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4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哪怕汤姆的灵魂表示已经按照她的意愿,把米莉安即将结婚的事以及她想谈一谈的想法传达给了汤姆本人,她却始终没能跟他见上一面。哪怕她甚至找借口跑了一趟魔法部,都没能如愿——接待她的是卡罗,对方表示汤姆目前不在国内,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好吧,谢谢你,卡罗。罗尔呢?很久没见到他了。”末了,她还是忍不住问,同时暗自腾起仇恨和痛苦的火焰,哪怕知道赛迪莫斯之死并不能全怪罗尔。
“很抱歉,我对此不太清楚,夫人。”卡罗欠了欠身礼貌又简短地说。
帕萨莉只好离开了。
【他后来又惩罚了罗尔,因此他一时半会没法回到岗位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往魔法部外走时,汤姆的灵魂忽然在她耳边说,【但我猜你不会想看这个的】
“我的确对他如何折磨别人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冷冷地说,心中充满了厌恨——汤姆的灵魂立刻有所感知,情绪也更阴郁了。
这两天他们的状态都很糟糕——当需要面对妈妈或者阿尔法德时,她便升起大脑封闭术,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且和颜悦色,可当只有她和汤姆的灵魂时,她就不再隐藏痛苦、焦躁和怨恨了,甚至故意把这些情绪倾倒给它。她当然清楚自己这是迁怒于人,但很快又觉得既然汤姆的灵魂也是他的一部分,那就活该承担这些由他造成的一系列坏结果。
谁让汤姆居然会采取这种逃避的态度呢?
她想过他们会大吵一架,他会绞尽脑汁诡辩、撇清关系,试图用他们的过去和感情让她心软,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干脆选择回避问题。
当然,表面看,这肯定不是一件坏事——只要汤姆一直按兵不动,她接下来的计划就能按部就班一一落地。可万一他临时起意,或出于某些原因突然主动出击呢?届时,措不及防的就是她了。现在于她而言最要紧的就是妈妈,如果他以此威胁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在没有计划却要在黑暗中摸索、随时紧绷神经应对突袭的感觉糟透了。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先发制人】汤姆的灵魂又忍不住阴沉地在耳边说。
“让我们直接一点吧,汤姆,我没法相信你,一个自己都不能全然相信自己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的信赖呢?”她正在气头上,此时听到它的声音,便条件反射回击。
【可你还是相信了我给你看的那些记忆】它立刻争辩,语气却一下变得平和起来,【如果你不相信我,为什么要相信我给你展示的记忆呢?还是说,你总是下意识地预测事情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赛迪莫斯就不能真是被‘什么重要的事’绊住了、暂时回不来呢?】
“因为我们都知道什么才更接近事实。”她没好气地反驳,但忍不住心软并一下消了气——由于刚才她脱口而出叫它“汤姆”,它的心情一下便由阴转晴,这让她想起从前在慈善院时,汤姆本人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时,她也曾为此窃喜,觉得他终于认可她、把她当朋友了。
虽然那时他也是个混蛋,但比现在可爱多了。心软之后,她又开始酸涩和不忿。
汤姆的灵魂不说话了,但她能感觉到它有些不自在。假如现在他们在店里的工作室或她的房间,它会立刻从她身体里出来,避免感受和想法被她知道。
但这一插曲没能让她的好心情持续下去——次日就是米莉安和奥古斯特的婚礼了。
这一夜,她照例没睡好,一会梦到她和汤姆手挽手现身典礼现场,却最后忍不住大吵起来,毁了朋友最幸福的时刻,一会又梦到汤姆没有现身,而她不得不跟米莉安,奥古斯特以及在座每一位问起的人解释原因。最后,梦里的妈妈不知怎么就突然知晓了一切,脸色惨白地瘫坐到了椅子里,直到她从汤姆灵魂的呼唤里醒来,才意识到一切都是梦——
然而,哪怕看着幽暗的床幔慢慢回过神来,心悸的感觉仍未完全褪去。
对于最糟结果的恐惧让她颤抖,只能不住地安慰自己,假如事情真如此,还能对妈妈用遗忘咒。
