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Rainfalls 第36章 第 36 章

圣诞节返校以后，蕾娜就一直消沉。

她一消沉就穿上她最漂亮的白裙子，跑去斯普劳特教授的温室，埋身于一众的白色绣球花的正中央，把自己伪装成当中一朵。

我有什么可低落，低落是人类专属。

而我是朵绣球花，绣球花呀绣球花。

她在花丛里瞎晃，把自己都晃嗨了，她正起劲呢却听吱呀一声，温室的铁栅栏被人推开了。

雷古勒斯被眼前的画面定在大门口，和她面面相觑。

“在干嘛？”

“在犯蠢。”

显而易见。

雷古勒斯一时语塞，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倒也不必这么坦诚。”

他是他们届的级长，平时要帮着教授们干点杂活，整理温室生病植物的清单就是杂活之一。

他极力忘记刚才的画面，投入到教授布置的任务中。

他干活时蕾娜没有继续犯蠢，她帮着收拾落叶来着。好像只要远离那片白色的花丛，她就和昔日没什么两样，聪明能干，全然没有电波系的影子。

“讲真的，你刚才在做什么？”雷古勒斯忍不住又问她一遍。

“说真的，我刚才在做绣球花。”蕾娜向他安利，“要加入吗？光荣的绣球花教，让光合作用驱散你的不愉快。”

其实光荣的仙客来教也不错，但伪装仙客来就要大白天往森林的方向走，太惹人注目了。她会被扣学院分的，她想，做不成斯莱特林的英雄也不能做斯莱特林的败类吧？

还是绣球花教更稳妥。

“那么......”雷古勒斯将信将疑，“该怎么做呢？这个绣球花。”

“先相信。”蕾娜斩钉截铁，“总之先从培养信念感做起，只要你相信自己是绣球花，你就是。”

于是温室里的人型绣球花变成了两朵，他们并排在花丛中央晃悠。

蕾娜边晃边问：“所以，你会进来跟我一起犯蠢，果然是因为前阵子的事？”

雷古勒斯苦笑，“你听说了？你也觉得闹得太大了是不是？”

西里斯·布莱克与家族的冲突在一年的圣诞节彻底爆发，他选择离家出走，与他格格不入的理念划清界限。

沃尔布加夫人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女士，这对母子一生都活在‘给他/她点厉害瞧瞧’里，因此，儿子前脚踏出家门，她后脚就把他从家谱中除名了。

“是很大。”

蕾娜答完，就见雷古勒丝的表情变得更复杂了。

“呃抱歉，或许你不是想听我说这个？我该说‘母子吵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成天威胁加里克要离家出走’之类的？”

“别，拜托你别。”雷古勒斯连声回绝，“粉饰太平的敷衍言论，我这假期听得够多了。”

“是吧，讲这种话，太不负责了。”

蕾娜早知道那个西里斯和长辈不合，但没想过他真会被除名，只能说真不愧是布莱克，母子都是，都挺敢的。

圣诞节假期，加里克讲纯血新闻给她听时，她还当祖父讲的是地狱笑话。

毕竟加里克不爱瞎打听，他不是一位称职的家主，他只对魔杖事业有追求，人情往来做得一塌糊涂。

前几年给世交写慰问帖，他除了‘诚挚的问候您’以外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他除了‘那封帖子会出现在正确的人手里’以外什么都保证不了。

直到他发现蕾娜像她父亲，能写出虚伪的甜言蜜语后，就风一般地把面子工程丢给她，自己甩手不干。

即便如此，他也务必履行义务，纯血家族密不可分。

大过节的，布莱克把自家第一顺位继承人从家谱上扣掉了，他须要确保每位奥利凡德家成员都知悉这消息，当个事儿办。

至于被除名的那位，蕾娜在返校当天的列车上撞见他一次，没看出他有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要蕾娜说，他兴许觉得这太酷啦，用麻瓜的话怎么说来着——这很摇滚。

布莱克夫人忙着清理门户，她的长子忙着和波特勾肩搭背：嘿哥们，听说了吗，我被除名啦！

只留下不弱小也不可怜的雷古勒斯变成一朵无助绣球。

蕾娜觉得这境遇简直不要太眼熟。

近期绝交闹得不可开交的那两位，莉莉找到了她的人生目标——立场鲜明地反对黑巫师。她还偷偷告诉蕾娜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据传邓布利多为了与‘不可描述’为敌创立了一个组织，她想加入那个组织。

