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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HP]坠星的回响(黑兄弟X原女) > 第80章 不平等条约与‘邀请’

当艾歌那小小的、被金色光芒所笼罩的身影,最终,完全消失在了那条通往未知危险的、深邃的黑暗之中时,洞厅里,重又恢复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雷古勒斯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真正的、属于守护者的雕像,直到那最后一丝属于“阳孢菇”的、温暖的光芒,从她的发丝上消失不见。

然后,他才缓缓地、用一种充满了巨大痛苦的、极其缓慢的姿态,试图从那面冰冷的石壁上,站起来。

他那张苍白的脸,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那两根断裂的、被“止痛剂”的效果强行压制住的肋骨,此刻,正如同两根烧红的烙铁,在他的胸腔内部,散发着灼热的、令人窒息的钝痛。

“喂,雷尔。”

西里斯那充满了嘲弄的、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被掩饰的担忧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废墟堆里传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去跟那些发光的苔藓,商量一下我们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吗?”他看着弟弟那副连站都站不稳的、摇摇欲晃的狼狈模样,用他那独有的、充满了黑色幽默的方式,继续“关心”道,“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想先走一步,去跟梅林报道?”

雷古勒斯没有回头。他只是用手,紧紧地按住自己那传来阵阵剧痛的左侧胸口,将目光,投向了洞厅另一头的、那片更深的、被坍塌的房梁所笼罩的黑暗之中。

“闭嘴,西里斯。”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沙哑,但那份独有的、冰冷的决断,却没有丝毫改变。

“巴尔的信徒,”他说,“坠落在了那个方向。”

西里斯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弟弟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两团冰冷的、如同鬼火般的火焰的灰色眼眸,立刻就明白了。

艾歌,去为他们寻找“生”的希望了。

而雷古勒斯,则选择,在等待的期间,去主动面对那个将他们拖入这片深渊的、“死”的根源。

“……该死。”

西里斯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用那只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撑着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碎石,挣扎着、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右臂骨折所带来的、钻心般的剧痛,让他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脸,变得惨白。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雷古勒斯的身边。

“好吧,好吧。”他看着弟弟那副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绝神情,无奈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两个‘残兵败将’,还得再去进行最后一场,该死的‘冒险’了。”

他们,如同两只相互舔舐着伤口的、孤独的幼狼,一步一步地、相互搀扶着,向着那片充满了未知与死亡气息的黑暗,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挪了过去。

那是一段极其漫长和痛苦的旅程。

他们最终,在洞厅南壁下方一个由低矮石檐构成的、极其隐蔽的内侧凹角处,停下了脚步。

这里,正好被半截断裂的焦油桶、一张破烂的渔网、以及几片散乱的板条,“恰到好处”地遮盖了起来,像一个被临时搭起的、简易的棚屋。

雷古勒斯那双如同探针般锐利的灰色眼眸,第一时间,就在凹角的石壁上,发现了一枚尚未完全干涸的焦油手印。

而西里斯,则眼尖地看到,在那张破烂的渔网之下,露出了一小截属于医药包的、黄铜色的皮带扣!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充满了“找到你了”的冰冷。

西里斯伸出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一把,将那张充满了腐朽气息的、破烂的焦油布,狠狠地掀开!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咸味与浓重血腥气的味道,迎面蹿出。

——科林·“多手”·索恩,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早已陷入了昏迷。那张总是被油布面罩所遮挡的、清瘦而又结实的脸,第一次,完整地暴露在了那片由“阳孢菇”所创造的、柔和的金色光芒之下。他的双眼紧闭,皮肤,呈现出一种因失血过多而产生的、蜡黄的颜色。

他伤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那被“卡利亚贯刺”所洞穿的左肩,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周围的皮肉,却因为那股充满了辉石魔力的、霸道的贯穿伤害,而血肉模糊。

而他的双腿,则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令人牙酸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在坠落的过程中,他与某根同样从天而降的、坚硬的房梁,进行了最亲密的接触。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充满了威胁的“猎手”。

他只是一个,同样被困在这片黑暗之中,奄奄一息的……“猎物”。

“太好了。”

西里斯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厌恶。他甚至伸出那只穿着“卡利亚骑士”腿甲的脚,毫不客气地,踢了踢那个男人早已失去知觉的小腿。

“就让他烂在这里吧。”他说,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灰色眼眸,因为一种充满了正义感的、原始的愤怒,而变得异常明亮,“省了我们动手的力气。也算是,为那六个无辜的受害者,报了一点小小的仇。”

“不行。”

雷古勒斯那沙哑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不行?”西里斯猛地回过头,他看着自己那个总是“理智”得近乎于“冷血”的弟弟,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雷尔,你疯了吗?!这家伙,刚刚才差点杀了我们!他还想杀了艾歌!他还杀了六个无辜的人!”

