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密林浸没在浓稠的夜色里,仿佛一张深不可测的黑色巨网,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诡异低鸣,为这片死寂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气。
阿尔的身影在树干间灵活穿梭,她踩着横斜的树枝攀上高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她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与矫健的阿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森林底部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索隆,绿发剑士扛着捕鸟的网子,时不时被地上的藤蔓绊倒,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
“和豹子一样呢。”索隆凝视着阿尔在夜色中流转幽蓝光泽的眼眸,指尖摩挲着刀柄,“这种环境倒是得天独厚。”
远处森林突然炸开娜美的尖叫,像根细针扎破静谧的夜膜,声音尖锐而突兀。
阿尔的脚步猛地顿住,耳尖微微一动,除了娜美的尖叫,她还听见乌索普带着哭腔的嘟囔。
阿尔无奈地驻足转身,这么大的动静鬼都能被惊醒,还是找个稍微安静一点的环境吧。她在心底暗自叹息,目光扫过茂密的树林,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树林里有虫子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必要如此大惊小怪?更何况,连山治那样冷静的人都在跟着嗷嗷叫,这情形倒真是有些诡异了。
“难不成是踩到了毒蜘蛛的巢穴?”
紧接着,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穿透灌木,似乎是路飞的声音,这下连站在原地的索隆都不禁抱臂蹙眉。
“我听见他们的惨叫了。”她侧过脸,目光扫过索隆紧抿的嘴角和眉间拧成的川字纹,语气里混着几分无奈与惯有的冷静,指向左侧那片藤蔓交错的阴影处,“那边是来时的路径,阿尔十分钟前已经往那边去了。还有——”
罗宾足尖轻点,向后退后半步,靴底碾过表层枯枝时发出细碎脆响。她的目光掠过两人脚边那片看似干燥的褐色地表,那些堆叠的腐叶下,泥浆正托着气泡缓缓上浮,像某种蛰伏的生物发出黏腻的呼吸。
“当心这些沼泽。”
索隆闻言咂了下舌,他盯着那些诡谲的泥潭,眉骨下阴影更深了几分。
虽然对被指挥这件事嗤之以鼻,但还是顺从地跟在罗宾身后,靴底几乎不敢完全落下,生怕一不留神就陷入那看似平静实则危险的沼泽之中。
诡异的鸟叫声再次响起,声音像是金属刮擦玻璃,又似某种生物从喉管深处挤出的破碎呜咽,让人不寒而栗。
罗宾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阴影幢幢,视野里突然涌来一片灰黑色的浪潮,清冷的月光穿过树梢的间隙,密密麻麻的虫群如潮水漫过腐叶,前肢的锯齿状螯足划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罗宾的瞳孔微微收缩,后退半步时脚跟碾到一根枯枝,“咔嚓”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这里的生物……还真是欣欣向荣啊。”罗宾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混着几分惊讶与难以言喻的复杂。
索隆的和道一文字与三代鬼彻已出鞘,刀刃在暮色中泛起冷冽的弧光,刀风劈开前排虫群时,青灰色□□如雨溅射。
罗宾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躲开。
“旺盛个鬼!”索隆的声音里满是烦躁,双刀在暮色中划出两道银弧,刀光如闪电般劈开虫群,青灰色的□□四溅,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砍这些会动的烂泥——阿夏!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吼声混着刀风与虫群的嗡鸣,在密林中激起一阵短促的回音。
远处的树冠突然剧烈晃动,不知是被刀风惊起的飞鸟,还是更深处传来的异动。
“当然。”阿尔蹲在树头,用折断的木箭杆状似随意地叩击蝼蛄油亮的背甲,后者瞬间发出锐利如金属摩擦的嘶鸣,在静谧夜里格外刺耳:“方位就在这附近,而且那只怪鸟的啼叫……听上去倒像是在给虫群指引方向。”
“你还能听懂这种声音?”罗宾眼尾微挑,眸中掠过讶色。
“直觉吧。”阿尔摸着下巴,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顺手扣住罗宾用果实能力伸出的藤,将踉跄的同伴拽上树枝间狭窄的落脚处,动作熟稔而自然,“声音又近了。”
阿尔眺望林间,幽蓝的瞳孔在夜色中扩张成更加圆润的形状。
“究竟在哪儿?”索隆单手握刀,刀柄不耐地敲打着前排蝼蛄坚硬的头颅,甲胄相撞发出清脆声响,“等抓住那只该死的鸟,咱们立刻回去歇着。”
“应该还有一段决定吧,”阿尔不确定看了看周遭的树林,南边那怪鸟的啼鸣声愈发清晰,像生锈的齿轮在耳道里碾过,却始终看不见半根鸟羽,“喂,索隆,你能不能行啊。”
“哈?这破路不是你指的?”索隆额角青筋暴起,三把刀刃寒光一闪,碗口粗的野藤应声断成两截。潮湿的泥土溅上靴面,他啐掉嘴边的草屑,“喂!你们俩倒是下来搭把手!”