而斯内普，他表达在乎她的方式，就是证明莉莉是错的，他没日没夜的搞黑魔法。

雷古勒斯有多被他哥无语到。

蕾娜就有多被斯内普无语到。

绣球花教的教义大概是清空大脑，逃避现实，放飞自我，终极目标是飞升啊不对，是让人类细胞线粒体合成叶绿素。

“怎么样，没烦恼吧？绣球花很幸福吧？比人类爽多了吧？这就是叶绿素的力量。”蕾娜一本正经道。

确实很幸福，但多半只是晒太阳的力量。

雷古勒斯没有戳破，他边晒太阳边和蕾娜闲聊，“你呢？没听说奥利凡德家有变故，你又为什么加入光荣的绣球花教？”

“小门小户的，就算我被除名也上不了新闻啦。”蕾娜随口解释，“我的实验失败了。”

“实验？你发明的魔法？我听说纳西莎用来烤欧芹的魔咒是你的杰作。”

“差不多，但这次是个不同于欧芹咒的、非——常有趣的尝试。”

她向雷古勒斯介绍了自己的尝试。

“魔咒的名称和功能必须保持一致，比如我的欧芹咒，咒语是infirflammir，意思是熏风般的火焰。”

又比如斯内普的神锋无影，她做实验拆解了那个魔咒，它的词根是持续切割。

“可我近来在想......”她微微歪头，“为什么呢？魔咒的名称，为什么必须和功能保持一致呢？”

她问了个类似于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的问题。

雷古勒斯没有笑她，他真的有迁思回虑。

“要是不一致，我们身体里的魔法回路就不知该如何执行吧？指令的标准是尽可能明了。”

“我看过一本麻瓜科技方面的书，我知道你和纳西莎一样不喜欢那些玩意，但先听我说。”蕾娜用魔杖在空中画起示意图，“计算机领域有个叫做快捷方式的东西，它不是程序本身，却能通过一个口令，跳转到目标程序上。”

“魔法是否也做得到？”

“你的意思是，你对欧芹念infirflammir，但你的诉求是它不要被烘干水分，而要被制成冻干蔬菜？”雷古勒斯很快理解了。

“差不多。”

“照你所言，寻常魔咒只需写一次代码，你的新型魔咒却要写两个。并且分别设定的口令与效果，在组合时还容易出bug。”

“所以我在光合作用，我失利太多次了，真的很有挫败感......但我肯定做得到。”蕾娜耸耸肩，弗立维认证，她魔咒上的本事比斯内普还厉害。

“可你为什么要做？”雷古勒斯不解，“这样复杂的魔咒，施展起来不可能比寻常魔咒更迅捷，战场上不可能达到迷惑敌人的效果。”

“它的应用场景不是战场。”

蕾娜没告诉他她计划中的魔咒的口令，她微微一笑。

“它是我个人的一点......纪念。”

成功的话，拿一枚梅林勋章也不是没可能，堪称纪念。但它总是失败，蕾娜不停尝试，又不停被打击，每隔几天就要去温室里静一静。

神奇的是，她经常到遇雷古勒斯，他也在静一静。他甚至配合地穿了件白色外套，以示对她的绣球花教的诚心。

复活节前夕，她们又相遇。

“怎么这副表情？布莱克少爷的生活也有很多烦恼吗？”她打趣道。

外面说，奥利凡德家的姑娘几乎和布莱克家捆绑了，她和纳西莎与贝拉特里克斯姐妹交往甚密，她每年都去姐妹俩的母家、西格纳斯·布莱克府上拜访，去莱斯特兰奇家喝下午茶......就连马尔福，也看妻子的面子对她礼遇三分。

如今、布莱克继承人、奥莱恩那一支的男孩又被她套牢......他们揣测她想成为布莱克家的女主人。

但雷古勒斯知道她不是。

“布莱克少爷的生活是不能有很多烦恼的。”他故作深奥。

“那就是有。”蕾娜一语道破。

“因为我哥哥的事，有人质疑布莱克的忠诚。”

哪怕家主奥赖恩与族弟西格纳斯这兄弟俩诚惶诚恐，哪怕贝拉特里克斯在那个人的授意下嫁给了并不心爱的莱斯特兰奇，哪怕纳西莎的丈夫是雷打不动的黑魔王派，但‘只要有一个成员唱反调即是整个家族的不忠’的风声还是流了出来。

有多少人挤破头向那位大献殷勤，就有多少人想把布莱克挤到角落，所有食死徒都盯着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

想要平息争议，就要拿出态度，雷古勒斯就是那个态度。

“我的家族希望我早点成为他的手下，没必要等毕业，也许明年，也许今年，我就会烙下标记。”雷古勒斯看着自己的手臂。

“可以理解，毕竟你只剩几个月就要考OWL。”

