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的时候米拉并没有出现在图书馆门口,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即使围巾安然无恙地隔绝了大部分的晚风,他依旧感觉有一点冷。显然这里没有什么保暖咒之类的答案可以供他选择。米拉出现在他正对着的那条大道的尽头,她独自走路时如同在独舞,步伐轻盈而飘逸,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像一朵花一样慢慢地飘到他面前。
“米拉。”
他喊她的名字,清晰而明确。米拉静静地看着他,她出门时化了很淡的妆容,唇瓣的色彩残留着一种晶莹剔透的血色,脸颊因为风而有些苍白,眼睛却依旧亮晶晶地明亮。她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米拉想,其实她完全可以推掉普林斯的邀约,因为不仅她需要陪他去选车,这是她的知识盲区,且他们还要一起吃晚餐,是去餐厅的那种。太接近于约会了。
“没有等很久吧?”她笑眯眯地问他,打算轻松地转移他想要问出口的问题,她越过他向图书馆里走去顺便解释了一句,“我把电脑寄存在前台了,稍等一下哦。”
他只能看到她远去的背影。米拉跟前台很熟,虽然他们排班不同但米拉很热衷于跟他们聊几句,左颊浅浅的酒窝,她的长发稍微有点凌乱所以主人又用铅笔盘在脑后了。她看上去温暖又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他身边,抱着那只黑色的电脑包。
“抱歉抱歉,”米拉冲着他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是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他下意识摇摇头,指尖伸到她面前打算接过她的包。
“步行过去需要十几分钟,我帮你拿包吧?”
米拉眨了眨眼睛,她利索地把包递给他然后慢悠悠地看着他不熟练地把包挎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应该是在对她献殷勤吧,米拉摸了摸下巴。
“感谢你的绅士风度。”
她打趣了一句。
六点钟的夜色还不是很浓郁,余晖的金色有一种燃烧天际的感觉,深蓝色慢吞吞地想要吞没那火焰,但总是慢一拍。他们沿着绿荫道走向马路的十字路口,在等待红灯时米拉低头看着自然垂落在她旁边的那只手。宽大而温暖,指尖有一些细碎的茧。可以完全包裹她的手掌。
绿灯亮起的瞬间她抓住了他,指尖灵敏地扣住了他的手心。普林斯猛地抖了一下,他的眼睛吐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他们如同两座停止了时间的塑像伫立在来往的人群里。他用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回握了米拉,然后不容置疑地紧紧握住。
一滴雨跌落在米拉的眼睫上,她下意识地闭眼,手被滚烫的温暖所包裹。他拉着她在降临的雨幕里跑了起来,大衣的下摆像燕尾蝶的翅膀,扑扇的时候柔软而缠绵。一场雨突如其来的落下,他们被打湿的彻底,米拉靠在关闭店门的墙壁上笑得不能自抑,她弯着腰抵着墙壁发出愉悦的笑声。她没有松开手,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此刻已是永恒。
“我想我们现在不太适合去餐厅吃晚餐了,”她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高帮帆布鞋还有紧紧贴着腿部肌肤的裤腿,她看上去很狼狈,“噢…你也是哈哈哈。”
普林斯的黑色半长发都贴在了瘦削的脸上,他鼻翼的存在感显得更明显了。米拉帮他把头发都拂到后面去,顺便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那么你有别的安排吗?”