“我没疯。西里斯,用你的脑子想一想。”雷古勒斯强忍着胸口的剧痛,那双灰色的眼沉淀着理性的、绝对的冰冷。

他伸出手,依次,竖起了一根又一根的手指。

“第一,”他说,“他知道,那个被他写在清单上的、‘第七个’和‘第八个’受害者,究竟是谁。”

“第二,”他的第二根手指竖起,“他知道,他是否还有同伙。以及,那些同伙,现在藏在哪里。”

“第三,”他那双灰色的眼眸,因为那个最关键的名字,而变得异常锐利,“也是最重要的——他知道,那个不断向萨利昂·维纽采购工业盐粉的、代号‘K.S.’的买家,究竟是谁。”

他看着西里斯那张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用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陈述事实的语气,为这场争论,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他死了,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就都消失了。而我们,就会彻底失去,阻止下一场谋杀的机会。”

“他活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有价值的‘武器’。”

西里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那份属于“剑”的、充满了感性的正义,与那份属于“盾”的、充满了理性的逻辑,在他的脑海中,进行着激烈的交锋。

最终,理性,还是占了上风。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用一种充满了不情愿的、自暴自弃的语气,妥协了,“好吧!就听你这个冷血的、精于算计的混蛋的!我们救他!现在就救!”

“很好。”雷古勒斯点了点头。他那早已将所有情感都暂时剥离的、属于理性的思维开始运作,立刻下达指令。

“把他翻过来。检查伤口。我们需要白鲜……”

然而,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该死。”这一次,咒骂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怎么了?”西里斯不解地问。

雷古勒斯那张总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属于“失算”的懊恼。

“白鲜精华……”他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充满了懊悔的语气说道,“我刚才……把它,放回艾歌的包里了。”

西里斯愣住了。他看着雷古勒斯,那双灰色的眼眸,在这一刻,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你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笨蛋!”

“找他的包!”雷古勒斯立刻,下达了补救的指令,“他是个‘外科医生’!他自己的包里,一定有治疗药剂!”

西里斯强忍着骨折的剧痛,在那具昏迷不醒的身体旁,找到了那个早已在坠落中被摔得破破烂烂的、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医药包。

他用一种充满了嫌恶的表情,将那个包,一把扯了过来,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都倒在了地上。

两枚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焦油弹,三根用来封印的红蜡条,两包用来处理尸体的防腐盐,一卷充满了渔结风格的亚麻线,一个便携式的炭盆……

以及,一个由油布包裹的、还在微微向下渗着血水的、“断手袋”。

西里斯在看到那个袋子的瞬间,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转过头,差点吐出来。

“没有!”他有气无力地,对着雷古勒斯喊道,“这里面,全都是些杀人用的鬼东西!没有一瓶,是用来救人的!”

“……”

雷古勒斯沉默了。他看着那堆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工具,又看了看那个奄奄一息的、真正的“怪物”。

“手提箱。”

片刻之后,他那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艾歌留下的那个‘安全屋’。莫托纳利先生在里面,为我们准备了最完整的、可以应对任何情况的急救魔药。”

西里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洞厅另一头,那个被他们当成“营地”的、小小的角落。

那段不到三十尺的距离,在这一刻,却像一道无法被逾越的天堑。

他们两个,都伤痕累累。

但西里斯的腿,是完好的。而雷古勒斯的肋骨,却不允许他,进行任何长距离的、颠簸的移动。

谁该去,早已不言而喻。

雷古勒斯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安静地,用他那双冰冷的、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灰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

那眼神,仿佛在说——

“去。”

西里斯,在与那双眼睛对视了三秒之后,终于,彻底地,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用一种充满了“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的、悲壮的语气,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戏剧张力的叹息。然后,他对着雷古勒斯,极其夸张地、徒劳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好吧,好吧!我去!”他用一种英勇就义般的姿态,不情不愿地说道,“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还活着。也最好,别让那个混蛋,先死了。”

说完,他便拖着那条早已动弹不得的、骨折的右臂,一瘸一拐地,向着洞厅另一头那片充满了“希望”与“温暖”的、金色的光芒,独自一人,缓缓地,挪了过去。

片刻。

西里斯从洞厅的另一头,挪了回来。他的手中,多了一个由用白蜡木制成的、上面刻着 “治愈”符文的急救箱。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将那个箱子,重重地放在了那个早已昏迷不醒的、他们共同的敌人——巴尔的信徒的身边。

一场充满了矛盾与诡异氛围的“急救”,开始了。

他们没有丝毫的“温柔”。雷古勒斯用一把从急救箱里找到的手术剪,毫不客气地,剪开了科林那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左肩的工匠服。西里斯则用他那只唯一还能动的左手,将一瓶气味辛烈的‘白鲜精华’,粗暴地,倒在了那道由“卡利亚贯刺”造成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之上。

他们唯一的目的,并非“治愈”,而是“止血”。是确保这个承载了无数重要情报的“容器”,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这种低级的理由,而提前报废。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那剧烈的疼痛,又或许是白鲜那强烈的刺激,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终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充满了痛苦的呻吟。