按惯例，考完OWL就不会被认为是个孩子了。

卢修斯考完OWL入主家族，纳西莎考完OWL准备联姻，蕾娜自己考完OWL作为魔杖制作者出道。雷古勒斯，轮到他时，他要经受什么，一点也不难猜。

“凭我对你，对布莱克的了解......该是无上的光荣。”蕾娜说。

“我当然感到荣幸，但我偶尔也感到......蚍蜉撼树。”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不该为此起烦恼，他必须表现出积极，家族绝不能出现第二个异类......布莱克经不起那样的打击了。

可一朵绣球花，对另一朵倾诉，就没问题了吧？

“因为西里斯的选择，我的家人终日陷于巨大的惶恐之中，他们害怕不被黑魔王信任，害怕自己不再是高贵的布莱克。化解他们的不安是我的责任，我义不容辞。”

蕾娜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雷古勒斯没说完话，后面必然还藏着一个可是。

“可是我父亲说，成为食死徒就意味着步入政治的世界。”雷古勒斯笑得有点勉强，“太荒诞了，我愿意为我的家族而战，怎么就变成我愿意搞政治了？”

好吧，布莱克少爷是个少爷，他无所适从，他在家连报纸都是克利切给他念的。

“没那么宏大。”

蕾娜被逗笑了。

“让我猜猜，现任家主大人都说了什么，他让你做布莱克的引路人？”从雷古勒斯的表情来看，蕾娜猜对了。

“翻译一下，他要你为家族谋得权势，地位，财富。”

“以我的经验，任何社会中的任何人，谋利第一步都是在自己脚下画个愚蠢的圈。”

“把人类分在自己人和非自己人，并把自己人圈在圈里，只要人数够多，就有充分的理由化‘我的利益’为‘集体的利益’，不仅正当，还很安全。”

“魔法部这么干，邓布利多这么干，黑魔王也这么干......不知道这符合布莱克少爷心里关于政治的定义吗？”她问对方。

雷古勒斯迟疑地点点头。

“现在轮到您这么干了。”

蕾娜怀疑自己被斯内普的坏心眼传染了，她明明犯不上说出来的，这些事，在雷古勒斯成为食死徒之后自然会懂，可她还是说了。

“纵使还没划下属于自己的圈，但您早就活在别人的圈里了，现如今才对‘政治’望而生畏，恐怕晚了哦。”

雷古勒斯终于意识到，他不是意外被卷入哪条河中，而是自出生起就宿在了某条河中。它最近变汹涌了，仅此而已。

“所以......不是只有统治世界，创造规则，此种程度才叫政治，从划分敌我开始，就已经是了。”他不由得感叹。

蕾娜哇哦了一声，为少爷的精准总结。

“您知道上一个说出这话的人是谁吗？”

“谁？”

“卡尔·施米特，一个了不起的德国佬。”

巫师界是个庞然大物。

布莱克家透过这庞然大物，看到最好的时代悄然而至，纯血的领军人物是如此强大，他有本事左右巫师社会的走势，就有本事主导个中利益的洗牌。

匍匐在这等人物的脚底下，瓜分他余威角落的战利品，便是梅林为一众纯血家族，准备的最好的路。

可雷古勒斯和蕾娜看到的，却是这场盛大洪流中的自己，何其无力。

也许未来还有狂澜等着他们去挽，但他们现在选择短暂地做一朵花。

隔日，卢修斯来霍格沃兹参加校董会，纳西莎陪同前往。

她趁丈夫在斯拉格霍恩办公室叙旧的空档，约蕾娜一聚。

“你是不是瘦太多了？”纳西莎惊讶。

蕾娜汗颜，她似乎光合作用得过头了。

“说吧，马尔福家主对我有什么指示？”蕾娜示意道。

在以往的写作合体出差、读作马尔福夫妇公费秀恩爱的活动里，他二人就跟被施了黏合咒一样，眼下纳西莎出现在她面前，定然是被安排了什么工作。

纳西莎面露尴尬，“他让我转告你......不许再叫我茜茜，至少当着他的面，坚决不行。”

不就是走廊上打照面时喊了一声嘛，他至于嘛。

“该死的占有欲。”蕾娜切了一声，“他总有一天会连我挽你的胳膊都不允许的。”

但她切完，还是答应如他所愿。

有钱了不起？有钱就是了不起。

“还有一件事，有人暗示我，雷古勒斯和你可能在交往中。”

“这也能暗示？怎么暗示的？”蕾娜能想象流言的存在，却想象不出流言的形式，“倘若毫无根据，那不就是脑补？”

“不是毫无根据。”纳西莎暧昧地点她，“线人透露，你们穿情侣装。”

蕾娜欲哭无泪，他们的确相约穿白色，但那是制服——光荣的绣球花教制服。

“别听那什么鬼线人的，无论我还是雷古勒斯，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瞒你。”她正色道：“没有。”

“可你们看上去相处得很不错，虽然你比他大一点......四个月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我是说，我看好你们走到一起......”

