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瑞尔是被低低切切的交谈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看到医疗翼洁白一片的天花板,还有苦涩的魔药味道环绕着她,她转了转眼珠,床位正对着的一条细长的玻璃窗外映射进来英国深秋傍晚极其难得的丹橘色,在白色的被子上投下一片深秋霞光。
她眨了眨眼,发出了一声嘶哑沧桑的:“嗨。”听上去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在说话。
周围的声音整齐地停了下来,在她病床上空出现了三颗脑袋,扎卡赖斯,佐伊,还有——
“爸爸?”罗西瑞尔诧异地开口。
佐伊给她端了杯水到嘴边,她抿了几小口,才感觉火烧火燎的喉咙恢复正常了一点,身材高大、穿着得体的萨瑟兰先生坐在她床边,看见她的样子眼圈彻底红了,掏出胸前口袋里折成百合花样子的手帕捂在脸上,“罗西!罗西!我不允许你再打魁地奇了!你这样子和你妈妈打完比赛奄奄一息的样子有什么区别!我不能接受失去你们两个!你不能再碰这项粗鲁恐怖的运动了!”
罗西瑞尔哭笑不得,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浑身痛得像是碎掉了一样,她痛哼两声又倒在枕头上,佐伊吓了一跳,“你不能乱动!你浑身除了颅骨就没剩几块好骨头了!”
听见这话萨瑟兰先生更是发出了一声像是吹圆号一样洪亮的嚎啕。
“爸爸!”罗西瑞尔没忍住笑,“我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你这次没事了,谁能保证就没有下一次?斯莱特林这群恶毒的禽兽,竟敢!竟敢给扫帚下恶咒!”萨瑟兰先生边哭边愤怒地用黄铜制熊头手杖戳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引来了愤怒的庞弗雷夫人,“萨瑟兰先生,这里是医疗翼,不要制造噪音!哦,萨瑟兰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罗西瑞尔抱歉地对庞弗雷夫人笑笑,“我感觉好多了,夫人,就是还是有点疼。”
“那很正常,孩子,你还要在我这好好休养一周,麻烦的魁地奇,每年多少学生因为魁地奇受伤,真搞不懂这东西存在的意义…”庞弗雷夫人不悦地嘟囔着走开了,萨瑟兰先生擦着鼻涕接上了她的话,“我也不懂这东西存在的意义!我要让邓布利多取消霍格沃茨的魁地奇比赛!”
“得了吧,爸爸!”罗西瑞尔赶在扎卡赖斯发出质疑之前轻声说,“要是没有魁地奇你怎么能认识妈妈呢?”
萨瑟兰先生一下子涨红了脸,这让他的红眼圈也不突兀了,“罗西,这不一样…”
“妈妈呢?”罗西瑞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她去中国了吗?”
“没错,”萨瑟兰先生弯腰用湿漉漉的脸贴了贴她,“她说你外祖母家里有点事,需要她回去帮帮忙,所以她没能来看你。”
“好吧,那圣诞节的时候她能回来吗?还是我们要回中国…去过圣诞节?”听起来怪怪的,罗西瑞尔记得中国人好像不过洋节。
“她说圣诞之前会回来。”萨瑟兰先生重新优雅地端坐在病床边,除了有点狼藉的红肿眼睛,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崩溃大哭了一场,“到时候我们会来接你的,亲爱的。”
“好的爸爸。”她感觉有点力不从心,可能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导致的,她强撑着眨了眨眼看向扎卡赖斯,“我们最后赢了吗?”
扎卡赖斯摇了摇头,“你摔下去后霍琦夫人就终止了比赛,这场比赛不作数,斯莱特林参与下咒的人都被禁赛了,麦格教授给斯莱特林扣了二百分,斯内普的脸都绿了,你没看见真是太可惜了!你被允许休赛两个月,直到圣诞节前都没有我们的比赛了。”
“对不起,扎卡,你的扫帚是不是也毁掉了?”罗西瑞尔非常抱歉地看着他,“我只知道你的扫帚飞到格兰芬多那里去了,你找回来了吗?”