“在上面多方便。”阿尔说得理直气壮。
“视野也开阔不少。”罗宾随声附和,语气里满是赞同。
“啊,”阿尔身形一顿,手指迅速搭上弓弦,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残影,“看见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猎手锁定猎物时的兴奋。罗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的树冠间闪过一道灰蓝的影子,像是一片被夜色浸透的羽毛,在月光下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哪儿呢?!”索隆原地转了半圈,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凌乱的弧光。
阿尔的弓弦已拉成满月,屏住呼吸,指缝间骤然泄出的力道带动箭杆嗡鸣,利箭破空。
树林里突然静得可怕,只那只怪鸟似乎察觉到了杀意,啼鸣声陡然拔高,却在腾空前被第一支箭精准命中右翼,强劲的力道将这只刚刚展翅的怪鸟打得偏斜着撞向树干。
尚未发出第二声啼叫,第二支箭已穿透左翼飞羽,箭杆震颤着将它钉在斑驳树皮上。
第三支箭来得更快,在月光中划出冷冽银线,不偏不倚击中鸟首冠羽,向南鸟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终于如同断线风筝般坠落。
它的同伴在树冠层发出惊惶的唳鸣,几只体型稍小的向南鸟扑棱着俯冲而下,伸长的利爪即将勾住坠落同伴的脊背时,延伸到手臂已经锁定了月光下的向南鸟们。
然后,轻松的捆了个结结实实。
“果然有些生疏了。”阿尔松开弓弦,牛皮弦线轻颤着滑入掌心,“我还以为一击能中。”
罗宾垂眸扫过阿尔背后空荡的箭袋,那里,只斜插着三支箭,此刻它们正静静躺在三丈外的怪鸟身侧。
三支箭精准命中怪鸟的运动轨迹,每道弹道都在月光下画出近乎完美的抛物线,却被箭术的主人贬为“生疏”。
索隆单手提溜起被青藤缠成毛球的向南鸟群,甩了甩沾着鸟羽的手腕,听见阿尔在身后用箭杆拨弄地上战利品的评价,不由挑了下眉:“你这家伙,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草茎在齿间转了个圈,阿尔屈指敲了敲索隆拽着的藤条囚笼,“是个人就有不会的东西。”
“那你倒说说看,究竟哪样东西能难倒你?”索隆扯着藤条抖了抖,五只肥硕的鸟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闷叫。
“等我发现了再说。”
罗宾轻笑着听着两人的一问一答:“有五只足够了,不过剑士先生,我们该用什么方式通知船长已经完成捕捉呢?”
“用不着那些花架子。”索隆随手将捆成藤球的鸟群甩上肩,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斩断碍事的野蕨,“反正天亮了他们就会回去。多余的要不要扔了?带着累赘。”
“当夜宵加餐。”阿尔随口决定道。
“四只不够分吧。”罗宾认真思考着可行性,闻言偏头打量那四只徒劳扑腾的鸟儿,“四只成鸟连骨架带羽毛估计也就三十斤。”
“不劳者不食。”
索隆放慢脚步落在队伍后方,听着两人讨论“鸟胸肉适合盐烤还白水煮”的离奇对话,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却暗暗掂量着背上的分量,想起梅利号厨房里还剩半桶酒,喉结不由得轻轻滚动。
如果只是三个人分的话……
将鸟肉用迷迭香和岩盐腌制后串好,架在篝火上烤到油脂滋滋作响,再配上冰镇到冒泡的啤酒,倒确实能慰藉今夜奔波的筋骨。
他这么想着,完全没留意到前方森林出口处的两道人影已陡然驻足。
直到鼻尖几乎撞上罗宾飘飞的发梢,索隆才惊觉收势,左脚慌乱地勾住右脚踝,又不偏不倚踩中块布满青苔的突兀树根,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背后用藤条捆成束的向南鸟受惊挣扎鸣叫。
百米外的银白海岸线上,梅利号倾斜的甲板旁站起几道陌生的黑影。
月光碎银般泼洒在断裂的桅杆上,金发男人懒洋洋地跨坐在粗糙的木纹间,指尖勾着一枚泛青的橘子瓣嘲讽道:“哎呀呀,我就说缺了点什么,没有观众的话还是不尽兴啊。”
男人忽然仰头大笑,橘子瓣被抛向空中,又精准落进微张的唇齿间,咬碎时溢出的汁液顺着下巴滑进领口。
随从立刻发出犬吠般的嗤笑,他们身后的梅利号龙骨上,船首的羊头雕像半浸在浅水里。
离沙滩最近的壮汉抬起脚,靴跟上的尖刺碾进库力凯渗血的肩胛骨,库力凯苍白斑驳的手掌在沙粒里划出血痕,只能用额头抵着潮湿的沙滩,喉间溢出破碎的音节:“对、不起……”
阿尔从森林的阴影中缓步走出,幽蓝的瞳孔里跳动着几乎实质化的杀意。
清冷的声音仿佛从冰窖中捞出,字字句句都淬着刺骨的冰碴:“索隆,你认得这些杂鱼?”
