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图书馆里,平斯女士拿着洛哈特那张仍然散发着男士香水味的信纸,怀疑地念了一遍:“《强力药剂》?”
她把纸条举起来,对着光线照了照,过了好久才检验完毕。她昂首阔步地走进高高的书架间,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厚重又满是灰尘的书,我认为它应该已经发霉了。
“我们应该找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翻开这本书,制作复方汤剂。”离开图书馆前往天文课塔楼的路上,哈利一边把书放进书包里,一边说。
他说话时,我们拐过一个墙角,发现来到了走廊的顶端,也就是女生盥洗室的门口。
“可以在这里。”我说,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
“呃,”罗恩很不高兴地说,“我是不会进女生盥洗室的。”
“哦,罗恩,里面不会有人的。”赫敏认真地说,站直身子,走了过去,“这是哭泣的桃金娘的地盘。来吧,我们进去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行走着,走向最里面的那个单间:“喂,桃金娘,你好吗?”
桃金娘只是悲痛地啜泣着,没有应答。
“就在这里。”赫敏坚决地说,“只要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到这里来,我们保证不会被人发现。来,我们快点去天文塔吧,要迟到了。”
我探出脑袋,一眼便看见了某个身影站在楼梯口,极度惊讶地盯着我们,级长徽章在火焰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罗恩!”珀西·韦斯莱喘着气说,“那是女生盥洗室呀!你们怎么——”
“只是随便看看,”罗恩耸了耸肩,说道。
“赶——快——离——开——”珀西说,朝我们走来,催促我们快点滚蛋,“这成什么样子,你们不在乎吗?别人都在吃饭,你们却跑到这儿来……”
“为什么我们不能来这儿?”罗恩气呼呼地说,瞪着珀西,“听着,我们没有对那只猫动一根手指!”
“我对金妮也是这么说的,”珀西眯起眼睛,毫不示弱地说,“但她似乎仍然认为你会被开除的。我从没见过她这么难过,整天痛哭流涕。你应该为她想想,一年级学生都被这件事弄得心神不宁——”
“你根本不关心金妮,”罗恩气愤地说,“你只是担心我会破坏你当男生学生会主席的前途。”
“格兰芬多扣掉五分!”珀西拔高嗓子,脸颊气得发红,“我希望这能给你一个教训!不要再搞什么侦探活动了,不然我写信告诉妈妈!”
*
赶在上课铃响起的前一秒,我们才赶到天文课教室的门外,我的喉咙就像被呛到了一样疼。我掐了掐手指,无意识地对上了科沃斯·斯普林的视线。
他为什么总是用那双黑眼睛盯着我呢?我皱起眉,瞪了回去,就像是在参加一场谁先眨眼谁就输的竞赛。
他看起来并不是很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率先移开了目光,我身上那一股如坠冰窖般的感觉才消散了些。我赢了这场比赛,虽然另一位选手可能完全没意识到他正参与其中。
当我得意洋洋地经过他的身旁时,无意间看见他瘦削的手腕上扣着的那块表,正和我的手表是同一款。
我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其实他是在模仿我穿搭的诡异念头,一下子坐在了他后面几排的座位上,放下书包,撑着脑袋,翘起椅子腿,像每节天文课上所发生的一样,紧紧盯着他乌黑的后脑勺。
“你在干什么?”罗恩凑到我的耳边,不可置信地轻声说,“那个斯莱特林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懂。等等,我才没有盯着那个斯莱特林呢——”我说着,开始装模作样地左顾右盼起来。
我的心底生出了很浓厚的危机感和求知欲,但没人能懂这种感觉——他竟然也有如此高雅的品味,竟然能和我选中了同一块手表!当然,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偏偏挑中了这块表呢?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选中了这块表呢?……难不成我精心挑选的手表放他眼里只是随手拿的?
