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乔伊。”斯内普卷起一个笑容,“那么下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希望你不要再给自己争取到勒鲁瓦的禁闭。”
“我会离他远远的。”
“不过,”斯内普大发好心地提醒,“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让你看到那些脑子?如果勒鲁瓦能得到不止一个活人的大脑,并且屡次逃脱法律制裁,他就该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
是啊,为什么?
弗罗斯特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躺在床上,那些问题压在他的脑门上,乌云一样遮蔽住视线,一把将他按进梦中。
在那间避光低温的办公室里,勒鲁瓦教授拿着一把电锯,他灰色的头发像金灿灿的轨道那样飞舞,弗罗斯特被束着手脚,从一个玻璃罐顶的木塞跳往另一个木塞,脚边就是涌动的深色液体,充斥着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弗罗斯特猛地一跃,梅林,他踩空了——那把锯子旋转的齿贴近他的脖子——
“弗罗斯特!”
“……嗯,噢……吉德罗。”
“你没睡好?”吉德罗走路都在蹦,“这可不行啊,马上就是霍琦女士的飞行课了,打起精神来,别在天上撞扫帚!”
霍琦女士已经给魁地奇秋季赛季的前三场比赛开球,这事还登上了《预言家日报》,而他们开始上飞行课的日子也和吉德罗掰着手指数出来的一模一样。
今天是十月以来最晴朗的一天,午后的天空澄澈无比,黑湖的风徐徐吹来,些微有点冷,但正好能中和雀跃的小巫师内心澎湃汹涌的温度。
吉德罗拉着他来到城堡前的场地,霍琦女士已经在上课的地方等着他们了,她眼神锐利,像只歇在飞天扫帚上的鹰。
她以严肃的口吻要求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们站在扫帚旁边:“现在,听我的口令,伸出你们的惯用手,放在扫帚的上方,待会发出命令的时候,语气要坚定,要相信你们能驾驭这把扫帚,不要畏缩!不要结巴!也不要过于强势!”
霍琦女士伸出了右手,她脚边的扫帚比学生的要大一些:“现在,跟着我说——起来!”
扫帚“嗖”地一声飞到了霍琦女士的掌心里。
“起来!”
“起来!”
声音此起彼伏,地上的扫帚们却都不如霍琦女士的那把扫帚听话。
诺特的扫帚在地上打了三圈滚,罗齐尔的浮起来有些晃悠,克拉布喊的声音太大,似乎把扫帚吓了一跳,它从地上弹起来,木柄径直戳上大块头的鼻子,克拉布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霍琦女士飞到克拉布这边,她检查了克拉布血流不止的鼻子,确认没什么大问题:“能走动吗?能的话就自己去医疗翼,让庞弗雷给你开一剂止血剂,骨头没有事,很快就会好的。”
克拉布捂着鼻子离开了。
吉德罗这边也不太顺利,他的扫帚飞是飞到了手心,可一直不老实地扭动,罗德莉卡更是遭遇了入校以来对她而言最艰难的时刻。
第一节飞行课,霍琦女士指导大家跨上扫帚的姿势,骑坐的位置,并让所有人尝试蹬地起飞,绕着场地低空飞行,到第三圈时,罗齐尔开始加速,他很快就把排在他前面的诺特套了圈。
不过,这些都与弗罗斯特毫无关系。
他垂头丧气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扫帚,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霍琦女士要照料四十多个飞在半空、自认为技艺堪比魁地奇世界杯球星的一年级学生,因此无暇顾及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只能待在原地,心情复杂地抬头望着他的同学们。
