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简明公寓的客厅里弥漫着炸鸡和啤酒的味道。电视上正在重播某个音乐打歌节目,表妹盘腿坐在地毯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屏幕,嘴里还塞着半块炸鸡。
“哇!欧巴们太帅了!不过说真的,”她咽下炸鸡,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正在刷手机的简明,“哥,你觉得李贤俊欧巴和权志龙欧巴,谁更好?”
简明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语气带着特有的笃定:“这还用问?当然是贤俊哥。成熟,稳重,家世好,情绪稳定。你看看他做事,哪次不是滴水不漏?这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他是李贤俊的忠实拥护者,欣赏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精英做派。
表妹立刻不服气地嘟起嘴:“才不是!权志龙欧巴多有魅力啊!他是艺术家!是天才!你看他的舞台,多么有生命力……”
简明嗤笑一声,终于抬起头,“他那叫情绪不稳定。你看看他那些新闻,一会儿狂风暴雨,一会儿又消沉得不行。跟我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搞得我姐多累啊。过日子,还是要找贤俊哥那样的,平静,安稳。”
“安稳多无聊啊!”表妹挥舞着鸡腿,“爱情不就是需要疯狂和激情吗?像志龙欧巴那样的才叫真爱!姐,你说是不是?”她突然把话题抛给一直安静坐在沙发角落,翻阅着一本摄影集的简舒。
简舒的手指正停留在一张逆光拍摄的、有些失焦的侧影照片上。听到问题,她微微一怔,抬起头。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弟弟和表妹争论的面孔有些模糊。
李贤俊的沉稳周全,权志龙的炽热疯狂……
这两个名字在她心里掠过,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只激起微弱的涟漪,随即沉底。一个清晰的、带着旧日温度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深处——是梁柏。是那个在伦敦细雨中为她撑伞,在冬日街头用脖颈为她暖手,在她人生最低谷时如同山一样挡在她面前的梁柏。
简舒有点漫无边际地想,最终终结他们关系的,到底是什么?是时间,是距离,还是现实那双无情的手?
她不知道。
但她记得,那时梁柏曾偷偷告诉过他们共同的朋友Oscar,用一种她偶然得知后便再也无法忘怀的语气:
“如果有一天简舒要离开,我宁愿了结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又烧得通红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与防线。
因为在更早的、连她自己都以为早已遗忘的青春岁月里,她也曾对另一个朋友Jack,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关于绝对占有,关于没有对方的世界毫无意义,关于爱到尽头的同归于尽。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被尽数窥见,灵魂的每一个阴暗、偏执、疯狂的褶皱,都被摊开在刺眼的聚光灯下。他们共享着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关于爱与存在的哲学。
他们相识的所有朋友,在目睹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后,似乎都理解并默认了一个事实:为何他们注定要在一起。
不是因为金童玉女的般配,不是因为细水长流的温情。
恰恰相反。
是因为他们,疯狂至极。
那种疯狂,是灵魂底色的共振,是只有对方才能容纳和理解的、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与毁灭欲。他们看彼此,像照一面镜子,照见自己所有的光明与最深的阴暗,所有不可告人的执念、脆弱与暴烈。
简舒觉得,除了梁柏,这世上还有谁能这样了解自己?了解她美丽皮囊下的偏执,冷静表象下的歇斯底里。
没有。
所以,那一次在伦敦一家寻常的法式小餐馆,暖黄的灯光,摇曳的烛火,空气中漂浮着红酒与烤面包的香气。他们像任何一对寻常情侣一样用餐,谈论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然后,梁柏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面的左手。他的手指修长而温暖,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感与力量,轻轻摩挲着她中指上那枚她常戴的、造型简单的素圈戒指。
他没有看她,目光低垂,落在她的手指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命运般的专注。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将那枚戒指,从她中指上褪了下来。
然后,在简舒骤然停滞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中,他将它,戴到了自己手上应属于结婚戒指的那根手指上。
时间在那一刻被抽成真空。
餐厅的嘈杂,烛火的摇曳,仿佛都被无限拉远、静音。世界缩小到只剩下他指尖灼人的温度,和他无名指上那枚突然被赋予了宿命般重量的戒指。
没有言语。
没有询问。
只是一个安静到极致的动作,却像一个最汹涌的誓言,一个最彻底的审判与认领。
简舒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抛向万米高空,再向着深渊急速下坠。一种混合着被完全占有的颤栗、灵魂被洞穿的震撼、以及面对这份沉重宿命的巨大恐慌,像毁灭性的海啸般席卷了她。
那不是喜悦,那是一种濒临毁灭的、极致的确认。
那是她离幸福最近的一次。
她还没开口,表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哦,对了,还有梁柏哥!” 她语气轻松,带着年轻人对过去式的天然豁达,和一种理所当然的惋惜。
“那都是过去式了呀!人总要向前看的嘛!我觉得现在肯定是GD最好!他那么耀眼,为了姐你都快……呃,反正我觉得他最棒!”她及时刹住了车,没把“疯了”两个字说出口,但意思显而易见。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嘛。”
表妹这句无心的话,像一根极其细微的针,精准地刺入了简舒心脏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角落。她的指尖在摄影集冰凉的铜版纸上微微蜷缩了一下。
是啊,在所有人看来,那都已经是过去了。一段被封存的、蒙尘的往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段过去从未真正过去,它只是凝固了,像一块无法融化的琥珀,将她生命中最鲜活、最柔软的部分,永远封存在了其中。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情绪,轻轻合上手中的摄影集,发出轻微的声响。
“没什么好比的。”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夜风,听不出任何波澜,“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什么可比性。”
她站起身,走向厨房去倒水,留下一个清瘦而沉默的背影。
表妹和简明面面相觑,争论也暂时停了下来。表妹小声嘀咕:“姐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简明耸耸肩,压低声音:“别提梁柏哥。那是我姐心里的禁区。”
客厅里,电视里依旧传来偶像们活力四射的歌声,而厨房里,简舒站在饮水机前,听着水流注入杯子的声音,眼神却透过窗户,望向了首尔沉沉的、看不见伦敦的夜空。
那个被表妹轻飘飘定义为“过去”的人,依旧是她跨不过的千山万水。权志龙的热烈,李贤俊的周全,在那片名为“梁柏”的、寂静的废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