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迷糊间睁开眼,发现自己一觉醒来似乎回到了赤司宅。之所以是似乎,是因为他从未在赤司宅见过如此装饰的屋子,但是隐隐的熟悉感却潜意识告诉他这里就是赤司宅。
幼崽困惑地皱起小眉头,他不安地转动着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身影。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房间中间发出声音的那个人身上,眼中不觉蓄满了泪水,后退了半步,声音带着颤抖:“呜,赤司大人……”
那人闻言倏地一僵,犹豫着开口,声音倒是平淡无波:“那个,可以不要那么称呼他吗?”
“赤司大人……”幼崽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啊,算了。”那人放弃般地轻叹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轻柔一些,“抱歉我没有恶意的,请不要害怕。”
说着他上前几步,在幼崽面前微微弯下腰来,声音变得尤为郑重。
“请你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天空般的蓝色眸子与幼崽圆溜溜的眼睛静静对视,“请转告赤司君,灾祸起于仰望之地,藏于光明之下,请务必小心。”
见幼崽没有反应,依然一副懵懂的模样,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幼崽肉嘟嘟的脸颊。指尖陷进一片软绵绵里,又被弹起。似是被这出乎意料的触感惊到,他不禁感叹:“你是不是……胖了?”
胖?
幼崽感觉被利箭击中了脆弱的小心脏,眼中的泪再也无法忍住,刷刷地滚落,“哇”地一声大哭出声,身形闪烁了几下,竟是在原地消失了。
“等……”那人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崽没了踪影,“真是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有些困惑地低下头,伸手抓了抓脸颊,手下却是坚硬的触感,“啊,我忘记摘面具了。”
……
赤司征十郎向来浅眠,几乎是幼崽哼唧出声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眯着左眼坐起起身眼中已是清明,他抬手制止想要起身查看的紫原敦:“没事,墩,你休息吧。”
说罢,他快步来到幼崽身边,修长的手指轻触幼崽额头,引动灵力细细查看,见幼崽只是陷入梦境,他松了口气。不过这气息……他的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一瞬,幼崽却突然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大哭着撞进他的怀里,赤司征十郎来不及反应,弯腰匆匆接住幼崽,身体被撞得晃了晃。再抬起头时,他眨了眨眼睛,那双赤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温润如玉,他柔声安抚道:“这是怎么了?”
紫原敦已经起身点燃了烛火,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桃井几人推门而入,青峰大辉率先出声:“出事了?”
赤司征十郎冲他们摇了摇头,手掌轻拍着幼崽的背,耐心地等待他一点点平复情绪。
半晌,幼崽才抽抽搭搭地抬起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赤司大人,有人让我转告,灾祸……起于仰望之地,藏,藏于光明之下,请务必小心。”
转述完,幼崽越想越觉得委屈,他气势汹汹用小手拉扯自己的脸颊,软糯的脸蛋往下拉,又提起来拉长眼角,接着用两个小指挑起鼻子,最后努力皱起小小的眉毛,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凶的表情,就这么保持着奇形怪状的样子,口齿不清嘟嘟囔囔:“赤司大人,哲也差点被坏人绑架了,他长这个样子,脸长长的,鼻子长长的,眉毛竖起来和长长的眼睛贴在一起,可吓人了!好在哲也聪明又勇敢,逃了出来。”说罢幼崽喜滋滋地又扑进赤司征十郎怀里蹭了蹭,猛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他居然说我胖!”
这么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惹得几人呆在原地一时没了反应。然后“噗——”的一声,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
幼崽的耳朵动了动,有人笑他?他狐疑地抬起头,正对上赤司征十郎勾起的还未来得及收敛的唇角。
赤司大人……笑他了?
幼崽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捂着胸口倒退几步。
赤司大人也觉得哲也胖?
幼崽身子一软,戏剧性地趴伏在地上,哇地一声失声痛哭,那圆嘟嘟的小身影在地上蜷成一团,端的是伤心欲绝。
“好了,别哭了,人家说的是事实……”
“小青峰,别这么说,小东西不是胖只是圆滚滚的,噗嗤……”
听到那两人强忍着笑意的声音,幼崽的哭声又大了几分。
桃井五月慌忙制止他们:“阿大,小黄,你们两个别添乱了。小哲也只是……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借口,她跺了跺脚,只得看向赤司征十郎,“小赤快想办法啊。”
赤司征十郎低咳一声清了清:“抱歉,黑子……”
然而现在的幼崽已经被伤透了心,即使他最爱的赤司大人也不好用了。
“呜呜呜……”
“黑仔要不要喝香草牛奶?”