他的意识,正在缓缓地,从那片冰冷的、黑暗的深渊中,浮上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还能动。但他的右腿,却传来一阵阵钻心般的剧痛;而他的左腿,则彻底地、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他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双如同阴雨天空般的、灰绿色的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

在他的脑袋上方,不到三英寸的距离,一枚由纯粹的、苍蓝色的魔力构成的、锋利无比的“魔法辉剑”,正安静地、如同盘旋的秃鹫般,缓缓地悬浮着。那剑尖上,散发着足以将他的头骨,轻易洞穿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紧接着,一个同样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恰到好处地响起。

“——别动。”

是雷古勒斯。

“说得好,雷尔!”另一个充满了嘲弄与快意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把话说完。”

是西里斯。他正靠在一块巨大的碎石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猎手”式的、残忍的笑容。

“你应该告诉他,”他看着那个一动也不敢动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如果,你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把漂亮的‘魔法辉剑’,会毫不犹豫地,像一根烧红了的、用来通壁炉的拨火棍一样,从你的眼眶里,穿进,再从你的后脑勺,穿出。”

科林·索恩,没有流露出任何恐惧。

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如同两潭死水,冷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两个正用一种极其幼稚、却又无比有效的方式,威胁着他的、年幼的“胜利者”。

“……为什么?”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两块正在摩擦的砂纸,“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还有用。”

雷古勒斯用一种回答学术问题般的、冰冷的语气,开始了这场充满了“逻辑”与“规则”的、单方面的“谈判”。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事实:”他说,“你的右腿胫骨粉碎性损伤,左腿胫腓骨闭合性骨折,内脏冲击性破裂,左肩被魔法贯穿,失血过多。没有我们,你走不出这座幽暗山。”

“第二,边界:”他的第二根手指竖起,“我们的‘盟约’,从此刻开始生效。从现在起,你不能再伤害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不能再夺取任何人的右手,也不能再使用那种恶心的‘封口团’。这是我们继续谈话的、最基本的前提。”

“第三,选择:”他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灰绿色的眼睛,给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项,“‘合作’:你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把它写成纸。然后,我们想办法,一起从这里出去。‘不合作’:我们拿走你所有的工具,然后,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你选哪一个?”

科林·索恩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八岁、却拥有着如同最冷静的外交官般的、恐怖的谈判技巧的男孩,那双如同死水般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赏”与“无奈”的神情。

他知道,他输了。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很好。”雷古勒斯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从那堆被西里斯胡乱丢在地上的、充满了血腥味的工具包里,抽出了一块用来当做夹板的、干净的木板,和一根用来记录的炭块,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么,现在,让我们来签订一份‘非暴力承诺’。”

他开始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宣读法律条文般的语气,念诵着早已准备好的、三条“契约”。

?“第一条:我,科林·索恩,在此承诺,绝不以任何方式,伤害西里斯·布莱克、雷古勒斯·布莱克、以及艾莉诺拉·罗文和她的仙女龙菲兹。”

?“第二条:在离开此地前,我的所有行动,都必须在他们的许可与指挥下进行,且仅限于‘自卫’。”

?“第三条:离开此地后,我自愿,接受深水城的审判,并在法庭上,如实地,说明我的‘引路人’与那份‘杀戮清单’的全部来源。”

“‘自愿受审’?”西里斯在一旁,发出一声充满了鄙夷的嗤笑,“我打赌,他现在,更想自愿去见他那个该死的谋杀之神!”

雷古勒斯没有理会他。他只是看着那个沉默的男人。

“写。或者,我替你写,你按手印。”

科林·索恩,那个让整个深水城都陷入了恐慌的、巴尔的信徒,那个冷静的、如同外科医生般的“艺术家”,在这一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彻底地,放弃了所有的“控制权”。

他伸出那只沾满了自己的鲜血的右手,用大拇指,在那块由雷古勒斯代笔的、写满了“不平等条约”的木板上,重重地、按下了那个代表着“承诺”与“屈服”的、血腥的指印。

一份全新的、充满了诡异色彩的“盟约”,在这座由阳孢菇所创造的、温柔的金色领域里正式生效。

雷古勒斯收回了那把,凝固在科林·索恩脑袋上方的“魔法辉剑”。他拉过一个还算完整的木箱,坐在了科林的面前,那双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正在审视着“猎物”的、冰冷的星辰。

“好了,”他开口了,声音里不带任何情感,“让我们来谈谈‘合作’的具体内容。”

西里斯则靠在另一边的墙上,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颗从地上捡来的、光滑的石子。他看着眼前这荒谬的一幕——他的弟弟,一个八岁的男孩,正在审问一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看好戏”意味的、混杂着“嘲弄”与“期待”的笑容。

雷古勒斯没有理会他。他只是看着科林,抛出了第一个,也是最尖锐的问题。

“第七个是谁?”