扎卡赖斯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我还以为你知道。”
“什么?”罗西瑞尔打了个哈欠。
“你先休息吧,我们该走了,不然庞弗雷夫人等下又要生气了。”扎卡赖斯没有再说,带着佐伊离开了,佐伊还不忘回头和她说:“我偷偷从厨房给你带好吃的!”被庞弗雷夫人听到了,庞弗雷夫人怒了一下,“嘿,孩子,她是病人!不能吃那些!”
萨瑟兰先生俯身亲了亲罗西瑞尔的脸,“睡吧,你的下场比赛我会来看。”
“你同意我继续打魁地奇了吗,爸爸?”罗西瑞尔看着萨瑟兰先生。
“虽然你长得更像我,但你的性格和殷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萨瑟兰先生意有所指,“如果你喜欢的话,什么事情我都支持你。”
罗西瑞尔开心地笑起来,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萨瑟兰先生也离开了医疗翼,罗西瑞尔不一会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觉睡到晚饭后庞弗雷夫人叫醒她吃药的时候。
庞弗雷夫人给了她五瓶魔药让她喝下去,她判断出来一瓶是改良后的生骨灵,一瓶是补血剂,还有三瓶说不出名字的难喝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的药水。五瓶魔药在她胃里混作一团,她感觉口腔中充满了烂番茄和焦糊烟花的味道,十分怪异,让她感觉有点恶心的同时又莫名其妙的饥饿。
为什么?罗西瑞尔感觉很奇怪,可能是庞弗雷夫人在药里加了什么助消化的材料,但她又难以动弹,只能躺在床上听着自己肚子里发出能谱成一支曲子的咕噜咕噜声,直到床边的帘子被掀开,两个火红色的脑袋争先恐后地出现在她面前。
“嗨!韦斯莱!”罗西瑞尔很高兴看到他们,“你们怎么来了?已经宵禁了。”
“所以你要小点声,”其中一个把修长的食指竖在鼻子前,“我们可不想看到史密斯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没意思,而且他们说萨瑟兰先生白天来了,我们应该不会被庞弗雷夫人准许进入。”
罗西瑞尔把声音放低,“可以递给我一块蛋糕或者什么正常的食物吗?我睡过了晚餐时间,现在真的好饿。”
没说话的那个从床头探视的礼物中翻了翻,找出一盒蛋糕,撕开包装递到她嘴边,罗西瑞尔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乔治。”
乔治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很温暖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分得清我们了,萨瑟兰?”
“早就。”罗西瑞尔嘀咕了一声,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口蛋糕。
“你胆子真够大的,敢这么对付斯莱特林。”弗雷德凑过来,“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没进格兰芬多,金妮一定会很喜欢你。”
“事实上,”她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当时分院帽是这么说的——噢,萨瑟兰,我没记错的话你爸爸是个赫奇帕奇,你很不一样,聪明,勇敢,善良,正直,拉文克劳、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都会欢迎你——”她把分院帽老成且故弄玄虚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弗雷德和乔治乐不可支。
“分院帽可没有这么和我们说。”弗雷德插话。
“它一贴到我们的头发丝就大喊格兰芬多!”乔治附和。
罗西瑞尔也笑,“你们简直是毋庸置疑的格兰芬多。”
“所以是什么让它把你分到了赫奇帕奇?”乔治追问。
“我说我想住得离厨房近一点。”
“梅林!”弗雷德笑倒,“真是朴实无华的请求。”
乔治把她吃完的包装团成一团用了个消失咒,顺手帮她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碎屑,“还想吃点什么吗?”