“不巧，我对小布莱克先生并没有爱情的感觉。”蕾娜无情地打断她。

“少扯了，你压根不懂什么叫爱情的感觉。”纳西莎也无情地反驳她。

纳西莎懂她。

不得不承认，纳西莎懂她。

“雷古勒斯曾和我探讨我们的关系，探讨我们彼此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最近，我将将得出结论。”

蕾娜顿了顿。

“如果非要说我们是什么，我认为是同类。”

同样肩负家族使命，同样忧心未卜的前途，同样被时代推着走，又同样愿意为这时代做出微小的让步。

更重要的是，纵然从没有深入地聊过，他们也清楚对方的立场与感受，物伤其类，难道还不算同类吗？

但这样的话，除了纳西莎，她没对任何人说过。

只消一个月，她和雷古勒斯交往的话风愈演愈烈，想也知道，都传进远在马尔福庄园的纳西莎的耳朵里了，没理由传不进每个斯莱特林的耳朵里。

起码斯内普抄半本书的功夫，分别从三个不同的人嘴里听到‘听说了吗？奥利凡德的事，你说会是真的吗？’这句话了。

他们在意，但重点不是班上的女生和哪个男生谈恋爱了，他们只在意布莱克的女主人花落谁家。

对此，斯内普一盖答言，“不会。”

这几年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她却没喜欢过其中任何一个，就算有特例，他也认为不会是那个雷古勒斯·布莱克，毕竟......他最清楚她喜欢的类型。

那些同学听出他的笃定，还以为有什么独家内幕，纷纷向他打探。于是他露出一个别具深意的微笑，“内幕吗？是有一点。”

她喜欢布兰登一样内敛可靠的男人。

而当他回到寝室，今天第四次听到。

“你说，会是真的吗？”

他的室友穆尔塞伯这样问他，与其他人不同，穆尔塞伯不关心什么布莱克夫人，他是少数几个关心这鬼话本身的人——他对奥利凡德（的漂亮脸蛋）感兴趣。

一切都有迹可循，他从二年级开始，就拉着斯内普彻夜长谈学校都有哪些个漂亮女生入了他的眼。

斯内普倒是无所谓，他知道他室友喜欢戏辱女生，他也知道奥利凡德不好惹，她不会让自己沦为穆尔塞伯魔杖下那群小可怜的。

“干脆去问好了。”他对这个话题实在有些厌烦了。

“去问谁？”穆尔塞伯一愣。

“她本人。”

晚餐时间，他拉着穆尔塞伯站到舆论中心那一男一女面前，单刀直入。

“是恋爱关系吗？二位。”他平和地提问。

整张斯莱特林长桌的音量瞬间降了两个度。

“不是哦。”雷古勒斯的回答也很干脆。

“只是朋友关系。”蕾娜做出一则补充。

“但我认为是比朋友还特殊一点的关系。”雷古勒斯也做出一则补充，“对，同类，我们是同类。”

得到答案的斯内普满意转身，在他背后，那两人又小声嘀咕了什么。

他听得到，但他不需要听到，只要不再被某些鬼话打扰，就足够了。

“原来不止我一个觉得像同类？”蕾娜喜出望外，为两人的默契。

可转念一想，脸又垮下来，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 你那么说话，不怕被误解？”

‘布莱克夫人’是一张大饼，他等同于把狐假虎威的权力递到了她手中。

这当然是好事，她喜闻乐见，多得是人会被那张无法兑现的饼所迷惑。若是趁机营销，她连魔杖也会因此变得更畅销，搞不好都能和加里克叫板了。

“误解？哪来的误解？”雷古勒斯始终笑眯眯的，“我们不是绣球花吗？”

身为植物，分享土壤与根系，不是天经地义吗？

所以他送了礼物给她。

晚餐结束，她和雷古勒斯道别，同莉安一起回寝室。

而另一边，另一对室友就走在她们身后，各怀鬼胎。

穆尔塞伯：看啊，我就说，他们果真在一起了。

斯内普：看啊，我就说，他们果真没有在一起。

他们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