“虽然我不想再加重你的负担了,但你得考虑遗忘咒的对人精神和智力可能造成的副作用。”汤姆的灵魂坐在她床边不快地说,“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得安心睡一觉。你需要安神剂。你可以去我的工作室拿。”
它说的没错。遗忘咒可能会造成记忆错乱或记忆力下降,极端情况还会让人分不清幻觉和现实。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用这个办法。
而对于它关于安神剂的提议,帕萨莉摇了摇头——明天早上得早起帮米莉安梳妆打扮,她不能睡得太死。何况,没有汤姆本人的允许,她不会靠近他的领地一步——哪怕如今决心切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当初的誓言也决不会改变:晨曦小屋永远有他的容身之所,包括她和妈妈在内,没有人能赶他走或者不经同意入侵他的私人领域。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他会来参加婚礼吗?”她又一次问——假如汤姆真选择不参加米莉安的婚礼,兴许如梦里一样也不错。她可以告诉米莉安和其他人,汤姆太忙了,目前在国外,实在回不来。
汤姆的灵魂一如既往地对此保持了沉默,而后很久才开口,却只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建议你去拿一点安神药剂,你该好好休息。我到时候会叫醒你。”
帕萨莉没理它,不抱希望地翻了个身,闭上了眼,脑子里却开始认真规划该如何应对各种可能性——汤姆到场的话,她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妈妈,米莉安和阿尔法德看不出任何异样;他不到场,她又该给出怎样的解释才能既不让米莉安和妈妈尴尬,又能让她们理解并接受。等床幔缝隙透出一丝莹蓝色的晨光,她便立即带着焦躁和不安爬了起来。
由于米莉安和奥古斯特必须于这天下午赶回埃及基地,因此他们的婚礼改为早上举行。而作为傧相的帕萨莉自然要提前到场,帮密友梳妆打扮。
赶到沙克尔家时,温馨的气氛让她这段时间一直持续的抑郁烦躁减轻了不少——米莉安睡眼惺忪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灌下一瓶姐姐蒂尼递过来的醒脑剂,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各种魔法化妆工具围着她转。帕萨莉饶有兴致地跟蒂尼一边监督,一年时不时对成果进行一些细微改动,让它们更适合米莉安,而米莉安则偶尔同姐姐拌几句嘴。
“莉莉安,你的内衣不能勒那么紧,对孩子不好!”
“哦,算了吧,它才长了三周,还没一颗豌豆大,我可不想腰身显得松松垮垮、邋邋遢遢的。快坐下来,萨莉,我们一起化妆,”米莉安反驳姐姐,随后又对帕萨莉说。
帕萨莉笑了,却没照做,“不用担心我,我可以跟蒂尼一起先帮你梳妆打扮。而且,我可是很快的。”说着,她一挥魔杖,把头发盘了起来,再一挥,就化了一个淡妆。
“好吧,看来那些国际交流会和学术会议逼迫你学会了一样很棒的技能,”米莉安假装嫉妒地努努嘴,“穆丽尔会感到欣慰的。”
而她话音刚落,楼下便响起了穆丽尔的大嗓门——显然,她刚通过壁炉抵达沙克尔家,正在跟楼下的沙克尔先生打招呼。
下一刻,她挽着柳克丽霞来到了楼上,敲响了房门。
这下,房间里就更热闹了。她们几个相互拥抱、问候,接着一起帮助米莉安打扮。等新娘一切妥善后,伴娘们也开始梳妆。
米莉安走到挂伴娘裙的衣架边,边翻动裙子边有些抱歉地对她们说,“这些都是我临时从摩金夫人那里订购的,因为辛克庞斯不接急单。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你们试试看。”
但没人在意这个——帕萨莉,柳克丽霞和穆丽尔兴致勃勃地挑选适合自己的尺码。她们三个都比较苗条,只是柳克丽霞和穆丽尔更高挑一些,于是便把最小的裙子留给了蒂尼和帕萨莉。四人的缎面礼服都搭配薄纱披肩和一条浅蓝色的细肩带连衣裙,虽然样式简单,但线条和版型非常流畅优雅。
“裙子选得不错,莉莉安,”蒂尼换好裙子走出来后,对着镜子照了照,又看看其他三个伴娘,转头表扬妹妹道。
“那当然,尤其是萨莉,她特别适合这种露肩礼服。”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米莉安!我敢打赌汤姆今天一结束就会向她求婚。”穆丽尔大大地点头,柳克丽霞也微微一笑。
“但这条裙子的臀部得改小一些,我去叫妈妈过来——呃,我不太擅长裁剪类魔法……”蒂尼仔细打量了帕萨莉一番说,然后走出房门,站在走廊上扯着嗓门喊沙克尔夫人过来。
尽管为眼下欢快的气氛感到舒心,可提到汤姆的名字还是让帕萨莉的心本能地又一颤,继而生出一股对米莉安的歉意——她给汤姆也发了请帖,他却不仅没能来,连一条道歉信息都没有。