罗西瑞尔呆住了,乔治指肚有些粗糙的触感还残存在她嘴角,她感觉耳朵和脸都烧了起来,“呃…不用,不用了,乔治。”
乔治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一样对她笑笑,然后坐回床边,“你的扫帚没救了,蒙太给史密斯的扫帚下了傀儡咒,斯莱特林一大半人被禁赛一年,下一场是我们和斯莱特林打。”
“唔…”罗西瑞尔皱了皱眉,“扎卡的扫帚呢?我记得落到格兰芬多那里了,我刚刚问他他有点语焉不详的。”
“扎卡?”乔治舔了舔嘴唇,“你们还真够亲密的。”
罗西瑞尔的目光不可思议地被他唇间若隐若现的水光攫获,在夜色里有些闪亮的嘴唇像是媚娃的头发一样对她释放着诡异的魅力,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刚才乔治给她吃的蛋糕是他们新鼓捣出来的爱情产品。
弗雷德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罗西瑞尔瞬间清醒过来,“什么?”
“我还什么都没说。”弗雷德露出好笑的表情,“难道你的头也被撞了吗?”
“唉,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困了。”罗西瑞尔打了个哈欠掩饰,“庞弗雷夫人的魔药里肯定有什么催眠的成分。”
“那你休息吧,我们改天再来。”乔治拉着弗雷德站起来,罗西瑞尔真的又有点累了,她的眼睛已经微微阖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等等,”弗雷德拉住他的双胞胎弟弟,“萨瑟兰,你知道吗?乔治那天可是骑着那把疯扫帚要去救你…”
“闭嘴,弗雷德!”乔治一把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往外走,罗西瑞尔却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什么?”
“晚安。”乔治对着她仓促地眨了眨眼,“早日康复!”
“等一下…”罗西瑞尔躺在床上叫他,“乔治!”
两个红脑袋早就窜得没影了。
罗西瑞尔真的在医疗翼住满了一整周。
实际上她从第三天开始就能够自如地行动了,她试图说服庞弗雷夫人自己已经痊愈,但庞弗雷夫人异常严肃地说如果不好好接受治疗她会留下很多恐怖的后遗症,以后再也打不了魁地奇了。
其实罗西瑞尔根本不信,她觉得是庞弗雷夫人在吓唬她,但是住在医疗翼不去上课写作业的感觉也还不赖,除了吃的有点差,不过她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溜到厨房让小精灵们给她拿点好吃的。
在住院第五天的晚上,罗西瑞尔在厨房门口遇到了一个红脑袋。
“呃,晚上好?”罗西瑞尔主动打招呼,“你怎么在这?”
“夜游。”红脑袋也很意外在这遇见她。
“你怎么一个人夜游?我是说,弗雷德呢?”罗西瑞尔走到厨房门口的画像前,抬手在梨子上面挠了挠,厨房的门慢慢旋开。
“我是弗雷德,你还是没有分清我们对吧。”红脑袋耸了耸肩。
罗西瑞尔吃惊地回头打量了他一番,“胡说什么呢,乔治?”
乔治嘻嘻一笑,“真是骗不到你,你到底是怎么分开我们的?”
“乔丹不是也能分开吗?我认为你们的队员也能分开你们,这不是什么难事。”罗西瑞尔走进厨房,一群家养小精灵把她团团围住,热情地问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为什么在这里?”乔治问,“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医疗翼呼呼大睡了吗?”
“医疗翼的饭不好吃,我太饿了。”罗西瑞尔温柔地摸了摸离她最近的一个小精灵的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看起来用很多块不同的布料缝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围嘴系在小精灵的脖子上,小精灵玻璃球一样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泪水,抱着罗西瑞尔的大腿不放。
乔治走过去,抬手摸了摸那块围嘴,“这是什么?”
“你的手怎么了?”罗西瑞尔同时开口问他。
“哦,这个,”乔治不在意地翻了翻手背,“一些老巫婆的手段。”
罗西瑞尔以一个找球手的敏锐轻而准确地握住他的手腕,他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还没愈合的伤口拼成了一句话:我不能说谎。
“说谎?”罗西瑞尔低声重复,“什么说谎?”
