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几乎可以赌上自己参与狼毒药剂和灵魂弥合任务的所有经验来断定,佐伊的躯体,是他见过的神经活性最强,韧性最大,潜能最突出的躯壳——对比其他狼人和灵魂受损者在这套意识读取机构下偶尔蹦跶几个单词,调试同频时间长达四五个小时的情况,佐伊神经系统的效率和调用记忆的精准能力,令人感到格外的惊讶。
显示设备和后台处理核心,都因为这瀑布一般奔腾的数据量而发烫。由于数据量过大,原本只定位在语言系统的处理器甚至错误的出现了一些通感。当安东尼在调试的最后阶段,向佐伊展示树木与森林的图片时,后台监视显示出了一大片与嗅觉、触觉、味觉有关的参数。
安东尼有理由相信,佐伊在看到简笔画的同时,调用起了自己记忆中对某一片具体森林的详细记忆。它们是那么的具体而强烈,以至于她获得了幻觉一般的实感——虽然她语言上没有说出来,文字显示板上也没有出现具体的字母,但是后台监控突然炸出了对腐殖质气味的描述,对松针叶片的触感,对松鼠皮毛的触觉——这不仅是佐伊的记忆,也是佐伊的记忆在倒灌意识接口,将回忆中的所有细节,灌注进神经系统的每一根末梢之中。
然而凡事有利有弊。
这样活跃的神经活动和具无事细的记忆能力,固然可以帮助查尔斯飞快得找到攻破魂器污染的锚点,但这也意味着——佐伊恐怕要在回忆一切的过程中,完整的再经历一次当时的痛苦。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安东尼手指都有些颤抖,他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尽可能温和的问佐伊,感受如何。这个死倔死倔的小孩,精神阈值明明已经临近紊乱的边缘,却硬着头皮在语言系统里说,“还行。”
查尔斯抬眼扫了一下如同瀑布一般奔流的参数,就在安东尼以为,他会暂停一会儿,让佐伊休息一下再继续的时候,查尔斯竟然开始直接提问。
查尔斯以直接切入记忆深处的方式,尝试调用佐伊的精神波动细节。但很快就因为佐伊本人精神系统的无法支撑和本能的抗拒而无法推进下去——骤然报警的血氧指数和狂飙的精神压力值只能反映她具体痛苦的一小部分,从身体各处引出的导线和维生的通路,都在那些时刻跟着她的呼吸一起颤抖,那些异常抖动的波形,都是疼痛与恐惧的参数化表达,理性而可怕。
从安东尼的操作台看过去,那个艰难挣扎的小孩,就像一枚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蝴蝶一般,呈现出诡异的非人感。
查尔斯当然看见了这一切,他紧握的拳头背在身后。但却依然步步紧逼,没有松口。
安东尼看不下去了,找了一支原本为催眠引导预备的药剂,推进了给药回路里。
佐伊那抗药性极强的神经系统只是略微缓了缓——精神压力的波形稳定一些了,但完全没法抵达可以被催眠的阈值。她侧耳认真听着查尔斯的要求,简洁而克制得回复这位“灯塔”的领袖。
“明白。开始吧。”
安东尼的视线被眼里突然泛起的雾气蒙了几秒。他眨了眨眼,在心里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在这座名为“灯塔”的堡垒深处,一场关乎灵魂存续的审讯才刚刚开始。
——切换到佐伊的视角——
“好的,佐伊,放松一些,你想象一下,现在,你和弗立维教授刚刚一起联手把威尔斯放倒。”
父亲换了一个与我沟通的思路。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跟着他的节奏,把记忆往回拨了拨。
“保持轻缓呼吸的节奏,很好。”他温暖的大手伸过来与我相握,鼓励一般的给了我更多的呼吸支持,“你当时感觉怎么样?”
“害怕。担心。后怕。觉得霍格沃茨完了。理解了毒蜘蛛和窃听孢子的组合,从温室型材有问题开始,就是在预谋这场入侵,可能是我们走得太快,他们的破坏行动,最后成了刺杀。”
“很好,接下来,不要去想那些更深远的,关注你自己的感受。”查尔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眼镜,把自己的眼神挡住了大半。“抛开逻辑理性,立刻反馈自己的情绪,不要犹豫,可以吗?”