飞得高高的罗齐尔想做一个甩尾,完成度只有一半,但也惹得一圈学生欢呼不止,然后那个浅发男孩朝唯一没能飞起来的弗罗斯特看来一眼。
罗齐尔没有收敛声音。
因为风和距离确保了霍琦女士听不见他的辱骂。
罗齐尔在说:泥巴种。
“别灰心,除了骑扫帚旅行,咱们还能用飞路网和门钥匙,以后还能学幻影移形。”吉德罗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又掏出洛哈特夫人寄来的铁盒饼干,推到弗罗斯特面前,“我妈妈做的万圣节幽灵姜饼。”
盒子里,饼干们砌成一个饱满的心。
弗罗斯特吃了一片,姜粉的辛辣将他的郁闷驱散了不少:“我打算去找斯拉格霍恩教授签字,以后不上飞行课了。”
“霍琦女士同意了?”罗德莉卡立即问。
“仅仅针对我,莉卡,你别动歪脑筋了。”弗罗斯特无奈地叹气,“霍琦女士说她还没见过一整节课下来都不能让扫帚飞到手中的巫师。”
“别这么说,你没那么差劲。”
弗罗斯特嘴上嘟哝着知道了,心里依然不是滋味,他当然想学飞行,想骑着扫帚像吉德罗那样摇摇晃晃地逐风,甚至有些嫉妒罗齐尔那个跟完美不沾边的甩尾,假如他能让扫帚飞起来,他也许能做得比罗齐尔更好……
斯拉格霍恩教授没料想到敲门的是弗罗斯特,他圆滚的肚子愉快地撞开了门,两只手上各端着一杯红酒,嘴咧出超出往常的笑。
“啊,是你啊,乔伊。”斯拉格霍恩赶忙让高脚杯飞回一旁的酒柜,脱下那件束手束脚的双排扣礼服大衣,从鹿角衣帽架上的取下一件黑袍子,罩住身上织了金线的背心。
弗罗斯特注意到办公室的陈设变化了不少,原本摆着沙发的地方,现在是一把扶手椅,椅子背后的墙上陈列着斯拉格霍恩引以为豪的人脉——许多装裱精致的照片,它们的摆放一定经过精心设计,如此的整齐,排列得恰到好处。
扶手椅一旁,壁炉的柴火烧得通红,就跟那两杯红酒一个颜色,那面酒柜也是新置办的,里头漂亮的瓶瓶罐罐比斯拉格霍恩另一排架子上的魔药材料还要多。
“乔伊,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斯拉格霍恩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双手交握,食指轻轻扣动了几次。
弗罗斯特的喉咙里突然住了一只粘鼻涕虫,他将那张有霍琦女士签名的「飞行课免修建议」放在斯拉格霍恩的办公桌上,含混着声音说:“教授,我需要您签个字。”
斯拉格霍恩垂眼看着羊皮纸,紧接着看向弗罗斯特,院长没能掩饰住那抹诧异:“罗兰达不允许你骑扫帚?你今天把谁的腿撞断了吗?”
“……不是这样的,教授。”弗罗斯特尴尬地抓着膝盖,“霍琦女士说……她没办法同时照看飞在天上的和停在地上的……”
得知原委,院长更沉默了。
但好在他没有继续追问弗罗斯特如何沦为停在地上的那一个,他在羊皮纸上签了名,忍不住说了句:“可怜的孩子。”
话音未落,斯拉格霍恩背后壁炉中的火焰忽然扭动起来,柴火被顶得噼啪作响,一个红彤彤的人脸在火焰中像破壳的蛋那样浮现,他的头发如同弗罗斯特梦中那般飞舞……
是格雷格·勒鲁瓦教授。
“霍拉斯!”
“噢,格雷格,我以为你会从大门过来呢。”斯拉格霍恩腾地站起来,赶来壁炉边。
“我手头上的事情耽误了点时间,方便让我从壁炉来你办公室吗?”
“当然,当然。”
下一秒,壁炉里腾燃起一片绿色的火光,勒鲁瓦教授从火焰中迈步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炉灰。
“乔伊先生。”勒鲁瓦看到了他,他立即问斯拉格霍恩,“我打扰到你了?”
