各式奇珍异宝、却也略显杂乱的库房,太一站在门口,目光扫过里面,眉头又微微蹙起。
通天见状,故意问道:“怎么?东皇陛下,我这库房也入不得您的眼?”
太一诚实地点了点头:“杂乱无章。”
太一就站在一旁看着,偶尔在通天拿起某件材料询问他意见时,给出“尚可”或“不佳”的简短评价,最多再加一句“此物气息过于凌厉,放在静室不妥”之类的感觉性建议。具体如何搭配使用,他是不管的。
等到开始实际炼制修补材料时,通天才真正体会到身边带着一位“感觉派”但实力超绝的美人是何等便利。
通天在一旁看着,只见太一神情专注,操控着洪荒至强的太阳真火,那跳跃的金色火焰映在他白皙的侧脸上,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算了,通天想,长得这么漂亮,品味又这么好,促狭点就促狭点吧。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行,听你的。接下来炼制镇守阵眼的玉柱,也劳您大驾,给掌掌眼?”
太一微微颔首,一副“早该如此”的模样,那微微抬起的下颌线条优美,看得通天手痒,很想再揉乱他那头束得一丝不苟的黑发。
通天忙前忙后,根据太一那“感觉不对”、“此处应更灵动”、“那里色彩太浊”之类的抽象指示,调整布局,细化装饰。太一则像是最高级别的监工,偶尔点头,偶尔蹙眉,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忙活了一阵,通天看着初具规模、果然和谐顺眼了许多的殿宇轮廓,又看看旁边连衣角都没皱一下、依旧清冷如玉的太一,忍不住凑过去,伸手替他理了理其实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袖口,叹道:“我这哪是请了个帮手,分明是请了个监工回来指点江山。”
太一低头看着他给自己整理袖口的手指,并未拒绝,只是抬眸,金瞳里带着点无辜和理所当然:“不是你请我来‘参详’的?”
通天被他气得想笑,终是没忍住,将方才就想做的事付诸实践——伸手揉乱了他那束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好你个太一,说我宫殿不好看,还嫌弃我人碍眼了?”
太一微微偏头躲开,唇角却极快地弯了一下,那点小小的恶作剧得逞的意味,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