说不定斯普林是我的头号粉丝呢?我扣着下巴,开始在心里造谣起来。我想起达芙妮夸我时所用的“酷”这个词——青春期小男孩把年级里最酷的学生当作偶像很正常吧?或许他还私底下调查过我,知道我的课表是怎样安排的,不然又怎么做到总是偶遇我呢?——虽然这么说很恶心,但起码让我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些。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窗外的星星,德文特小姐,”辛尼斯塔教授说,直到她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脑袋差点砸到桌面上,“就请认真完成你的天文星图。”
她挥了挥魔杖,一张布满错误的星轨图就这样飘飘摇摇地落到了我的桌上。
教室里传开一阵轻松的笑声,其中就数不远处马尔福和帕金森笑得最大声。我气恼极了,又不好多抱怨什么——毕竟当时在星轨图上乱写的人是我自己。
而被我在心里造谣的主人公,依旧把背挺得笔直,肩膀没有抖动也没回过头来看我,俨然一副好学生的做派,怎么也不像是崇拜我的样子。
我有些泄气地瘫倒在课桌上,泄愤般地抓起那张天文星系图,在罗恩嘲笑的目光中在上面涂涂改改着。
直到后半节课的实践部分,我才呼出一口气,跟在哈利的身后走上顶楼,而他也特意停下来等我走到他身旁,这就惹得我们身后的拉文德不太高兴了。
每节天文课上,我们要用望远镜观测星空,学习不同星星的名称和行星运行的轨迹,而我那被下了缩身药水般的脑子里只剩下了鲸鱼座β星。
在我的望远镜旁,科沃斯·斯普林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棵还未长大的雪松树,伫立在夜里无数颗落雪一般的星星之下。
我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并不是很想站在他的身旁——那会显得我的天文学水准更加糟糕。
我把眼睛贴向望远镜,试图打起精神,但辛尼斯塔教授声音柔和的讲解简直就像催眠曲一样。
我努力瞪大双眼,却像中了类似《巫师的十四行诗》的诅咒般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就像怎么也无法被牡蛎刀打开的蚌壳一样。
我以支架作为支撑,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天文镜上。夜里的风真冷,我应该多穿一件毛衣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太晚了。我最终还是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沉沉睡去,一切的喧嚣似乎都离我很远、很远。
……
我惊恐地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一年级时那个堆满盔甲的走廊里。同学们的望远镜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当然是我造成的——而此时此刻,我抬起头那瞬间看见的不是赫敏也不是罗恩,而是斯普林。
很显然,昏昏欲睡的我一定不受控制地倒向了他,压在他瘦削的身体上,被他突出的骨头硌得生疼。他似乎屏住了呼吸,因为我并没有感受到他身体的起伏。
我真不敢相信这样悲惨的俗套情节会发生在我身上不止一次。这学期我已经两次像巨怪一样撞向同一个人,那个人还是斯莱特林的学生——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我算是理解为什么黑线鳕鱼最厌恶命运的纺线了。
“德文特。”他低声喊出了我的名字,就像是在提醒我从他的身上站起来似的。
我下意识回头望去,正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神情称得上有些惊愕,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做。他张了张嘴,却又抿起嘴唇,抬起下颌,微微侧过头去,又一次率先移开了目光。
我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没忽略他泛红的脖颈,当然也能闻见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柠檬的气味。
“瑞秋,你还好吗?”哈利快速而关切地说,朝我伸出了细长的手。这两个消瘦的黑发男孩可真是不一样——我紧紧握住哈利的手,在他的帮助下站起身来,冲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发生什么事了?”赫敏问道,她的目光里有担忧也有狐疑,想必已经猜出了些什么,而我宁愿从天文塔跳下去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我必须得给格兰芬多扣去五分。”辛尼斯塔教授的审判声及时响起,让我得以不用回答赫敏的问题。
她挥了挥魔杖,那些倒下的望远镜便在柔和的光辉中恢复如初,看来我不是第一个把它们都弄倒塌的。
接下来的课上,我再没有半分睡意,在夜间的冷风中观测着天空中离我们十分遥远的星星,然后在星轨图上胡乱地写着什么。
下课铃声响起后,我立刻给了赫敏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取暖,她也呼出一口气,用颤抖的身体回抱住了我,我们就像冬日里依偎在一起的野猫一样一步一步地走下阁楼。
经过一条呼呼刮着穿堂风的走廊时,我把另一只手放进温暖的口袋里,却没摸到那张被我折成一团的皱巴巴的相纸。
那张相纸肯定趁着我倒在地板上时悄悄地飘出了我的口袋——更糟的是,它可能落在了斯普林的身上,毕竟当时我们贴得那样近——
“梅林啊!”我惊恐地说,“你先去休息室吧,赫敏,我回天文课教室一趟!”
我匆匆挤过不算拥挤的人群,从拉文德和帕瓦蒂相握的手下钻了过去,朝着天文课的教室奔去。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我尽量放轻脚步,走到一排望远镜前,发现自己的相纸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同时旁边还有一张照片。
我好奇地捡起了照片,看着上面两个穿着礼服的姑娘。左边那个有一双漂亮而让我感到熟悉的黑色眼睛,另一个长着一头柔顺的黑色卷发和一张与我相似的脸。我把照片翻到背面,只见上面用不同的字迹写着:维洛娜和狄芙达。
我站在原地,愣怔了许久,直到腿被风吹得像没有了知觉一般,才把那张照片收进口袋里,不管它曾属于谁。然后,我蹲下身子,捡起属于自己的那张相纸,上面已经浮现出属于我母亲的字迹:
你竟然做到第二步了,恭喜!你接下来的任务是:交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朋友,并和对方好好相处吧!广结良缘是成为校园女王路上的一大步哦!
好吧,看来今天也不是那么糟糕。我对自己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一手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刚转过身子,就发现某个人站在天文塔顶楼的楼梯处,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是斯普林——我真该让拉文德和帕瓦蒂算算我的运势了,这家伙在我的生活里真称得上是阴魂不散。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被夜里的冷风吹了多久。
“关于刚刚发生的事。”我收起了笑容,飞快地说,“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开口说道,呼出一团白气,看上去终于不像是个幽灵了,“据我所知,天文课已经下课了——如果你还没从睡梦中清醒的话。”
我刚想说“我做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但一想到我才是理亏的那个,而他对我的态度也不是那么糟糕——
“我来找一件东西。”我不那么友善地说,“现在已经找到了,所以我得走了,再见。”
我径直从他的身侧经过,而他并没有侧开身子,也没有拦下我。直到走下楼梯,我才狂奔起来,祈祷自己能赶在宵禁之前回到格兰芬多的休息室。
半路上,我的好奇心几乎要溢出来,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斯普林是在干什么呢?他也是在找东西吗?那张照片会是他的吗?他和维洛娜又是什么关系呢?
不过紧接着,我就开始思考自己该如何完成今天的天文学作业了——我才不要当那种满脑子都是漂亮男孩的傻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