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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HP]坠星的回响(黑兄弟X原女) > 第49章 同理心、与真实存在的‘痛苦’

大约两年前,格里莫广场12号,餐厅。

那时的雷古勒斯,只有六岁。

那是一个普通的、阴沉的傍晚。沃尔布加·布莱克因为一场不甚愉快的、与莱斯特兰奇夫人的下午茶,而心情极差。她如同巡视领地的银蛇,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家养小精灵克利切正在进行的晚餐准备工作。

克利切因为女主人的低气压而吓得浑身发抖。它那双总是充满了恐惧的、巨大的网球眼,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银盘,试图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完美无瑕。

然而,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出错。

在摆放餐具时,它因为一瞬间的走神,将奥莱恩主人惯用的、雕刻着蛇怪花纹的银盘,与雷古勒斯少爷常用的、雕刻着星辰花纹的银盘,放错了位置。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错误。

但在沃尔布加眼中,这却是对她那套绝对秩序的、不可饶恕的“挑战”。

“愚蠢的、肮脏的东西。”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耳语,却比任何恶咒都更冰冷。

她甚至没有抽出魔杖。她只是抬起手,对着克利切那只正捧着银盘的、布满皱纹的手,无声地、随意地,施放了一个“灼烧咒”。

“啊——!”

一声凄厉的、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惨叫。克利切手中的银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给它的罪行又添上了一笔。它死死地攥住自己被咒语击中的左手,痛苦地、蜷缩在地板上,剧烈地颤抖着,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七岁的西里斯和六岁的雷古勒斯,恰好从楼梯上走下来,目睹了这完整的一幕。

西里斯的身体,因为那声刺耳的巨响,而猛地一颤。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楼梯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他没有看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家养小精灵。他那双总是充满了不羁光彩的灰色眼眸,在那一刻,毫不退缩地、死死地,对上了那股怒火的源头——他的母亲。

那眼神里,混杂着一个七岁男孩对母亲那份绝对力量的、本能的恐惧;一种对那道无声咒语的、充满了破坏欲的、病态的好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种不容置喙的“暴行”的、最原始的憎恶。

而雷古勒斯,则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反应。

那声被压抑的惨叫,像一根冰冷的针,直接刺进了神经,让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将自己瘦小的身体,更多地藏在了哥哥西里斯的影子里。他的目光,飞快地从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美丽的脸上,扫到克利切那痛苦蜷缩的身体上,又落到那块被摔得有些变形的银盘上,最后,死死地、定格在了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小小的皮鞋尖上。

他在用这种方式,疯狂地收集着眼前这个“危险事件”的所有信息,同时,又拼命地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甚至伸出那只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手,极轻地、几乎无法被察觉地,拽了一下西里斯的袖口。

那是一个无声的、充满了恐惧的请求:别看。别说话。别惹她。

沃尔布加·布莱克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两个僵在楼梯上的儿子。在她眼中,他们和地上的克利切一样,都只是属于她的、需要被“管教”的物品。她只是用一种充满了厌恶的眼神,最后瞥了一眼那个蜷缩在地板上的、犯了错的家养小精灵,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没有一丝褶皱的长袍,姿态优雅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会客室。

直到会客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将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隔绝在外,楼梯上的两个男孩,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他们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只是沉默地、看着下方那个仍在微微发抖的、可怜的身影。

后来,他们在厨房那阴暗的、总是散发着潮湿霉味的角落里,找到了克利切。

它正蜷缩在那个属于它的、楼梯下方的碗柜阴影里。它不敢抱怨,更不敢治疗,只能一边发抖,一边用那□□般的嗓音,低声地、反复地咒骂着自己“肮脏、没用”,仿佛母亲的惩罚是天经地义的。

西里斯凑上前,皱眉看了一眼。他看到,克利切的左手手背上,被烫出了一片丑陋的、如同地图般的焦痕,皮肤已经完全坏死,边缘处甚至还在“滋滋”地冒着混合了魔力的、丑陋的脓水。