“好。”
“后来你们在送威尔斯去医疗翼的路上,遇到了灰夫人。”
“是。惊讶。震惊。不理解。”
“很好,暂时不用告诉我具体细节,弗立维和你一起找到了冠冕。”
“是。头疼。”
“是当时立刻开始头疼?”
“过了一会儿,不排除当时因为过于紧张,无视了头疼。”我想扭个头与查尔斯对视,但是被他安抚拍肩的动作摁了回去。
“在你们走楼梯的时候,冠冕开始说话了,对吗?”
“是的。”
“它说了什么?”
“它……”,显示屏上的字幕开始闪烁和犹豫,“……在对我说话。”
肋间的剧痛和源自大脑深处的痛苦令我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本能的想把翅膀展开来抵挡这些外在的施压。查尔斯立刻摸了摸我的头,稳住了痉挛的胸腔。
“很好,轻轻地呼吸。它说了什么?” 查尔斯的追问紧随而上,镜片后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将他深邃的目光切割得更加锐利。
我闭了闭眼睛。黑暗中,冠冕的低语如附骨之疽。
“看看这孱弱的躯壳……你本可触碰永恒……”
“知识?力量?我们赋予你权利……”
“加入我们……成为新世界的基石……让我们共同伟大!”
那声音并非单纯诱惑,更像在解析我的渴望,将“求知欲”扭曲成对绝对力量的贪婪,将“守护的责任”异化为掌控的野心。它精准地找到了我灵魂的裂缝和贪婪的源欲,像窃听孢子的菌丝渗入组织那样,渗入思想的深处,动摇着价值观和信念,撬动起狂躁的风暴。
“它……在解构我。” 我几乎用尽力气,抵抗着我脑海中再次开始回荡的絮絮低语,“利用我的……核心逻辑。像病毒……篡改底层程序。”
我可以感觉到额头渗出的冷汗滚了下来。打湿了衣领。
查尔斯看着显示屏上的文字,镜片后的目光骤然一凝。他抬手,指挥安东尼访问后台保密数据库,调出另一组全息影像,“佐伊,你看这个。”
面前显示屏上的文字被擦去,代替他们的,赫然是拉文克劳冠冕的高精度魔法扫描图。无数细如蛛丝的黑红色能量脉络在冠冕表面游走、纠缠,构成一个不断演化的、自我完型、充满恶意的逻辑网络,
“这不是简单的精神污染。”我努力凝神观察着他们的能量脉络。分辨它的特征。“这恐怕是精神感染。”
“你这么一说,我终于理解了。”查尔斯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兴奋,指尖点向影像核心一团搏动着的、如同**大脑的暗影,“与其说是魂器作祟,不如说是模因病毒。它只是以魂器为载体,以‘智慧’为诱饵,感染宿主的精神核心,篡改其认知逻辑链,最终将宿主转化为魂器本身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父亲近乎松了口气一般的感叹,“你的灵魂韧性远超常人,所以它未能完全改写你,但残余的病毒代码仍在运行,试图劫持你的底层思维模式。这就是你痛苦的根源——你的意识在自主排异。可以了,先放松一下吧。”
就在这时,安东尼操纵着一台自带滚轮的白色机械臂,出现在我的床旁。
“来,给你加个治疗buff.”安东尼温柔的笑了笑,“要像接受辅助的呼吸那样,不要抵抗它,接受它。”
机械臂顶端的设备发出柔和绿光,射出一道扇形扫描光束。伴随着轻微的蜂鸣,我脑海中翻腾的低语瞬间被压制下去,如同被隔音设备阻挡。灵魂撕裂的剧痛也奇迹般减轻了大半,只剩下深沉的疲惫。我想睡了,视野的边缘已经开始在灰暗和白色之间闪烁。
“这是什么?”我在字幕屏上问。
“促进精神平静的伽马波,你也可以说是安神镇静的古代魔纹,只是暂时压制活跃印记。” 查尔斯解释道,目光却未离开那些数据流,眼镜片上的反光明明灭灭,“但是对你来说,这治标不治本。我们需要你大脑在排异过程中生成的‘抗体数据’——那些你对抗它时最本能的思维路径,我要那些它无法篡改的核心代码。”
父亲俯下身,轻轻拍了拍我,“佐伊,集中精神。再坚持一下。我需要你回想一下,默背反应方程表的那一刻。把那个过程,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在你意识中构建的——不管那是你的堡垒还是你意识清醒的锚——完整地复现出来。那是你灵魂的‘防火墙’,是我们灯塔需要的坐标。也是……‘疫苗’的核心原料。”
