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惠廷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从朴妍珍这件事就可见一般。
当然,她管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毕竟,她不像他们这帮人,有足够厉害的家室兜底,如果被父亲知道了,估计还要责怪她为什么惹是生非。
但事实确实如此,她根本没法辩驳。
要是昨天勾搭全在俊的时候没被朴妍珍发现就好了。
要是收敛一点就好了。
崔惠廷翻来覆去,想了一夜。
不过经过昨晚那心惊胆颤的一出,崔惠廷这下彻底熄了勾引的念头。
甚至由于害怕朴妍珍等人找她麻烦,还特意踩着上课铃踏进教室。
她埋着头,在心底止不住地祈求他们能够放过她。
不过上天拒绝聆听她的愿望,并塞回她一个重磅炸弹。
甫一刚踏进教室,一道轻佻的话音就大声在崔惠廷耳边炸开。
“惠廷,今天怎么这么晚。”
是李莎拉。
她不顾老师已经站在讲台,自顾自地‘亲昵’唤她。
“看来莎拉同学和惠廷同学关系挺好,挺好的,哈哈。”不明所以的老师局促地看着班上的特例份子,试图粉饰太平。
崔惠廷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李莎拉她们不会放过她了。
也没有人能够帮她。
她的面前出现自己坠入深渊的模样。
崔惠廷绝望地走到座位,逼着自己对李莎拉露出讨好的笑容。
“你笑什么?好恶心。”李莎拉拧着眉,一脸嫌恶。
崔惠廷上扬的嘴角一下子僵立在那里,她尴尬地道歉,迅速落座。崔惠廷不敢直视李莎拉的眼睛,她害怕从里面看出更恶劣的意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交集而产生的错觉,她总觉得后背灼人得紧,她忍不住想着李莎拉,她现在是不是还在用视线洞穿她?
崔惠廷知道,这是由于害怕产生的错觉,但她还是不自在地蜷缩着身体,试图抚慰些许心慌。
从前感觉度日如年的课程如今令她感到心安。
她希望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最好永远也不要下课。
不过崔惠廷也没有心情听课,她还在回想昨天的事。
在她一个接一个的未知猜测里,时间流逝地飞快,她咬着指尖,惊惧不已。
就在她决定一下课就跑出去时,下课铃突然响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反应慢了半拍,瞬间错失了机会。
等再想补救时,朴妍珍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双手撑在桌面,“惠廷,今天来晚了呢。”面前的女人眼含讥诮,凑近她的耳边,语气轻柔却难掩傲慢,“放学别着急走哦,我还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惠廷今天应该没有别的事吧。”
朴妍珍突然伸手重重按在她的肩膀上,五指猛地向内收缩。
剧烈的疼痛袭来。
崔惠廷的瞳孔猝然缩紧,哪敢不同意,她强忍着不让眼眶打转的泪珠落下来,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忍过去就好了。
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好孩子。”朴妍珍这才松力,指尖檫着她肩部的制服揩了揩,像是要撇去什么脏东西,“惠廷,千万不要忘记了哦。”
崔惠廷眼前模糊一片,她听见沉闷的动静响起,像是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反射性颤抖,随后听见了朴妍珍细言细语的说话声,“莎拉,去厕所不?”
“怎么了,你是小孩子吗?上厕所都要人陪着。”李莎拉蜷曲着手臂,趴在桌子上,双眼闲散地盯着前方。
朴妍珍见怪不怪,她含沙射影道:“没办法啊,刚碰了脏东西,谁知道有没有携带病毒,走嘛,当陪陪我喽。”
“那妍珍,你现在能活着还真不容易呢。”李莎拉趴着侧过头,对上朴妍珍不善的眼神后,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开玩笑的。”
她慢晃晃起身,没什么诚意道:“走吧。”
*
崔惠廷原先平静的生活在这之后彻底宣告终结,她被迫和朴妍珍四人绑在一起。
不过日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捱。
没有想象中的拳打脚踢,也没有任意辱骂。
一开始朴妍珍还会有意针对她,故意喊她扫厕所,来回改变主意变着法折腾她跑腿......
但可能因为她没有反抗,也不敢露出什么抱怨的神色,总之没过多久,朴妍珍就懒得折腾她,估计是嫌无趣,只偶尔使唤她跑腿。
这比预想中的情况幸运极了,可崔惠廷还是有点不开心。
与之前来往的朋友在过道碰见时,她们总是目光躲闪,飞快跑开。
原先身旁团绕的场景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必须围着别人转。
起初,崔惠廷有些不习惯,心绪复杂。
不过就像当初流窜在胸脯的视线一样,她慢慢对同学与朋友害怕的目光习以为常。
而且当朴妍珍她们的跟班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说,当她们想要去哪里玩的时候,都会带上她。崔惠廷只需要听话,其余的她们自有安排。
这段时间里,她的见识与阅历在疯狂增长,接触到滑雪、马术与高尔夫等消遣方式,去过不少高级餐厅,体验过不少五星级酒店。
这些平常她想都不敢想的活动,在这期间一一实现。
又比如说因为李莎拉的举荐,她第一次当上了班长。
又因为当上了班长,在评选各类奖项时,经由她挨个收取选票,‘崔惠廷’这个名字几乎能拿到百分百的票数。
这些不胜枚举的奖项,为她带来了近百万的利益。
崔惠廷从小到大还没有一次性拿过这么多钱,她高兴极了,因占用别人名额而一直存在的愧疚感在把钱拿到手的时候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有什么不对的呢?她想。
这是她在朴妍珍这里遭受屈辱而得到的赔偿。
这是她应得的!