在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这份痛苦时,西里斯感到了一丝本能的不忍。那是一种属于孩童的、最原始的同情。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向后缩了一下,仿佛那份灼痛感,也烫到了他自己。

但这种情绪,只在他心中停留了一瞬,便被另一种更强大的、他从父母那里日积月累学来的、居高临下的“正确”所取代。它只是一个家养小精灵。他在心里,用他父亲那冷漠的语调,对自己说。母亲说,同情它们,是血脉叛徒才会有的、软弱的情感。

“活该。”七岁的男孩,正在模仿他的父亲。他用一种故作成熟的、刻薄的语气,对自己,也对那个还躲在阴影里的弟弟,轻声宣布道,“谁让它用错了盘子。”

他耸了耸肩,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不值得浪费超过一分钟时间的脏东西。他转身,吹着口哨,大步流星地去他的玩具室里,寻找更有趣的、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去了。那轻快的、不成调的口哨声,是他用来掩饰和驱散心中那份残留的、令他感到不适的“同情”的、最好的武器。

雷古勒斯却没有动。

他一直站在厨房的阴影里,像一块融入了黑暗的、冰冷的石头,旁观了这一切。他看到了母亲的残忍,看到了克利切的痛苦,也看到了……哥哥那份笨拙的、用冷酷来伪装自己最后一点善意的、可悲的表演。

当西里斯离开,当整个厨房只剩下他和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痛苦地摇晃着的、渺小的身影时,他那份与生俱来的、被深深埋葬的同理心,才如同被解开了枷锁的猛兽,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克利切身上散发出的、那份混合了剧烈的灼痛、对女主人的绝对恐惧、以及对自己那卑微存在的、深不见底的自我厌恶。那份庞大的、绝望的情绪洪流,几乎要将他自己都淹没。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左手手背,也传来了一阵阵虚幻的、针扎般的灼痛感!

但他知道,任何公开的同情,都会被母亲视为“软弱”,甚至会为克利切招来更严厉、更可怕的惩罚。他觉得眼前仿佛有一道冰冷的防火墙,不受控制地启动,开始疯狂地分析眼前的局势。

问题:克利切受伤。目标:为它治疗。风险:被母亲发现,判定为“同情低等生物”,会使克利切和自己都受到惩罚。结论:必须在绝对保密、绝对安全、不暴露任何情感的前提下,进行干预。

他那因为过度思考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在口袋里,死死地攥成了拳头。他用这种物理上的疼痛,来对抗那份精神上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洪流。

他强迫自己,转身,用一种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冷静而平稳的步伐,离开了厨房。

夜晚。

他没有点亮房间里的魔法烛台,那会惊动廊下的某位先祖画像。他只是借着从厚重天鹅绒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一缕清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积了灰的木盒子。

盒子的封面上,用褪色的、欢快的彩绘,画着一个戴着滑稽尖帽子的卡通巫师,正眉开眼笑地将一瓶彩虹色的药剂倒入坩埚,旁边的文字是——“小小魔药师入门安全套装(圣诞限定版)”。

这是他去年圣诞节收到的、来自某个不怎么亲近的远房亲戚的礼物。他一次也没有玩过。

他将那本配有大量彩色插图的说明书,摊在那道唯一的月光下,翻到了关于“初级烧伤膏”的那一页。书页上,一个卡通形象的、胖乎乎的毛粪石,正微笑着对他眨眼,仿佛在说“我很可爱”。

雷古勒斯看了一眼那可笑的插图,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克利切那只不断渗出脓水的、丑陋的、烧焦的手。

他的动作,笨拙,却又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令人心疼的严谨。

他将套装里那个小小的、由白蜡木制成的、绝对安全的儿童研杵,紧紧地握在手里。研钵很重,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他必须用另一只手扶着,才能确保它不会从桌上滑下去。他将一小撮干燥的白鲜叶片倒进去,然后开始费力地、一下、一下地研磨。他的力气太小了,每一次碾压,都只能在那些坚韧的叶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些过于细碎的绿色粉末,不可避免地从研钵的边缘洒了出来,沾在了他干净的睡衣袖口上。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将那些叶片,碾成了粗细不均的粉末。

