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無名之血 第120章 第一百零八章——靜夜思

餐後，廚房裡傳來水聲與笑語，偶爾還夾著盤碗相碰的脆響。泰瑞的母親堅持要他們在客廳坐著休息，自己與丈夫一同收拾。西維亞本想起身去幫忙，卻被溫和的手勢和一句「交給大人就好」輕輕擋回，她便只得順從，轉身走到後門。

木廊安靜延伸到小庭院，夜風自開闊處吹來，拂過她的髮絲與額角。她停在檻邊，仰望半輪懸空的明月，月光將草地染上一層淡銀，花壇邊掛著的風鈴被風撩動，叮叮作響，聲音清亮卻又不驚擾人心。

她仍握著那杯早已回溫的果汁，冰意散去，只剩淡淡的甜香。目光卻沒有落在杯中，似在凝神聽風，也似在讓心緒隨風靜下。

忽然，門邊響起一聲極輕的「喀嗒」聲響，木框被推開的細響在靜夜裡格外清晰。

西維亞微微偏過頭，見是泰瑞站在那裡。

「他們真的很喜歡妳。」他走過來，靠在她身旁的欄杆上，聲音在夜色裡顯得格外低緩，「尤其是我媽媽，說妳吃飯的樣子像貓。」

西維亞的動作一頓，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月光落在她的眼睫上，像把目光壓得更沉。

「是誇獎，真的。」泰瑞趕緊補了一句，嘴角帶笑，眼神卻有點躊躇，「意思是安靜、乾淨，而且……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話音落下，木廊上只餘風鈴清響。兩人並肩而立，卻似乎誰都沒有先移開目光。果汁杯裡泛著一圈淡光，回溫的甜味隱隱發散，與夜風一同纏繞在兩人之間。

她沒有回應，只低下頭，指尖輕輕摩挲著杯壁，像是不習慣被這樣形容。月光沿著她的髮絲滑落，將眉眼都藏進陰影裡。

沉默在兩人之間拉得有些長，像一條不敢輕易跨越的細線。風鈴再度搖響，她才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在靜夜裡格外分明：

「你當初說的那句話……『不管走到哪裡，總還是會有地方能回頭』，究竟是什麼時候確定的？」

泰瑞思索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也許是……聖誕假期從霍格華茲回家的時候吧。」他終於開口，語速緩慢，像是在回味那段記憶。「那時候一切都還很新鮮，魔杖、咒語、會動的樓梯……我以為自己已經踏進另一個世界，跟這裡會漸漸沒關係了。」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笑，卻帶著幾分自嘲，輕輕搖頭。

「結果一推開家門，桌布還是同一塊，我爸的報紙照樣亂丟在沙發，我媽還是會在果汁裡加兩滴檸檬。什麼都沒有改變。」

他轉頭看她，眼神溫和，聲音低得像怕驚動夜色。

「那時我就想，啊——原來我還是這裡的人。無論走了多遠，這裡都會等我回來。」

西維亞靜靜聽著，眼神卻微微一動。月光將她側臉勾勒得格外清晰，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將杯子緊了緊，彷彿要藉此壓住心底湧上的什麼。

終於，她很輕地點了點頭。

那個動作像是在回應他的話，也像是在對自己心底某種難以言喻的悸動低聲應允。風鈴隨風響起，清脆的聲音在兩人之間散開，留下一段無聲卻不冷清的間隙。

門內再次傳來腳步聲。這回換作威廉探出頭，手裡還晃著那盒快見底的餅乾。

「喂，你們兩個——小聲點感動人生啊。」他斜靠在門框上，語氣懶洋洋的，像是已經聽夠了。

氣氛被他這一句攪散，西維亞下意識收回了視線，將手中的杯子放到欄杆上。泰瑞則忍不住輕咳一聲，像要掩飾什麼。

「不過既然感性時刻結束了，」威廉又晃了晃餅乾盒，順手塞了一塊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我們可以開始聊正事了嗎？」

「什麼正事？」泰瑞抬頭，眉梢有點無奈。

「明天的行程。」威廉大剌剌地咀嚼著，語速倒很快，「我剛問了爸媽，他們說最近動物園開了新展區，有什麼夜行性動物的導覽。」

他朝西維亞比了比手指，又轉向弟弟：「我們很久沒一家人出門走走了，趁這次難得全員在家，不如明天來個麻瓜式親善之旅——帶我們尊貴的魔法嘉賓走進文明社會。」

「動物園？」泰瑞挑眉，語氣中帶著些許懷疑。

「不賴啊。簡單自在，不用揮魔杖，也不用背書考試。」威廉聳肩，繼續自顧自地打趣，「還能讓你們兩位學院派見識一下麻瓜界的獨角獸——犀牛打哈欠的樣子保證比半人馬還神秘。」

