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想起达芙妮·格林格拉斯的话,但生活似乎与以往没什么差别,哪怕她已经成为了我名义上的朋友——不过我们的互动仅限于在每次见面时打声招呼。
我不可控制地感到担忧和烦躁,面对她时也很难挤出笑容。格林格拉斯明知道我不太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贴上来和我打招呼?
……她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呢?我抠着手指,忍不住地想。她会把赫敏抢走吗?
我甩了甩脑袋,似乎这样做就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似的。再这样下去,我迟早有一天会疯掉的。
九月的第三个星期六,我看着日历上被圈起来的日期和那一套典藏亲笔签名版洛哈特著作,又看了看一旁坐在床上的赫敏,拍了拍她的肩膀。
“要一起去草地上晒太阳吗,赫敏?”我快活地主动邀请道,竭力使自己看上去像个所有愿望都会被满足的三岁儿童。
“我也有这种念头。”她对我笑了笑,露出了宠物鼠般的门牙,脸上或深或浅的雀斑是如此可爱,“要不要把哈利带上?”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这是只属于女孩们的秘密约会!”
“很好。”她在衬衫外又穿上了一件薄薄的羊毛开衫,我觉得这有点多此一举了,“你把你的仪容仪表收拾干净了吗?我们出发吧。”
一路上,哪怕背着七本洛哈特与他的冒险故事,我的脚步依旧轻快无比,从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到礼堂、再从礼堂到黑湖的那段冗久旅途也显得没那么漫长了。
我在柔软的草地上铺开属于格兰杰夫人的满是翠雀花的野餐布,赫敏则把我们从礼堂拿的那些食物都铺在垫布上。
“赫敏。”我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知道吧?你知道吧?”
“知道什么?”赫敏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看起来还挺像真的。可恶,她偶尔的冷幽默真是令人恼火。
“好吧。”我说。
我手忙脚乱地把手伸进书包,一本一本地把洛哈特的书都拿了出来,摊开在野餐垫上。
“哦!”我状似不小心地把《与狼人一起流浪》翻开到第一页,得以让她看见扉页上的签名。
书封上的许多个洛哈特似乎心领神会,同时对我眨了眨眼睛,这让我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呃,总之,生日快乐,赫敏。”我干巴巴地说,“别太感动了,如果你非要给我一个拥抱的话,我也能勉勉强强接受。”
她愣住了,睁大了圆溜溜的褐色眼睛怔愣地盯着我,嘴巴微张着,露出几颗牙齿。
我紧张地等待着,手心在不知不觉中渗出了黏糊糊的汗。我宁愿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过于刺眼的阳光。
大概五秒后,她真的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觉得这很蠢——”赫敏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脖子,乱蓬蓬的头发挠得我的脸颊痒痒的,“抱歉,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
“他确实挺帅的,不是吗?”我笑嘻嘻地回抱住她,手指在她的背上画圈圈,“哦,当然,这只是他身上最显著的优点之一。”
“这很贵,是不是?”她问道。
“其实并不是啦。”我认真地解释道,“多亏洛哈特总是不停地办签售会,他的亲笔签名可是贬值了很多……”
赫敏噗嗤地笑出了声,松开了我。
我感到有些热了,喝了一口已经放凉了的南瓜汁,又转过头去,用手拨弄着湖水。
湖水是清澈的蓝色,倒映着阳光、赫敏、我,以及吉德罗·洛哈特。
我转过头望去,才发现我们的洛哈特以某种安全的距离站在一旁,他先是对着湖水理了理头发,又看了看我们,不知道站在这儿看了多久。
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是和天空、和湖水、和他身上的长袍一样的蓝色。
“白天好,姑娘们。”他对我们露出一个微笑来,柔顺的金色头发似乎在闪闪发光,“我记得你,格兰杰小姐,你是全年级最出色的学生。当然,我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把我的书背得滚瓜烂熟,是不是?”
我想起自己37分的试卷(甚至这个分数都能在我们的四人小组里排第二呢),认为洛哈特最好还是别记住我。
赫敏的脸颊红了,立刻站了起来,我从未见到过她如此窘迫而羞怯的时候。往日里,她似乎总是果断且坚决的。
“上午好,洛哈特教授。”赫敏说,就像害怕自己说错话似的,只是打了个招呼。
我默默地向后挪了挪。
洛哈特似乎早已料到了赫敏的反应,又转向了我:“你也是,德文特小姐。”
我震惊极了,一时间忘了回答,但他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笑容更灿烂了:“你没怎么翻开我的书,是不是?”
意思就是说我光顾着盯着书封上的他本人了。我几乎要呕吐出来,但还是用无比奉承的语气回答道:“我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把那些书当作儿童读物来看,所以到今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我没想到我的书能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洛哈特就像是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似的,点了点头,高兴地说,“哦,对了,我注意到,一个月前的今天,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你们没有当面拿到我的亲笔签名。”
赫敏认真地听着,似乎屏住了呼吸。我为了不让肚子的咕噜咕噜声打扰到他们,特意拿起一块巧克力坩埚蛋糕塞进嘴里。
“不要和别人说,”洛哈特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从长袍内侧拿出一张漂亮的信纸和一支巨大的孔雀毛笔,“不过,我相信,谁也不会反对我给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一点额外的奖励。”
他在绘着勿忘我花的信纸上签了名,后又把信纸递给了赫敏。
赫敏笨手笨脚地接过了,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信纸,好像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梦一样。
“不必太感激,这是我应该做的。”洛哈特说着侧过身去,似乎想当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课堂上见,格兰杰小姐和德文特小姐。”
披着满身光芒的洛哈特离开了,赫敏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城堡里。
她愣愣地转过头来看我,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快掐我一下。”她说着,留恋地看了一眼洛哈特的签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才不呢。”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野餐布上,又把手放在后脑勺上,在刺眼的太阳光下闭上了眼睛。阳光似乎透过眼皮穿了过来,直让我脑袋发昏。
“我应该带一副墨镜来的。”我嘟囔着,没躺多久就翻身起来,望向赫敏时眼前一片发蓝,“哎呀,阳光晒得我太热了,我们还是回城堡里去吧。”
“我以为你就喜欢阳光浴呢。”赫敏若有所思地说,“恭喜你,你现在看起来似乎变得更健康了。”
“我本来就很健康。”我把洛哈特的书装回书包里,一下子拎了起来,差点没站稳摔倒在草地上,“呃!”
