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正在病房里和斯内普谈话。
好在今天是周末,斯内普不用拖着伤腿去上课,他安稳地睡到天亮,并等来了他的预约访客。
蕾娜依旧守在门口,依旧不许别人进去。
庞弗雷女士今早上班意识到蕾娜骗了她,她一刻不停地念叨,翅膀硬了,以前明明是再好不过的孩子,可你如今居然为了他对我撒谎,到最后她揪着蕾娜的耳朵——所以你昨天还是没有写你的魔药论文!
这一幕正巧被邓布利多看见。
他跟斯内普谈完,刚从医疗翼出来就看到蕾娜的惨样,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是他和波比告的状。
蕾娜借机甩掉庞弗雷,追上邓布利多的步伐,“您对他说了什么?”
“这是我和西弗勒斯之间的秘密。”
“您要求他保密。”蕾娜笃定道。
邓布利多停下的脚步证明她是对的。
蕾娜心绪如麻。
她发现她不能用前世的眼光看待邓布利多了,老人许诺她可以在病情恢复后重回霍格沃兹,哪怕默然者的治愈率几乎为零,但这个诺言,和他签署的长期学籍,确确实实曾让她燃起了一星半点对生活的希望。
他对弱者多有怜悯,他关照蕾娜·奥利凡德,他的善举延续了她的生命,所以她没资格谴责他关照莱姆斯·卢平......可斯内普到现在都还没完全退烧,他流了那么多血又算怎么回事呢,算他倒霉吗?
“受害者须得保持缄默?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她的语气难称友善,也许眼神也是。
“莱姆斯同样是受害者,自己命运的受害者。”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卢平!”蕾娜渐渐控制不住音量。
“小声点,蕾娜,我们还在走廊呢。”邓布利多慈和地看着她,“西弗勒斯刚才都没你这么激动。”
“他是不想,还是不能,您真的不清楚吗?您难道指望一位没底气没背景的普通学生像我这样对您发一通邪火?”
蕾娜继续发她的邪火。
“如果今天躺在里面的是我,您此刻就该在魔法部述职了。加里克,约多克,还有伊黎维尔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以‘无力掏出哪怕一个纳特’为由,拒绝在霍格沃兹学生购买魔杖时提供补贴,直到看到有人为此负责。”
“你真不像你的祖父,”邓布利多露出一点惊奇的神色,随后又补充,“也不像你祖母。”
“是的,我更像我父亲维李米尔,所有人都这样说。”
“哦对,维李米尔,他可是个纯粹的......”
“纯粹的斯莱特林,所有人也都这样说。”
他们聊了几句家族长辈间的事,又回到正题上。
“你的家族不会为一个无亲无故的男生出头的。”
邓布利多说。
“‘别多管闲事,奥利凡德,看在纳西莎的份儿上我今天不对你动手’”蕾娜模仿一个人的口吻,“昨天,西里斯·布莱克是这样说的,可昨天已经过去了。”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布莱克。”蕾娜强调。
“您能保证住进那间病房的下一个人不是我吗?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或许就是明天的事。”
邓布利多沉默了。
“我会给他处罚。”
他说。
“帮麦格教授喂一周小羊羔?”蕾娜把自己都逗乐了。
“最严厉的......除退学以外。”邓布利多向她承诺。
“但愿吧。”
“我以前把你想象成是童话里莫梅德那种姑娘。”邓布利多说。
“哪来的想象?”蕾娜不解,“总得有根据吧。”
“波比说你温柔,善良,贴心得像个天使。”
“她没有说错。”蕾娜不客气地收下赞美,“那是女士专属。”
“她相信你不会让老师感到为难。”邓布利多意有所指地暗示。
“她还相信我会提前完成魔药论文呢,可我每次都拖到最后一天熬通宵。”蕾娜撇撇嘴,“我意思是,人与人之间,常存误解。”
“她凭什么为我下定论?”她轻声说,“就如同您凭什么为斯内普下定论?在您心里,是不是早就吃准他会答应保密?您压根没给他第二条路。”
“可他的确答应了。”
“那是因为您!不然他才不干,他心眼可小了......”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邓布利多轻笑。
“可我不高兴。”蕾娜忍不住挥手,“他答应您,不是因为您是最伟大的白巫师,威森加摩首席,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会长,而是因为你是他的老师。你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对教职的滤镜碾成曲奇渣。”
那些被权力镀上金身的名头,远不如老师一词更能打动一个学生的心。
“他也是您的学生,他也只有十六岁,他同样信任您,需要您。”
“他昨晚流的血也是红的,他失望时眼睛也是黯的。”
“他也是您的学生......您不能这样对他!”