“亲爱的,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们的决定的确太仓促了,不怪‘T’——他要管一个国家呢,忙是正常的。千万别因为这个跟他吵架,好吗?”趁姐姐走出房门、穆丽尔和柳克丽霞相互整理礼服的空挡,米莉安连忙拉住帕萨莉的手,把她拽近,悄悄咬耳朵道,末了冲她眨了眨眼。
帕萨莉愣了一下,愧疚和难过更强烈了,眼圈也不由自主地红了:“对不起,莉莉安。”
“别为这个不高兴了,好吗?等我生了宝宝再办个派对,让你们都能过来,好吗?”米莉安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她的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
“哎呀,萨莉,怎么了?”穆丽尔注意到了,立刻凑过来问。
“萨莉舍不得我。”米莉安说,然后开玩笑地抱怨,“倒是我自己的姐姐看上去满不在乎……”
“噢,得了,莉莉安,你只是结个婚而已,又不是永远不回家了,”蒂尼刚好回到房间,听见这话立即翻了个白眼,噗嗤一声笑了,继而催她站好,帮她把礼服裙重新整理好。
米莉安的礼服也很简单,也是从摩金夫人长袍店临时订购的,但在袖口和裙摆上缀着可爱的粉色、浅黄色小花——帕萨莉给它们施展了一个咒语,让它们散发出香气并不断掉落花瓣。
等沙克尔夫人上楼,帮帕萨莉把裙子尺寸改好,沙克尔先生端来了简单的早点,她们便分散坐在房间里边吃边聊。直到宾客陆续到场,沙克尔夫妇便去楼下招待大家。
等到了八点半,帕萨莉便和蒂尼、穆丽尔和柳克丽霞一道,陪着米莉安下楼。
她们沐浴着晨光,穿过客厅和通往后院的门廊,踏上草地,向院里的巨大天幕走去,最终在二十多位宾客的见证下将新娘交到沙克尔先生手里。
来观礼的大多都是奥古斯特、米莉安和蒂尼的好友和同事以及沙克尔家族的密友及他们的家人。奥古斯特和几位穿着伴郎服的男巫背对天幕尽头布里尼和魔法部婚姻登记员站着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望向新娘的方向。而帕萨莉几乎立刻就注意到奥古斯特伴郎团中的一员,一个让她呼吸一瞬间停止的人——汤姆。
没弄错,真是他,不是什么跟他长得很像的其他人——穿着黑色的伴郎服,头发精心打理过了,微卷的刘海稍微垂下,挡住了部分额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直到跟在米莉安和沙克尔先生身后,走到他们跟前,她都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没怎么注意到布里尼的祝福和魔法部官员的认证程序。
“我记得卡罗说过,他在国外。”她在心里对汤姆的灵魂说。
“我的确在国外,今天早上才赶回来。看来你跟我的灵魂聊得很愉快。”汤姆的灵魂没吭声,回答的是他本人——时隔许久,她又一次从大脑深处听到了他的声音,却觉得一切更不真实了。
“我让它先不要告诉你,免得到时候赶不及,让你失望。”他平淡地又补充,眼睛没有离开她。
帕萨莉赶快别开了视线,可已经晚了——心脏已经不由自主地猛跳起来,随着痛苦、酸涩、愤怒、厌恨还有其他一些难以捋清的滚烫情绪猛然喷发,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这股强烈的感情扑向五脏六腑,几乎瞬间就让它们化为灰烬——她甚至感觉从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余烬呛鼻的味道。强烈的灼痛接踵而至,很快又让她暂时失去了思考和升起大脑封闭术的能力。
一连几天的努力在汤姆现身的一瞬间全部化为乌有——她的心田或许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但同时也变为一片危险的休眠火山地带,只要一个名为“汤姆”的东西出现,这块死地就会发生剧烈震动,叫嚣着、以不顾一切的势头喷射岩浆和火山灰,摧毁一切平静。她甚至暂时忘记了这种情况下,妈妈可能会注意到她的反常。
仪式进行得很迅速,等魔法部官员宣布米莉安和奥古斯特正式登记为夫妻后,新娘就高声宣布:“好啦,让我们快坐下吃点东西吧,如果动作迅速,你们还有一整个下午,我们也能早点回基地去看看新家安排得怎么样了。至于我和奥古如何相识以及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在座感兴趣的,欢迎写信给我们,我们会适当分享细节。好了,就是这样。”说完,她第一个坐在桌边,举起刀叉吃起前菜来。
大家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也纷纷入座开始用餐。