他用一种充满了安抚意味的、循循善诱的语气,为这个即将开口的“证人”,铺好了第一级台阶。

“你在便签上写了,‘第七个,今晚,主台’。我们知道,那是‘舰队觉醒’的主舞台。我们也知道,你今晚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他顿了顿,那双灰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但是,如果你把目标的名字告诉我们,我们,就能替你去‘止血’。我们能护住那个目标。这,比任何人,都更能向你的‘神’,证明你的‘失败’,不是吗?”

科林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灰绿色的眼睛,因为他这番充满了魔鬼逻辑的话语,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愤怒”与“赞许”的光芒。

良久,他才用那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回答道:

“……赛拉·温德(Saera Wind)。守望法师团的……初级法师。”

“很好。”雷古勒斯点了点头,继续追问,“何时?何地?从哪条路近身?有没有备选目标?”

科林沉默了。

就在这时,西里斯那总是充满了不羁与嘲弄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异常的温柔。

“还回去,科林。”他看着那个因为剧痛而浑身颤抖的男人,轻声说,“把她的手——留给她自己。”

科林那被面罩遮住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却因为西里斯这句突如其来的、充满了“人情味”的话语,而微微地,动摇了一下。

“……没有备选。”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引路人’的指令,是绝对的。”

“第八个是谁?”雷古勒斯立刻追问,“我们在纸上看到,‘第八个,书记官’。是港务书记官,还是码头税签押手?”

“……伊格纳兹·杜恩(Ignaz Dune)。”科林回答,“搬运工行会的……账房。”

“K.S.是谁?”雷古勒斯抛出了第三个问题,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如同手术刀般锐利,“那个买家,是你,对不对?你包里的防腐盐,是否来源自萨利昂·维纽贩卖的‘工业盐粉’。”

科林,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他的沉默,不再是因为抗拒,而是一种……对眼前这个男孩那恐怖的、滴水不漏的推理能力的、无声的震惊。

“……科林·“多手”·索恩(Kellin “Manyhands” Sorn)。”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是我。钱,是现金。货,在三号码头的盐房交接。盐房的门楣上,刻着一个‘双叉盐秤’的标记。没人能证明。”

“你有同伙吗?”雷古勒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问的,不是你的‘引路人’。我问的是,为你拉车的人,为你望风的人。是谁,在你这边?”

“……没有。”科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工匠”的、孤高的骄傲,“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

“那么,‘引路人’的投信点和暗号。”雷古勒斯将那块写着“契约”的木板,翻了过来,推到他的面前,“写下来。”

科林看着他,最终,还是伸出那只颤抖的、沾满了血污的右手,用那根炭块,在木板上,画下了“三滴红蜡在门后”的暗号,以及那个位于“蜘蛛巷”的、隐秘的投信点。

做完这一切,雷古勒斯并没有立刻结束这场审问。

他站起身,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充满了“验证”意味的语气,抽查了他刚刚才获得的“情报”。

“你刚刚说,盐房的门楣上,刻着一个‘双叉盐秤’的标记?”他看着科林,那双灰色的眼眸,在这一刻,像两颗正在审视着谎言的、冰冷的测谎石,“回去后,我们可以立刻去核对。”

“如果为真,”他说,“我们会将你的‘合作’,写入我们呈报给法官的附记。”

“如果为假,”他那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一丝情感,“我们刚刚签订的这份‘承诺’,即刻作废。”

科林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因为他这番充满了“规则”与“制衡”的、无可挑剔的逻辑,而彻底地,失去了所有的挣扎。

他知道,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被欺骗的、天真的孩子。

而是一个,与他一样,信奉着某种“绝对秩序”的……同类。

“……是真的。”他沙哑地回答。

“很好。”雷古勒斯点了点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身为“敌人”、却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着和他一样的、对“秩序”的偏执的男人。他那颗冰冷的、属于“棋手”的谋略,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更大胆、也更具风险的决定。

他要撬开的,不再是情报。

而是……人心。

“索恩先生,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称呼,在这一刻,从充满敌意的“你”,变成了中立的称呼。

“——为什么?”

科林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科林·索恩那颗早已被仇恨和疯狂所填满的、冰封的内心。

他那双总是如同死水般的灰绿色眼眸,在这一刻,浮现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属于回忆的悲伤。

“……十五年前,”他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在讲述别人故事的语调,说道,“我的母亲,一位码头区的纺织女工,在下班的路上,被人发现死在了三号码头的后巷里。”

“她的身上,有十几处刀伤。钱包,也不见了。但城卫兵,在勘察了现场之后,给出的结论,却是——‘酒后斗殴,意外死亡’。”

“他们甚至,没有去追查那个所谓的‘凶手’。他们只是觉得,一个生活在码头区的、贫穷的、卑微的女工的死,不值得他们,去浪费任何多余的时间。”

“从那天起,我明白了。”他看着雷古勒斯,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冰冷的、早已深入骨髓的、名为“仇恨”的火焰,“这座城市,早已病入膏肓。它的‘秩序’,只会保护那些穿着光鲜外衣的贵族和富商。而我们这些生活在阴影里的、真正的‘血液’,却在被它,一点一点地,无情地吸干。”