西維亞本來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蜷了一下。她沒立刻插話，只是側過臉，看著夜風撩動的樹枝，像在努力想像「動物園」這個陌生詞彙背後的景象。笑語與調侃在耳邊飄過，她卻覺得自己正被拉往一個全然未知的世界。

「那你明天記得別穿披風出門，」身後的大衛淡淡地說，「不然會被誤認成馬戲團走丟的。」

「少來，我那叫街頭風。」威廉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大衛的肩，隨即轉向西維亞，嘴角一挑，「當然，如果妳不想，也可以婉拒。畢竟這可是需要與野生人類一同排隊的高難度任務。」

西維亞一時沒有回答，只靜靜望著威廉——那張笑著的臉，語氣雖輕浮，卻始終克制，眼神裡留有一段她可以選擇靠近或保持的距離。

夜風拂過，風鈴再度響起。她垂下眼，端起欄杆上那杯早已回溫的果汁，輕輕抿了一口。冰意散盡，只餘下微弱的甜味。

「可以去。」她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三人都聽清。

「太好了，」泰瑞露出一抹不出所料的笑，「我們明天九點出發。」

「記得穿舒服的鞋。」威廉補了一句，仍不忘開玩笑，「尤其是妳，弗利小姐——我聽說巫師袍不太適合跟長頸鹿打招呼。」

她沒說什麼，只輕輕點了點頭。眼底掠過一瞬若有若無的光，像是將這份陌生的約定悄悄收進心裡。

木廊上又傳來一陣風鈴聲，清脆悠長，彷彿替這場無聲的邀請落下了一枚印記。

夜漸深，布特家的燈光逐一熄去，只餘樓梯口那盞小夜燈投下微黃光暈。走廊因此半明半暗，帶著安靜的暖意。

西維亞從浴室出來，髮梢還帶著點濕意，腳踩在厚實的木地板上，腳步聲幾不可聞。她本欲直接回房，卻在轉過走廊的轉角時停下了。

大衛正倚在窗邊，身影被夜色勾勒得格外修長。手中捧著一杯冒著白霧的熱牛奶，暖意在他指尖纏繞。他沒有立刻注意到她，只靜靜望著窗外，彷彿在看遠處未散的月光。

她停下腳步，輕聲道：「你也還沒睡？」

大衛偏頭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月光映出淡淡反光，語氣卻仍是一如往常的平淡：「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點……新奇。」

他說完，又轉回去望向窗外。夜色裡的街巷安靜無聲，偶爾傳來遠處犬吠，那份寂靜對他而言既陌生又真實。指尖的熱牛奶散著霧氣，像在提醒他這裡與霍格華茲截然不同。

她走近，與他一同靠在窗邊。夜風輕拂庭院，風鈴聲偶爾響起，在靜夜裡格外清晰。

「比我想的還溫暖。」她低聲說，像是自言自語。

「嗯，跟想像中的麻瓜家庭不太一樣。」大衛點頭，語氣淡淡的，卻沒有嘲弄或距離感，「也許是因為他們沒刻意招待我們，反而讓人比較放鬆。」

說到「放鬆」兩字時，他微微頓了一下，像是自己也意外於這種陌生卻安心的氛圍。月光落在他指間的牛奶杯上，映出一圈溫白光暈。

西維亞側眼看了他一下沒有接話，只靜靜聽著風鈴聲與他呼吸的平穩節奏，心口也跟著沉靜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住進別人的家。」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夜風吞沒，「不是學校、不是醫療營地，也不是家族設下的中立屋……而是，真的屬於某個人、某個家庭的地方。」

話落之後，風鈴又輕輕一響，像替她的低語添了一筆尾聲。

大衛偏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裡閃過一瞬複雜的神色，卻沒有追問。只是點了點頭，將那杯熱牛奶抬到唇邊，輕輕啜飲，動作安靜得近乎克制。

「我也是。」他頓了頓，聲音比剛才更低，像是怕打破這份夜的靜謐，才補上一句，「我們好像都不是會輕易出現在別人生活裡的人。」

「但現在卻在同一個沙發上喝果汁。」她輕聲說。

「還一起吃晚飯，聽泰瑞的哥哥講餅乾的味道。」他補充。

兩人都沒笑，只是並肩站在窗邊。夜風帶著草木的清氣拂過，風鈴聲悠悠響起，像是在替這段對話做註腳。

在這片沉默中，他們卻生出一種微妙的親近感，不是言語的親密，而是無需言語也能明白的默契。距離仍在，卻已不再遙遠。

過了一會，大衛轉身往房間走去，步伐輕得像風一樣。

西維亞站在原地片刻，望著窗外無聲搖曳的薰衣草，指尖輕輕劃過窗框的木紋。

她不確定明天會是怎樣的日子，但此刻，她知道——

這個夜晚，靜得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