而与他们相比,帕萨莉陷入了另一个极端。虽然同幸福又欢快的至交及其丈夫还有他轻松愉快的伴娘、伴郎坐在一起,她却觉得内里在汹涌地喷火,刚才由朋友们环绕带来的平静、愉快和安心好像发生在一个世纪前。她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克制自己,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否则她一定会忍不住把面前所有的东西通通掀翻到汤姆脸上,再高声质问他,跟他狠狠吵一架。
因此,她错过了参与有关米莉安和奥古斯特相识相恋的故事以及大家默契地绕过有关柳克丽霞和伊格内修斯艰难的求子经历,等回过神,才发现她和汤姆成为了新话题的主角。
首先是穆丽尔,她迫不及待地询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期待地来回扫视帕萨莉和汤姆,然后米莉安小心地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帕萨莉,冲她既兴奋又劝诫地挤眉弄眼,好像在说“你看,他出现了,你就别生气了”。
奥古斯特一直在注意米莉安,见状立刻笑嘻嘻地补充:“汤姆提前联系了我,问能不能成为伴郎团的一员。而且,为了把我原来的一位哥们挤下去,他费了大力气呢,是吧,汤姆?”
其他人都笑了,米莉安眼睛闪闪发亮,又戳了帕萨莉一下,继而抬手给了丈夫一下,“你为什么没提前告诉我!”
“因为汤姆说了,想给他的未婚妻一个惊喜,我想,我们应该成人之美,对不对?”奥古斯特抬起妻子拍的他手亲吻了一下并冲她眨了眨眼。
米莉安笑着又给了他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脸看向汤姆,同时在桌子下又捏了帕萨莉的手一下。
汤姆斯文地笑了笑,没说话,而是看了帕萨莉一眼,然后小心地拿过她的餐盘和刀叉,迅速利落地把牛排切成适宜入口的大小,又把盘子推回到她面前。穆丽尔立马吹了声口哨,奥古斯特的其他伴郎们也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发觉这一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帕萨莉彻底冷静了下来,终于升起了大脑封闭术,好歹把所有情绪压了下去——不论汤姆是否在做戏,她都不能摆脸色,否则不仅会毁了朋友的婚礼,还会引起妈妈的注意和怀疑。
好在当理智占据上风后,她便能轻而易举地转头对汤姆微笑并和颜悦色地说:“谢谢你,汤姆。”感到大家还在看他们,她顿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大胆却无需跟他进行肢体接触的亲密行为——拿起刀叉,叉起一块牛肉,微微侧身,递到了汤姆嘴边。
汤姆愣了一下后,才拘谨地接受了她的食物,仔细地嚼着。
“怎么样?”等了几秒,她看着他问。
“很嫩。”
“是吗?”她装作高兴地又叉起一块放进嘴里,随即发现在座每个人都带着八卦和肉麻的表情看他们,便大方地开起玩笑来:“放心,沙克尔先生请来的厨师手艺真的很好。”
大家都笑了,穆丽尔和其他几位伴郎的嬉皮笑脸地,前者开始大声感慨当初在学校时,帕萨莉是多么多么地害羞和青涩。新郎看了一眼妻子,发现对方看上去却不如刚才那么兴致高昂了,便立刻碰了碰她,再笑眯眯地看向他们,跟大家分享了当初在学校时参加巴黎国际巫师交流会的经历:“那时,帕萨莉和汤姆就已经很有默契了。他们一连跳了三四支舞呢。”
帕萨莉礼貌地弯了弯嘴角,再度庆幸自己施展了大脑封闭术。
“所以,你们打算婚礼一结束就直接去上班吗?”一直以来没做声的阿尔法德此时突然轻声问米莉安和奥古斯特。
“哦……呃,是的,我想莉莉安是这么打算的,对吧?”奥古斯特的目光立即回到了身边的米莉安身上,后者耸了耸肩,回了一句“等我们下一批龙妈妈平安度过孕育期,我们再去周边度个蜜月”后,转向帕萨莉:“……咳,呃,嗯,我的裙子有点紧,萨莉,你能帮我松一松吗?”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抓住帕萨莉的胳膊,没等她同意,就把她拽离了桌边。
等到了沙克尔家一楼的客卧时,米莉安抓住帕萨莉的手,有些着急地说:“萨莉,我们婚礼一结束就要回埃及了,所以真不想见到你和汤姆因为我们而生一场气。你看,既然他已经现身,还主动示好,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我没有生气,莉莉安。”帕萨莉说,得益于大脑封闭术,她觉得现在非常冷静。
“……得了吧,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吓人,皮笑肉不笑的。别人看不出来,我一下就明白了。”米莉安叉腰瞪着她说,继而又好脾气地挽住她劝道:“‘T’要管一个国家呢,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气不过,让他在金库和床上好好补回来就是了……”