“所以,”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最疯狂的结论,“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为它‘止血’。”

整个洞厅,都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西里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所有充满了正义感的、愤怒的言语,在这个男人那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扭曲的“正义”面前,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雷古勒斯,也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过去”的创伤所束缚、不信任所谓的“权威”、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建立“秩序”的、另一个“自己”。

良久,他才缓缓地、用一种充满了疲惫的、沙哑的声音,开口了。

“等我们回去,”他说,那双灰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清澈得像两潭能倒映出一切真实的、深不见底的湖水,“我们会将你母亲的案子,重新写进卷宗,申请‘并案复检’。”

他看着科林那因为他这番话而猛地一颤的、灰绿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属于他的、充满了“规则”与“秩序”的、最终的“承诺”。

“用‘规则’,而不是用‘杀戮’,去为你,讨回那份迟到了十五年的、真正的‘公正’。”

科林·索恩,猛地抬起头!他那双总是如同死水般平静的、灰绿色的眼睛,因为这句充满了“希望”的、却又不可能轻易实现的“承诺”,而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看到,自己那只总是会下意识地、用指节,在指侧敲击三下的、完好的右手,在这一刻,竟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那个困扰了他十几年的、属于“创伤”的、强迫性的重复动作,因为眼前这个男孩,所给予的一个全新的、“替代”的秩序,而第一次,被强行地,中止了。

雷古勒斯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才向他们展露了自己那充满了悲伤与扭曲的“獠牙”的、危险的男人。他在这一刻,与这个本该是他死敌的“猎物”,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理解”的、危险的共鸣。

然而,就在这份充满了诡异色彩的“和平”,即将在这幽暗的地下,彻底凝固的瞬间——

“——砰!!!!”

一声刺耳的、如同闪光弹般的巨响,伴随着一阵足以让所有人都暂时失明的、耀眼的白光,突然从洞厅东侧那条狭窄的、深不见底的裂缝中,轰然爆发!

是艾歌设置在那里的、“尖爆荚果”的警报!

爆闪一过,一股冰冷的、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如同**的蜜糖般的甜味的洞风,从裂缝里猛地吹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轻快的、非人的“咔哒、咔哒”声,仿佛有无数只长着几丁质外壳的、小小的蹄子,正在岩壁上飞速地攀爬!

“——小心!”雷古勒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因为刚刚放松而舒缓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紧到了极限!

然而,已经太迟了!

数枚如同网球般大小的、由白色的、坚韧的蛛丝包裹着石块的“网系流星锤”,如同炮弹般,嗖嗖地从裂缝里掷出!它们狠狠地砸在了他们周围的碎石板与岩壁之上,“啪”的一声,绽开成一团团充满了胶粘性的、令人寸步难行的蛛丝囊!

下一息,四个瘦长的、长着四只手臂的、如同噩梦般的“小型影子”,贴着垂直的岩壁,如同最敏捷的蜘蛛,飞快地翻了出来!它们那如同昆虫般的头颅上,几对黑色的、闪闪发亮的复眼之下,是不断开合的、外翻的、充满了细密牙齿的口器!

——是奇汀(Chitine)!卓尔精灵用魔法创造出来的、邪恶的蜘蛛裔步兵。

然而,还没等这四只充满了杀戮**的“斥候”站稳脚跟,另一道早已被艾歌预设好的、充满了“守护”意志的防线,便应声而动!

“——嗷呜!”

十几颗翠绿色的、还在微微振动的“中国咬人甘蓝”的原生种,如同被唤醒的、饥饿的猎犬群,从西北侧那片“盐筍缝”的阴影里,疯狂地、一拥而上!

那四只刚刚才从裂缝里翻出来的奇汀,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像样的攻击,便被那群充满了腐蚀性汁液和利齿的“绿色小怪物”,彻底淹没!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的、骨骼与甲壳被嚼碎的声音中,它们瞬间,就被撕咬、扯碎,变成了一地混合了绿色汁液和紫色血液的、恶心的残骸!

但是,真正的威胁,并非这些炮灰。

最后,一只身量更高、也更具智慧的、额前佩戴着一排由白色骨刺组成的、如同王冠般的头饰的“雌性蛛裔”,缓缓地、从那条裂缝中,走了出来。

她的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而是正在用她那四只同样瘦长的、如同蜘蛛腿般的手臂,飞快地、结着一个充满了冰冷恶意的、复杂的网印。她的口中,正用一种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充满了“嘶嘶”声的古怪祷词,低声地、吟诵着什么。

——是蛛祭(Choldrith)!蜘蛛神后罗丝(Lolth)的、狂热的祭司。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堆属于自己同族的、可怜的残骸,那几对黑色的、闪闪发亮的复眼,因为愤怒而缩成了四个危险的小点。

她猛地抬起手,对着那群还在撕咬着残骸的“咬人甘蓝”,释放了早已准备好的法术!