我有些艰难地凝聚心神,努力回忆手写体的文件封面,海量的数据和表格,被荧光标记标志过的可能有所偏差的节点。在托拉斯指导过后,分析方程的优化……这些数字序列在意识海里组织成一张网络,伴随着脑海里丝丝缕缕的钝痛,在我面前的显示屏上艰难浮现。它们如同林窗里投射的阳光,点亮了一小片泥泞的沼泽与枯败的倒木,孕育着意识的新生。
“很好。保持住,佐伊。” 父亲的声音在机器的轰鸣中显得有些遥远。
周围的仪器嗡鸣声陡然增大,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刷新,但是我的确已经顾不上观察那些东西了。重新陷入心流的感受,令我在长久的抵抗之后,终于获得了真正的放松。
——
站在一旁全程都捏着冷汗的安东尼终于松了一口气。
佐伊灵魂污染指数的百分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下降。查尔斯紧盯着屏幕,嘴角第一次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父亲的微笑。
“干扰场强度保持,目标:抑制Theta域残留震荡。”安东尼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查尔斯耳中,也落入佐伊的意识。“生命体征稳定,灵魂污染指数衰减速率符合预期。可以开始‘防火墙’数据的提取,查尔斯,我们准备好了。”
查尔斯微微颔首,目光并未从佐伊脸上移开。“安东尼,她的呼吸?”
“再生凝胶已经靶向投送,结合力场引导,预计12小时内可恢复。到时候看情况撤机。”
“开始吧。”查尔斯说,“执行灯塔第017号任务。”
佐伊已经闭上了眼睛,在药剂和仪器共同为她营造的宁静之海中,显示屏上的数字序列与模型如同滚滚洪涛,构筑起了属于它的理性堤坝。
这里是灯塔。
它并非矗立于荒原或孤岛,而是深藏于伦敦市中心,毗邻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一栋毫不起眼的麻瓜商务楼——玻璃幕墙上,“橡树资本管理公司”的招牌在雨雾蒙蒙的伦敦街头低调地散发着微光。
如果查尔斯愿意,他可以抱着自己的女儿上个楼睡个好觉——那儿就是他在伦敦置办一处歇脚地,优兰达值班的时候,也常来此地休息——wood也常常在那里工作,此刻,他正在给即将归来的小主人铺床。
咫尺之隔的圣芒戈庞大的治疗魔法体系日夜运转,产生的能量波动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本身,完美地掩盖了“灯塔”内部更精密、更微弱、偶尔也更“异质”的能量逸散。
魔法部例行监测到的任何“异常”,都会被圣芒戈繁忙的幻影移形、紧急治疗咒语爆发或古老病房的魔力淤积轻易解释过去。
灯塔,是查尔斯所有投资中最危险的地方,但查尔斯阁下亲自操刀,给它安排上了最完美的伪装。
大楼玻璃幕墙的节点阵列和笔笔直的核心筒功能区,具有极强的秩序感和来自功能主义的冷漠,而“灯塔”就这样,在每一枚精准运行的冰冷齿轮中,散发着一抹不可或缺的、带着人性温度的光。
模因:这个概念由英国演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在其1976年的著作《自私的基因》中首次提出。模因是指文化的基本单位,它可以是一个想法、行为、风格、符号或实践,通过模仿在人与人之间传播。
“模因病毒”就是形容那些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疯狂刷屏、人尽皆知的流行文化现象或内容片段。 它的核心在于其超乎寻常的传播速度和广度。
【一旦开始虐,就停不下笔,哼。】
【不过又要去出差了,高铁上码字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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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模因病毒