她一直讲,邓布利多就一直听。
千言万语都是在讲斯内普的事,可语言就像用力留在羊皮纸上的字,墨水透到了背面,就要将纸翻过去,方能看清写的是什么。
听到最后,邓布利多突然懂了。
“看来对我失望的,另有其人。”
邓布利多说。
蕾娜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感觉自己是透明的,被人从里到外地看穿。
良久,她的手才放下,嗫嚅道。
“可我曾经,是那么感激您......”
“人与人之间,常存误解。”
邓布利多用她的话回答了她。
临走前,邓布利多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我有理由相信你也会为卢平保密,对吗?事实上你早就在这样做了。”他冲她眨眼。
“不是为他。”蕾娜小声说。
“论迹不论心,蕾娜。”
下午,莉安来到医疗翼。
斯内普住院的消息传回斯莱特林不稀奇,他今天没在公示板上留暗号,总会有人四处打听他的动向。可莉安来探病很稀奇,她有时都想不起班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你来找他?”蕾娜问。
“我来找你。”莉安说,“问你回不回寝室,不,你必须回去,阿比丝找不到你就在我枕头上打呼噜,它剥夺了我周末睡到自然醒的权利。”
“但在来的路上,我听说你和邓布利多大早上站在走廊聊了半小时。”莉安继续道。
“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莉安惊呼,“你这种讲究人,超过十分钟的谈话都要找个地方边喝茶边聊,除非......你顾不上讲究了。”
这还真是,无法否认,蕾娜扶额。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甘愿抛弃淑女包袱?你和他聊了什么?”莉安问。
“一点家常。”
“还有什么?”
“一点抱怨。”
“还有什么?”
“一点威胁。”
“你威胁谁?”这次是斯内普,他忍不住插话,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邓布利多。”蕾娜平淡地说。
斯内普的表情有点古怪,他很难说服自己这个威胁与他毫无瓜葛,又很难说服自己这个威胁与他沾亲带故。
他只能顶着古怪的表情,对蕾娜说:“我给你熬点补铁魔药吧?”
蕾娜听不懂,她问莉安,“他说我脸色差?”