〈蛛网术〉!

一张巨大的、充满了粘性的、灰白色的蛛网,凭空出现,当头罩下!瞬间,就将那些灵活的“小猎犬”,都死死地、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南向斜坡洞的方向,那株作为“哨兵”的“毒触手”,也立刻发射出了数枚充满了酸性毒液的尖刺!

然而,那位蛛祭,只是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轻易地、躲开了所有的攻击!

她那几对充满了恶意的、黑色的复眼,飞快地扫视着整个洞厅。她看到了那两个穿着破损的骑士铠甲的、严阵以待的男孩。

最终,她的目光,停在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奄奄一息的、对她来说,最完美的“猎物”——科林·索恩的身上!

她那张如同昆虫般的、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贪婪”与“狂喜”的、令人作呕的表情。她那不属于人类的口器,开合着,发出了一阵充满了渴望的、嘶哑的低语:

“亮光……新鲜……带走。”

她不再理会那两个尚存战力的男孩!她那如同蜘蛛般的身影,瞬间压低,四肢着地,以一种恐怖的、非人的速度,向着那个早已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的、最完美的“祭品”,直冲而去!

“——你休想!”

西里斯发出一声充满了愤怒与决绝的咆哮!他强忍着右臂骨折的剧痛,用那只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拔出了那柄名为“毛利藤四郎”的短刀!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施展出华丽的“卡利亚迅剑”。但他依然,用一种极其笨拙、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挡在了那个他刚刚才发誓要“审判”的敌人面前!

“雷古勒斯,掩护我!”

“——不行!退后,西里斯!”

雷古勒斯那充满了急切的、嘶哑的吼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他那颗总是充满了逻辑的大脑,早已在瞬间,就判断出了眼前这压倒性的、绝望的战力差!

他自己,肋骨断裂,连最基本的呼吸,都会带来剧痛,根本无法进行任何需要集中精神力的、有效的魔法操控!

而西里斯,右手骨折,早已无法再使用那柄威力巨大的“卡利亚大剑”,也无法再施展那需要灵活配合的“卡利亚迅剑”!他现在,只是一个只能用左手挥舞短刀的、“残废”的剑士!

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然而,那位蛛祭,却没有给他们任何争吵和撤退的时间!

她那如同蜘蛛般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她用四只如同利刃般、闪烁着寒光的手臂,高高地举起,对准了那个正用一种“螳臂当车”的姿态,挡在她面前的、不知死活的黑发男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雷古勒斯,做出了一个超越了他所有“逻辑”与“计算”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没有后退。他强忍着胸腔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将自己那份早已所剩无几的、属于“观星者”后裔的魔力,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尽数,灌注到了身前那五颗早已待命的、漆黑的深海星石之中!

他放弃了所有精妙的“区域封锁”和“目标打击”。他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那最纯粹、也最原始的、属于“守护”的形态之上!

“——卡利亚式奉还!”

五枚深海星石,瞬间放弃了所有的攻击姿态!它们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飞至西里斯的身前,交叉、重叠、旋转,组成了一面完美的、坚不可摧的、由纯粹的卡利亚王室魔法构筑而成的——

苍光之盾!

“——铛!铛!铛!铛!”

蛛祭那四只如同利刃般的手臂,狠狠地、密集地,撞击在了那面突然出现的、小小的圆形光盾之上!爆发出了一连串如同暴雨般的、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刺眼的火花!

“——唔!”

雷古勒斯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痛苦的闷哼!他感觉自己那两根本就断裂的肋骨,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大的铁锤,狠狠地、又一次,正面击中了!一股温热的、充满了铁锈味的液体,从他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但他,没有倒下。

他那双总是冰冷的灰色眼眸,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意志的燃烧,而变得通红!他死死地,维持着那面正在剧烈闪烁、随时都可能崩溃的、小小的光盾!

紧接着,是“奉还”!

三柄由那份被吸收的“攻击能量”转化而成的、更加凝实的、如同弯月般的辉石光剑,从光盾的表面猛地弹出,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向着近在咫尺的蛛祭,反噬而去!

那位身经百战的蛛祭,在看到那三柄充满了“复仇”意味的、致命的辉石光剑时,那几对黑色的、闪闪发亮的复眼闪过了一丝惊讶。

她被迫,中断了对西里斯的压制。那如同蜘蛛般的身影,向后一滑,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躲开了那三柄致命的辉石光剑,与他们,拉开了一段宝贵的、安全的距离!

然而,这个距离,对孩子们来说,并非“安全”。

那,是属于一位蛛祭的、最完美的、布置“狩猎场”的距离!

只见那位蛛祭,在稳住身形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残忍”与“不耐烦”的表情。她缓缓地、高高地举起了她那四只空着的手。

她将自己那充满了恶意的、属于蜘蛛神后罗丝的黑暗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蛛网术〉!

“——小心!”

雷古勒斯立刻就察觉到了,空气中那急剧变化的、充满了“束缚”与“粘稠”意味的魔力波动!