“呜呜……嗝。”哭声倏地一顿,幼崽打了个哭嗝,“哲也想喝~”
比起他们这边的热闹景象,深山中的某处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月色朦胧,静静地笼罩着这座深山古寺。与白日里香火缭绕、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的喧嚣不同,夜色吞噬了所有的热闹与温度,徒留下一片死寂。空旷的院落里,唯有中央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古树僵立在那里,那树并不算高,但是枝干虬结扭曲肆意伸展,在地上画出大片的阴影。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寂静。
来人是这座寺庙的住持,他身形微胖,行走时的姿态却有些不对——身子微微前倾,步伐僵硬又缓慢,膝盖仿若锈住了,行走间像提线木偶一般一下一下被牵动着。
即将越过那棵古树时,那片阴影忽然晃了晃,一道身影从中走出,是位衣着朴素的僧人。他身形高大修长,面容削瘦,眉眼间镌刻着岁月的痕迹,却无损他的俊朗,他双手合十,礼貌问候:“住持。”
住持倏地停住了脚步,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转过身来,双眼空洞无神仿佛什么都没有般,就这么静静地与来人对视着。
良久后住持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似是才回了神,他低低颂了句佛号,声音嘈杂刺耳像硬是从喉咙间硬挤出来的:“是原泽克德啊……怎么还不去休息?”
原泽克德探究的目光在住持身上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察觉。他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稳,带着关切:“刚监督他们做完晚课。倒是您,已经一年多了,嗓子还没好吗?”
一年前,住持曾独自前往山中一处废弃的遗址静修,回来时便染上了严重的风寒,一度失声。虽然好面好了,嗓子却落下了毛病,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呵呵,大概是佛祖的考验吧……”住持说罢,抬起手略显僵硬地拍了拍原泽克德的肩膀,“早点休息吧。”那手与他身形并不相称,月光下泛着不健康的青色。
如枯枝一般的触感让原泽克德眼中一丝暗光飞速划过,不过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目送主持离开,直到背影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空寂的院中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些压低了嗓音的交谈。来的是两个身材极高大的和尚,甚至比原泽克德还要高出些许。他们见到院中伫立的身影,立刻上前几步,恭敬地合十行礼:“都监。”
原泽克德回过神,微微颔首,叫出了他们的名字:“是若松和诹佐啊。”来人正是若松孝辅和诹佐佳典,这座寺庙中的僧人。
若松顺着原泽克德的目光看去,除了那棵影子张牙舞爪的古树,一无所获,他粗声粗气地问道:“您在看些什么?这树天天见日日见的,您还没看够啊?就算今年结了果子也没什么可看的吧。”
原泽克德不答,只望着那空濛的夜色:“太静了。”
“哈?”
一旁的诹佐佳典却皱起了眉,侧耳细听了一回,面色沉了下来:“是过于安静了,九月底本应有秋虫鸣叫最盛的时候,可现在不光虫鸣……连那山里的夜枭、野狐,也听不见叫唤了。”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庭院角落,“那几只猫儿似乎好久没见了。”
若松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庙中没有油水,猫待不住才是正常的。虫鸣……安静些不好吗?”
原泽克德只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若松心里却莫名地一紧,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我说的不对吗?”
“你们有多久没听到神明的声音了?”
“神明?大殿里供奉的不是佛祖吗?”若松愈发地糊涂了。
“……”
诹佐佳典眼神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作罢。原泽克德也不再解释,转身便走。诹佐佳典立刻默默跟上。
看着两人一言不发就走,若松在后面抓了抓头皮,一脸烦躁和不解:“喂!你们走了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跟住持似的……喂……等等我啊!”
而被若松提到的住持在踏入方丈静室后,回过身谨慎观察了半天,确认没有人后才缓缓地合上门。
“呵。”戏谑的笑声,突兀响起。
“谁?”那住持的反应极为诡异,以一种人类绝对做不到的姿势,头颅竟然连带着脖子猛地一百八十度齐齐扭转,双眼骤然染上猩红只余漆黑的瞳仁,森然盯向声源。
室内,靠窗矮几上,一个身影肆无忌惮坐着,背对月光,那人一条腿曲起,脚踩在桌沿,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正仰头往嘴里灌着。月光勾勒出他野性难驯的面孔,眼角眉梢带着戾气,灰色头发不羁翘着。
看到是熟人,住持眼中猩红稍褪,警惕未松,沙哑嘈杂的声音带着不悦:“灰崎祥吾,此地清净,莫将外界习气带入。”
灰崎祥吾轻蔑嗤笑,慢悠悠又灌几口,才拖着嗓音玩味道:“怎么,披了层光头的皮就真当自己是秃驴了?”