他又戴上一双不合手的、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龙皮手套。那手套,几乎要将他的整个小臂都吞没,让他那本就笨拙的动作,显得更加滑稽。他用一把同样是安全材质的、顶端被磨圆了的小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密封的玻璃瓶里,夹起两根滑溜溜的、还在微微蠕动的毛粪石触角。

他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小脸,因为那股黏腻、恶心的触感而紧紧地皱了起来,但他握着镊子的手,却异常的稳定。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两根触角,在研钵的边缘,一滴、一滴地,挤出其中蕴含的、宝贵的汁液。

最后,他严格地、近乎于虔诚地,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顺时针搅拌三次,再逆时针搅拌一次”——用一根小小的玻璃棒,将它们混合在一起。他甚至在心里,用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一、二、三……一。”

他最终得到的,并非一份完美的、散发着柔和光泽的魔药。

而是一小瓶装在水晶瓶里的、气味有些刺鼻的、颜色不均的、混合着绿色粉末与半透明粘液的、看起来就没什么效果的、劣质的烧伤膏。

但他看着自己那份充满了缺陷的“作品”,那双总是如同冬日湖泊般平静的灰色眼眸里,却流露出了一种极其罕见的、混杂着疲惫与满足的光芒。

但他还是将它,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的睡衣口袋里。

他踮着脚尖,像一只穿行在黑暗森林里的小兽,悄无声息地,穿过那些挂着先祖画像的、寂静的走廊。画像里的先祖们,都在发出沉稳的、满足的鼾声。

最终,他来到了那个位于楼梯下方的、又黑又脏的、属于克利切的橱柜门口。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呼唤。他只是蹲下身,将那瓶他花了半个晚上才制作完成的、或许根本没什么效果的、小小的烧伤膏,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橱柜那低矮的、仅容一个小精灵钻入的门口。

然后,他转身,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那是一个绝对匿名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只为了平复自己内心那份被刺痛的善意的、笨拙的举动。

雷古勒斯看着西里斯那双充满了困惑的眼睛,他没有将这段往事说出口。

他只是知道,第二天,当克利切再次出现时,它手上的伤口,已经被一团同样劣质的、却被小心涂抹均匀的绿色药膏,覆盖了起来。

他也知道,克利切,从那天起,就一定知道了那瓶药膏的来源。

它从未提起,也从未感谢。但从那天之后,它在为雷古勒斯服务时,那份总是充满了恐惧的、机械的服从里,多了一丝……只有雷古勒斯自己才能察觉到的、绝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忠诚。

那是一种,建立在比“服从”更上层的、牢不可破的誓言。

“家养小精灵的忠诚,西里斯,是一种很古老的、基于‘契约’的魔法。”

“我们家的契约,是建立在‘命令’与‘恐惧’之上。所以克利切会绝对服从母亲,因为那是他身为‘奴隶’的、最根本的生存法则。”

“但是,在那一天之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时间,看到了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痛苦的身影,“我和他之间,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凌驾于旧契约之上的新契约。”

他看着西里斯,那双灰色的眼眸,如同两颗被彻底点亮的、冰冷的超新星,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最核心的答案。

“那个契约,并非建立在‘命令’之上,也不是建立在你所想的那种、可以被轻易偿还的‘亏欠’之上。”

“它建立在……‘承认’之上。”

“我承认了他会‘痛’。我承认了他那份不被任何人所看见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他向我献上的,也不再是奴隶对主人的‘服从’。”

雷古勒斯顿了顿,用一种近乎于自语的、冰冷的语气,为这场对话,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而是一个被拯救者,对那个唯一承认了他‘灵魂存在’的人,所立下的、绝对的、永不背叛的……追随的誓言。”

这番话,让西里斯彻底沉默了。

他充满了那热血与直觉的大脑,被雷古勒斯这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却又充满了某种可怕的、深刻哲理的思维方式,所彻底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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