莉安听懂了,虽然很少见,但她确实听懂了,“他说你生理期前两天往往伴有极端情绪和暴力倾向。”
“好想掐死他。”蕾娜面无表情地作声。
“所以我并没有说错。”斯内普又插话。
“收声吧,现在还来得及。”莉安劝他。
斯内普知道她没有掐死他的力气,她昨晚熬了一宿,急需回寝室补觉。
她困得像只树袋熊,挂在她室友身上晃晃悠悠地走到大门口,都快失去意识了,却在失去意识前一秒惊醒。
“不对!他怎么识破是这几天!他发明了一个丧心病狂的黑魔法!”树袋熊的脑袋猛地竖了起来。
“你每个月就这几天不穿裙子,好了快睡吧,睡醒还得写论文呢。”树袋熊的脑袋又被按了回去。
但莉安和庞弗雷一样单纯,她是不会写魔药论文的。
就算周一交作业,周日上午也没到她的deadline呢。
她睡醒后的第一件事是准备巧克力蛋糕,去哄庞弗雷女士欢心。
她赖在医疗翼不走,很快取得了嘴硬心软的庞弗雷的原谅,然后继续赖在医疗翼不走。她带来了魔药课作业,她在想,有没有一丝可能,斯内普一觉醒来,比起无所事事地对着窗外发呆,宁愿在她的羊皮纸上写两行字。
她没等到斯内普睡醒,却等到了一位新访客。
莱姆斯·卢平站在门外,他刚刚结束这个月的虚弱期。即便邓布利多对他说一切都解决了,让他不要担心,可他非来不可,这种时候要是躲在校长背后装聋作哑,他就太差劲了。
苦主有两位,偏巧那两位都在里面,这让他一时有些局促。
说他是访客而非患者,是因为他看起来身体已然恢复健康了,手里还提着包装袋,来意一目了然。
就在他踟蹰的功夫,蕾娜主动找上了他。
“我猜你也快来了。”
“我想我需要道歉,我记得发生的一切,我对你......”他虚握他的右手,展示属于人类的手指,蕾娜立刻想起那只巨爪。
他差点给了她一爪子。
“抛开正在睡午觉的那位不谈,仅限我个人......”蕾娜突然开口,“比起某人‘是什么’,我更在乎某人‘做了什么’。”
“比如,我听说拉文克劳的某个男生同样喜欢男生,但在他的一系列八卦里,我只关注他是否存在感情中的劣迹。又比如,魔法史上被明确定义为黑巫师的那群人,我挨个调查了他们使用黑魔法的场合。”
“所以卢平先生,我早清楚您‘是什么’,至于‘做了什么’,恐怕还需要您自己告诉我。”
“那天的事,你提前知情吗?”她平静地向卢平发问。
“我发誓我没有。”卢平急切道。
“那就没什么好向我道歉的,我不喜欢看人们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我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傲慢。”蕾娜依旧淡淡的,“谁是真正‘做了什么’的人,我们都心里有数。”
“唔,关于这个,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卢平揉了揉头发,“但也许你没那么想了解,詹姆押着西里斯来给我道歉了。西里斯说,作为赔罪,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不然詹姆会打断他的腿。”
“你接受?”蕾娜耸肩,没所谓道:“你接受就好。”
“我当然接受,我让他绕黑湖模仿卡巴。”
卢平微微一笑。
“欢迎明早来看乐子,如果能博你一笑,也算我的一点心意。方便的话我还想请斯内普一起围观,我认为少了他的到场,就不能称是对西里斯的有效惩罚。”
“说到斯内普......”
气氛没那么僵了,卢平适时向她提出。
“我还没和他道歉,我该和他道歉的。”
蕾娜瞥了他一眼,这狼还挺通人性,起码很有眼色,看出了她离开病房就是有意阻拦,还看出了想见斯内普就要先过她这关。
“你情商比詹姆·波特高多了。”她称赞道。
斯内普大概睡得差不多了?蕾娜不确定,她推开门远远地对着斯内普的被子用了个漂浮咒——飘啊飘——飘到一半被人拽下去了。
斯内普是醒着的。
“您介意和一只可爱的毛绒动物聊聊人生吗?”她站在门口,冲屋里大声。
“叫他滚。”斯内普也大声回答她。
“那您介意我吃您的慰问品吗?”她又喊。
“请随意。”斯内普又答。
“就是这样,如你所听。”蕾娜说完,从卢平手里接过礼品袋,里面是霍格莫德的零食,她早就瞄到了。
在她同意向斯内普转达看乐子的事后,卢平离去。
她叼着一块覆盆子夹心饼干回房间,斯内普的视线在她的饼干直上打转。
“你说过我可以吃,不会出尔反尔吧?”
“我只是在想,与其补充糖分不如补......”
蕾娜好心提醒,“再提补铁魔药就真的掐死你。”
她今天可不是困困的树袋熊,斯内普只好收声。
周末结束,斯内普出院了。
出院当天,他就着手研究更强大的黑魔法,他不会对卢平做什么,但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种险境,他必须创造一个即便在狼人面前仍有一战之力的咒语。
他整天埋头黑魔法训练室,蕾娜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他们曾有过一次对话,斯内普表示,绝不为了遥不可及的成就而放弃眼前的黑魔法研究。
“‘总有一天’是哪一天?”