这回,哪怕有大脑封闭术的帮助,帕萨莉也觉得这太露骨了,拍了她一下作为警告。
米莉安却并不很在意表述方面的问题——她看上去急切又真诚,“噢,别在意难为情的事了,我的意思是,他比奥古还忙,只要他能一直愿意为你投入——金钱和体力以及有限的时间,那就说明他还是在意你的。你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千万别因为这些小事吵架、消耗彼此的感情,好吗,萨莉?”
帕萨莉点点头,明白如果此时没有大脑封闭术,她恐怕又要泪流满面了——毫无疑问,米莉安非常关心和爱护她。同时,她也为朋友的误会松了口气——等一会如果妈妈也问起来,这个也可以作为借口,用来打消她的疑虑。
“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跟他闹别扭的,莉莉安。不用担心。你才是,回到埃及后也要好好注意身体。既然奥古斯特推掉了很多工作,那么就别什么都自己承担了,好吗?”
米莉安观察了她一会,最终叹了口气,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好吧,我们彼此彼此。你也要注意身体——当然,也提醒他注意健康,好吗?要是你实在孤单,‘T’又没法抽身陪你,就来找我们。你不是说要做我宝宝的教母吗?你可以指挥他们给你的试验打下手。”
帕萨莉又点点头,“你也一样,假如奥古忙不过来,你们发愁没人带孩子,可以把他们送到这里。反正近几年我不打算成家。”
“别胡说,我打赌‘T’很快就会向你求婚的。”米莉安噗嗤一声笑了。等放开她时,帕萨莉才发现朋友的眼眶红了。
饭后,由新娘和新郎带头,大家开始跳舞。帕萨莉平静地跟汤姆跳了两支舞后,他就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我会给你和梅尔宾斯夫人带礼物回来的。”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轻声轻气地说,语气里带着谨慎,而她则盯着他的领口,努力不去想如果此时没有大脑封闭术,她会不会一时冲动伸手勒紧那里。
所以,他要逃走了,不给她任何详谈的机会。帕萨莉冷静地总结。
汤姆看着她,趁她没反应过来,忽然迅速弯腰,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和耳垂,同时用讥讽的口吻在她耳边悄声说:“照顾好梅尔宾斯夫人,她现在可是你最重要的任务。”说完,他迅速从她手里轻轻抽走了自己的手臂,然后走向妈妈、米莉安和奥古斯特,礼貌地同他们道别后,便走出天幕,直接幻影移形离开。
帕萨莉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她能维持现状,不提其他,他就不会多嘴跟妈妈说赛迪莫斯的事。他一定已经清楚,她通过他的灵魂知晓了一切,而这就是他的决定——看似跟她最初的预想很相近,可正如汤姆的灵魂所说的那样,除非他乐意,否则只要妈妈活着,她就无法跟他分手。因为他总能用妈妈来威胁她。
这样也好。她镇定地想,反正她原本也不打算结婚,如果维持现状意味着顶一个空名、但生活里不再有包括汤姆在内的任何男人,那跟分手或单身没有任何区别。妈妈不会受到伤害。她也一样——无需再见到他、因他忍受剧烈磨人的痛苦。最终,或许时间会治愈她满目疮痍的内心世界。等稍后宴会结束,回到家,解除大脑封闭术后,她就可以在房间施展一个静音咒,然后尽情大哭一场。
想到这里,她安心多了,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米莉安和奥古斯特身上,看他们温馨亲密的互动,随即又注意到妈妈和沙克尔先生以及两三位陌生男巫跳舞。不远处,阿尔法德和在座一位女巫聊得热火朝天——根据女巫发出的爽朗笑声和偶尔激动时提高嗓门露出的只言片语,帕萨莉发现他们在交流生意经。
舞会只持续到了中午就结束了。最后,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米莉安和奥古斯特登上前往海关的马车。帕萨莉庆幸自己的大脑封闭术还没有失效,否则肯定得把眼睛哭肿。
可事实证明,哪怕有大脑封闭术的帮助,她的情绪不仅没法完全瞒过最好的朋友,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更是无所遁形——
“萨莉,”回到家后,妈妈有些试探又担心地问:“我注意到刚才你在跟汤姆生气。你原本说他不会现身,可他还是到场了,还做了奥古斯特的伴郎,这不是很好吗?”
