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凛冽的山风自谷口呼啸灌入,卷起薄薄的雪尘,如同节日残留的幻影,在我脚边打着徒劳的旋儿,不甘地消散。晨雾尚未褪尽,天边只吝啬地透出一线冰冷的铅蓝。
我伫立在岗哨旁,心头默念,“1898年,1月2日。”
日子确实翻过了页,圣诞将至。
但对我们傲罗——不,此刻的我更准确的身份是打击手——而言,这又意味着什么?
毫无区别。
圣诞节是炉火、团聚与松弛,对他人而言。对我们,则是黑巫师最钟爱的狩猎时刻。当人们卸下心防,沉浸在节日的微醺里,阴影中的利爪便悄然探出。
我们内部戏称它为‘骚动日’,而他们,则傲慢地称之为‘清洗’。
“我就说过,这世道,连圣诞节都守不住了。”身旁的同僚哈着白气,魔杖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脚下的积雪,“等老子升了职,头一件事就是把节假日巡逻写进加薪条款!”
我扯了扯嘴角,没应声。这样的牢骚,在当下的寒风里已算得上温和。
自圣诞前夜起,戈德里克山谷便被傲罗办公室圈为“重点巡逻区”——实则已是半戒严。几户居民遭袭,一对老巫师夫妇甚至被夺走魔杖,像废弃的玩偶般被塞进本该象征温暖的壁炉。魔法痕迹冷酷地指向夺魂咒,手法老练、精准。老手们都明白:这不是零星的暴行,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暴动序曲。
特拉弗斯曾语带讥诮地私下断言,“黑巫师不像咱们,他们没有条例束手束脚,更不必在乎什么‘节日气氛’的体面。他们能在圣诞夜享用完主人的火鸡,顺手抹了对方的脖子,还不需要编造理由。”
我不喜他那腔调里的冷酷,却无法否认话里的真实。
这,便是我们此刻仍杵在寒风中的缘由。
心底并非没有遗憾。今年终究没能回到破釜酒吧,与邦妮教授分享她烤得蓬松的蛋糕,啜饮那暖入心脾的热可可,去年我是真没想到她有这种手艺。我甚至早早写信许诺会抽身回去,然而紧急任务的调令砸下时,只能仓促提笔写下那句苍白无力的“也许明年”。
“也许明年”——这个词,自我踏入魔法部那刻起,便成了常客。时间,再不属于自己。
今天,是我正式成为打击手的第十二天。
戈德里克山谷,从南坡、墓园直至废墟区,是我的巡逻区域。每一条幽深的小巷,每一口枯井,每一块被岁月风蚀的墓碑背后,都可能蛰伏着一道致命的咒语,一个阴险的陷阱,或一场蓄谋的突袭。
我们并未身处战争,但此间的一切,都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昨夜交班时,一位鬓角染霜的老打击手嘬着烟斗,烟雾缭绕中低语,“那帮家伙动作越来越大了。就快按捺不住,要浮出水面了。”
我默默颔首,无需追问。迹象已昭然若揭。
他们不再是散兵游勇。暗流正在汇聚成潮。目标也不再仅限于劫掠财物或宣泄私愤,而是在试探,用带血的指尖,一厘米一厘米地丈量着魔法部容忍的边界。
我这几日负责东南坡,紧邻着黑黢黢的森林边缘。几处隐蔽的岩洞,一座被遗弃的破败小屋。昨夜有报告称瞥见火光,待我们急急赶到,只余一片死寂。空气里,却顽固地残留着一丝焚烧后特有的、令人不安的焦糊气味。
有人在此举行过仪式。我们迟了一步。
展开羊皮纸记录时,冻僵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墨迹在纸面拖出歪斜的轨迹,我不得不放缓速度,竭力让字迹清晰:
“1898年1月2日。巡逻第4日。东南坡旧屋。目标未现踪。微弱火焰残留。无人迹。新增:屋内有强力魔法撕裂痕迹……”
书写间,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四周。
山谷死寂,唯有积雪无声。一声悠长的犬吠自远山腰传来,撕破凝滞的空气。风中,夹杂着冷杉残存的、微苦的芬芳。今日,或许会平静度过。
但搜查,必须继续。
我是打击手。从踏入这片风雪覆盖的山谷起,属于我的、真正的第一年,才算拉开帷幕。
我的任务,是钉死在这条无形的边界上,将那些企图趁夜色渗透的黑暗,挡在外面。
哪怕此刻,哨位上,只有我一人。
将记录本塞回厚斗篷的内袋,我握紧手中那根冰冷的魔杖——它是我此刻唯一的依凭与伙伴——转身,迈开冻得有些麻木的腿,向东侧那片更显阴沉的墓园方向,继续巡行。
若能活着,明年圣诞节再与邦妮教授在破釜酒吧相聚,啜饮热可可,自然是好的。
若不能...也并无不可。
我站在这里,守在这片风雪弥漫的山谷,所求的,本就不是下一个属于自己的节日。
而是为了让所有人——炉火旁的、团聚的、欢笑的——都能拥有下一个,平安的节日。
196.