“我就说你为什么出去晒太阳还要戴个书包。”赫敏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用野餐布裹住,抱在了怀里,“我还以为你要完成魔药学论文呢——在阳光下写字可对眼睛不好。”
“我知道的!”我大声说,像受不住妈妈唠叨的小孩一样跑了起来,“你能追上我吗,赫敏?”
“不要乱跑,你会摔跤的!”赫敏也放大了音量,在草地上小跑起来。
一路奔跑到庭院里,我才放慢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走了起来。
赫敏也追了上来,无奈地盯着我。
“你说,哈利和罗恩现在在干什么?”我试图转移话题,一时间只能想到被我们抛下的那两个可怜男孩,“他们会在找我们俩吗?”
“可能在互相抄作业吧,谁知道。”赫敏说,“麦格教授也不是第一次暗示他们俩的作业有些相似了。”
“真感人。”我意有所指地说,“我最好的朋友可不给我抄作业。”
“你可以抄他们俩的。”赫敏说,“如果你想在课堂上和他们一起出去罚站的话。”
在经过礼堂时,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大理石阶梯走去——是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在阴影下,她的皮肤就吸血鬼一样苍白。
我停住了,注视着她背后浅金色的长发。
“我想找格林格拉斯单独说几句话。”我脑袋一热,对赫敏说。
赫敏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那双在阳光下显得像琥珀般的眼睛此时又变回了沉静的深褐色:“我正希望你和她聊聊呢。”
我感激地冲赫敏笑了笑,像她一样小跑起来,朝着被阴影覆盖的暗处跑去,追上了那抹纤细的影子。
“我得和你谈谈,格——达芙妮。”我堵在她面前,坚决地说,就像害怕自己后悔似的。她似乎被我吓了一大跳。
“呃?”她下意识发出一声气音,“哦,当然,瑞秋。就在这里吗?”
“你知道什么比较隐蔽的地方吗?”我看了看礼堂里稀少的人群,“虽然我想说的话不算太私密,但我不想让德拉科·马尔福听到……”
“当然。”她重复道,淡淡地笑了笑,“二楼的女盥洗室绝对没有其他学生会偷听——只有一个幽灵。她是我的朋友,她不会把任何事乱说出去的,我保证。”
“我知道,是哭泣的桃金娘吧。”我跟着她的步伐走向二楼,“不过,朋友?”
“除你们之外,我没什么朋友。”她没有回头,轻声说道,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等等——不要误会,我没有被孤立。潘西也在试图和我打好关系,可我们似乎没什么默契。”
这真的很奇妙。在我的印象里,潘西·帕金森是那种趾高气扬、想要什么就能得到的那种人,没想到她会在这方面吃瘪。
格林格拉斯停在了我的面前,站在了挂着“故障”招牌的盥洗室门口,打断了我过于跳脱的思绪。
“桃金娘?”她问道,“桃金娘?你在吗?”
没人回答。
“她可能和其他幽灵一起玩儿去了。”格林格拉斯自顾自地说,“虽然她似乎只有我一个朋友。”
“好吧。”我有些嫌恶地踏上了湿漉漉的地砖,环顾四周。这里已经破到不能再破了,光是意识到自己待在这里就能让我一阵窒息,幸好没什么奇怪的臭味。
“所以——”
“你为什么想和我交朋友呢?”我单刀直入,就像发呆似地盯着她的眼睛,如果站在第三视角看这一切,我的样子一定很蠢。
格林格拉斯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回答了,像是早就知道我会这么问一样。
“哦,我觉得你很——酷。”格林格拉斯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这让她看上去更健康了,“有很多人都想和你交朋友,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没回答,垂下脑袋,用鞋尖在地砖上画着圈。
“我能感受到你的内在。”她思考着,继续说道,“或许在某些方面,我们是同类人。这就是我真正想和你交朋友的原因,并非因为你是哈利·波特的好朋友。”
“感受?”我问道,不愿去面对那些敏感的话题——有关真实的我自己。
“对,一种感觉。”她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去,“我在占卜学上还挺有天赋的呢,九月一日那天,我注意到布朗小姐和佩蒂尔小姐似乎也对占卜感兴趣,但她们似乎不太喜欢我——抱歉,我总是喜欢悄悄地观察别人。”
我抬起头,心底的郁闷似乎在那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如果我的贸然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我很抱歉。”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垂下眼,声音很轻很轻,“请原谅我,我当时真是头脑发热才能做出这种事来……我只希望我们能友好相处。”
“好吧。”我说,真心实意地笑了,“有需要的时候,就来找我,好吗?我们是朋友,我会尽量帮忙的。”
“哦,我需要你的地方可太多啦,希望你不要嫌烦……”达芙妮眨了眨眼睛,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们去找赫敏吧?她是不是也喜欢洛哈特教授?她是怎么考到一百分的呢?……”
我只是静静地走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