索隆腰间的刀已经出鞘,刀刃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血槽滑落在地,他轻轻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狠戾:“白天在港口挑衅的杂碎,娜美说今天不能动手,所以留了他们半条命。”
不远处的梅利号,那艘曾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船只,此刻龙骨断裂,船身倾斜,显得格外凄惨。
索隆瞳孔里跳动的杀意几乎要将前方阴影中晃动的轮廓灼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虎口处新结的伤疤在夜风里扯出细微的痛。
他咬着后槽牙低语:“真该把那女人的唠叨当耳旁风……”
“索隆,把刀借我一用。”阿尔侧过脸,裂开的嘴角扯出个带血腥味的笑,她舔了舔嘴角,一贯隐在齿间的虎牙露出,像蓄势待发的野兽,“你不是好奇我还会什么吗?”
“要来比一比吗?”索隆挑眉,自觉对付眼前这帮杂兵犯不着动用三把刀,便随手将雪走刀鞘朝着阿尔掷去。
阿尔单手接住雪走,刀鞘磕在腰间皮带扣上发出清脆的响,膝盖微屈摆出居合的姿势:“求之不得。”
凶光在渐浓的夜色中相撞,溅起细碎的寒光。
“哈哈哈哈他说要放过咱们?””金发男人的笑声陡然在夜色中炸开,他稳稳地站在原地,姿态倨傲,颐指气使地指挥着船员们上前,口中大声叫嚷着,“小崽子们听好了,老子可是贝拉米海贼团的船长,海贼新星,赏金五千五百万的——”
他的叫嚣声戛然而止。
那寒芒闪烁的刀刃,在夜色中划出冷冽的弧光,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你刚刚,就是用这只脚踢他的吧。”
索隆的声音低沉而冰冷,靴底碾过沙石的脆响未落,身影已化作苍蓝疾影掠过持刀的萨奇斯,矫健的腰身在刀光间隙里划出凌厉的弧度。
“必杀剑·早天。”
阿尔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森然,她挺直脊背的动作慢得近乎优雅,腕骨翻转时带起半道血珠抛物线,在沙地上洇开一片暗红。
方才弹跳过刀风的金发男人已在十步外踉跄着重整架势,额角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突突跳动。
金发男人忽然意识到,这片开阔的沙地上,再也没有同伴的脚步声。
这家伙倒像是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稍不留神便要从掌心溜脱。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索隆单脚狠狠踢开那个压在库力凯身上的刀手,靴跟结结实实地碾在对手手腕上,力道大得让骨骼都发出了阵阵哀鸣,他冷冷问道:“刚才那杂碎在喊什么?”
“无名小卒的聒噪就别往心里去。”阿尔将刀收入漆黑剑鞘,“上蹿下跳的模样,比向南鸟的夜啼还让人烦躁。”
“是恶魔果实能力者。”罗宾单膝跪在满地狼藉中,一边帮忙包扎一边回答两人随口的提问,“刚才的跳跃力明显超出常人——”
她的解释被金属嗡鸣的脆响打断。
索隆已旋身抽刀出鞘,精准挑开了那个如弹簧般弹射而来的身影。
男人狼狈地跌落在木堆里,索隆垂眸睨着他,刀柄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度,语气里浸着三分不耐:“两个分不了一个猎物。”
“胜负就看谁先砍中对方。”
阿尔指尖摩挲着凹凸的纹路,再次稳稳握住刀柄,膝盖微屈压低身形,她侧耳贴着耳畔的风声,瞳孔里跳动着猎手般的精光。
索隆的头巾在风中扬起一角,双刀出鞘的瞬间,凝视着对手重心转移的轨迹,战意已如潮水漫过每一寸肌理。
一刀两断。
“嗯,我看不出来。”
刀刃相交的清响犹在耳畔,罗宾望着沙滩上横陈的躯体,两手一摊。
“腰腹这一刀不算吗?”
“喉咙这一刀更致命吧。”
“要帮忙吗?”库力凯吐着烟圈走近,烟丝混着铁锈味在风里散开,他瞥了眼海岸边龙骨断裂的梅利号:“船的事儿别急,离日出还有三个钟头,能把龙骨重新铆合。”
罗宾冷静的摇了摇头:“不必。”
尸首被她推入海浪,浓稠的黑暗瞬间合拢,仿佛从未吞噬过任何温热的生命。
最后一缕血腥气被浪花揉碎,沙滩尽头终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其他两组搜寻“向南鸟”线索的队伍回来了。
乌索普的哭号先于身影抵达,他扑向船身断裂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船首的羊头;路飞的草帽歪戴在头上,青筋暴起的脖颈间滚出低吼,拳头把沙地砸出深坑;山治看着索隆和阿尔脚边,已经两段的躯体拍了拍石化的娜美。
只有两位武士还在互不相让地比划刀势,库力凯沉默着将烟头按灭在礁石上叹息。
这都是哪里来的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