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猫头鹰今夜来 第56章 龙契者之怒（二三）

姜奇妙对公司要怎么为难自己抱了极大的期待，毕竟她的高中在为难她的时候已经把调子起得挺高了。

很快，结果出来了，结果让姜奇妙小为震惊：原来成年人之间出现过节，只要没上升到司法，很难像学校和家庭在制裁未成年人时，启用强权压制。

成年人之间的制裁，主要靠互相恶心。

姜奇妙花了八年才给自己塑造出一个勉强合格的社会人格，但这个人格如此不稳固，龙血一烧就塌了，塌了她就只能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一个面对不公和虚伪怒火中烧的热血笨蛋。

很多人都指责和嘲讽热血笨蛋，姜奇妙曾经接纳这些指责，当成是自己的不成熟。事到如今，她忽然悟了：这种指责里隐含着巨大的恐惧——审时度势、趋利避害的职场人绝不会掀桌，但热血笨蛋这种生物，由于智商不算高而行动力强，一旦被激怒，那真是，不可控制，不可恐吓，不可预测，不计后果。

谁也不想激怒热血笨蛋然后引火烧身，这是一群明哲保身的聪明人。于是，朝未的人力部门作为一个绝对成熟的成年人的集合体，对姜奇妙的策略就是：

不激怒，纯恶心。

上午十点整，姜奇妙看着自己员工后台显示的4438块税后工资，和五花八门的绩效折低方式，人快被恶心没了。

人力这个工作，作为资本家的精神打手，恶心人也是有一套的。

而她自己居然就是这个群体的一员。

姜奇妙再次感到不对，龙血复苏之后，她反复的意识到周遭环境的不对。她在高中之后就一直在合理化自身所处的环境，哪怕感受已经非常不适了，她依然跟着周围人复述：对，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咱们也没办法，想成功就得接受现实。

屏幕上的“4438”黑得触目惊心，姜奇妙忽然意识到，在她所受到的所有欺骗里，连那个“成功”也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东西——留在大公司就是成功吗？这地方已经病态到无以复加，有如一个正在扩散的肿瘤，里面是疯狂复制的、面目相同的癌细胞。

他们的意思是，将有权利管理更多的癌细胞称为成功吗？

这个肿瘤正在感染和吞噬健康的细胞，她留下的原因是什么？哦，是因为这个地方，特别的稳定，是因为它能给她一笔还算体面的工资和年终奖——

但连续的裁员计划已经把那个关于“稳定”的幻想打破了，4438也是对体面薪水的一记响亮耳光。

作为这个肿瘤曾经的一员，姜奇妙完全可以根据经验看懂对方的意图：直接裁员她有风险，还得按照劳动法赔偿。但是用薪水恶心她，连着几个月，就能把人恶心走了。此招虽俗，但屡试不爽。

姜奇妙又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数字，最终一言不发地关闭了员工页面。她没有和任何人倾诉的**，她已经能想到那些回复了——你这个工作多好呀，朝未在行业里多有地位呀，多稳定啊，说出去多有面子呀，以后亲戚/同学也能靠得上呀……

她每次倾诉得到的回复都会让自己更加背离自己真实的情感，姜奇妙现在决定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情：

她恶心。她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所有好处都活在别人嘴里，她自己体验到的只有恶心。

姜奇妙现在既不想和亲人说，也不想和朋友说。

在关于工作的讨论里，姜奇妙的朋友分为两类：一种表示“这并不恶心啊这很正常你反思下自己吧是你不成熟”，还有一种是每次都表示“是好恶心啊不过你这也不算啥，我公司比你恶心多了”——以至于姜奇妙只能开始安慰别人，并在结束后独自消化两重的负面情绪。

电脑浏览器关闭，铺满excel文档的屏幕出现在姜奇妙视线里。而后，手机和屏幕右下角挂着的微信都“叮咚”一声。

姜奇妙已经没什么不敢摸鱼的了，她觉得自己以前就是赚得太多了，但是又不太多，属于一个不上不下的有点多，还把大头放在年终奖金，逼她对绩效提心吊胆。现在反正都烂成这样了，姜奇妙突然自由了——自律没给她自由，自掘坟墓给了。

姜奇妙直接在电脑上打开微信对话框，看到自己新谈的学生家长（住别墅版）刚给她转了1980的补习课时费。

转账打开，音效微鸣，姜奇妙：……

哎？

好一半了？

钱能止痛啊朋友们！

*

“……不是，那你刚赚了1980就来我这儿消费了？你给我赚的啊？”

“可我还有点恶心，”姜奇妙说，“我感觉来你你这儿花钱能减轻恶心。”

拉文克劳·北京版摩金夫人长袍店·蓝衣店主女士，叉着腰站在自己没几个顾客的服装店柜台后面，看着姜奇妙，十分无奈。

姜奇妙在买衣服这件事上对自己一直有比较清醒的认知：审美一般，搭配能力较弱。在她的计划里，她应该每次换季来逛一次服装店，让老板给她搭配两套，如果质量好的话，等温度变化再来买。