米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总是在微笑,仿佛这已经成为了她见到所有人会拥有的表情一样,他按住了她的唇角。好像这样就能抚平她的笑容。
“你…你是否,”他的措辞像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经历推敲一样,像是个晦涩的难题让他无法说出口,米拉敛去了笑容,她安静地看着他,并不催促,“我的意思是,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想向你请求什么…”
他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大幅度地滚动了一下。
“米拉,”他用读诗地语气喊她的名字,“你是否愿意接受…我想为你献出我的…真诚,我的意思是,米拉·波拉德小姐,你是否愿意…”
他的眼神波动的情绪里带着一丝坚定的破釜沉舟,米拉不由得颤抖了下手指。她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他握得太紧。
“…你愿意接受我想献给你的我所有的真诚和我所有的…”
米拉怔怔地看着他,她的表情打断了他,她下意识不由自主地反驳了一句:“…可是我们才认识两天啊。”
他的脸色乍得苍白极了,米拉止住了他往后退一步的动作,她把他拉回自己更近的距离,目光明晰。
“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米拉垫脚凑到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庞,空闲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侧,“我总是梦到一个人想要我等他,他拉着我一直走一直走,但最后放开了我的手。”
她垂着眼睛看他的手指,他们两只手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你呢,你是那个要我等着你来见我的人吗?”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有晶莹的液体在闪烁,她的瞳孔因为那一点余晖而明丽,他甚至能看到她瞳孔里的自己,“你是谁?”
她问他的时候也像在问自己。
……
自从那天回来后米拉就下意识地躲着普林斯,她事后强烈地谴责自己的出格举动,具体的表现就是一日三餐能在卧室解决就不出房门一步,冰箱里的果汁被她忍痛割爱,写了个纸条表示为表歉意全部送给了她的新室友。
但偶尔她还是会在一天中必要地碰到他,因为米拉订了每天的报刊,且她需要用楼下的咖啡机来保持自己整理资料时候的清醒。
“你的咖啡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穿着一件披风形状的长袍,手指慢吞吞地拢起两边向内卷起,像是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一个动作。米拉被他这种动作吸引过好几次,她抱着咖啡壶正要上楼。
“如果你没忘记的话,明天的圣诞舞会,”他盯着她的眼睛,露出点笑容,又像是在肯定着什么一样,“你答应了我一支舞。”
米拉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在她把毕业论文改到第三版后她就开始准备了找工作,简历被反复修改后这几天她还在找实习,建校周年的圣诞舞会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噢,当然当然,”她突然猛地踩了下地板,脸颊通红,“老天,我的礼服,老天!”
她忘记买礼服了,光顾着和普林斯打游击战忘记这件事了。她匆匆忙忙地放下咖啡壶,拿起玄关上的外套准备外出一趟。
“稍等,我现在就去…”
她的话语吞没在空气里,普林斯正拿着一只大礼盒,上面的名牌即使是米拉也知道的昂贵,她一时顿在了原地。他朝着她走来的同时慢慢揭开礼盒的丝带,雪白的丝带落到地板上,黑色的礼盒被他拿开盖子。米拉看到一点淡金色的光泽。
那是一件绸缎礼服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设计,交叉的V形领口和简约的肩带。米拉将它拿出来,裙摆柔软的垂落在地板上,它的颜色像晨起时阳光沐浴的云层。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它。”米拉把它放回盒子里,推回他的手心,“我衣柜里还有几条能符合舞会的裙子,我可以…”
“米拉,”他打断她,“我希望你穿上它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她怔在原地,语气融在了呼吸间:“你是S.S?”
和鞋子一样颜色的礼服裙。被他拿在手里写着她名字的包裹。还有他从未否认的提问。
那个被她忘记的梦境里的模糊面容。
她扶住鞋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又在落泪。晕在地毯上像一朵细碎的花蕊,米拉的嘴唇颤了颤。她慢慢地后退,扶住了大门的把手。
“米拉,你还是记不起来我吗?”
他走近一步她就后退,直到脊背贴在门板上。无处可逃。
“你要我记起什么?”