“你这段时间在医疗翼…不知道也正常。”乔治还是那幅漫不经心的笑容,显然不打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罗西瑞尔抽出魔杖,对着他的手背来了一个愈合如初,效果却是微乎其微,罗西瑞尔还以为是自己的咒语出了什么问题,连着试了好几次才发现治疗咒对这个伤口没有作用,“这是…乌姆里奇的什么把戏吗?”她结合乔治口中的老巫婆,推测出了这位讨人厌的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
“她让我们关禁闭的时候在羊皮纸上抄写这句话,实际上写的时候字迹会变成划在手背上的伤口。”乔治低头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棕色眼睛,实在是没办法对她说谎。
“这是体罚!”罗西瑞尔愤怒地说,“你们应该告诉邓布利多教授!或者麦格教授!”
“她有魔法部的批条,邓布利多和麦格也拿她没办法。”乔治想把手从她手里抽回来,罗西瑞尔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等一下。”然后在斗篷上数不胜数的口袋里开始翻翻找找,乔治看见她斗篷下还穿着医疗翼单薄的病号服。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乔治问她。
“好得不能再好了。”罗西瑞尔嘟囔着,终于从一个口袋里抽出一个手掌大的罐子,“可能会有点疼,味道也不太好闻,你忍一忍。”
“这是什么?”乔治觉得罗西瑞尔手里古怪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让他没有办法不发问。
“云南白药。”
“什么?”乔治没听懂。
“中国神药,暂且试试吧,你不要呼吸。”罗西瑞尔让乔治闭气,一股雾从罐口喷出,冷冷地附着在他手背上,药物和伤口接触的瞬间产生了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旋即就是一阵薄荷的清凉,手背上狰狞的伤口以虽然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见效了。”罗西瑞尔笑起来,把手里的罐子递给乔治,“我想弗雷德也需要这个,给你们用吧,把这个气孔对准伤口,然后按下去就好了。”
“还真是神奇…”乔治惊讶地看着手里写着中文的药罐,“你介意我和弗雷德解析药物种类吗?”
罗西瑞尔接过家养小精灵送来的食物,分了一半给乔治,“你们解析不出来的,这里面都是中国药材——我想你们应该也没吃晚饭,一起吃点吧。”
“可惜。”乔治撇撇嘴。
“我这里还有,需要的话再找我要。”罗西瑞尔咬了一大口牛肉馅饼,蹲下给小精灵脖子上的围嘴摆正,“这是我在医疗翼无聊做的手工,还可以吧?”
“除了这个搞不懂的配色。”乔治也咬了一口馅饼。
“所以那天弗雷德说的是真的吗?”罗西瑞尔低头沉默了半晌,下定决心般开口问他。
“你是指什么?”乔治装傻。
“其实我记着呢,”罗西瑞尔看着他幽幽的蓝眼睛,“摔下去之前有一个红色的脑袋向我飞过来,但是我不知道是你们哪一个,或者是你们的弟弟…?”
“罗恩?算了吧!他恨不得你摔得一整年没办法打魁地奇。”乔治嗤笑。
“别那么说,他人很热心的。”罗西瑞尔责备他,“多谢你,乔治,不然我可能摔得更惨了。”
“没什么,萨瑟兰,”乔治看上去颇为不自然地耸耸肩,“没人想看斯莱特林卑鄙地赢。”
“嗯…我想你可以叫我罗西瑞尔,毕竟我已经叫你乔治很多次了。”罗西瑞尔笑眯眯地说。
“我的荣幸,罗西瑞尔。”乔治搞怪地对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贵族礼,罗西瑞尔低声笑起来,“那么,我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晚安。”乔治轻声说。
“晚安。”罗西瑞尔向他摆摆手,棕色的头发在背后晃成柔顺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