可即便如此,崔惠廷哪敢真拿着钱私吞呢?
即使她清楚,朴妍珍她们随便一件衣服说不定都比这些钱贵上一倍不止。
“这个,”当天晚上,在李莎拉的画室里,崔惠廷把这沓现金放在摆满酒和吃食的茶几边缘,“奖学金的钱老师今天给我了。”
原先吵闹的场景顷刻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李莎拉停下同孙明悟的划拳,她随意瞥过来一眼,灌了口酒,毫不在意道:“你自己的钱你自己揣着呗。”随后继续嘶吼着嗓门。
朴妍珍和身旁的全在俊交换了眼神,她嘴角微微勾起,睨了崔惠廷一眼。
她的眼神中含着明晃晃的不屑,像看了场好戏一般,“是啊,惠廷,以后你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就没必要拿给我们看了,自己拿着就好。”
全在俊同样也在看向她,那双眼睛和之前一样浸着温柔,但他什么也没说。
朴妍珍和全在俊腻歪在一起,互相靠着私语。
李莎拉和孙明悟划拳喝酒的声音逐渐变大,整个空间刺耳无比,崔惠廷呆呆坐在一旁,看着桌子上曾让她喜不自胜的奖金,仿佛听见了自己尊严的碎裂声。
即便知道没人看她,崔惠廷还是强撑着笑容,她费力把手放在桌沿,拿起钱小心揣在兜里。
这有什么。
这没什么。
她安慰自己。
*
在当跟班的日子里,从这几个人的只言片语里,崔惠廷隐隐猜到各自的家庭情况。
李莎拉家里有个当教会牧师的父亲,她曾带着她和朴妍珍去过,教会很气派,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慕名而去。
她对教会的态度很奇怪,有点叛逆,不认同,但也会乖乖遵从,即使行为敷衍。
李莎拉名下有一套房子,是她爸爸给她的工作室。
全在俊很沉默,大多时间都在和朴妍珍腻在一起,静静地听她们聊天,偶尔毒舌几句。他很有钱,频繁更换大牌衣服与鞋子,家里好像是开高尔夫球场的。
而朴妍珍,只知道她妈妈好像与警察局局长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消费水平看起来似乎比李莎拉高点,经常购买昂贵的裙饰内衬。
至于孙明悟,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家境情况同她差不多,甚至还比不上她。但就是能和全在俊他们这一帮玩在一起,至少朴妍珍没怎么针对过他,其余两人与他也很熟稔的样子。
这里面,崔惠廷最怕的是朴妍珍,最不喜欢的是孙明悟,他总是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的胸,光明正大的拿她这里开下流玩笑。
“惠廷今天又变大了呢,我能上手摸摸吗?我会轻轻的,不会让你再变大的。”
他从来不分场合,老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出来。
每当这种时候,崔惠廷都会觉得很屈辱,她垂着头,躲闪着孙明悟不怀好意的视线。
内心滋生的怒火不断向上翻涌,试图寻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但由于紧闭的嘴巴,最终从眼角倾洒,以泪水的形式。
后来有一次不知道孙明悟怎么惹到了李莎拉,在他又一次拿她的身体开玩笑的时候,李莎拉怼了回去,“孙明悟,你又在狗叫什么?摸摸摸,您怎么不先摸您雀呢?怎么,实在是太小了,没有用?”
李莎拉的韩语拼写不太行,骂人时说得快了,还会无意识的带着敬语,嘲讽力拉满。
她说得很大声,同样没顾及孙明悟的面子。
话音刚落,教室里不知到从什么地方传来几声嗤笑。
崔惠廷在一旁听着暗爽不已,之前的难堪都消弭不少,她悄悄抬头,看孙明悟的好戏。
即便知晓这只不过是因为孙明悟刚好撞到李莎拉的枪口上,才被如此羞辱。但不可避免的,她对李莎拉的观感提升了不少。
孙明悟的脸在此刻就像打翻的调色盘,五颜六色。眼里有了同她一样的屈辱,恶心的五官杂糅在一起,他左顾右盼,试图找出发出嘲笑的人,无果。
孙明悟定定的看着李莎拉。
最终,他败下阵来,抵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蹦道:“对不住了,惠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这话一出,崔惠廷有突然被叫到的茫然,她不明白也想不通孙明悟为什么会向她道歉,虽然这歉吊儿郎当的,根本没什么诚意。
不过这之后,孙明悟再没当面对她开黄色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