然而,已经太迟了!

一张巨大的、充满了粘性的、由暗紫色的魔法能量构筑而成的巨网,如同从天而降的牢笼,瞬间在他们与蛛祭之间的空地上,轰然展开!紧接着,更多的、同样充满了粘性的蛛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墙壁、天花板、甚至地面的缝隙中疯狂地涌出,在短短数秒之内,就将他们的周围,都变成了一个层层叠叠的、充满了致命陷阱的、巨大的“蛛网囚笼”!

“该死!”西里斯用左手挥舞着“毛利藤四郎”,试图将那些黏在他身上的蛛丝斩断,但那些蛛丝却异常的坚韧,刀光斩过,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很快就愈合的白痕。

就在他们被这张巨大的蛛网,彻底分割开来,手忙脚乱地试图挣脱的瞬间——

那位蛛祭,出手了!

她的目标,并非那个在她看来,早已是“囊中之物”的、动弹不得的科林·索恩。

她的目标,是那个从始至至终,都对她构成了最大威胁的——雷古勒斯!

她那四只手臂中的一只,猛地抬起,对准了那个因为肋骨断裂、行动不便,而无法第一时间挣脱蛛网束缚的男孩!

二环祷法·死亡丧钟(Toll the Dead)!

“——铛!!!”

一阵充满了不祥与死亡气息的、无形的“丧钟”声,直接在雷古勒斯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正在被疯狂地抽离!

“——唔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无法被压抑的惨叫!他那几件还穿在身上的卡利亚骑士配件,虽然抵挡了大部分的黯蚀能量,但那股针对灵魂的、恶毒的冲击,依然让他那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雪上加霜!他的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雷尔!”

西里斯在看到弟弟痛苦倒地的瞬间,那双总是充满了不羁与嘲弄的灰色眼眸,彻底地、被一片疯狂的、血红色的怒火,所彻底点燃!

他看着那片将他与弟弟隔绝开来的、该死的蛛网,又看了看那个正准备施展下一次攻击的、高高在上的蛛祭。

他知道,他没有时间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这柄早已断裂的“剑”,去进行最后的、也是最不可能的“挥舞”了。

“——你也试试我这招!”

他发出一声充满了狂野战意的、沙哑的咆哮!

他用那只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将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了自己那只戴着“星石护手”的、骨折的右臂之上!

他想起了艾歌那充满了智慧与善意的、温柔的话语。

“它的力量,不是源于‘愤怒’和‘征服’。” “而是源于……‘守护’的意志。”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这一次,他不再是“命令”,而是用他那份想要守护自己弟弟的、最纯粹、也最强大的意志,向着夜空中的星辰与月亮,发出了最后的“请求”!

“嗡——”

一把巨大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稳定、更充满了神圣美感的长弓,在他的左手之中,轰然成型!

但是,他只有一只手。他根本无法,拉开那张由纯粹的月光与意志构成的弓弦!

他看着那张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弓弦,又看了看自己那条早已动弹不得的、扭曲的右臂。

他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灰色眼眸,在这一刻,闪过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属于“布莱克”的、不计任何代价的疯狂!

他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嘴,用自己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那道由纯粹的星光构成的、冰冷的、带着一丝臭氧味道的魔法弓弦!

“——唔!!!”

一股庞大到足以将他的灵魂都撕裂的魔法能量,瞬间通过他的牙齿,灌入了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的下颚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他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第二只“手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仰去,用他那颗高傲的、属于“布莱克”的头颅,将那张巨大的、神圣的光之弓,一点一点地、拉成了满月的形状!

而那份过于狂暴的、无法被完全控制的魔法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涌向了他那条早已骨折的、脆弱的右臂!

“——咔嚓!!!”

一阵比任何骨裂声都更清脆、也更恐怖的、骨头被彻底碾碎的声响,从他那条支离破碎的手臂上,清晰地、传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里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巨大痛苦的、野兽般的咆哮!但他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锁定着那个正在准备施展下一次攻击的、他此刻唯一的敌人!

一支凝聚了他全部生命、全部意志、全部守护决意的、璀璨的巨大光矢,终于,在弓弦上,成型了!

他松开了嘴!

“——咻!!!”

一声清越的、充满了神圣意味的锐啸!那支光矢,如同真正的、来自天狼星的复仇,划破了这片黑暗的、充满了绝望的地下洞厅,精准地、狠狠地,射向了那位还在吟诵着恶毒祷词的、目瞪口呆的蛛祭!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只有一片绝对的、将所有声音和光芒都彻底吞噬的、纯粹的“白”。

当白光散去,那个高大的、充满了威胁的蛛祭的身影,已经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而西里斯,也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他那副小小的、早已遍体鳞伤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丝线的、破烂的木偶,重重地、向后倒去,彻底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洞厅里,重归寂静。