米拉脱口而出,他似乎因为这句话而触发了回忆,就这一瞬间米拉打开了门。她还是没能跑出去,因为他手疾眼快把她拉回来了,在一阵沉默里他用一条手帕替她擦干了眼泪,轻柔得不可思议。
“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
“正因为我也如你一样迷茫,所以我知道我的做法太迫切了。米拉,你不需要被任何人影响,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他把米拉和咖啡壶都送回了她的房间。
她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床头柜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日记本,米拉从开始做梦就开始翻起它们。有一本是完全空白的,标注的时间也莫名其妙。她像是不小心踏入了一个虚假的真实空间里,一般是在梦境里循环一般是在笔记本前修改课题,一种奇异的撕裂感。
那张落款是S.S的卡片被她夹在了那本日记里,她抚摸着那行字手指带着一种不自知的眷恋。社交软件上推送的提示音让她打开了手机屏幕,是一封回执邮件。她点开了它,是一个校徽一样熟悉又陌生的图标。上面写着——霍格沃茨。
她突然急促地走到窗户边打开了那个每天发出轻微响声的玻璃,那里夹着好几张小卡片,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塞进去的。全是那个霍格沃茨的图案。她下意识用谷歌识图搜索,出现了那部电影的名字。
《哈利·波特》。
米拉松开了手。那张卡片飘到了她的床底。
圣诞舞会的当天,米拉特地错开时间去普林斯的房门上贴了便签,她告诉他在图书馆门口见然后就拿着几个大纸袋出门了。她需要一个独处的且保证这次造型能不辜负普林斯送她的裙子的地方。她想也许在这么多天的忙碌里,自己也应该好好地、好好地想一想了。
“米拉,真是想念你。”丽贝卡在化妆室里见到她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正在让人打理她的卷发,“莫里亚教授的指明还是要比其他人的邀请更让你有动力啊。”
她打趣了米拉一句。总所周知这种场合米拉能回避就回避,但这次的建校舞会米拉的教授说他名下的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不然就等着修改论文,噢,这可恶的威胁。不过米拉没打算这么说,她露出适当的害羞笑容看着丽贝卡。
“我这次被邀请了一支舞,不过当然我不太想拒绝他。”
丽贝卡猛地直起腰,她原本很舒适地靠在椅子的背垫上。理发师不得不调整了一下自己手的距离。
“是谁?”她果然问出这个问题,“要知道你一向专注于你的学业,当然我指的是你用这个借口拒绝了很多人,米拉。”
米拉拆散了自己的丸子头,她的脸已经开始了基础保湿的处理。化妆师轻柔地给她涂一层润肤霜。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丽贝卡。”米拉随意地翻开一本时尚杂志,她的指尖弹了弹页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答应他了…”
丽贝卡笑出声,她看着镜子里米拉困惑的表情露出意味深长地微笑,然后直接了的地脱口而出:“因为你…爱上他了呀,米拉。”
爱?米拉被这个字眼所震撼,丽贝卡像是忽略了爱之前还有一个名词是喜欢。她感觉有一点慌张,一种无从下手的慌乱。
“我为什么会爱他呢?”
她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像是在问她。
“得了吧,米拉·波拉德,你总不至于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希望玩过家家的游戏吧,”丽贝卡哼笑一声,她用一种怀念的眼光看着米拉,“噢,我第一段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过那都过去了。”
米拉干脆关掉了杂志,她看着丽贝卡那面镜子,下意识想摸自己的下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化妆于是手指只好放下去。
“所以,丽贝卡,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什么表现?”她很有研究精神,“你会晚上梦到对方吗,我的意思是在你们还没有那么熟悉的时候。”
丽贝卡露出吃惊地表情,不过她很快恢复到那种暧昧的笑容,她的眼睛刚涂上一点亮片眼影,显得格外闪亮。米拉眨了眨眼睛。
“我想…应该,”她斟酌着米拉的表情,语气拖长,“应该是的,米拉你梦到什么了?”