“也许吧。”帕萨莉加强了大脑封闭术,冷漠地撇了撇嘴,希望能借此加强妈妈的误会,避免让她想到别的地方去。
“亲爱的,既然他是这个国家的管理者,忙是肯定的,就别这么计较了,好吗?何况他还是努力挤出时间过来了,你该对他温柔一点,亲爱的。”
“米莉安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结婚不是小事。忙不是借口——只要想,总能抽得出时间。何况,他来不了也该提前告知,而不是让我们在这里忐忑不安地等他临了才做决定。如果一个人从小事开始不尊重人,那么最终会变得目中无人。”
妈妈起初有些张口结舌,但很快就把手放到她手臂上劝道:“好吧,你说的有道理,那这周末主动找他谈谈就行了,别因此生气,好吗?我注意到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如以前多了,这样不好,亲爱的。”
“好吧,前提是他能腾出时间。”帕萨莉答应了,同时希望汤姆能一直待在国外,忙到没时间回来。
接下来到临近圣诞节的几个月里,除了生日收到礼物外,她们没有在家里见到过汤姆的身影。妈妈开始担心起来——
“亲爱的,汤姆难道圣诞节也不回来吗?我记得魔法部圣诞节是放假的。”
“妈妈,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在妈妈谈及汤姆时控制情绪了,甚至无需大脑封闭术的帮助。
“……萨莉,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妈妈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呀,妈妈,他只是太忙了而已,你别多想,好吗?”
“好吧,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们之间没问题,他总该回来过圣诞节嘛。”妈妈轻声咕哝。
话虽如此,到了平安夜前一晚,帕萨莉却发觉自己以另一种方式体会到了当初阿尔法德不愿归家的心情。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赶紧回家,萨莉。你不会面对比我当初更不友善的圣诞氛围了吧?”阿尔法德原本已经穿好了外套,准备开门去店外幻影移形离开,却发现帕萨莉还在做一些无所谓的收拾工作,挑了下眉,明白了什么,又关上了门,从柜台里拿出两只杯子和一瓶苹果酒,倒了一点后递给她。
“当然没有,”帕萨莉立刻否认,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酒杯,而是借擦拭展品努力掩饰自己的焦虑——今天早上,汤姆的灵魂告诉她,他本人圣诞节前一定会回来这让她很害怕一直以来好不容易逐渐建立的镇定情绪和平静生活又会变得七零八落——更糟的是,如果一切被妈妈看出来……
为了不再想下去,她反问阿尔法德:“你不急着回去吗?如果我没记错,布莱克夫人现在已经不逼你相亲了吧?”
“的确,她现在开始操心沃尔和奥莱恩的婚后生活了。”阿尔法德委婉地透露,还是不容分说地把杯子塞到了她手里。
帕萨莉明白了,布莱克夫人希望女儿能尽生下家族继承人。
“你和里德尔吵架了?”他沉默了一会,状似随意地问,抿了一口酒。
“当然没有。”她很快地说,也啜饮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感觉被阿尔法德问这种问题有些尴尬。
“那就是梅尔宾斯夫人?但她前几天还来过店里,看上去状态不错。”
“她没事,阿尔,真的。”帕萨莉赶忙转移话题:“那天的那位女巫很不错。”
阿尔法德挑了下眉,露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莉莉安婚礼上的那位。”她微微一笑提醒道。
“安娜?她是很不错。”阿尔法德点点头,笑了,随即佯装不高兴地指出:“你不许我问你和里德尔的情况,却要来打听我的私生活吗,萨莉?”