“是托比亚死掉,我永远没法向他证明他是个废物而我不是的那天?”
“还是我的仇人都毕业,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年少轻狂的那天?”
眼下,真实案例就摆在着,蕾娜为自己曾经想阻止他的念头感到天真。
她甚至想续上一句,‘总有一天’是哪一天?难道是他无力自保,身首异处的那天吗?
三个月后,神锋无影面世。
蕾娜见他练习过那个魔法,她很难相信它居然诞生于一个五年级学生手下,它无可比拟的强大。
“教我!”她理直气壮向他索要。他的全部咒语她都学会了,没理由漏过它,害她不能达成全搜集。
发明出这个魔咒,斯内普的心情明明是很好的。
可就在几分钟前,他和莉莉吵架了,旧事重提。
每当莉莉想要教训他,就拿奥利凡德说事,什么奥利凡德女士就不爱打架,奥利凡德女士就不和不三不四的人做朋友,我不懂你为什么和埃弗里还有穆尔塞伯那么要好!你该给你的交际圈来个大扫除了,奥利凡德,我看奥利凡德就不错。
这些也就算了,虽然听起来烦,但姑且是对的。
可他方才听到什么?
-真正聪明的人不会选择接近黑魔法,你看,奥利凡德女士就不搞黑魔法。
他气得当场笑出来。
你的奥利凡德女士会黑魔法,不仅会,她会的比你口中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会的加起来还要多!她只是看上去没有黑巫师的特质,她只是专会勾引你这样的小女生!
他差点说出口,但他克制住了,没准奥利凡德不希望被人揭穿老底,梅林会晓得他是用了多大毅力才克制住的。
但除了梅林,谁也不晓得,这让他不爽到了极点。
所以他偏不教给蕾娜,就算她今天把花都说出来。
也,不,教。
蕾娜第一次被他拒绝交易,“小气鬼,我拿我的最新作跟你换嘛,利如蝉翼,这个怎么样?”
斯内普嗤笑一声,“剥柚子咒?”
蕾娜自满地点头,“割掉外面那层薄膜,却不伤里面的果肉分毫,微操发挥到了极致,是我对魔力控制的集大成之作!弗立维盛赞过的,工艺品般的咒语,没有人能拒绝它!”
“不。”
斯内普拒绝了它。
随后蕾娜又提名几个独家魔咒,无论筹码是什么,斯内普都不答应。
最后她咬咬牙,“千刀万剐。”她的第一个作品,她从未与人交换。
“我不需要胡萝卜汁,更不需要胡萝卜咒。”斯内普又拒绝。
“叫它千刀万剐。”蕾娜更正道,并向他推销,“即便不对准胡萝卜,拿来打架,它也有着不错的威力。”
“那我为什么要舍神锋无影不用,非用一个可笑的胡萝卜咒不可?”
“叫它千刀万剐。”蕾娜恼火地再次更正,“至少它有光效,比你的神锋无影漂亮得多。”
“对,和胡萝卜相同颜色的光效,可以在对战中向敌人泄露我进攻的角度,方便最快速度结束战斗,非常具有人道主义精神。”斯内普胡萝卜胡萝卜的念个不停,“等敌人撤离,我还可以用它向天空发射坐标求援,找人把我扛回去,以免我烂在地里,在第二年长成一颗真的胡......”
“对我的胡萝卜咒放尊重点!”蕾娜气得打断他。
“看啊,你承认了。”斯内普幽幽地说,那就是胡萝卜咒。
“到底是谁的错啊!”
她到最后也没有换到神锋无影。
斯内普说,问题出在她身上,她提供不了更有价值的东西,她的任何魔法都不足以与神锋无影相媲美。但她清楚,问题出在他身上,他根本没打算换。
他心气高着呢,神锋无影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他连把它放上天秤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