我收起记录本,脚步轻盈地向东侧小道行进。阳光斜斜地撒在雪地上,像极了撒了一层碎银粉,漂亮得几乎不真实。可我不能被这些景色迷了眼。这个时间段,大多数当地巫师还在家中享用早餐,整个山谷尚算安宁。
但安宁很快被打破。
一阵混乱的“咩咩”声从前方林地传来,十几只浑身打颤的羊从低矮的山坡上狂奔而下,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只羊甚至撞上了某户人家的栅栏,把门板撞得“吱呀”一声大开,惹得室内巫师立刻惊慌地出来查看。
我立刻将自己隐去,一边低声咒语稳定羊群情绪,一边叫出项链上的的丝菲特。
“拜托你了,”我小声说,我轻轻抚过它的头部,“我知道你讨厌寒气。”
它原本在手链上充当一颗漂亮的红水晶小龙,但由于温度骤降,我换了绳子,将它带到了脖颈,藏在胸口,避免低温。
丝菲特是只听话,但又有些任性的小龙,原本安静的红水晶,一听要出去,立马开始晃动表示抗议。但看到那群乱冲乱撞的羊,它还是放弃挣扎,我将项链丢向半空,红水晶迅速变大,毒牙龙小巧灵活地飞了出去,身形几乎隐入风雪之中。
它滑翔得极低,贴着羊的背飞舞,轻拍它们的后腿,驱赶方向。我则快速设下束缚咒,一道道红光像火圈一样围拢,随着丝菲特的引导,羊群很快被我赶进了备用魔法箱中,里面附了保温咒,足够它们安全待上一整天。
不到十分钟,一切归于平静。
我在原地等待,等待这群羔羊的主人。
不多时,一个披着外套、头发乱糟糟的男孩从远处的小道奔了过来。他气喘吁吁,手里还拽着根简陋的魔杖,神情比早上的风雪还冷。
“你把我的羊藏哪去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斗篷上的雪。“它们受惊了,正在撞居民的房子。我只是暂时安置——”
“你没权利带走它们!”男孩打断我,声音生涩而倔强,“把箱子给我,放它们出来,我自己带它们回去。”
他的神情中写满了警惕,不信任在他眼底像石子一样硬。他甚至试图绕到我背后去抢箱子。我一把按住他,“你这样只会让它们再乱跑一回。”
“我说了我可以——”
“我说了我会送你们一起回家。”我语气变冷了些,周围岗哨刚刚建立,这地方我还得巡一圈,没空和他耗着。
“不要你送!”他忽然用力一扑,像只炸毛的小兽,想一把抢走箱子。
我一边侧身避开,一边施展盔甲护身,他撞上来的那一刻反而被震得摔在地上,手肘擦破了皮。
他气得快哭了,但仍咬牙切齿地喊,“你、你是谁?你根本不是这里的人!”
我懒得再解释,抬手一个漂浮咒将他扛起来。虽然他拼命挣扎,还乱踢乱咬,但在盔甲护身的保护下我毫发未伤。
而他...很快就开始喊疼了。
“我没时间跟你胡闹。”我冷声说,“我要送你回家,还得巡逻这边。你家的方向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
我没理他,只是扫了眼雪地里两种明显不同的脚印,一种是羊的蹄印,一种是小靴子踩出来的坑坑洼洼的脚印,混着斜坡上的回转痕迹,简直就像雪地上画出的一个巨大箭头,直指他来时的方向。
这孩子听我这么说,忽然僵住了。
他没再挣扎。反而,呼吸开始变得紊乱。几秒后,眼眶泛红,眼泪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
“喂,我又没打你。”我有些手足无措,放缓了脚步。
“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他小声重复,声音颤抖。
“别怕。”我低声说,“我不会害你,我是个傲罗...好吧,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你的羊吓到了不少巫师,我得让你的家人知道你在做什么。这儿不安全,有黑巫师在附近活动。”
他说不出话,只是把头埋进了胳膊里,肩膀不住地抖。
我忽然感觉这个看起来14、15岁、嘴硬心更硬的小男孩其实比他表现出来的脆弱得多。
十分钟后,我顺着推测出的路线找到了他家。
是座不大的两层住宅,外墙灰白,屋檐下挂着还没收下的圣诞风铃。
我抬手喊了几声,“有人在家吗?这孩子是你们的家人吗?”
刚说完,小男孩就爆发了,他在我的肩上胡乱挣脱,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随后他对着房子方向扯着嗓子喊:
“阿不思!她欺负我!!!”
声音凄厉又委屈,像是小鹿撞在石壁上发出的叫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就在此时,二楼的一扇窗户“咔哒”一声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睡衣、头发乱翘如同刺猬的少年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初醒的迷茫。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肩上哭得撕心裂肺的男孩身上,紧接着,那双湛蓝的眼睛转向了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们两人都如同被施了石化咒,彻底僵在了原地。
“百特?!” 窗边的少年失声叫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我也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大脑一片空白,瞬间明白了肩上这个倔强男孩的身份。
——原来,是他。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弟弟。
阿不福思·邓布利多。
人物介绍:
1.阿不福思·邓布利多: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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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