住持闻言也不恼,反而“嘎嘎嘎”笑出声,笑声中嘶哑夹杂着鼠类的“吱哑”声,刺耳异常。他眼中猩红更盛,木森森盯着灰崎祥吾,满是纯粹的恶意 :“一切都是为了那位大人!倒是你……来这里干什么?”
灰崎祥吾浑不在意,利落跳下桌,闲庭信步在屋里溜达,甚至有心情戳了戳窗下挂着的鸟笼,吹了声口哨。鸟笼里面一只羽毛灰扑扑染着干涸血迹的鸟儿萎靡的团着,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啧,还挺有骨气的。”灰崎祥吾耸了耸肩,看向住持,“既然他不开口,你那嗓子也寻了缘由,你还留着他干什么。”
“怎么,是想到你自己感同身受了吗?”
“怎么会呢……”灰崎祥吾拉长语调,面上邪气的笑容更盛,他抬手,指尖勾住自己脖颈上那冰冷的项圈,用力一拽,也不管伤口崩开又涌出的血丝,嗤笑道,“这可是你们对我有爱又恨的证明——忌惮着我,又离不开我……我可是……爱死它了呢。” 最后几字轻慢如情人间的低语。
“哼,你最好是。看在同族的面子上最后提醒你一句,“祂”就要醒了,别惹事。”
灰崎祥吾眼眸深处暗光芒一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咧开,森然笑道,“怎么会呢……”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我可是……很听话的……”他举起酒壶冲着天上的明月敬了敬,一饮而尽。
次日,黄昏。
夕阳余晖仿佛将一切都染上了不祥的血色。
“我说赤司,只是个梦而已,值得那么在意吗?”青峰大辉烦躁“啧”了一声,扯开衣襟,随意靠着树扇风。
清晨出发至今,他们已经浪费了一天时间,查看了无数大小神社庙宇,甚至连路边最破旧的石龛也未放过,却未曾发现丝毫异样之处。筑波山素来是修行圣地,何况还是男女双峰,庙宇神龛多如江中之鲫,如此搜寻,简直与大海捞针无异。
赤司征十郎静立在一旁,眉宇间凝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凝重。他收回望向山峰最高处的目光,淡淡道:“只是有些在意。”
他目光一转,微皱着眉看向不远处,幼崽正被草丛间跳跃的蚂蚱吸引,不知不觉间已渐渐远离了紫原敦。
“黑子,跟紧紫原……”他出声提醒,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小小的身影骤然消失,他瞳孔剧震,倏地抬头,锐利目光瞬间锁定上方古树枝桠。
灰崎祥吾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闲适倚靠树干,一只手随意拎着幼崽衣领,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
“下午好,哦……”他歪头,拖长语调,扫过下方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众人,戏谑纠正,“看天色,该说……晚上好?”
“灰崎祥吾!”黄濑凉太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
“是你啊,凉太。看到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灰崎祥吾漫不经心答道,手腕微动,轻松避开幼崽踹向他小臂的脚丫,以及凶狠咬向他手腕的小白牙。
“呦,还挺凶!”他边说边指挥着祟气把幼崽缠成粽子,同时他脚下一点,身形向后飘去,避开了几道激射而来的灵气符咒和冰箭,头微微一偏,身子利落一矮,又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猛然逼近身前的紫原敦和青峰大辉的夹击。
他索性将幼崽举在身前。手一挥一道结界牢牢将他和几人隔开,看着下方投鼠忌器不得不停住攻势、面色难看的几人,他恶劣嗤笑道:“哎呀呀,真是吓死我了。”
他肆虐的笑起来,举起幼崽晃了晃:“想要回去吗,来找我吧,就在……那山峰的最高点。”
下一瞬原地已没了踪影。
查资料,日本寺庙貌似最高领导称为住持,而方丈是住持居住的屋子,称为方丈室或者方丈静室……
不理解但是搬过来用了。
另外,都监(都总) :负责统筹全寺的大事,常被称为总理或总理事务官。
某种意义上挺适合原泽克德。
剧情需要小克没头发了……怪不得下辈子致力于卷刘海……
天知道我这章其实周一写完了,想修一下来着,结果到了现在……
本来想要不就改成每章2000字左右算了,这样还能多更几章,又怕我的拖延症以后真的就一周2000字了……算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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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