这么简单的诉求，目前居然只有这家店能真正让她做出复购决定！

不愧是哈迷老板！

姜奇妙按部就班地上班上学这么多年，连碰到的购物导购都中规中矩，很少近距离接触班味这么淡的人。她发现自己本质就是喜欢这种有点区分度、有点性格、有自己的主张和审美、以至于有点挑人的人，和店。

这些和他人区分开的棱角，本来应该是16岁开始摸索的。但她刚冒头的时候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弄断了，居然拖到23岁才反应过来。姜奇妙承认自己目前有点偏执地在拾取着自己散落一地的人格碎片，她只是想把自己拼回她本来应该成长为的样子，买衣服是她能想到的拼图办法里的一种。

北京近来降温严重，万物凋零，她最后选中了一件勃艮第红的羊毛衫。小票喀啦喀啦吐出来的时候，姜奇妙的恶心程度减半之后再减半，目前只剩下1/4了。

不过她舒服了，拉文克劳女老板看起来却一直有点兴趣缺乏。姜奇妙双臂弯曲将自己撑在付款台上，抬眼思考片刻——这眼看着女人伤心却不闻不问的事，她堂堂龙契者真是做不到！

“叶子老板，你咋了？”她问。

“啊？”大概是没想到姜奇妙会关心自己，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姜奇妙之前付款的时候和她加了私人微信，她备注是叶子，姜奇妙也就顺嘴叫了。

生意关系和哈迷关系混在一起，叶子老板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有批货款要不回来，弄得我很烦。”

服装店装修得复古又优雅，走进去就像踏入一场维多利亚时代的幻梦，然而这只是在贩卖氛围，要面对的麻烦和街头摆摊是差不多的满地鸡毛——

老板说，有一家大学社团，和她定了60套原版的魔法学校校服配围巾，她想着进价便宜点，还是去英国淘古着的时候一块定的。千里迢迢集运回国，结果对方穿着演完节目，就给她退货了，还只交了定金。

“太不要脸了吧！”姜奇妙震惊极了。

哈迷群体里有坏人啊！

“他们倒是聪明，没拆标签，”叶子老板说，“是个学生来和我谈的，和我说着急演出，等学校审批钱，我就先送过去了。就那点定金，连进价都不够补。本来这个月生意就不好，气死我了。”

“60套原版校服，他们全退了我怎么卖啊？全都砸手里了。我这儿又不是专门做HP周边的店，也没这类客流。”

哎这些学生。

姜奇妙气不打一处来。

让女人伤心的事他们是真做得出。

那话咋说？

骗的就是同担。

姜奇妙自己因为做错事伤心的时候，最惯常得到的安慰就是“那你之前就没想过会这样吗？这是常识啊，你自己怎么不注意点呢？”仿佛安慰一句就要替姜奇妙负起什么责任似的，一切对话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这事完全是你自己没考虑周到，和我可没关系。此外，打击她一句似乎也能让自己获得一些高人一等的愉悦。

叶子此事也非常适配这一反问句，但姜奇妙决定自己绝对不要说这种话。她对通过踩一脚旁人的不幸获得优越感这种事没有任何兴趣。

“60套原版的校服和围巾啊？”姜奇妙重复，“那好多钱吧。”

“好几万呢，”叶子没精打采，“我现在也不求那个学生给我付尾款了，她衣服都退回来了。我现在哪怕说，便宜一点卖出去，把这个缺口补上都行。我本来冬款进货就垫进去挺多的了。”

不说话归不说话，不过姜奇妙此刻对轻资产生意和重资产生意的风险差异还是略有感触。比如给人上课这种事，就不太会有“库存压货”和“资金周转”这方面的压力。

姜奇妙眼睛眨巴眨巴，叶子也眼睛眨巴眨巴。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相对无言，后者看起来愧对自己以智慧闻名于世的学院。

“但是，不过，就是。”格兰芬多·奇妙突然莽撞地开口了。

“什么？”叶子抱着手臂抬起头。

“你这个衣服，你非得卖吗？”姜奇妙也抱起手。

“……啊？”

“就是，叶子，你这个店的地理位置、你……”姜奇妙比划着，“你知道往那边开，高速很快就能到环球影城吧？”

“……啊？？”叶子持续迷茫。

“哎呀，就是，你去过环球影城吧？你哈迷在北京，没去过环球影城？”

“我去过啊。”

“就里面那校服，一件能卖小一千，”姜奇妙说，“我上次想在外面租，好多盗版，质量巨差。”

叶子表情有点悟了，看起来像是赵大卫顿悟姜奇妙要雇小雅似的。

“还有，你压货是光压校服吗？就你那堆霍格沃茨的徽章，我看都摆在那两个月没动了。你去租衣服，顺便把东西带过去。咱们这边住的都是居民，谁会买啊？你卖哈迷的东西就得去有哈迷的地方……”

“我知道了！”拉文克劳·叶子店长忽然大喊一声，风度尽失，“我要把被哈迷骗的钱，再从哈迷身上赚回来！”

姜奇妙：……

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

你自己，也是哈迷来着！

有个巨大的爽点快来了希望下章或者下下章能写到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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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龙契者之怒（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