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志龙的工作室像个濒临极限却仍在超频运转的精密仪器。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能量饮料和过度燃烧的肾上腺素混合的、近乎硝烟的气息。
他已经连轴转了近四十个小时,为新专辑的最终混音和即将到来的巡演彩排。眼底的红血丝狰狞如蛛网,唇色苍白,握笔修改乐谱时,指尖那不易察觉的微颤,只有他自己知道。
简明推门进来,被这景象和浓重的烟味呛得咳嗽了一声,心立刻揪紧了。
“哥!你不要命了?!”他冲过去,夺过权志龙手里燃着的烟摁灭,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慌,“你看看你!脸色跟鬼一样!必须立刻休息!”
权志龙烦躁地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声音像砂纸摩擦:“最后一段,混完……必须完美。”
他眼前甚至有些发黑,但脑海里浮现的,是预售票秒罄时粉丝的狂欢,是社交平台上那些翘首以盼的留言,是无数双在黑暗中为他点亮皇冠灯、寄托着梦想与热爱的眼睛。他不能垮,至少现在不能。
“你看看你的脸色!再这样下去医院就是你下一个通告地点!”简明着急。
“简明。”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切入。
简舒走进来,目光平静地掠过权志龙疲惫到极点的脸庞,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不要劝他。”她对简明说,语气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简明愣住了。权志龙也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她。
简舒的视线定格在权志龙脸上,声音清晰冷静,却像一把双刃剑:“他的工作,还有那些等待他的人,对他很重要。”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权志龙内心最深处、也是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滚烫的、混合着巨大感激和被深刻理解的洪流,猛地冲向他几乎冻结的四肢百骸。
是啊,那些粉丝,她们省下钱买专辑看演唱会,她们在寒风中排队只为了看他一眼,她们把他的音乐当作黑暗里的光……她们给了他一切,他怎么能用不完美的舞台回报?怎么能因为个人的疲惫就让她们的期待落空?
简舒懂!她懂他对舞台近乎信仰般的敬畏,懂他对粉丝那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爱与责任。这种理解,在此刻,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他看向她,干涩的眼眶甚至有些发热,带着被理解的脆弱和一丝委屈,哑声回应:“嗯……她们等太久了。”
但,那温暖的洪流退去后,暴露出的河床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
看着他这副快要熬干的样子,她难道不应该像简明那样,着急、心疼,甚至带着点蛮横地强迫他停下来吗?她不应该因为他为了工作如此不顾身体、以至于没时间陪她而闹点小脾气,吃点无伤大雅的“工作的醋”吗?
她为什么不吃醋?为什么不闹?
像普通的女朋友那样,冲进来,不管不顾地关掉他的设备,把那些乐谱扔到一边,拽着他的胳膊,用带着哭腔或者怒气的声音说:“我不管什么粉丝什么工作!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睡觉!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应该这样的,不是吗?
这个念头带着冰碴,刺破了他刚刚升腾起的所有感激。
他扯出一个极度疲惫、近乎扭曲的笑,重新将目光钉死在屏幕上,敲击键盘的力道却带着一股自毁般的狠劲。
“听到了?”他对简明说,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也更冷,“你姐明白。我不能让她们失望。”
权志龙重新将目光钉死在屏幕上,敲击键盘的力道却带着一股自毁般的狠劲,仿佛跟那些闪烁的音轨有仇。
工作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简明手足无措。
简舒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权志龙紧绷的侧脸,看着他泛白的指节和微微颤抖的、试图掩饰某种情绪的肩膀。他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再用力一点就会断裂。
她看懂了。
看懂了他那份被理解后的感激之下,那一点点未能被满足的、属于恋人之间的、隐秘的期待。看懂了他此刻别扭的狠劲里,掺杂着的不仅仅是工作的压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太轻,瞬间被机器的噪音吞没。
烧水,找茶包,取蜂蜜。动作依旧熟练安静。
她将泡好的蜂蜜花草茶放在他手边。
“你的粉丝很重要,”她开口,声音平稳,“她们爱你,是因为你是权志龙。”
权志龙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但一个连杯子都拿不稳的权志龙,”她的目光掠过他微颤的指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不容置疑的力道,“撑不起那么大的舞台。”
她微微俯身,清晰地说:
“喝完这杯茶,去里面休息室睡四个小时。”她指的是一墙之隔那个配备了简单床具的小房间。“四个小时后,我叫你。”
这不是商量,而是安排。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和不容反驳的关切。
权志龙僵硬的身体,在她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那股梗在胸口、让他又闷又痛的别扭劲儿,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掉了。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抬手疲惫地遮住了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坚持。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侧过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简舒。眼底的红血丝依旧狰狞,但那份自毁般的狠厉和冷硬已经消失了。他伸手,端起了那杯温度正好的蜂蜜茶,凑到唇边,乖乖地喝了一大口。
温热的、带着清甜的气息滑过喉咙,安抚了焦躁的神经。
他放下杯子,舔了舔嘴唇,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鼻音,像是抱怨,又像是屈服:
“……最多三个半小时。”
这是他的妥协,也是他接受了她“哄”的方式。
简舒没再坚持“四小时”,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权志龙撑着桌子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休息室。他需要睡眠,迫切地需要。而他知道,她会守诺,不会让他睡过头。
简舒看着他关上门,然后转向一旁目瞪口呆的简明。
“三个半小时后提醒我。”她平静地交代,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她没有留在工作室里,而是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向门外,“我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