“没事,他的事我已经处理完了。”斯拉格霍恩将羊皮纸折起来,交给弗罗斯特。
“谢谢,教授。”
弗罗斯特也想趁早离开,可勒鲁瓦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且不打算遂他的意。
“霍拉斯,其实我正需要一个帮手。”勒鲁瓦教授指着弗罗斯特——
可弗罗斯特立即联想到昨天晚上这位教授用电锯切他的脖子——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浸透他的身体,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想象,还是勒鲁瓦释放的恶意……
弗罗斯特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
勒鲁瓦温和地说:“对了,我得先问问你的意见,乔伊。”
弗罗斯特求助地望了一眼院长,斯拉格霍恩正忙着将那件富丽繁华的双排扣礼服穿上身,他瞅了一眼弗罗斯特,那眼神显然认为他捡了天大的便宜:“当然没问题。”
勒鲁瓦却说:“小孩子可不一定喜欢这种枯燥的工作,”他拿着魔杖朝扶手椅的方向挥动,变出一个三脚立架,架子上搁着一张尺寸不小的的画板,他对弗罗斯特说,“霍拉斯邀请我给他画一副肖像画,你能当我的助手吗?”
弗罗斯特觉得自己就是壁炉里被烤得噼啪响的那根木头,当着院长的面,拒绝正要帮院长一个忙的另一位教授的请求?
勒鲁瓦一定知道他不会拒绝。
“……好的,教授。”
“非常感谢你,弗罗斯特,现在过来吧,我需要你帮我把这张亚麻布在画板上绷紧。”
那张布很大,弗罗斯特需要双手撑开才能将它绷直,他扯着布的这一边,勒鲁瓦扯着另一边,直至布料彻底展平,多出的一截折到画板的反面,勒鲁瓦挥动魔杖,凭空变出许多钉子,将亚麻布牢牢地钉在画板上。
“检查你那一侧的亚麻布,弗罗斯特,确保它平整、没有褶皱。”勒鲁瓦用手抚过他那一侧的。
弗罗斯特照葫芦画瓢,他的右手从上至下划过画板那,抚到半途——一阵尖锐的刺痛令他轻呼出声。
“怎么了?”一直坐在扶手椅上思考该摆出怎样姿势的斯拉格霍恩焦急地站起来,他大概是在担忧肖像画还能不能如期进行。
弗罗斯特捧着手,他的小指侧边被划出一道细小血痕,像是被锋利的纸割伤的。
勒鲁瓦也绕过来,看了一眼,他说:“大概是画板表面的木刺,霍拉斯,你这儿一定有药膏。”
“啊,没错,”霍拉斯使了个召唤咒,柜子里飞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罐子,他拧开药罐,抹了一点在弗罗斯特的伤口上。
弗罗斯特才刚刚闻到药膏清冽的气味,疼痛立刻消失了,手指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起来。
弗罗斯特问:“这是白鲜?”
斯拉格霍恩满意地哼了两声:“乔伊先生,虽然你不能骑飞天扫帚,但是你还是有些地方可圈可点,这是白鲜香精,疗效极佳,并且价格昂贵,我有时会把它作为高年级魔药课的奖品。”
勒鲁瓦打趣般地说:“霍拉斯,弗罗斯特还得帮我好几个月的忙,你不如现在就奖励给他,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小事一桩吧。”
“当然没问题,给一个帮了大忙的学生一点儿奖励是理所应当的!你能答应给我画一副肖像画,这才是还不起的人情呢。”
“不要——再用那只鸟——给我送信了!”斯内普怒视着弗罗斯特,那双黑眼睛想将他钉死在魁地奇球场看台的楼梯上。
“我没有其他办法和你取得联络。”弗罗斯特说,他看着斯内普脸上颜色变深的伤痕,心头涌现出一种猜测,“……上次露比给你送信的时候,你正在黑湖边……那天那群格兰芬多围着的人……是你?”
“是的,拜你所赐。”
“抱歉……我不知道给你寄信会——”
弗罗斯特停止了辩解,斯内普不需要听这些话,他的解释不过是斯内普耳朵里的噪音,他把那只罐子从长袍口袋里掏出来,上前一步,抓起对方的手腕,塞进他手心里。
“既然你不愿意我当面找你,也不同意继续使用猫头鹰,那就麻烦你想个安全的法子。”弗罗斯特说,“这,这就当是补偿和报酬。”
说罢,他赶在斯内普诅咒他之前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