米拉有些尴尬地嗯了半天,她不是很想说,因为她觉得那些对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的尴尬。
“当然内容不重要,”丽贝卡递给化妆师一支口红色号,她表情宁静而有一种审视自己妆容的观察感,“你想到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梦到对方,无论你肯不肯承认,但事实就是你在思念他。”
米拉慢吞吞地回答她:“噢。”
她的指头不断摩挲着杂志封面,像是要掩盖住什么一样。丽贝卡对她的动作露出一种了若指掌的微笑,米拉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恰恰相反,这位教授的宠儿,学院的高材生,对情绪感知和人际关系敏感的过分,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总是喜欢独自相处。
一种下意识地保护。袒露内心远比面对危险更近令人恐惧。因为情感像一场无声的战争,你说出口时也许只有一半概率会赢,那么这就意味着你也有一半概率会输。而米拉,从来只愿意做赢家。
等她换上普林斯给她的礼服后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她,这条淡金色的绸缎礼服顺着她的身体曲线蜿蜒而下,裙摆滚落的如同盛放的花又如同波浪泛开的定格时刻,她什么也没戴,黑色的长卷发披散着坠落在腰际。像一株亭亭玉立的香雪兰。
她无端想到了这种花。象征着纯洁与幸福的花朵。
那双鞋和礼服是一套的,起码送给她的人将它搭配得很完美。米拉尝试着旋转,她从未这样期待,期待和某个人一起参加舞会,甚至她第一次期待见到他。西弗勒斯,她念着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一种迫切的热烈情感想要从她的胸腔涌露出来,像饱满过度的水果破开它的汁液一样。
「希望你穿上它可以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他的话语浮现在米拉的脑海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到那句话。她喃喃自语的念出口。
“我是爱你的,而你是自由的。”
这句话像是她说给什么人听的,又像是她在告诫自己的一样。她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指,做出了一个祈福的动作。
「我是爱你的,而你…是自由的。」
这是那本空白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内容。是她亲手写下的一行字。属于她那些空白的时刻里的秘密。
她一直顺着余晖落下的地方走去。冬季的厚大衣紧紧地包裹住她,在离开出租车后她沿着路向自己常常用来解决早午餐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片湖。在有阳光的时刻总是波光粼粼,而余晖时刻,那里就像拥抱着一束永不熄灭的火焰一样,滚滚地燃烧着,几乎要让人的心脏也跟着一起澎湃。
米拉停住了步伐,她的裙摆因为大衣的包裹很柔软的挨着她的脚踝。普林斯站在湖边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刻而悠长地看着她走向自己。就好像他已经时刻准备好了要将花紧紧拥入自己的怀抱一样。
他已经准备好了。
米拉深呼吸一口气,她坚定而不容置疑地走向他。走向湖泊的方向。走向…他所在的方向。
“抱歉,”她轻声说道,不由自主地想要对着他微笑,“我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
一开始,我写的是教授打算告白,但我最后还是修改了。因为我想这个场合并不是他认为的正式,且他被米拉的动作带着心绪澎湃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亦或是他想要告诉她,他的回应了。但在米拉看来,他们相识得太短了(还没有想起来一切的米拉妹宝,摸摸头)所以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
就像我说的米拉其实是个胆小懦弱的女孩子,同时她也是善良而敏感的,她希望自己能拿到百分之百的成功再去做某件事,但她也去会想要去尝试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或者她认为是百分之零的事情,总之是要在她所掌控的局面的事情内,她会主动去做。所以她需要时间去思考。
也要想清楚自己的空白与真实。
写了很多次米拉问教授是不是让他等很久了,其实教授每次不回答就是因为他觉得等她多久都没关系。
等他清楚了自己的感情,他已经开始等待了。
「我是爱你的,而你是自由的。」
对于米拉,对于教授,这句话可以是自己的主语。
“你是自由的,即使我爱你,你也是自由的。”
写这个章节的时候也很纠结,本人对恋爱非常陌生,只看过电影和书里的恋爱情节,所以或许处理的不太到位,总之感谢观看!!
题外话:米拉的裙子是拉夫劳伦零几年的一期高定,很漂亮也很简洁的设计(私心安排了我喜欢的品牌),鞋子是结合了Chanel和一些其他的设计,总之纳西莎出品,不容置疑的审美哈哈哈。
谢谢给我写评论的宝宝,谢谢宝宝的支持!!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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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now: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