帕萨莉这才后知后觉,脸有些红了,但刚要说话,就被一个声音截住了——
“我们已经做好了晚餐,萨莉。”
下一刻,汤姆从楼梯口的阴影处走出来。
一瞬间,帕萨莉感到好像有人一下抽走了房间里所有的空气似的,喘不上气来。
“圣诞快乐,里德尔。”阿尔法德冲他点了下头,瞥了帕萨莉一眼,然后用杯子示意后者:“这下你不用为他烦恼了,萨莉,他来接你了。”
帕萨莉手忙脚乱地升起了大脑封闭术,才稍微喘过气来,冲朋友笑了笑——阿尔法德是好意,他怕汤姆误会,导致他们在圣诞节闹不愉快。
“圣诞快乐,布莱克。我想你的家人也迫不及待想见到你了。”汤姆礼貌地弯了一下嘴角,眼睛却一直定在帕萨莉脸上,把她的情绪转变尽收眼底。
“是的,所以我也要赶快回去了,祝你们节日愉快。”阿尔法德也冲他举了一下杯,然后将残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和酒收起来,穿上外袍离开了。
“所以,梅尔宾斯夫人说你嫌我在你身上花的时间太少,你却在这里跟布莱克把酒言欢,乐不归家,是吗?”汤姆挥了下手,让店里的灯都熄灭了。
帕萨莉没理他,重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和防护魔法,确认无误后,往楼梯口走去,准备上楼使用壁炉回家,但经过汤姆身边时,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
下一秒,她感到他紧紧扣住了她的腰,他们一同被挤入了极为狭窄的管道,在其中翻滚并被不断挤压、撕扯。
等周围忽然重又变得宽敞,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肺里,双脚也再度踏上了草地,她挣开了他的束缚,大踏步往前走。再有几步路就能看到晨曦小屋了。
“你既然知道了赛迪莫斯的事,就该明白那不能完全怪我。”汤姆压抑的声音传了过来,成功让她停下了脚步。
“当然,毕竟下令制造传染性诅咒、后来又阻止别人调查的人不是你,是另一个叫‘伏地魔’的人。”她平静地说,庆幸大脑封闭术仍然奏效,否则会情绪崩溃到恐怕连这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我也没想隐瞒你。但赛迪莫斯的事不是我的本意。”他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意。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帕萨莉转过身问,“你的命令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而且,出事这么久,你竟然从未想过要告诉我。是不是如果我没发现,这件事就会永远成为秘密?”
“我说过,我没有想要瞒着你,”汤姆声音因愤怒拔高了一些。
“那是因为你也自知无法对我保密,”帕萨莉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把灵魂放到我身上,因为那时你压根没想到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该闭嘴了】汤姆的灵魂突然在耳边说,语气也同样阴沉压抑。
“……砸自己的脚?”汤姆的声音突然放轻了,却带上了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帕萨莉只来得及听到他长袍扫过枯草地的簌簌声,下一刻就发现他已经来到了近前——
“你觉得你能伤害到我?”他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粗暴地把她拉近,一双红得突突直跳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浑身蓄势待发,像条即将发动攻击的毒蛇,“让我们把事情一次性说清楚——我是犯了个错误,但这并非什么超出常理之外的事——我不可能把跟你有关的所有人都保护起来。我愿意做出一些补偿——配合你、帮你瞒住梅尔宾斯夫人,我可以在其他时候按照你的意愿躲得远远的,但如果你认为你因此拥有了伤害、摆布我的能力,你就错了,大错特错……”
“我当然不能伤害或者摆布你。”在大脑封闭术的作用下,帕萨莉压根不受任何影响,波澜不惊地说,“现在全英国、甚至全欧洲能伤害你的人都找不出一个。在这件事里受到伤害的人是赛迪莫斯,我还有妈妈,汤姆-里德尔——赛迪莫斯失去了生命,我失去了她和你,即将因此也失去妈妈,而妈妈则失去了她的挚友。”
“赛迪莫斯那个长鼻子女人如果不去管闲事,老老实实待在安全屋或者回欧洲干点出版业的跑腿活,或许根本用不着丢了性命,”汤姆阴森森地立即反驳,把她拉得贴住自己的身体,“梅尔宾斯夫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至于我——我已经是你的未婚夫了……”
这回,她听从了理智和汤姆灵魂的警告,保持了沉默。
然而,汤姆很快就从这种无言里领悟到了她的意思——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要跟我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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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Chapter 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