雷古勒斯挣扎着,爬到了自己那早已不省人事的哥哥身边。

他看着西里斯那条以一种恐怖的、远比之前更扭曲的姿态,耷拉在身侧的右臂。他知道,那里面,所有的骨头,都已经被那股失控的魔力,彻底碾成了粉末。

如果……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高明的治疗师……

就在他再一次地,即将被那份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绝望彻底吞噬时,一个沙哑的、却又异常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把他,带过来。”

雷古勒斯猛地回过头,看到的,是那个同样身受重伤、正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强撑着石壁,缓缓坐起来的、巴尔的信徒——科林·索恩。

“你……”雷古勒斯那双灰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错愕。

“我会缝合,但今天,”科林看着那个正处于生死边缘的、他的“救命恩人”,那双总是如同死水般的灰绿色眼眸,在这一刻,浮现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敬佩”、“困惑”、以及一丝属于“外科医生”的、不容置喙的权威,“我只缝,活人。”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醒了那个即将要被绝望淹没的男孩。

雷古勒斯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那昏迷的哥哥,一点一点地,拖到了那个同样伤痕累累的、他们现今的“盟友”面前。

科林没有去碰他自己那个充满了“杀人工具”的医药包。他只是看了一眼西里斯那条耷拉着的右臂,然后,便用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下达了第一道指令。

“冰霜药剂。”

雷古勒斯立刻会意!他从那个被他们丢在一旁的、罗文家的急救箱里,翻出了一小瓶散发着刺骨寒气的、蓝色的冰霜药剂(Glacialis Potion)!他将那冰冷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在了西里斯那只骨头被碾成了粉末的手臂上,用来减轻那致命的肿胀。

紧接着,科林伸出了自己那只完好的、沾满了灰尘与血污的右手。

“Cure Wounds(次级疗伤术)。”

他用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念诵着祷词。一道微弱的、充满了神圣气息的、温暖的白光,从他的掌心散发出来,缓缓地、覆盖在了西里斯那狰狞的伤口之上。那并非强大的治愈,却足以封闭断裂的血管,减少致命的内出血。

“夹板。绷带。”

雷古勒斯立刻将急救箱里所有的绷带和夹板,都递了过去。

科林没有去碰那些由白蜡木制成的、光滑的夹板。他只是看了一眼西里斯那条扭曲的手臂,然后,用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那片狼藉的废墟。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柄被雷古勒斯放在地上的、古朴的“一期一振”的刀鞘之上。

“那个。”他说。

雷古勒斯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将那柄珍贵的太刀,连同刀鞘,一同递了过去。

科林接过刀鞘,用一种充满了专业性的、极其稳定的手,将它,与另一块从废墟中找到的、同样坚硬的木板一起,一左一右地,固定在了西里斯那条骨折的手臂之上,然后,用绷带,一圈、一圈地,将其牢牢地绑紧。

最后,他又伸出手,在那副临时“夹板”的上方,再次,轻声念诵了一句祷词。

“Shield of Faith(护体神盾)。”

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魔法护盾,出现在了绷带的外层,如同第二层“魔法夹板”,将那些破碎的骨片,暂时地、稳定在了原来的位置。

“手,保住了。”做完这一切,科林那张蜡黄的脸上,又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看着雷古勒斯,用一种同样不带任何情感的语气,下达了最终的“诊断报告”,“但别想再用它来挥剑了。至少,在找到一个真正的高阶治疗师,给他喂下‘生骨灵剂’之前。”

说完,他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另一个男孩。

“现在,轮到你了。”

他用同样的、充满了专业性的、冰冷的手法,为雷古勒斯那早已错位的肋骨,进行了紧急的“固定”。

他先是用绷带,紧紧地绑住了雷古勒斯的整个胸廓,以限制他的呼吸幅度,减轻骨头摩擦所带来的二次伤害。然后,又用了一记微弱的、却恰到好处的“Healing Word(治疗真言)”,和一道同样坚固的“护体神盾”,来稳定他体内的伤势。

“你能走。”他看着雷古勒斯,用一种充满了警告的语气,说道,“但任何剧烈的运动,都会让断骨,刺穿你的肺。到那时,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当所有的“紧急救援”,都已完成时,洞厅里,重又恢复了寂静。

雷古勒斯看着那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因为耗尽了所有神术而显得异常虚弱的、他们的“盟友”。他又看了看身旁,那个虽然保住了手臂、却依旧昏迷不醒的、他的“哥哥”。

他知道,他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那个正靠在墙边、剧烈喘息的男人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任何威胁或命令的语气。他只是用一种平等的、充满了“交易”意味的、冰冷的姿态,发出了一个充满了矛盾的“邀请”。

“索恩先生。”他说。

“这里不安全。我们需要一个地方,来等待艾歌……她是我们的救援。”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个被艾歌在离开前,特意留下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方形的皮质手提箱。

“我,雷古勒斯·布莱克,现在,正式邀请你,”他看着科林·索恩那双充满了惊讶与不解的、灰绿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进入我们的‘营地’。”

“在那里,你会得到更好的治疗。我们,也能得到……暂时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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